♥ღ小说论坛ღ♥
欢迎注册,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ღ小说论坛ღ♥
欢迎注册,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ღ小说论坛ღ♥
Would you like to react to this message? Create an account in a few clicks or log in to continue.



 
首页首页  相册相册  Latest imagesLatest images  搜索搜索  注册注册  登录登录  
欢迎光临《小说论坛》,这里汇集了大量的网络热门小说 - 开始阅读前请不要忘记注册

分享 |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浏览上一个主题 浏览下一个主题 向下 
到页面 :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步
作者留言
初见

初见

论坛勋章 : 元老勋章
帖子数 : 1924
注册日期 : 09-05-26
地点 : 法国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_
帖子主题: 回复: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I_icon_minitime周六 三月 27, 2010 11:43 pm

桃叶蘼芜

  在一起了还是害怕,怕不知什么时候又有下一次。经此一役我的情绪一直不高,整日在家里懒着。

  三月初一宜妃娘娘点名要我进宫,从大婚到现在胤禟就一直挖空心思帮我找借口,可惜躲是躲不掉的,还是逼上来了。旨意是二月底来的,胤禟接了旨就天天交代我:“不准去惹事,我想法子早点儿接你回来。”

  我拒绝:“躲得过初一躲不了十五,以后总要去的。你也别走动得太勤,省得额娘把我当狐狸精。”

  他搂着我的腰,孩子似的把头枕在我肩上:“你不是狐狸精吗?”我撇嘴:“罢罢罢,我可不敢当。你外面那些才个个妖气凛然、正气不侵。”

  宜妃娘娘给了我无与伦比的精神压力,他们母子俩的性格真是一脉相承。我屈就讨好胤禟一个已经是心力交瘁,再来这么一位真要崩溃,进宫十天就瘦了一圈。

  佳期担心我,劝我找太医看看。我摇头:“等回去再说。”精神紧张所以没胃口,吃得少当然就瘦了。再说刚进宫就找太医,宜妃还不得怀疑我装病。

  胤禟来看了我就急匆匆要走。“慌什么,又和谁约了吃花酒去?”他居然好声好气哄我:“又吃飞醋了不是,这回真是正经事。等你回去了,我天天守着你。”

  我就微笑,肯拿软话哄我,多半不是什么好事。我开始学着宽容了,这是古往今来男人们共同的娱乐项目。只要他肯回来守着我,我可以假装看不见。

  宜妃去等翻牌子,我去了太后那陪她坐了会儿,出门时碰到胤禛,他面无表情地经过我身边,带起的风生硬地划过脸颊,很疼。

  半路上想起巧儿说绣了东西给我,便让佳期去拿。我就往御花园坐着等她。
  
  我最近心懒口乏,脾气很怪,怕遇到人应付不来,只闷头往角落里去。进了一个隐秘的假山石洞,竟然有点熟悉。

  我朝前走,忽听得洞里有笑声,满是春意。

  “爷,您什么时候才向娘娘讨奴婢啊?奴婢情愿给您铺床叠被去。总比这么担惊受怕的强。”暗自哀嚎,我在偷窥这个项目上不光有天分还十分有运气,踮着脚准备退出去。
  
  男人低低的声音夹着笑意响起:“别啊,这细皮嫩肉的,去我那儿可不晾坏了。现下有只胭脂虎坐镇,家里哪个我也沾不上手。现在这样不挺好?”我身子一僵,慢慢转身走回去。
  
  我站在阴影里,看石洞中空地上那情浓意切的一对交颈鸳鸯。

  女的是宜妃的宫女珍珠,人如其名,圆圆脸儿月牙般的眉眼,总一副笑模样,嘴也甜,原来衣裳底下是这么一副迷人的身躯,纤长的颈项,丰盈柔润的胸脯,白净修长的腰腿。
  
  男的我就更熟了,就是我的丈夫胤禟,第一次站在第三者的角度看他,还真是美不胜收一副身姿美景。

  “奴婢……奴婢心里只有爷一个人。”

  “爷也惦记你,进了宫除了娘娘,头一个就来看你……”

  “就会说这些空话哄奴婢……”有压抑的啜泣。

  “又哭,次次都哭………爷就爱瞧你这样……”

  原来在这里办正经事儿。我抱臂斜倚在石壁上,嘴角一点一点翘起,笑容一丝丝绽放。
  
  这样精彩,竟和平日里哄我时的模样一般无二。神态飞扬跳脱,美丽的眼睛里有异样的光彩。

  看来以后得好好鉴别一下,哪些话是通用的,哪些话是专门给我的。

  怨不得松嬷嬷要私下里找我,原来为着这个。珍珠是她的侄女,胤禟要了她又一直拖着不肯讨她,估计还吓唬过她。都知道九爷的脾气怪,她也怕强行塞去惹急了胤禟,倒害珍珠落了没下场。
 
  一时云收雨散各自整装。女人到底敏感些,珍珠啊一声藏到胤禟的身后,抖着声儿道:“有人。”

  我慢慢从暗处走出来,脸上的笑就像是凝固了,竟然怎么也收不回来“我怕有人撞来,就给你们把了会儿风。”

  珍珠扑通一声跪下,捣蒜介磕头:“福晋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你不必这样,等我回去……”

  “滚。”胤禟打断我的话。

  我楞住,他让我滚?我正转身要走,胤禟已经一脚把珍珠踹倒:“还不滚?等爷赏你?”珍珠艰难地爬起来掩面奔出去。

  刚刚还一派柔情蜜意,现在就这样凶狠的一脚?哪天这一脚会不会踹到我身上?
  
  “您这是干什么,我也不是醋坛子,回头我就回了娘娘,帮您讨了她可好?”我的笑死活就是收不住,脸都僵了。

  “好啊,你去讨,讨回去我立马把她卖了,你信不信?”他走近来揽住我,微微一笑:“别为个下贱女人跟我置气。”

  我更笑开了:“你是不是也和别的女人说我下贱?”

  第二天胤禟就求了宜妃让我回去,我病怏怏的样子她老早看得不耐烦,就准了。
返回页首 向下
https://xiaoshuo.forum.st
初见

初见

论坛勋章 : 元老勋章
帖子数 : 1924
注册日期 : 09-05-26
地点 : 法国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_
帖子主题: 回复: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I_icon_minitime周六 三月 27, 2010 11:48 pm

锦水东流

  第二天胤禟就求了宜妃让我回去,我病怏怏的样子她老早看得不耐烦,就准了。
  
  回了家,胤禟又不理我了。不光不进我的屋,还不知从哪弄了些年轻貌美的江南女子回来,天天让何玉柱领着在我面前晃悠。

  从柳儿再到现在这些女人,他似乎觉得已经找到对付我的杀手锏,动辄就拿其他的女人刺激我。
  
  我对一切都视若无睹。总不能一辈子都是我向他低头,我自觉已经尽量包容和忍让,他却得寸进尺,一步步逼我放弃更多。

  难道再痛哭流涕哀求他一次?就是他想看,我也没有心情再演。

  夜里胤禟几乎是破门而入,一摇三晃地走近来,我还没全醒已经被他强行压在身下,酒臭逼人。
 
  不禁怒从中来,这算什么?又把我当什么?我又咬又踢地推挡“又发什么疯,找你那些美人去。”

  他冷笑,咬我面颊一下,一手拉高我双腕“新鲜,爷睡哪几时轮到你发话了?”话声轻佻。

  我不再挣扎任他施为,不再说一句话,我们之间除了这个还剩下什么。

  他自上而下俯视我,声音冷洌“出息了,知道装死了?”我抬手挡住眼睛,不想看他的表情。一切都白费了,我们又回到了从前。

  第二天一早他坐在床边自己系扣子,系得很慢,始终皱着眉,完了就出了远门再没回府。他一直和秦道然通书信,甚至给两个妾也写了封书子,却没有给我只言片语。

  晴婉来了帖子,请我去郊外庄园散心,胤禟既不在,胤祥又跟着康熙南巡去了碰不到,我就应约去了。

  居然是胤禛带我来过的那个庄园,作为大婚贺礼送给了胤祥。

  晴婉出去安排膳食去了,我闲坐着,无意拂落一封信,忙去捡。是胤祥写给晴婉的,不小心瞥见这样几句: “那就正好了,这阵子喜事多起来,你又要受累打点这些,不可过于操劳……。”
  
  看得我双目湿润,字字句句,平和温暖的让人觉得可以地久天长,我与胤禟却从没有如此平和的气氛,或喜或悲都好似随时会断掉。

  我把信放好,默默坐回去等晴婉。那天晚上胤禛就是在这里拒绝了我。我已经能明白他那个夜晚的拒绝,是为了我好,为了让我清醒。我怎么可能逃得掉。

  晴婉陪着我聊天,直至天黑。我有点儿醉,她派了车送我回去。我们还有一辈子,我想也许该和胤禟好好谈谈,他只是有点孩子气。

  胤禩在书房里等我,我进门时,他随手拿起本案上的书正要翻看,见我进来就撂下了。“论理这话轮不到我说。可老九这个人心高气傲,吃软不吃硬,你最好别和他拧着来。”
  
  他是来调解我们夫妻关系的?我毫无应对的心情。别人插手我们夫妻间的事让我觉着厌烦,特别这个人还是他:“巧了,我也是这样的人。”

  伸手逐客:“八爷还是……”他却轻轻抓住我的手,仔仔细细的打量我。
  
  “你到底是谁?”那双总充盈了笑意,弯月一般的眼中如今全是刻骨的忧伤与相思。
  
  我任由他握住,注视着他“我是夏末,八爷不记得了?”如果胤禛真的爱一个叫初九的女人,那他是不是也爱过一个叫夏末的女人?如果那个梦是真的,我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
  
  良久的注视,他放开了手,微微一笑像是嘲笑自己:“死而复生吗?怎么可能。”
  
  我追出门,看着他的背影渐渐看不见,回过头才发现,秦道然就站在门边,他大约看到了什么,头垂的很低。

  我没有来月事。太医来请了脉,证实我有了身孕。原来有了孩子是这样的感觉,身体里忽然有个小生命存在,沉重、担忧,却不乏惊喜。

  我可以借这个机会去打破我和胤禟之间的僵局,我可以为了这个孩子再给我们彼此一次机会。
  
  今年是闰四月,初三里十四阿哥的福晋完颜氏生下了嫡子,我因为也有了身孕,只派人送了礼,没有亲自登门。康熙四月底回了京,不几日我就接了满月酒的帖子。

  胤禟也回来了,仍旧不理我,我让佳期去请了几次也不来。他真的在逼我,逼我放弃自尊,放弃原则,成为彻底被他驯服的宠物。

  我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也不说话,在十阿哥的热情安排下,我们才在十四阿哥的园子里见着,气氛是紧张的。可我们曾经那么亲昵过。

  十阿哥边擦一头的汗边念叨:“嫂子您可不知道,九哥一天三封的信往我那去,都是问您怎么样,好不好的。”

  胤禟冷着脸撵他:“你走。”十阿哥只好告辞,小声嘀咕:“好好的这是要干什么?”
  
  如果十阿哥的话不假,那我们还有希望。我的心柔软起来,试图去拉他的手,却被甩开:“听他胡诌,我可没写过什么信。”

  我最恨别人甩开我的手,让我觉得像被抛弃。我忍着一腔委屈靠近他,抱住他的腰,脸也贴上他的胸膛。

  “胤禟,我有孩子了,咱们以后好好过,不吵了好不?”

  半晌没动静,我疑惑地去看他。他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掀开,怪异冷笑:“真蹊跷哎,我见天守着你都没什么响动,我出一趟门你倒有了。十三又下了金陵。说吧,谁的?”霎时犹如冷水浇头,我没指望他多么惊喜地呵护,可也万没想到是这样一副嘴脸。

  事已至此,我狠狠闭了一下眼,回头就走。身后他追上来“别想走,把话说清楚。”
  
  “你给我滚开,滚远点。”我要努力压抑才能压住扇他耳光的冲动。

  他抬手固定住我的肩“你吃熊心豹子胆了,敢这么跟我说话?”

  “把你的臭手拿开。”我恨极,打开他的手。

  “你是活腻味了?爷不过高了兴哄着你玩儿罢了,真觉得自己是根葱?再这个鬼样子,我就把你送了宗人府。”他狂怒,使劲摇晃我的身子。

  灼人的日光,烤得眼睛发烫,鼻子发酸。我莫名其妙来到这里,就为了让这个气急败坏的男人污辱我,污辱我的孩子。

  抬脚狠踹在他腿上。他恼怒之际猛地将我推出去。我踉跄着倒退几步,花盆底磕在石子上,一跤跌倒,撑在地下的手也擦破了。

  胤禟神色有点惊慌,身形微动像要过来,我没好气,怒瞪他“你滚。”他哼的一声转身就走。
  
  正要起身,脚踝一阵剧痛,我又摔倒,小腹一阵阵痉挛的痛,我突然开始恐惧“胤禟,胤禟你回来。” 他却早去得远了。

  我绝望得想哭,想勉力爬起来痛楚却越来越清晰。远远的有话声传来。

  “四哥,那不是九哥?这急匆匆的要去哪?”

  “谁知道。”胤禛冷淡的回答。

  又被他见着我最不堪的样子,我顾不得许多,对他伸出手。他奔过来跪倒在我身边,神色没有讥诮,反而是惊慌的,继而是愤怒:“是不是老九……”

  我紧攥着他的衣襟,慢慢的摇头:“是我自己活该。”

  他回头对十三大喝:“快,去找太医!”

  十三怔愣片刻没有动步,反而用手紧紧的攥住胤禛的手臂,像是帮他找回理智:“四哥,这里交给我,您去宫里找太医。”胤祥的话慢而清晰,不容他反驳拒绝。

  胤祥抱起我往外走,低声跟我说:“四哥是真的急疯了。”

  这个快三个月的孩子就这样化为血水去了,晴婉每每想劝慰我却不知从何说起,我对她微笑:“不必忧心。大约我跟这个孩子没缘分。”

  不过是一场轮回,离散了不过是缘尽罢了。从醒过来这句话就在脑子里挥之不去。我的孩子死去了,我和他不够有缘分。

  胤禟倒是时常来看我,伴着我吃药,陪我说话。我却懒怠开口,我知道不应当全怪胤禟,毕竟我也有错。我们不过是两个大孩子,不配拥有另一个孩子。

  只是这种眼睁睁看着心冷下来的过程真是残忍,我却不能阻止的。

  我曾认为他可以给我一段不完美却甜美的婚姻,为了这个,我把自己放得很低。结果,低到尘埃也未见花开。
返回页首 向下
https://xiaoshuo.forum.st
初见

初见

论坛勋章 : 元老勋章
帖子数 : 1924
注册日期 : 09-05-26
地点 : 法国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_
帖子主题: 回复: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I_icon_minitime周六 三月 27, 2010 11:51 pm

褰裳涉溱

  七月里柳儿生了个女儿,胤禟丝毫不作理会。嬷嬷抱来给我看,竟然长着和胤禟一样的秀长凤眼,我的孩子也许就长这样。我抱着不肯放手,问胤禟:“你给想好名字了吗?”
  
  他靠在身后软枕上翻书,口气很冷淡:“谁耐烦想这些。”

  我轻轻抚着孩子的小脸“就叫如意吧。”这是我给我的孩子起的名字。如意如意,即讨喜又吉祥。世上又有几人能如意?

  “福晋把孩子给老奴吧,仔细累着您。”嬷嬷上来把如意抱走,分明是胤禟给她们使了眼色。等人都退净了,他从背后抱着我,下巴搁在我颈窝里“咱们再生个不就好了。”
  
  “这不是说有就有的,得看缘分。”我任他抱着,平静答道。“您用了饭走?”
  
  “我今儿宿你这儿。”

  “今儿不该是我。”

  我不会再绑着他,我又是何必,白白惹别的女人不乐意,还让自己有不该有的期待幻想,最后还是一样的失望伤心。

  我让嬷嬷常抱如意来给我看,渐渐爱上这个孩子简单的笑,专门让人在院子花架下架了个长椅的秋千,如意会趴在我胸口睡觉,真喜欢这张一无所知的幸福面孔。

  抱着她在院子里一坐就是半天,悠悠看着满地的细碎光影,看院子里馥郁的桂花落得满身,看怀里的这个娃娃一天天长起来,才渐渐知道什么是时光如水。

  十月三十,胤禛要做寿,想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救我,也该有所表示,本打算送本手抄的经文,可是一直照看如意,没有工夫。就打算把原先在慈宁宫补抄的那本观佛三昧经找出来。

  哪知道翻箱倒柜遍寻不着,后来猛然想起上次翻来看过,本来要收,胤禩来了以后我一直没进书房,现在还搁在那儿。忙去拿回来,我仔细瞧着字迹真的差不多。算了,能省一分力就省一分。便让人去换了封皮。

  他这里的格局大致和胤禟那里差不多,我四处乱转正碰上乌代,扯了个谎,说太后让我把佛经转交给胤禛,让她帮忙送去。“既然是娘娘的赏赐,福晋不如亲自送过去。这阵四爷只怕在书房。”乌代还是那样谨慎。

  只好跟着她去了胤禛的书房,并没有人。撒谎果然要不得,开头拿太后当幌子,现在势必得等着他来谢赏。

  乌代替我找胤禛去了,我随手把经书撂在案上,斜眼瞥见内室敞着门,书架几乎上接天棚。一格格的看过去,收拾得整洁非常。看摆设就知道他这个人,整洁的有点神经质,好像每样东西都有固定的位置。我的东西却是乱放的,只摆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桌上一摞染了墨迹的宣纸,顶上那张字迹密密麻麻,我伸头去看。

  “翻飞挺落叶初开,怅怏难禁独倚栏。两地西风人梦隔,一天凉雨雁声寒。惊秋剪烛吟新句,把酒论文忆旧欢。辜负此时曾有约,桂花香好不同看。”一手行书漂亮俊逸之极。
  
  不觉心中一动,桂花吗?来时看见他的书房前种得有。便把那首诗拿起来细看。不知是自己做的还是录写他人的。

  他倚在门边眼神中有一丝凄惶,他手里拿着我送的那本观佛三昧经,一步步向我走来。
  
  “这是哪里来的?”他把那本经伸到我面前,手微微的发颤。他这是怎么了?
  
  “为了您的寿辰,我抄的。字儿虽不大好,也是我一番心意。”我微笑着解释。
  
  “不要撒谎。”竟然是悲凉,如此厚重的悲凉。他的眼睫上有蒙蒙的雾气,是眼泪吗?我竟然有冲动去轻轻抚触他的眉眼。他在思念谁?他的爱人?我慢慢的笑,我一直以为那个人是我,看来又自作多情了。

  我无奈侧头,避开他的目光“到底瞒不过您。经是在太后那找的,只抄了一半,我把它补全了。我还以为字迹一样……”话没说完他已经抱住了我,比我们以前任何一次拥抱都更亲密。
  
  耳边是谁轻声的呢喃:“夏末。”忽然落泪,多么庆幸他叫得是夏末,而不是别的名字,我亦紧紧地环住他的腰。

  他的唇覆上来,那样突然以至于齿关相撞的声音都格外清晰,瞬间的慌乱后已被他的唇舌迷惑,那倾情的勾缠挑拨下,是无望的悲哀。如何不悲哀?我们在可以肆意亲吻的时间里错过了这个吻,于是错过了彼此。而眼下越是纠缠沉沦 ,越是绝望。越是绝望,越不想放开对方。他的规矩严谨的一生也许只这一次,而我也就只能留下这一个吻而已。

  我们如同两株共生的藤蔓,谁离开谁都会受伤,只能彼此紧紧缠绕,抵死纠缠。
  
  我放开紧拥住他的手,轻轻推开他,整理好头发衣襟,缓步走到门边,微笑着对站在那里的四福晋行了一礼,施施然走掉。四福晋身后的乌代脸色煞白,脖子低得几乎折断。
  
  他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我,我知道他会保护我,他一直在这样做。原来这种时候女人的勇气是来自于男人的。

  四福晋平静甚至是冷静地看着这一切,我知道她不会喊叫也不会闹,她是胤禛的伙伴、谋士,甚至是盟友。我有时真有点怀疑,这一生她究竟有没有尝试过做一个女人。

  我现在已经没资格得到什么了,只能偷偷地借来,暂时体味片时的温暖,最后不得不还回去。
  
  无论在宫里会面,还是在别处相遇,四福晋都平静得象口无波的古井。事情解决得很完美,知道内情的乌代由她做主,给了胤禛作格格,四十五年开春选秀后,年羹尧的妹妹年倾兰花落胤禛之手。既防止了消息扩散,还弄到美人收束丈夫的身心。暗地里十分的佩服,这样的女人才配做皇后。
  
  胤禟的行为越发荒诞起来,终日眠花宿柳、惹草招风。秦道然几次进言让我劝劝胤禟:“福晋若肯以柔情警之,九爷定能幡然醒悟。”

  我暗笑,逼得向来道学守礼的秦道然,连柔情这样的字眼都出了口,可见胤禟确实闹得过了分。且不说我还有柔情没有,只是我的柔情,他又能看重几分?

  他现在的胡闹,不过是对抱负不得施展的宣泄,跟我已经没有太大关系。宜妃至今圣眷不衰,他年纪也不小了,看他做生意就知道不是没有才华,可是康熙皇上总是选择忽视他,他对此耿耿于怀。
  
  他在精神上始终是个孩子,只会采用最糟糕的方式引起别人的注意。

  小产以后我的月信一直不准,时有时无。每次胤禟都以为我又有了身孕,闹腾着请了好几次太医,结果总是失望。太医不敢明说,我却听出来了,我很难再有孩子了。

  无奈天天吃药调养,胤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甚至有回见我逗弄如意他还大发一通脾气,大意是要孩子你自己生。

  “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个废物,连个孩子也怀不上?”我满心冰凉。

  他没说话,只是又砸了我屋里几对摆设,就走了。从那以后我们还是一起用饭,谈正事,他却不太在我屋里过夜了。

  老头儿去年就下了两广采买洋货去,虽有书信来往,也不想让他担心,只能说一切都好。我也回家看过几次阿玛和那位额娘,见了面只一味劝我忍让,劝我别和胤禟斗气,每每听得烦躁,只觉无家可归,没人疼我,也就不怎么回去了。
返回页首 向下
https://xiaoshuo.forum.st
初见

初见

论坛勋章 : 元老勋章
帖子数 : 1924
注册日期 : 09-05-26
地点 : 法国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_
帖子主题: 回复: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I_icon_minitime周六 三月 27, 2010 11:54 pm

清秋薤露

  康熙巡幸塞外去了,我八月进宫去侍奉宜妃,她看我不顺眼比从前更甚“你跟老五的老婆,没一个让我省心的,都是明公正气的福晋,肚子都忒不争气,那起子下贱奴才倒成天下蛋母鸡似的,你也不管束管束。”她说的大约是柳儿,她又有了六个月的身孕。

  我老公不跟我睡也要赖我?“回娘娘的话,她们的身子不是儿媳弄出来的,娘娘生气儿媳也无话可说。只盼着娘娘把气冲儿媳发出来,心里便畅快些。”我什么都没有了,怕你做什么?
  
  她是个要面子的人,通常这种人最怕象我这种不要脸的。我们忍受了彼此十几天,过了中秋她就放了我回去。

  胤禟也不再象以前那样拘束我,我常带着如意出去走动。晴婉笑我:“走哪儿都抱着她,倒像是你生的。”

  “真是呢,一会儿不见我就想得慌。”我亲亲如意小脸。疼爱是一个方面,也怕府里有小人趁我不在欺负这个孩子的意思,柳儿身份又低,那两个妾,我看着哪个也不像吃素的。
  
  十三跟着康熙巡幸去了,我整天整天地泡在晴婉这儿,有时还睡在这里。我喜欢她和十三的这个家,喜欢看她生活得平实而幸福的样子。

  今天如意总一个劲地哭闹,不肯吃不肯睡,我只好早早带她回去。她才一岁,惊恐不安地瘪着小嘴嚎哭的样子让人看着心疼。

  府门口停着御用的车,我正疑惑,秦道然赶出来,挡在我面前不让我进门:“福晋不如先出去走走。”一面招呼车夫。

  我把如意交给佳期,冷笑问秦道然:“这还是九爷府吗?我连进都不能进了?”
  
  秦道然白净的脸上往下滴汗,神色尴尬:“福晋,宫里的人正办事儿呢,您看……。”
  
  “办事?什么天大的事儿,不知会我这个福晋一声就敢擅作主张?”不祥的感觉越来越重,推开秦道然三步两步跨进了门。

  两个府里的嬷嬷正架着挣扎不休的良辰,见我来了忙放了手,良辰扑到我脚下跪着,泣不成声:“福晋快去救救柳儿吧。”

  柳儿就躺在后园那个狭小的院子中央,下身全是鲜血,染得满地都是。我站在门口盯着这一出鲜血淋漓的场面,头脑霎时空白。

  如意尖锐的哭声唤醒了我“把如意抱走。”我厉声喝令佳期。

  柳儿尚有一息,我抱着她浑身震颤。她微笑着轻轻的说:“小姐,我对不起你。”然后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俏丽的模样渐渐变成灰白的颜色,她为我哭过,我们一起笑过,她胆子小常常一点小事,便吓得瑟缩成一团。

  我曾经豪气万丈的说:“别怕,有你小姐我在,我保护你。”这么胆怯的女孩子,在生命最后一刻却没有惊恐,只有微笑。一直以来我只顾着往前冲没有顾及旁人,把她带入了这个深渊陷阱。
  
  我没有能够保护她,我是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人。我慢慢理着她的头发,我不在她身边她一定很害怕。

  她一直觉得与胤禟的事是她的错,现在她终于跟我道了歉,她也知道了我并没有怪她。
  
  松嬷嬷立在一旁,依旧声调平平:“福晋,这儿脏,不是您该待的地方。”
  
  我慢慢抬起头,盯着那张皱纹密布的老脸

  “请问嬷嬷,这到底怎么回事?”

  “这奴才没福,稍一训诫就早产了,福晋不必忧心。”

  早产?好理由,如果不是怕惊动了怀里的柳儿,我一定要为这个理由鼓掌。
 
  “来人。”我高喊一声,秦道然蹭进来:“福……福晋吩咐。”

  “挑几个年轻力壮的苏拉过来,记着带上家法。”我缓缓地交代他。

  她的脸上有一丝惊慌闪过,随即又恢复了镇静。我甜甜一笑:“嬷嬷别急,过会儿就送您回去。”

  “怎敢劳烦福晋,老奴自个儿能回去。”

  我慢慢放下柳儿站起身来,又送她一个微笑:“那个地方可远,我得找人送送你才行。”

  苏拉们已经到了,我垂下眼示意“打吧,还等什么?”

  松嬷嬷变了脸色,恨声质问凭什么打她,我笑得越发灿烂:“什么也不凭,就凭我今儿个心情好。”

  我一步步走出院门,听见背后鬼哭狼嚎的惨叫声,抬头咯咯的笑起来,越笑泪流得越多。
  
  这个该死的故事应当有个结局,没人给我,我可以自己来。

  胤禟闻讯赶来,英勇地从杖下救出松嬷嬷,又跑进我的屋,二话不说扬手就是一巴掌。
  
  我轻抚一下红肿的脸颊:“干嘛发这么大的火?是怪我没护住你的种呢,还是怪我没能一下打死她?”

  “她是我的教养嬷嬷,又是娘娘身边得用的人,你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胤禟气急败坏。
  
  “胤禟,她弄死的可是你的孩子,你就一点都不心疼?”我松了手,静静的看着他。
  
  “你……”他被我看得不安起来,恶狠狠说:“我不管了,你等着进宗人府吧。”抬腿就走了。
  
  我杖责了宫里的嬷嬷已经犯了宫规律条,可康熙巡幸未归,我又是皇子福晋,宗人府的宗令们没请到圣裁,抓又不敢抓,审又不敢审。一时宗人府和刑部的老爷们无人愿管,都拖住不提,一心等康熙回来好把这个烫山芋扔给他。

  待康熙回京,二话不说就让人把我拘到宗人府大牢关押起来,录了供状择日审讯。到底人活着就有惊喜,我连坐牢也可以体验,还是传说中宗人府的大牢。

  第十天开始准人进来探视,第一个来的就是我家老头儿。他须发如银,一脸风霜地进来,
  
  我搀他坐下,给他磕头:“是末儿不孝,总让您老人家操心。”

  他拉我起来,竟然在笑:“要是哪天忍了气了,那就不是你了。”我也笑:“您别这么说,到底是我孩子气。”

  老头儿叹了一声:“都是我的错,该早点给你找个有担当的,遇了事好歹护得你周全。”
  
  我低下头,掩不住失望之情。这话的意思是胤禟不肯来救我吗?这种时候,最有理由也最有资格开口救我的人就是他。我还以为我们至少算个合伙人。

  “那个,四……”我猛然抬头,老头儿尴尬地住口“他来找过我,说是已经托人通知太后娘娘了,要我告诉你心放宽些。”我咬着唇不开口,最后等来的居然又只有他。
返回页首 向下
https://xiaoshuo.forum.st
初见

初见

论坛勋章 : 元老勋章
帖子数 : 1924
注册日期 : 09-05-26
地点 : 法国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_
帖子主题: 回复: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I_icon_minitime周六 三月 27, 2010 11:56 pm

万里云罗

  康熙皇上亲自提审了我:“无故杖责宫人,你可知罪?”

  “回圣上的话,事有缓急,罪有轻重。圣上不妨先查问那嬷嬷为何无故杀人,儿媳才好说明杖责她的原委。”额头贴着金砖,冰凉刺骨。

  “朕现在问的是你为何指使家奴擅自伤人,不必拉扯其它。”康熙还真不讲理。
  
  “那位嬷嬷仗着自己曾经教养过皇子,只因小小怠慢,便擅自杀害府里的使女,弄了个一尸两命。上天尚且有好生之德,她好歹是条性命,那嬷嬷就敢擅自杀死,岂不有违皇上爱民如子的圣意?就算她身份微贱,她肚里那个总是皇室血脉,纵有罪,也不该下毒手取她性命。儿媳十分痛心皇族子嗣夭折,就责打了那嬷嬷,还请皇上明鉴。”如是把宜妃说出来,按大清律还要判我以下犯上。可恶的封建社会下为上隐才会无罪。我镇静地把早就想好的话背出来。胤禟不救我,我只好自救。
  
  康熙从头至尾一言不发,只冷冷地看着我。

  “儿媳自知有罪,恭请圣上圣裁此事。”该说的都说了,再多说也没用,他喜欢怎样便怎样吧。
  
  康熙回京前还跳着脚说要重重的罚我,回来一审觉得事出有因。奈何狠话已经放出去了,不罚不行。最后太后出面替我求情,说让我到遵化停放孝庄梓宫的暂安奉殿思过去。
  
  这个主意真不错,看着像流放却又没走远。再说我一个皇子福晋尚且给太皇太后守陵去,说出来也好听,康熙马上就同意了。临走时我去给太后磕头,求她帮忙让宗人府改换玉牒,把如意记到我名下,太后原慈心,亲自去求了康熙,就准了。

  我留下良辰照料如意,只带了佳期和一个小太监过去。胤禟一直没来看过我,我亲自去找他。“我你护不护着都无所谓,好歹看在如意是你亲骨肉的面上,替我守好她。”

  他没有说话,我们只有一桌之隔,却像是鸿沟天堑。以前,也就一年以前他还会扑过来抱住我,可是现在他连手都不愿伸过来。

  他总在要求我迎合他,却不肯让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们终于渐行渐远。
  
  暂安奉殿原是一处隶属慈宁宫的寝宫,面阔五间,孝庄很喜欢,可惜入住几天就去世了,于是康熙把这五间宫殿拆运到昌瑞山,照样重建了一座。

  虽说我是来“思过”的,那些主事的都是明白人,对我十分礼遇。平日里我给的赏赐丰厚,更是个个敬着我,恨不得我一辈子不回去才好。我没事时就把他们召集起来,大家一起喝个酒聊个天儿,下雪赏雪,梅开赏梅,轻松悠游得很。

  十二月上管事的就来和我说,二十五日是太皇太后的忌辰得准备一下,届时宫里要来人祭祀,我得避一避。

  于是我带了人搬到暂安奉殿两里外的一处宅院,以前是送葬时临时歇脚的地方,偶尔有人来打扫,倒也干净,只是荒僻些。

  临近祭祀忽然变了天,几乎天天大雪纷飞,冰寒刺骨。屋子久不住人了,寒气格外地重,炉火再旺也驱不散,我到底还是病倒了。

  请当地的大夫来看了几次,总不见大好,时有反复。佳期急得快上房了,暂安奉殿那边又忙得连个带信的人也找不出来。她便把那小太监遣回了京,让他报胤禟知道好找个大夫来。
  
  那小太监上午刚走,下午佳期就得了消息:“福晋,听说这次皇上派四爷独个儿来祭陵,只怕这会仪式已行完了,我这就去看看,兴许能见上。”我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已经跑了出去。
  
  我昏沉地睡着,耳力却灵犀异常,连外面簌簌的落雪声都听得清晰。不知过了多久,几个时辰还是几天,听见锦靴踩在雪地上咯吱作响,含了焦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听见他吩咐佳期:“我带她走。”

  好,胤禛带我走吧,不管去哪里我都不会害怕。心神一定便沉沉的睡去。
  
  得得马蹄敲击着冻土,踏飞了积雪,凛冽的北风刀斧般凌厉,我被密密实实地连头裹住,缩在他的臂弯里,只能从罅隙里看到他微微侧脸躲避风雪,半眯的眼睫,紧绷的唇线,冰一般寒彻的玉颜。他苍白脆弱得像张纸,如果可以我会吻去他眼睫上的冰雪……我慢慢闭上了眼睛,继续我的这个梦。
  
  这个梦千万不要醒来,胤禛千万不要离开。
返回页首 向下
https://xiaoshuo.forum.st
初见

初见

论坛勋章 : 元老勋章
帖子数 : 1924
注册日期 : 09-05-26
地点 : 法国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_
帖子主题: 回复: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I_icon_minitime周六 三月 27, 2010 11:58 pm

解佩秉兰

  我一直被他紧紧揽在怀里,看不见周遭的环境,只知道空气中隐约有种潮湿的暖意,隔着厚厚的氅衣依然可以感觉出来。

  我听见胤禛简短的命令着:“把东厢的门打开,没叫不许过来。”有隐约的开锁声,脚步声远去了,一切又归于平静。

  他用脚踢开门又勾上,我轻轻的笑出来,一定很帅,可惜看不见。

  水貂大氅终于打开了,我靠在他的肩上虚弱地笑。“病成这样还笑?”他有些许不悦。我把头埋在他颈间不肯说话。

  这是哪里?为什么这样温暖?身下是热炕,空气中有滚热的水气扑面袭来。他抱起我从屋里一道小门走出去。一团团云雾般的蒸汽翻滚着,竟是一个露天的温泉。周围是高高的环形山石,热气蒸腾的池子就在中央位置。

  胤禛抱着我坐下,我的脸藏在他怀里。他伸手除去我的外衣,解到内衫犹豫一下,抽回了手。他跃动的手指修长白皙,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灼人的温度。温泉的热气蒸腾直上,我打着冷战,脸却烧的通红,头脑晕晕沉沉,本能地抓住他的手,贴紧他企求一点凉意。

  他微一用力挣脱我的手,举高我的腰将我浸进水里。无边无垠的温热瞬时包围住我颤抖不停的身体,这无法抗拒的温暖让人想痛哭。

  我扶着石阶站在齐腰深的水里慢慢回头,胤禛就半跪在身后看着我,目光深凝。我也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看他衣上缀的石青片金海龙绿绣,镶红宝缀朱玮的青狐朝冠,犹如神祗。
  
  他突然侧开脸,喉结上下蠕动“我先出去……”即将出口的话被打断了。我拽紧他的紫貂披领迫使他低头对上我,辗转吻上他的唇。我没有疯,如果这一切迟早要结束,我希望是他给我的故事一个结局。

  一直病着,头发只靠簪子松松挽住,这一折腾满头长发登时披散下来。我深深望进他的眼底,在他深黑瞳仁里看见自己脸色酡红,目光湿润。我这么狼狈,连站起身的力气也没有,但我一生中从来没有象这一刻一样清醒。心跳怦怦如鼓,每一下都是告诉我要他,我要这个男人。
  
  他手臂一紧抱我出水,两人颤抖着坐倒在池边。我一直思念的面孔近在咫尺,如珠如玉泛着清辉,眼底有困惑的神色。我反手勾住他的颈子,细碎缠绵地吻他深秀的眉眼,睫毛上细密的水珠,紧锁的眉间,隐忍的唇角,颈上耳后,无所不至。下一秒就死去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此时此刻永不停息。
  
  我一身水淋淋跨坐在他怀里,沁凉的金黄缎衣在近乎半裸的肌肤上悉索摩擦,或轻或重,每一下擦刮都是凌迟,激起阵阵奇妙的刺痛感,不禁呻吟出声。他眼神有些迷惘,动作却很坚决,控住腰肢让我贴紧他,狠狠咬上我的嘴唇,同样***勃发却依旧一身尊贵,怎可以这么不公平。
  
  我边回吻边抬手打落他的朝冠,狠命扯断朝珠的绦子,一时满地都是珠子滚落的脆响,抖着手去解貂领上的盘扣,无奈虚乏无力,半天都解不开。

  寒风拂来,他打个寒战,目光忽地清明,扶住我的背从我唇上退开。他不要我吗?我紧紧抓住他的前襟,流着泪继续解那存心和我作对的盘扣。

  他攥住我的手“夏末……”眼神薄怒,是对我生气?泪流的更快更急。他叹息着擦去我的泪水,推拒的姿态渐渐演变为温柔的拥抱。唇舌开始热烈痴缠,我的吻变成了他的吻。他捧住我的脸狂烈描绘每一分每一寸,最终落在唇上长久啜饮,那么急切的渴望,仿佛下一刻就是世界末日。
  
  衣衫湿透了,冰冷地贴着皮肤,隔着布料也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多么烫热。我不住地发抖,牙关格格作响,却不是因为冷。他抱起我来走入池中,三下两下就甩除两人的衣衫,光裸肌肤相触的刹那彼此都是震颤,幻想过无数次的胸膛出现在眼前,真的很瘦,然而肌理线条结实流畅。指尖着魔一般从他的锁骨滑下,从胸到背一寸寸,一分分挪移逡巡,让人爱不释手的柔韧。他笑了一声,低头含住我的手指宛转吸吮,脸颊来回磨蹭着我的,吻游移到耳边,咬住耳垂缓缓舔动,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什么,还未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他已猛地攫住我的腰将我推到池边,倾身困我在怀里,猛烈的吻落在唇角,继而是耳廓、颈后、锁骨,最终埋在我胸前毫不温柔地啃咬。细密的疼痛反而令我安心,真好,这不是梦。我抬手用力环抱住他,嗅着他身上隐约的熏衣香味道,掌心反复摩挲他胸膛,这颗爱我的心就在我的手下跳动,快而有力,无遮无拦。

  我困在他的怀抱里,处处都是柔密紧致的暖热,落在全身的湿濡感已经分不清是泉水还是他的吻。皮肤下生出一簇簇麻痒的火焰,顺着经脉游走到四面八方却无处宣泄,腿软得站不住,几乎坐倒在水里,只能胡乱摆着头去咬他的喉结和胸膛上的突起。他粗喘一声,忽而更紧抱住我往下腹贴去,手臂架开我的膝弯,我的腿环在他的腰上。

  他看住我,缓缓沉入我的身子。

  难以言喻的幸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长久以来仿如独自置身荒野的孤独心绪终于消失。在彻底灭顶之前,我只来得及找到他的唇,吻上去。

  从他带我来这里那一刻开始,理智便如潮水一样退却,我们是谁,我们在哪里,我们在做什么,会有什么后果都不重要,生命原始的本能占了上风。他开始企求更多,我向后倾身,心甘情愿沉沦,任他予取予求。

  ***般的律动引发了身体深处阵阵美妙的痉挛和震颤,满溢的充实感觉冲击得体内的潮汐开始苏醒,往复起落。某种甜蜜的痛楚正从灵魂最隐秘处升起,我不能思考,本能地咬住手背防止叫出声来。他却拉下我的手,无比轻柔地吻我满含泪水的眼睛。

  我战栗着紧紧抱住他劲瘦的腰,在他臂上留下抓痕。

  宇宙洪荒在身边迅疾流逝而去,雪何时停了,天色何时黑了下来,月光又是何时斜斜洒落在身上全不知道。和眼下正占有和肆虐着的身体的气味、炽热的体温、肌肤的触感相比,时间逐渐变成一种可有可无,让人讨厌的存在。我们错过了彼此太长的时光,然而愿望到底战胜了意志,那么多年的克制在片刻间化为泡影,心却甜美轻盈,像要展翅飞翔。

  背脊在池边的青石棱角上擦得生疼,笑意无论如何忍不住浮上唇边。 “在笑什么?”我捧住他的脸,看定他长睫掩映下幽深的双眸“为什么现在才来,我一直在等你。”

  你可知道,我经历了许多之后才知道我只想要你。

  夜里我发了极重的烧,周身火烫。胤禛一直紧紧拥抱我,没有一刻放开。他轻声呼唤我的名字,一声声敲在心上。
返回页首 向下
https://xiaoshuo.forum.st
初见

初见

论坛勋章 : 元老勋章
帖子数 : 1924
注册日期 : 09-05-26
地点 : 法国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_
帖子主题: 回复: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I_icon_minitime周日 三月 28, 2010 12:01 am

绸缪束楚

  夜里我发了极重的烧,周身火烫。胤禛一直紧紧拥抱我,没有一刻放开。他轻声呼唤我的名字,一声声敲在心上。

  睁开眼就看见他定定地望着我,张臂搂住他脖子,脸颊相贴,硬硬的胡茬扎得脸生疼,仍不肯放开,只有疼痛才证明这一切真实。

  我以为我会死去,却还是醒来。他内衫前襟湿了一大片,我竟在他怀里流了一夜的泪,眼睛一定肿成桃子了,脸埋在他的怀里不肯稍抬。

  “不必担心,本来也不是什么美人,难看些也无妨。”这种冷着脸的调笑更加气人,因为听起来太像实话。

  恨恨地在他胸口磨牙,他只闷哼一声,并不开口。我歪头看他“你不疼?”
  
  烈风过境一样的吮吻覆盖下来,我高烧刚退哪有体力应付他这般需索,差点憋晕过去,恼了便捶他“你要害死我。”

  “不要。”胤禛搂住我,有浓厚的鼻音,像个孩子。

  “不要什么?”我疑惑地问他,他却不再开口,只是咬着唇收紧了手臂。
  
  不要离开?抑或是不要死?我叹气,轻拍他的背。这一刻不过是我们从老天那儿偷来的。
  
  雪连下了几天几夜,冻云四合,玉尘千里。通明的纸窗下,我懒懒地依偎在他怀里“怎么想起在这儿建庄子?”

  他抬眼望向窗外,轻轻地说:“也许是为了遇到你。”

  我爬起来扑倒他,扳正他的脸,鼻尖对着他的,惊奇万分:“原来你会说甜言蜜语?”
  
  下一秒已被他揽住深吻起来。要不是我病得七死八活,只怕接下来还要儿童不宜一下。
  
  “好话儿尽有,不过不能白听。”他的长指大有深意地划过我红肿的唇。眉眼里的慵懒调笑之意让我脸红耳热,想起身却被他拉回怀里用毯子裹好。乖乖伏在他身前,倾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一颗心渐渐安宁。

  “胤禛,我能听见下雪的声音。”我咕哝着把玩他的手指,他怜惜地抚过我额角的散发“你病的太厉害了。”我对他微笑,合上眼,那一夜我还听见了心的声音,它说抓住这个男人,哪怕只有一次。

  “你念的第一本书是什么?”我捉住他的手贴在脸颊上,细细打听关于他的一切。
  
  “女诫。”他略想一下才答。我喷笑,本以为会是论语孟子之类。他把我搂得更紧:“是皇额娘抱着我,一字字念给我听的。”

  皇额娘?他说的是他的养母孝懿仁皇后?

  他低声幽幽的念:“雁断衡阳声已绝,鱼沉沧海信难期。繁忧莫解衷肠梦,惆怅销魂忆昔时。”我听得呆住,他的哀伤如此深重,却一直沉在心中不肯示人。原来他平静如水的外表下,也会有这么多喜怒哀乐,也会疲乏烦闷。

  “这是皇阿玛怀念皇额娘,写给她的诗。”他凝视我。

  我在他颈窝处蹭来蹭去,啃他的下颌,不住地撒娇耍赖“不行,你也得给我写首诗,怀念怀念我。”这么浪漫的事也只有这个时代才有,浪费了就是大傻子。

  “怀念你?你不是好好的在我面前?”他抓下我的手,眼神十分促狭。

  我坐起来拧他的脸:“对了,‘辜负此时曾有约,桂花香好不同看。’这首诗,你从哪儿抄来的?”我从他那拿了这首诗去,背的烂熟,却想破了头也不知出处。

  他无可奈何地笑:“什么抄的,那是我写的。”

  “你太有才了!”我抓住他的胳膊万分崇拜地摇晃,正陶醉着却猛地回过味来,换上狰狞嘴脸:“说,是写给谁的?”

  他执起我的手轻吻我的指尖,嘴角微扬处满满的温柔。“还能有谁?”

  他抬起手来抚摸我的脸颊,却不自主停在额头那个细小的疤痕上,他还是皱了眉。我微笑着拉下他的手,靠回他怀里: “已经好了。”

  忽的想起那件困扰我良久,人人讳言的事,忍不住询问:“那次我受了伤,你救了我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二话不说,捧住我的脸便是深深一吻。我无奈捶他:“人家问你正事。”他凝视着我:“你不是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愣住,他吻了我,还被我阿玛看见了!登门道谢?依我阿玛的脾气见了他一定没什么好话。低声问他:“我阿玛他说了什么?”

  他将我抱紧:“左不过那些话,没什么要紧,是我做的我该听。”我强忍着泪拥抱他,所以有了疏远,决绝。

  我苦着脸推开那碗滚热的乌鸡汤:“太油,看着恶心。”

  “你都多少天没好好吃东西了,别使性子。”胤禛沉下脸强行将我抱在他腿上,亲自舀了一勺送过来,我只扭动躲避,就是不张嘴。他忽地微笑,我暗叫不妙,他一笑就没好事儿。
  
  “也罢,咱们换个新鲜喝法儿。”他一口把那勺汤喝进去,再嘴对嘴渡给我。我一慌很没出息的被呛着了,伏在他怀里咳了个半死,他赶紧轻轻拍我的背。

  等喘明白了,便不依不饶解开他领扣,咬脖子泄愤,他只无奈微笑。我剥白菜似的剥开他前襟,开始小口小口啃咬他的肩头。手顺势滑进衣襟里,从胸肌到腰际手指一径流连往返,贪恋那光滑的触感。一个男人要那么紧致的腰线干嘛?忍不住坏心地掐一把。

  他的呼吸早就乱得不象话,嘴角痉挛了几下,勉力咬牙开口“先吃点东西再……”
  
  我不理他,自顾自继续抚触撩拨,玩得兴起还好奇地舔了两下:“没事儿,你吃你的,别管我。”

  话音才落已经被他一把扔在床上。我不知死活笑问“不再等等?”

  ……… ………… ……………

  “我饿了。”我在他怀里滚来滚去,张嘴啃咬他的手指。他□的胸膛真象暖炉,舍不得离开。

  他笑出声: “不是不吃?”

  一室暖意融融,我张开嘴等着胤禛喂我粥,他默默喂着我,情绪逐渐低落。雪已经化了,明天我们就要分开。

  我隔了桌子拿手指挠他的下巴:“乖,笑一个看看。”他咬着牙侧开头。
  
  “要笑就笑,要骂我就骂出来。”我去夺他手里的勺子,他却抓住我的手,越握越紧。
  
  “别想那么多了,来,喝两杯。”我招呼他象招呼酒友。记不清那天到底喝了多少,却始终无法醉去,凝望彼此的眼神越来越清醒。

  是的,我们一直清醒,就连最迷醉时我们也是清醒的,所以没有承诺,所以没有说以后。
  
  越握越紧的手,越靠越近的身体,身后却是早已背道而驰的命运。

  我们多贪这一天是为了断绝,是为了忘记,是为了不再纠缠。

  永远其实这样近,我们的永远,想说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到了尽头。

  只希望路再长些,马再慢些,让我们拥住对方的时间再久些。
返回页首 向下
https://xiaoshuo.forum.st
初见

初见

论坛勋章 : 元老勋章
帖子数 : 1924
注册日期 : 09-05-26
地点 : 法国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_
帖子主题: 回复: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I_icon_minitime周日 三月 28, 2010 12:04 am

如是我闻

  大夫硬是过了年出了正月才到,等我死了直接抬棺材来岂不更好?

  那个小太监结结巴巴地给我回话儿:“九爷出了远门儿,现在家里松嬷嬷说了算……这个大夫是秦管领安排来的。”到底是住进去了。

  “那四格格呢?”我不关心其它,只想知道如意怎么样了。

  “爷出门前,让良辰姑娘带了四格格住到爷京郊的庄子去了。” 这就好。我挥手让他出去。
  
  佳期担忧地问我:“福晋这可怎么办?”我继续聚精会神抄我的经文“理她呢,反正不关我事了。”

  三月末我和佳期出门踏青游玩,他倚马在回来的路上等我,湖青骑装满是尘土,脸上有疲累的微笑。佳期赶紧走开。他不肯走近,只远远地看我:“来告诉你一声,十三的福晋生了个小格格。”
  
  嘴硬的孩子都爱说:“我不喜欢吃糖,我只是闻一闻。”

  这样的胤禛真可怜,他想说,我是来报喜的,不是因为想你。

  我什么也没说直接扑进他的怀里。也许未来我们会后悔,可要是不拥抱,转了身我们就会后悔。
  
  他的唇便落下来,那是相思的味道,涩涩的苦,心苦身亦苦。于是紧揽住彼此身心不肯放松。多留一刻是一刻,多贪一分是一分。

  四月里收到晴婉的信,我高高兴兴写了回信向她道喜。我在暂安奉殿直住到四十六年九月,才来了恩赦的谕旨,说我可以回京了。

  府里也没闲着,松嬷嬷成天拄着拐杖满院子乱窜不说,还多添了孩子的哭声。去年年底刘氏生下了胤禟的第一个儿子,马上要满一岁了。

  一下车松嬷嬷就给我下马威,杵在门口挺腰直背,面无表情地瞪我,我笑咪咪走到她跟前儿,抬手就是一嘴巴子。

  扇得她嗷的一声,我作惊骇状:“原来真是嬷嬷?您一不请安二不低头的杵在这,害我还当秦管领发了疯,在门口摆个蜡人儿。”

  我回头交代秦道然:“给找个好点儿的兽医瞧瞧。”就扔下她扬长而去。我不打算跟她一般见识,但想要太太平平过日子,就势必得杀杀她的威风。

  上次我虽受了罚,宜妃在康熙那里也没讨到什么好,有胆子尽管告去,看看康熙皇上还会不会信她。

  我回来没几天,府里就传出流言,说大阿哥府上有个姓张的相士给胤禟相看过,说推了八字他乃是北斗星君下凡,宜妃怀他时又梦见红日入怀,命里本该大福大贵,只可惜娶了我,带坏了他的命相。越传越神,越传越真。

  我一概置之不理,宜妃却送来好些个避邪驱魔的东西,恨不得在我脑袋上贴道符咒才安心。
  
  我不在家时,据说胤禟又从苏州搞来一对儿姐妹花,听说舞姿绝艳,昏天黑地什么都玩出来。见了面,他仍旧不冷不热,偶尔也在我屋里宿。这过程对我来说已经是一种折磨,对他也未尝不是。我没有办法再勉强自己去爱他,接受他。渐渐他也就不再来了。

  胤禛的寿辰我没去,只把我抄好的那本经书送了过去,他曾说过每天早晚都会读的。未几便有人送来一张没署名的柬贴,录着一首偈子“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
  
  我来回转动着腕上的琉璃佛珠。我们转了很大一个圈子才认定了彼此,却发现,我与他纵有深情也已无处可付。

  四十七年的新年,我与胤禛在畅春园有过一次遥远的对视,瞬间便错开。
  
  我安静的站在女眷之中,不知何时才能结束这恼人而烦闷的口舌试炼。惠妃娘娘似乎在夸奖我:“老九媳妇如今越发安静了。”

  宜妃扫我一眼就岔开了话题,开始聊其它的掌故了。我现在也算是有前科的人,是她羞于在人前提起的那部分。

  待到福晋们单独聚在一起,八福晋就含笑臊我:“到底你福气大,竟和太皇太后有缘。”
  
  没关系,我脸皮厚,况且人家这话也怪好听:“那可真是个风水宝地,嫂子不必羡慕,下次有机会,我一定带您去瞧瞧。”八福晋就拿眼狠狠地剜我。我报以温婉的笑容,谁不知道八阿哥的妾刚生了个儿子,她气不顺也正常。

  四福晋和十福晋手拉手说话儿,并不看我,年氏半抬头睨我一眼又垂下去。晴婉暗暗给我使个眼色,我冲她微笑。

  忽然暖阁外头人声鼎沸,三福晋十分不悦,打发人出去看怎么回事,陪奉小丫头回来了,连说带比:“回福晋的话,说花园跑了只红脸儿七彩大雉鸡,尾巴这么老长,正抓呢。”
  
  她们一听都高兴了,纷纷往外涌看热闹去。四福晋临走嘱咐年氏:“倾兰,你身子弱,就在这等会儿吧。”

  我本来预备躲出去,她却柔声答应着:“姐姐放心吧,这儿有九福晋照应我呢。”害得我想走也走不了。

  “在家时就听家兄夸赞您是女中豪杰,据说还曾经帮过四爷大忙。”倒是她先开口。我站起身,瞥见她后颈处一段凝脂般的肌肤。和这样的美人朝夕相处谁能把持得住,不由自主开始想象胤禛和她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心里酸溜溜的。

  “替我多谢令兄夸奖。至于帮忙一事,我并不记得帮过四爷什么忙,不敢乱认功劳。”我猜不透她说这些话什么用意,随口敷衍过去。

  她抬头,眼波迅速在我脸上扫了一圈,又低下脸儿浅浅一笑,梨涡微露:“九福晋不必客气。倾兰一直对九福晋十分仰慕,只恨不能时常亲近,好生遗憾。”

  终于看出来了,这丫头的心计比我深,演技比我好。我还是少和她说话为妙,一不留神就得被套进去。

  外头人声渐远,我冲她假笑:“只怕走了,咱们没看成热闹。”

  “多谢福晋肯陪倾兰说话。”

  我彻底无奈,年家兄妹还真是一个风格,言辞温和有礼却没一句叫人听了心里舒坦。言辞的试探挤兑我不怕,就怕这种不软不硬的皮里阳秋,尤其对方还是这么柔弱的可人儿。我可以跟八福晋唇枪舌剑,却不能也不敢这么对她,吃了亏不高兴也得忍着。

  “你客气了,哪里就至于呢。”幸亏她们回来得快,这样的辞令机锋让人心累,还是冷落和疏远比较合适我。

  临了倒听了件稀罕事,据说那只七彩大雉鸡刷地就扑到四福晋怀里去了。我微笑,雉鸡是凤凰的原身,又一度是皇后礼服的必绣图案。她是未来的皇后娘娘,也算是吉兆吧。
  
  太后来了旨意要我陪着说话去,我才得以从女人阵里脱身,闲谈间太后一直问我遵化的风致,我一一细说。她听得不太用心,半晌忽然低低自言自语一句,回过神又看我,我仍在滔滔不绝,仿佛什么也没听见。她长叹一声:“我乏了,你跪安吧。”

  我告退出来,遣开佳期找了个假山石洞子,伏在石壁上开始哭,开始还是抽泣,渐渐便象火山喷薄收势不住。为什么我的耳力这样好,我听见了太后的话。她那么感伤:“到了地下,他说不定还是嫌我。”

  胤禛就站在石洞口背对着我,我过去扯住他的衫角,额头抵在他背上。他反手握住我,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返回页首 向下
https://xiaoshuo.forum.st
初见

初见

论坛勋章 : 元老勋章
帖子数 : 1924
注册日期 : 09-05-26
地点 : 法国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_
帖子主题: 回复: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I_icon_minitime周日 三月 28, 2010 12:08 am

看朱成碧

  正月初九,他们都赴十四阿哥的寿筵去了。我在花园的水阁自斟自饮,酒是晴婉送来的,仍是桃花酿,还附送了一张书柬,写了两句话儿:“年年插柳岁岁春,桃花洲头飘零愁。”
  
  岁岁皆春,我却错过了花期。我轻轻笑起来,亭外烟波层层漾开。

  如意迈着小短腿向我扑来,咯咯的笑:“额娘,额娘。”我捉住她的小手吻她的手心,把她抱在怀里。

  她搂着我的脖颈,仰着小脸撒娇央求我:“额娘,唱歌儿给如意听好不好。”
  
  “好,你要听,额娘就唱。”我永远不会拒绝她。我让佳期去拿琵琶,那是当初胤禟给我弄的,紫檀背板象牙覆手,镶翠嵌宝的琴身,我却从没在他面前弹过。看似花团锦簇的开端,却是这样的收尾。

  “且看那落花成阵,惊醒了芳林晓梦,蝶粉轻沾飞絮雪,燕泥香惹落花尘;系春心偏嫌柳丝短,隔花阴又怨天涯远;香消了,清减了,醉倒春上头。”

  我停了一停,拨弦落指接着唱:“桃花醉脸醺醺,重门暮雨纷纷,别后山隐隐,香肌瘦几分;一秋秋,一年年,聚散离别喜乐悲,三生梦醒万里归。”这些词曲我并没有学过,好象与生俱来就会。
  
  如意听得高了兴,跌跌撞撞地扑到我怀里来,我放下琵琶接住她。觉得有点冷了,嬷嬷过来抱起如意,我抱着琵琶带着佳期回屋去了。

  良辰过来了:“福晋,刚才九爷带着各位爷回来过。”

  我不以为意,只顾和如意玩闹:“什么时候的事儿?”

  “九爷正要领各位爷去花园,奴婢说您在那儿呢。那时您正唱曲子来着,爷们就在那站了一会,一直等您弹完他们才走。”

  良辰微笑:“您弹得可好了,唱的也好,他们都听得愣住了。”

  如意就在我怀里咯咯笑:“额娘好,可好,可好了。”我笑着摸她的头,亲她脸颊。
  
  停了停,良辰有些疑惑地说:“只是八贝勒听了一半,就拔腿跑了。”

  八贝勒跑了,看来天要塌了。我微微的笑了:“大约八爷刚好急事。”

  天色渐暗,嬷嬷把如意带了下去,我俯在炕桌上看晴婉送的那章字帖。看一会儿,终于提笔在旁边写:“旧游无处不堪寻。无寻处,惟有少年心。”写得很慢,几乎一笔一划。
  
  “好好的生辰,写这个干什么?”胤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旁,口气是少有的温情脉脉。他居然还记得这是我的生日?

  “怎么回来的这么早?”还以为他们兄弟起码要闹到半夜才散。我把字帖合上,搁在一旁。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默默地与我对面儿坐。屋里暗暗的看不清他的面目。彼此模糊的脸,反而增添了温情。

  我要叫人掌灯,他说不用。

  “十弟说我好福气,天天有这样的曲儿听。”他停下来,轻轻笑了一声“谁又知道,时至今日我也才听了两次。”

  “你背着我大半夜地在济南府大街小巷的乱转,我嫌你没有力气不像个男人。”那时他才十八岁,我们流年不利才撞到一起。

  “胤禟,也许咱们不该遇见?”

  他忽然笑了:“好,下辈子别再遇见,这辈子是来不及了。”

  这是他说过的最伤感的话。下辈子吗?那这辈子我得到了什么?竟然什么也没有。丈夫?我们彼此放弃;爱人,我要不起。

  “本来我都想好了,听你弹弹琵琶,再生几个孩子。”他懒懒靠着椅背在暗影里打量我,半晌伸出手来似要握住我的,却终于收了回去:“但凡我想的竟没有一件成的。”

  仅仅四年我们已经把不该伤害的,不该摧毁的,都砸的干干净净。成亲才四年,已经象过了一辈子。

  我给他倒了杯酒,又给自己斟上慢慢地喝,他没有动,口气有些不悦:“你喝了酒以后最可恶,好像谁都不怕,什么都不在乎。”

  我就是为了不怕,想要不在乎才喝酒的。

  “你不喜欢的事,我却视若性命。”我把杯子斟满,窗外昏昏的月光倒映在杯里。六年前我和胤禛一起看过的月亮,一直是我记忆里最美,也是最不愿记起的。“我永远成不了你中意的模样。”
  
  他忽然惆怅起来:“那怎么办?还有一辈子要过。”我只能笑,他一辈子都这个脾气,到这个地步也没觉得自己有错。

  这是我们第一次谈心,把自己心里的话告诉对方。令人悲哀的是,我们彼此都明白不光回不到过去,甚至也无法继续伪装了,因为我们仍然不肯妥协,不肯退让,不肯改变。
  
  还是喝酒吧,喝了酒就不会害怕,如果能从此醉了后半生,对我,对他都是一种福气。
  
  何玉柱火烧屁股地来寻他,我默默走过去,为他抚平了衣袍的褶皱送他出了门,站在廊下看他去远的背影。

  也许他并不知道,而我心里却明白,我们夫妻间的情意,在这一夜已经走到了尽头。
  
  因为生意上的事儿,胤禟还没出正月就要上关东,似乎还得奔趟天津卫。临走对我交待一番:“八哥那儿的礼,我瞧着还得再厚。”二月初五是胤禩第一个儿子的满月酒,他赶不及喝了。
  
  我把重拟过的礼单拿给他瞧:“您看看,还短少什么尽管说。”

  他低头看了一遍,忍不住笑:“这么大的手笔。”

  “五月间八爷府上还得再添丁,我怕到时忙乱,已按这单子照样备了一份,可还使得?”我问他。

  “使得,怎么使不得,就这么办吧。”他爽快点了头。

  我微微一笑:“这项银子可是从你那儿出,别回头又说我折腾你的家底。”
  
  “那可是八哥,何况这么些年终于添了丁,我再小气还成话吗?”他忽然一拍脑门,赶紧着嘱咐我:“老十媳妇病了,他那儿也没个正经做主的,昨儿还来求我说让你费费心。”
  
  “放心,我原防着是双生多备了一份,让十弟找人来搬就成了。”我自顾自把几上的零杂物事一样样收拾齐整。

  发觉胤禟在看我,抬起头目光撞上,他却移开了眼,只是转身便走出门去。
返回页首 向下
https://xiaoshuo.forum.st
初见

初见

论坛勋章 : 元老勋章
帖子数 : 1924
注册日期 : 09-05-26
地点 : 法国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_
帖子主题: 回复: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I_icon_minitime周日 三月 28, 2010 8:07 am

朝食夕棔

  康熙四十七年五月,康熙皇上巡幸塞外,五福晋一直膝下荒凉,好容易怀上一个,五六个月又掉了,连气带病,床也起不来,结果随驾伺候宜妃的差使又落到我头上。但五月初胤禩家又添了位小格格,胤禟又出门未归,宜妃就开恩,允许我完了这个礼数再跟过去。

  六月初八,八贝勒府里再办满月酒。我仍然一个人去赴宴,没带如意。我不想她看见这些虚情假意的嘴脸,她只要知道世上有我这个疼她的额娘就好。

  八福晋仍然粉光脂艳一如当初,言笑晏晏地应酬着满堂宾客,眼里的恨意却无论如何遮掩不住。这个女儿是那个姓毛的妾生的,她要强了一辈子,惟独在这件事儿上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到头来还得硬绷着给别的女人生的孩子操办满月酒,且一办就是两场,心里的积郁可想而知。
  
  我竟然还有闲功夫去同情她?自嘲地笑一下。气闷得很,我推开窗户,楼下花园里胤禩和胤禛两个人头碰头的在谈天,四只眼睛同时抬头往这边望过来。

  我镇定的把窗页合上,默默地背靠着窗棂。晴婉过来悄声问我:“姐姐,怎么了?”
  
  “风有点儿大。”我打起笑容安慰她。只一眼便知已入万劫,我和他都是。
  
  嬷嬷把瑶瑛抱来,晴婉接过来笑着抱怨:“长得这么快,都快抱不动了。”
  
  我伸手逗瑶瑛的粉嫩脸蛋:“不用感叹,看着孩子你就知道时间过的有多快,人生有多短,一眨眼几十年就没了。”瑶瑛害羞似的把脸儿埋进晴婉的肩窝。

  “我听说你搬出来了。”晴婉压低了声音问我。

  “是。实在受不得那个闹腾劲,能清静几天是几天。”我慢悠悠地回答。
  
  “我知道你一向无可无不可的,可外头儿传的就……听着怪让人揪心的。”她在替我担忧。
  
  “别操那个心,谣言止于智者。他们还能传一辈子?早晚得消停。”我劝慰她。
  
  自从胤禟出了远门,后院那群女人们就发起疯来,拌嘴的,磕牙的,成日家轮着班儿来我跟前晃。甲告乙的刁状,乙又说丙的坏话,一天能来找我八趟,说的话还都不带重样儿。
  
  再加上松嬷嬷也一直以养病为名没有回宫,她虽不敢惹我,却自觉身份不同,手一痒就想想辖制那群女人。殊不知那群女人也都不是省油的灯,直闹得大人哭孩子叫,就差上房揭瓦了。
  
  我倒乐得天天看笑话,免费的八点档乡土剧干嘛不看。可如意一听见有人吵吵就吓得直哭,为了她我暂且搬到京郊的庄子住着,随她们闹去,就是放火把宅子平了也不与我相干。
  
  外面的传言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不外乎是我被胤禟扫地出门一类的话,我才不怕,真被赶出来倒好了。

  出门时正碰上胤禩和人谈笑风生地过来,我还没来得及给他福身行礼,他就立刻撇了众人掉头走了,好像我是个吃人的怪物,弄得我好不难堪。

  十五我就得跟着宫里第二批随行人员赶去塞外,临走前又抓紧时间去京里各个铺子转了一圈。
  
  京润阁的掌柜请我过去,说是老头儿捎了东西给我,我一看险些失笑,又是滋阴补气的药,足有小山那么高,都是治疗不孕症的。

  他见天儿大张旗鼓地给我送,这一年多来佳期又牢头似的成天逼着我吃,再这么下去,九福晋不能生孩子估计全京城都知道了。我连男人都没有,吃好了又能怎样?

  临行前我进宫和太后辞行,回来经过养心殿,院子里就是玻璃造办处。恍然记起那句 “身如琉璃,内外明澈”的偈子,不由自主便抬脚进去,一个人也没有,一天一地的宁谧。心里滋生了浅淡的失望,闷头一直往里进了书房。

  几个小太监如泥塑木雕侍立在侧,眼珠间或一轮偷看我脸色。那里的书仍整齐如昔。无意识地一格格看过去,指尖划过书脊发出沉闷的沙沙声,他曾经站在那道光影里说:反正早晚要走。
  
  本来已经走了,不知为什么我又回到这里。

  透过窗纱看见胤禛面无表情走进院子,金黄的薄纱朝服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泽,我闭上眼,在心底嘲笑自己:想他想出幻觉了?

  再睁开眼时,他已经站在我面前。四下无人,想是他打发了出去。

  “我来督办秋荻…………”短促的半句戛然而止,似是觉得没必要向我解释。我们沉默地注视彼此,良久的沉默。

  “你好不好?”我们同时开口,问的是同一句话。

  好,怎么会好?渴望有尖利的牙,咬得身心日夜疼痛。我拥抱他,唇贴上他的。相思是蚀骨的痛楚,舌尖的甜腻,心头的利刃。我们一生能有几次这样的相会,为什么要犹豫彷徨。
  
  他猛然将我推坐在身后书案上,书牍笔砚落地的声音不绝于耳,手握成拳撑上我身体两侧,我困在其中不得自由。他脸庞慢慢的压低、逼近,像猛兽窥视它的猎物。可我是有毒的,我是他不可以碰的。

  他眼底的挣扎我看的清清楚楚。他的人生每一步都经过周密的算计,不可以有意外,不容许横生枝节,而我就是那个意外。

  “不能在这里……”他勉力起身理智尚存。

  “别管那个……”我搂上他颈子。他眼底升起狂乱神色,扣住我的后脑,凶狠地亲上来。
  
  锦绣袍服遮不住七零八落的心跳,紊乱的鼻息喷在颈间,饱含热力的肢体竭力交缠占有着,呻吟震颤中承接凶猛的侵入,肌肤干渴了太久,一经抚触亲昵就再不能忍受分离。我们是彼此的蛊,辗转相逢便只得一再飞蛾扑火。

  我们曾试图斩断过这份感情,我们努力压制过对彼此的思念,我们故意以长久的分离来制造遗忘的事实,然而每一次都是徒劳,刻意的疏远引出的只是更为狂热的爆发。

  刺眼的明黄铺天盖地的压下来,纱幔、帐帏、匾额。眼前藻井上腾云驾雾的金龙舒开利爪,像要直扑而下。天诛地灭随它去,这一刻我们是相爱的,由于痛苦反而格外愉悦。
  
  闭上眼不去看那片煊赫的冰冷,只凭本能痴迷地探索彼此的身心,呼吸和心跳间紧绷、颤抖、痉挛,渐渐舒展肆意,从身到心都被强硬占据,有一刹那仿佛灵魂也被击穿。他的气息触感彻底浸透了我,我在他怀抱里肆情绽放,只为他绽放。

  来日大难,口燥唇干。今日相乐,皆当喜欢。我的劫难、幸福和希望在深吻我,那样明媚而欢喜的神态。

  手臂懒懒缠绕上他汗湿的颈项,他吻我鬓角,在耳边低语:“我一定是疯了。”我微微的笑,我们都疯了。

  我轻轻抚上他的面颊和背脊,深深的都是怜惜: “你再瘦下去,就没法看了。”
  
  他哼一声,威胁性地压紧我:“你嫌弃我了?”

  “胤禛,我想你。”我伏在他肩头,眼泪顺着肩胛滑落,他的身体瞬间绷得死紧。
  
  他的吻缠绵得令人窒息,眼神却很坚决。他的手捧住我的脸:“你放心,我已经有了法子。”什么法子?也许只是安慰我的说辞。
返回页首 向下
https://xiaoshuo.forum.st
初见

初见

论坛勋章 : 元老勋章
帖子数 : 1924
注册日期 : 09-05-26
地点 : 法国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_
帖子主题: 回复: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I_icon_minitime周三 三月 31, 2010 11:18 pm

鹡鸰在原

  从六月到了热河,七月就去行围打猎,最近差点让康熙折腾死,整天赶路,扎了营我就定时去宜妃那里受折磨,累得气都喘不均匀了。

  熬到回了自己的帐篷,一头倒在榻上,佳期着了慌“福晋,福晋您怎么了?”我闭着眼摆摆手:“没事儿,就是太累了,睡会儿就好了。”

  我足足倒头睡了一天,醒来后佳期告诉我,惠妃派人送了赏赐来,死活就是喊不醒我。势必得谢赏去,我无奈的叹气,胡乱吃了点儿东西,赶紧出门去惠妃那里。

  现在已近九月,康熙已经打算回京,最近到处的气氛都很紧张,十八阿哥病得沉重,康熙又忽然增强了警卫巡逻,且削减了太子的随扈人数。这情势似是风雨欲来。

  给惠妃叩头谢了赏,大阿哥的妾吴雅氏正在陪她说话儿,惠妃热情地留我用饭。我推辞不掉只好留下,只想吃完快走。我和吴雅氏坐在下手,惠妃动了筷子,我们才吃。

  出来时就吃过,来时又走得急了,筷子上夹着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只觉胃里涨满,酸水一阵阵往上涌。正在为难,惠妃吩咐侍侯的宫女:“把这个布给她们。”我们赶忙起身谢恩。
  
  一碟清蒸的鲥鱼摆在面前,缕缕腥气直冲上来,禁不住胃里翻江倒海,赶紧侧开头强压住那股恶心感,架不住伺候的嬷嬷们还仔细去了刺剔出好肉,挑在小碟子里推到我面前,终于忍不住干呕起来。

  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奔出去吐了个干干净净。佳期赶紧跟出来给我拍背顺气。
  
  吐完了,转头只见佳期面如金纸,嘴唇都颤抖了: “福晋……”我没有力气思考,低低地对她说:“扶着我。”

  刚走到帐边,就听见里面惠妃压低了声音骂吴雅氏:“尽胡说,老九正月里就出了门,有什么有?”

  我一阵头晕,多亏佳期在后面扶住。我慢慢进帐,给惠妃请罪。惠妃上下三路打量我,半真半假的笑:“身子不爽利么,该找个太医看看。”

  我坦然微笑:“让娘娘费心了。昨儿圣上赏的酥酪糕,一时贪嘴多吃了几块。回头清清净净饿一顿就没事了。”

  “那就赶紧回去吧,歇一歇只怕就好了。太医们最近也忙乱。”惠妃开恩放了我出来。

  一路上佳期搀着我的手抖个不停,回到住处就把人都撵了,她跪在我面前轻声问我:“福晋,您是不是……。”

  周遭一丝声气儿也无,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我呆坐着,目光虚空望着前方,紧紧握住腕上的佛珠,脑子里一片空白,想不起也说不出话来。

  “福晋,您得赶紧想法子啊!”佳期焦急起来,这是她跟了我以后第一次失态。
  
  我却平静下来,法子?有什么法子可想?我又能怎么样,事情已经在往最坏的方向走。老天终于给了我一个孩子,却连一个可以让我保护他的理由都没有。

  “福晋,惠妃娘娘会不会真派太医来?她会不会告诉宜主子?会不会啊?”佳期明显焦头烂额了。

  我倒笑了,拍了拍她的手“别怕,咱们赌赌运气吧。”不赌运气怎么办?别说我们现在身处千里之外的草原,就是在京城又如何?谁能救我?谁又救得了我?

  夜半被噩梦惊醒,再也睡不着,只盯着黑暗的篷顶发呆。我在他身上留下深深的抓痕牙印,他则留给我这个孩子。

  我把手轻轻放在小腹上,这是我们的孩子,也许有他的眉眼我的脾气,也许是个淘气的小男孩,或者是个可爱的女孩?也许会有柔软的小手晶亮的眼,会撇着粉嫩的小嘴哭,会趴在我怀里笑,叫我妈妈……

  我猛地坐起身来大喊佳期,她惊诧的抱住已经泣不成声的我:“你快走,回去找他,让他想办法,让他想想办法。”

  我正在宜妃那里点卯,惠妃打发了人说找我过去。明知不是好事,我却不得不去。只见惠妃嘴角带笑:“给你找了个大夫瞧瞧。”

  “多谢娘娘费心,只是已经好多了,不如就免了吧。”她还真是多事儿。
  
  “倒是我多管闲事了。回头就叫人回了宜主子,让她找太医给你瞧倒好。”她闲闲吐出一口瓜子仁,这明明就是威胁。

  我只有笑了,得感谢她找的是个平常大夫而非太医吗?两个宫女在帘后强摁着我的手,那大夫诊完了脉一躬身:“贵人左关脉起如珠,确系喜脉无疑。”

  惠妃几乎失声大笑“先生可曾诊真切了?”又诊一遍仍是相同答案。惠妃高高兴兴的打赏了他,打发他出去了。

  帘子收起来,只见大阿哥也在,我冷冷地看着他,静等他下一步的举动。惠妃睨我一眼,冷笑着出去了。

  这次他不再象上次一样扭捏了,开门见山:“弟妹,九弟已出门远行半年未归,你这个身孕来的着实蹊跷。”

  我只一脸无辜盯着他,一语不发。出了这种事,他非但没赶着举发我去,还肯浪费唾沫跟我说这些,想也知道背后有文章。

  大阿哥轻蔑地笑看我,态度趾高气昂:“那个奸夫是谁?弟妹还是老实招了吧。”
  
  “想必你也不肯说。不如我给你找条路子,一条能同时保住他和你的路子。”见我毫无反应,他有点儿惊诧,只好顺着往下说。

  大约在他看来,正常女人这种时候应该赶紧跪下,痛哭流涕但求饶命才是。可是我却镇静甚至是冷淡地看他,好像他在说别人的事。

  “你知道你这是什么罪过吗?”他以为我吓傻了,不得不出言敲打。

  “您有话不妨直说。”我不大耐烦,到了这会儿了,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好。
  
  “弟妹好利的一张嘴!”声调带着怒气。我是真的无所谓,事已至此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看来弟妹确非一般女子,这样也好,不用绕弯子了。”他拳头放在嘴边咳一声,自己找了台阶下:“你大约也听说了,那一位眼看失势在即,据我所知以前他就曾调戏过你,这次想必也是他强行逼迫致你有孕。若你肯招出他来,我定在皇阿玛跟前奏明你冤屈,保你无事不说,又可省却诸多牵连。”

  我慢慢地笑起来,先是微笑后是大笑,几乎压抑不住:“直郡王真了不起,这样的好法子也想得出。”

  他本来有些自得,可见我笑得不大对劲,便沉下脸来。“你是聪明人,且好好掂量再作打算,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站起身直视他,微微一笑:“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他无非让我承认这孩子是太子的,太子也配?还暗示我要是帮他扣了这口黑锅给太子,没准能保条活命。心里冷笑,这话说出去还有我的活路?当我是吃奶娃娃?

  横竖是个死,死也得死的干干净净。

  我不能侮辱自己,不能侮辱胤禛,不能侮辱我的感情,更不能侮辱我们的孩子。
返回页首 向下
https://xiaoshuo.forum.st
初见

初见

论坛勋章 : 元老勋章
帖子数 : 1924
注册日期 : 09-05-26
地点 : 法国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_
帖子主题: 回复: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I_icon_minitime周三 三月 31, 2010 11:21 pm

短歌明月

  接下来几天帐外老有不少生面孔的侍卫晃来晃去,大阿哥这是防着我逃跑吗?
  
  平静了两天,九月初四早上,我的房门被踹开,一队侍卫如狼似虎冲进来,康熙身边的总管太监梁九功木着张脸晃悠进来:“九福晋,圣上传您回话呢。

  到底还是来了。小宫女们吓得瑟瑟的抖,我整束了衣衫跟了他们出去,幸亏已经让佳期回了京,心里暗自庆幸。

  除了太子和大阿哥,这次随行的阿哥们在院里齐齐整整跪了一排。经过胤祥身前时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他眼里盛满了焦急担忧,我对他微微一笑,为什么不?我还能看见他几次。
  
  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杯盏碎裂声,康熙一声暴喝:“怎么还没带来!”还是忍不住牙关暗自震颤。

  梁九功引我进去,小心翼翼回报:“回圣上的话,九福晋带到。”

  我低头跪在康熙面前,梁九功附耳向康熙报告,康熙的脸色不用看也知道有多吓人。来之前已带我去诊过脉了,我确实有了身孕。

  “胤礽,你还有什么话说?”康熙怒叱跪在他脚边的太子,声震屋瓦。

  昔日那趾高气昂的太子爷现在面色灰败,整个人瘫成了一团泥,一迭声的喊冤叫屈:“皇父,子臣……子臣没有窥视圣驾,更不敢行谋父之举,这个贱女人怀上野种是她自己淫贱,子臣毫不知情哪皇父………………”

  “住口,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敢狡辩。”康熙厉喝“来人……”

  “皇上。”我挺起腰板直直的跪着,定定地直视康熙。

  梁九功细着嗓子喝斥我:“放肆,还不把头低下。”

  我继续保持身姿不变,这是我第一次与这位帝王正面对视,大概也是最后一次。
  
  “大胆请问皇上,您说的人证是谁?物证又是什么?”我紧紧掐着腕上的佛珠,冰凉的绦穗在手心里滑动,这时的我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勇气。

  康熙出人意料地没有发作,只眯起细长的眼打量我“到了这个地步,你还在哓哓置辩?难不成还指望朕饶了你?胤礽身边近侍已然供认不讳了,供词证物样样俱全,你还有什么话说?”
  
  供认不讳?说我和太子?他们有什么可供认的?心念一转已然明白,大阿哥心思居然这样阴毒,一面派人监视我防我跑了,一面使鬼蜮伎俩屈打成招,又或者对方根本就是他安插在太子身边的。这样双管齐下,我就只能乖乖任他摆布,成为彻底扼死太子的一记杀着。

  这种云里雾里的昏话他居然也信,看来康熙皇上真是被气糊涂了。

  “回皇上的话,我确实有了身孕,皇上若要治罪我也无话可说。但此事与太子无关。”我尽量放慢语速,我可以害怕,但绝对不能紧张不能慌乱,这种时候说错一个字都可能使得局势无法收拾,必须保持镇定,冷静地组织好每一句话。我不怕死,但犯不着遂了大阿哥的心。
  
  “你说什么?”康熙腾的立起来,放开了紧握的扶手。

  “回皇上,我的身孕与太子无关。”我静静地重复了一遍。

  “果然是个奸猾无耻的妇人,不但无丝毫愧悔之意,此时还想巧言蒙骗朕吗?”康熙冷笑着走到我面前,眼里是浓浓的杀机。

  “皇上言重了。我的确不想死,但更不想栽害无辜而求活命。”事到临头我整个人倒松弛了下来。

  我并不认为我无耻,我的人生走到现在,这位高高在上的康熙皇上是罪魁祸首。你一手毁了我的人生,而我连说话的权利也没有吗?既然当初无法反抗你的指婚,现在我绝不接受这样的侮辱指责。

  “好,既不是胤礽,总有别人,那人是谁,说出来朕就饶你不死。”他厉声质问我。
  
  我慢慢展开一个挑衅的笑:“回皇上的话,这个恕难从命。我只能告诉您,那人不是太子。”
  
  一直低头侍立一旁的大阿哥终于按捺不住,跳出来抢话:“皇父不可听信这贱人狡辩,她知道左右活不了,必定拼死护着奸夫,越是抵赖里头的情弊越真。”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直郡王果然聪明过人,我说不是太子您硬说我护着他,那我要是说那个人是您,您认还是不认?”

  大阿哥大怒,表情狰狞,立时要扑上来打我:“贱妇,死到临头还敢胡乱拉扯我!”
  
  “胤褆退下!”康熙一声断喝。大阿哥恶狠狠的瞪着我,闪到一边去了。
  
  “你的牙尖嘴利朕见识了,不说是吧?”康熙阴恻恻一笑,吩咐道:“拖出去,凌迟处死。”
  
  我的身子摇晃了一下,用尽心力才没有当场倒下,凌迟!没想到是这样残酷的死法,眼前一阵发黑。

  侍卫还没过来,胤祥却率先奔进来跪在康熙脚下: “且慢。皇父,子臣有话要说。”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康熙铁青了脸往外轰他。

  “求皇父暂息雷霆之怒,俟慢慢审明内情再处罚九福晋也不迟。猝然对个弱女子施以凌迟之刑,子臣以为未免有干天和。”胤祥态度依然恭敬,一如日常奏对格局,语速也很缓慢,额头几乎贴着康熙的靴子,手紧紧的抠着地毯缝儿。

  “放肆!”哐琅琅一个茶钟摔到胤祥面前,澄黄的茶水溅了他一身。 “一个无耻贱妇,朕要怎么处置她也有你插嘴的份儿?”

  “子臣不敢质疑皇父圣裁。只是不教而诛,圣人尚且不取。皇父因十八弟夭逝和二哥之事震怒,才对九福晋处以如此重刑,子臣窃以为此举实有迁怒之嫌,乃明君圣主所不为。”胤祥的语声由于克制不住的愤慨而微微颤抖,口气逐渐强硬起来。

  “哦?你这意思,朕今天要是杀了这个贱人,便不是明君圣主了?”这些话一个字一个字从康熙牙缝里蹦出来,阴寒之气激的人头皮发麻。显见因为胤祥情急下提及才过世的十八阿哥,康熙已是怒极。

  “子臣不敢,只请皇父收回成命。”胤祥抬起头来直视他父亲的眼睛,毫无退缩之意。他是康熙最宠爱的儿子,却为了救我挺身而出,在康熙雷霆暴怒时为保护我而顶撞他。这会毁了他的。
  
  “好,好一个公忠体国的皇阿哥……”康熙牙咬得紧紧的,扬起手却终究没抡下去,“朕当不起你这忠臣孝子一跪。来人,叉他出去!”

  胤祥脸色惨白,似是要继续抗辩,我冷冷接过话头“十三阿哥未免多管闲事。我有罪,与你何干,我不领你这个情。”别转了脸,心里却有个声音不断哀求:胤祥求求你,你快出去吧。再不走真会害死你的,你能为我求情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大阿哥眼见功败垂成,又气又恼,在边上说风凉话儿:“老十三你莫不是失心疯了,干么这么急吼吼地护着她?难不成这个贱妇跟你也有一手?”

  一听此言,康熙蓦地回转身定定瞪着胤祥,眼底两团鬼火幽幽跳动:“大阿哥倒提醒了朕,你若不是与这贱人有私,焉能为此悖逆谬乱,忤逆君父之举。又或者她腹中的孽种不是胤礽的,倒是你的?”

  胤祥身子晃了一晃,无法置信地看向他的父亲,眼中诸般神色不断闪过,愤懑、狂乱、气苦、绝望…………拳头死死握住,手上青筋一条条凸现

  他一向得康熙疼爱,打出生起从没挨过这样的发作。我见他神气不对,正要冒险扑过去捂他的嘴,来不及了,他已经彻底爆发“圣天子一呼百应,皇父说是那岂有假的,子臣无话可说也不敢辩驳。只求皇父饶了她性命,纵然刀钺斧锯尽加臣身也绝无怨言。”说完把头重重磕在地上。
  
  我绝望地闭上双眼,再也抑制不住汹涌而出的泪水,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返回页首 向下
https://xiaoshuo.forum.st
初见

初见

论坛勋章 : 元老勋章
帖子数 : 1924
注册日期 : 09-05-26
地点 : 法国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_
帖子主题: 回复: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I_icon_minitime周三 三月 31, 2010 11:24 pm

柏舟中流

  这边面如土色蜷在一旁的太子也扑将上来,抱住康熙的腿:“皇父您也看见了,总算真相大白,都是十三弟他与嫂通奸,还串通大哥,诬告子臣割裂布城窥视企图谋害皇父,这都是不白之冤啊皇父……”

  康熙铁青了脸一脚把他踹出老远,回过身瞪视我们,如同盛怒之狮:“传旨,着人把十三阿哥和董鄂氏收监。”尔后大步踏出去。

  “传朕口谕,着三阿哥、七阿哥、十阿哥立即起程前来,有紧要之事!八阿哥与四阿哥一起留守京城。不可耽延片刻!”院子里传来康熙暴怒的声音。

  “胤褆,即刻传召行宫的诸王大臣、文武官员前来见驾,不得有误。”大阿哥急忙领命出去。
  
  一出华丽的废太子的前戏,被我目睹亲历。我就这样成了阶下囚,暗地里从塞外押解回了京城,没有谁会来救我,我亲耳听见胤禛被他父亲限令不得擅动,何况他来了也无济于事,到了这一步,谁也救不了我。在前方等着我的只有死亡,我知道的。

  长夜将尽,晕晕沉沉的睡了又醒,醒了再睡,我只是想体会一下从梦中醒过来的感觉,很快我就不会醒来。凄怆中也有一丝庆幸,这个奇遇终于要结束了。

  从柳儿死去的那一刻起,我就在期盼这个结局的来临,所以会肆无忌惮的去吻胤禛,既然一切很快会结束,我为什么要委屈自己。

  我不肯坐下,固执地站着抬头仰望牢房的上方那道狭小的气窗,明明是白天却只有很微弱的光线射进来,空气里透着阴冷潮湿,要下雨了。

  牢门打开,几个太监走进来,为首的那个身材高瘦。“罪妇董鄂氏还不快些跪下接旨。”有个公鸭嗓子在催促我。

  我缓缓转过身来,淡淡问道:“是赐死的圣旨吗?”

  “是的。”那个为首的太监答复我。我微笑了:“反正都要死了,就不用跪了吧。”
  
  “放肆……”公鸭嗓子喝斥我,要按我跪倒。那为首的瘦高个子轻轻一拦:“不用了,总归是要死的,何必为难她。”

  “请您跟咱家来吧。”他对我略欠欠身,径自先走了。

  忽地一道白光撕裂天际,远处沉闷的雷声滚滚而来。我回头去看身后那狭小的气窗,随从的太监来拉扯我:“快走快走,还看什么。”

  腕上的佛珠骤然绷断,一时尽是叮叮咚咚的琉璃落地声,我忙弯腰去捡却只抓住一颗,便被拖了出来,身后雷声越近。

  这间行刑的屋子里有隐隐的腐朽气息,几乎没有光亮,阴暗到辨不清人的面目,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血腥味。上来两个太监,反拧着我的胳膊把我摁住跪下,到底还是要跪。小太监捧来了锦盒和白绫。

  难得还最后问我一句:“圣上仁慈,特赐诏示。你若肯说出那个人的名姓来,便赐你这盒里的药,名唤千醉红,服下即刻就死,可免痛苦。你若执意不讲,便以白绫勒断颈项。想清楚了再回话。”
  
  我紧紧握住那颗琉璃珠,闭上了眼睛。

  “行刑。”话音刚落,那条白绫已经缠上了我的脖子,开始缓慢地收紧,陷入皮肉的绞拧声清晰得可怕,我已经无法呼吸,全身的血液好象都在倒流,耳中轰响,眼前一片漆黑,本能地挣扎却被按得更紧。

  最后一刻脑海里浮现的竟是老头儿的脸,他颤抖着白胡子,说等我死了你爱怎样就怎样。他已经失去了很多,我是他最后的,也是他最重要的外孙女,却是个不可救药的惹祸精。对不起,如果还来得及,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三个字而已。我知道不够,我知道。

  最苦痛的窒息袭来,周遭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一时无数记忆的碎片排山倒海般蜂拥而至,是前世,还是今生?我仿佛看到了胤祥年幼的模样,仍然是毫无城府的灿烂笑颜,他喊我初九,他叫我等他长大,他会保护我。

  还有胤禩。当我还是初九时,我一直以为我的人生就是为了遇见他。我曾发誓永远爱他,我曾对他说只做他一个人的夏末。可是当我真的成了夏末,却只有胤禛还在爱我。

  那时他才多大,十八?十九?他一脸自信说:我等得了;他在树下吻我;他说没有心思现在有也不迟,你早早晚晚会是我的;他说…… ……

  我以为是戏言,我以为一切都会过去。然而在生命尽头回望却只有他还在等待,等待我们下一次的相遇。

  我们错过了那一生,现在却又错过这一生。那些额角相抵的细语,那些触上便不肯放开的拥抱,那些痛楚却无法躲避的缠绵……

  于是我把每一次分离都当作最后一次,把每一次再见都当作再也不见,每一次的午夜梦回都告诉自己已经结束。

  临走时驻马勒缰那一回眸,那便是我们的永远。我把这一刻的永远,当成这一生的永远。我无谓多贪,我只是留恋。

  他清冷的眉睫上沾着细雪,竟是少有的温和,那一瞬间曾经希望那双滚烫的手可以握住我再久一些,再久一些,这可以让我不再恐惧。

  我不想以死亡的方式离开他,我害怕再也看不到他的脸庞,我想和他继续走下去直至终老……
  
  如今死亡在即才明白,初九一直害怕会爱上胤禛,而夏末终究是无可避免地爱上了。
  
  帘外的那一次伫足,我把那一瞬间的沉迷定义成恍惚,于是恍惚中我们错身而过。
返回页首 向下
https://xiaoshuo.forum.st
初见

初见

论坛勋章 : 元老勋章
帖子数 : 1924
注册日期 : 09-05-26
地点 : 法国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_
帖子主题: 回复: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I_icon_minitime周三 三月 31, 2010 11:30 pm

宝篆龙漦(番外)

  九月十六日康熙回京,当即在上驷院搭了毡帐囚禁太子,下旨由大阿哥胤褆,四阿哥胤禛共同担起看管之责。

  胤禛走到帐前,就听见太子在里面狂呼乱叫,侍卫上前禀告:“四贝勒,里面又要酒,才半天已经喝了七八坛子了,这……。”

  “他要就给他。”胤禛很冷淡,伸手接过了侍卫拿来的酒。

  一掀帘子就看见胤礽四平八叉仰躺在地毡上,浓烈的酒臭和呕吐过后的酸腐之气直冲入鼻端。胤禛微皱下眉,随即恢复常态迈步进去,盘膝坐到胤礽身旁,把酒摆在他手边。

  “二哥,这样喝是要喝坏身子的。”虽如此说,他仍然拍开了坛口的封泥。
  
  胤礽闻到酒气翻身坐起,劈手抢过坛子,一仰脖便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坛。这场夺嫡的角力既然开始了,就不会轻易结束。胤禛静静看着这个潦倒疯狂的二哥。以前的太子是横亘于所有人心中的一道巨大的阴影,而现在他胤禛有足够的自信,能够操控他于股掌之上。

  胤礽劈手扔了酒坛,脸上两道泪痕挂下来,胤禛扭过头去,并不看他。

  胤礽已经烂醉如泥,大着舌头喊叫:“老四…………你快去告诉皇阿玛我冤枉…………都是大哥弄鬼构陷我。”突然急切地拽胤禛的袖子:“…………对了……八弟……还有八弟……一定是他们串通好了要摆布我…………”

  胤禛手臂微动似要抽回手,余光瞥到帐外似乎立着个人影,便不动了,任由胤礽揉搓,一边语重心长地劝慰:“二哥心放宽些,都是自己兄弟,骨肉天伦的,怎么说得起个“构陷”。以后须得少喝些酒,诚心悔过。待皇阿玛气消了好好认个错,他老人家何等仁爱,没有不恕你的理。”
  
  胤礽已是神智不清,满嘴含糊念叨:“兄弟?什么兄弟,还比不上个娘们,倒也刚烈,死也不肯攀咬我……”

  胤禛的身体猛然剧烈颤抖起来,好在胤礽已经醉倒并不知道。夏末,夏末。他紧紧地咬着下唇,用尽全力狠狠交握双手,才勉强制止了这颤抖。良久,他才缓缓的站起身,慢慢走出毡帐。
  
  身后侍卫悄悄跟过来:“四贝勒,刚才皇上来过了,不叫我们惊动您,在外头站了好一阵子才走。”

  “知道了,好好守着吧。”很好,果然不出所料。胤禛挥手打发他走了,微眯双眼看着远方。
  
  康熙传旨召见胤禛,却也没什么话,大半时间都是在沉默,眼神发虚地盯着空中,偶尔回神,就仔细望着跪在面前的这个四儿子。

  终于开了口,也只是捡着胤礽近况问。胤禛眉眼未动据实以答:“二阿哥精神还好,只是酒喝得太多些,子臣已经劝阻过了。他还有一句要紧的话让子臣务必代奏,说皇父若说他别样的不是,事事都有,只是弑逆的事他实无此心。”

  康熙皇上半闭了眼靠在枕上,眉间有深深的倦意,语调很低:“你肯友爱兄弟是极好的。”内侍太监端了药进来,胤禛起身接过来,先自己试过了,才双手奉给康熙。

  康熙看在眼里便感慨丛生,这个老四,奉旨看管胤礽却从不落井下石欺侮他,甚至还时常苦口婆心规劝他。每到进药时,必定亲来侍候,哪像其他儿子,整天不是想方设法打胤礽的死狗,就是热火朝天的奔走笼络朝臣。

  胤褆和胤禛换班交替之际,他把胤禛拉到一边僻静处,干咳一声开始没话找话:“四弟最近瞧着气色不大好,敢是太过劳累了?”

  胤禛抬眼淡淡一笑:“不妨事的,有劳大哥惦记着。皇父有事,子臣服其劳是本分,怎么敢说劳累。”

  胤褆碰了个软钉子,看四下无人,强笑着拉了胤禛咬耳朵:“这事儿甚难启齿,说不得大哥要拉下这张老脸向你讨教。你一向心思甚是明白,这些日子也只有你常在皇阿玛左右,依你看,皇阿玛现下对老二是个什么心思?”嘴里呼出的热气喷在胤禛耳边。

  胤禛神色丝毫未动,作沉吟状悠悠开言:“大哥这话臣弟不大懂。皇阿玛聪明智慧,古今罕有。我辈若凭一己私意胡乱蠡测天心,只怕是祸非福。”

  大阿哥脸色一变,明显有些尴尬,勉强一笑:“四弟可错疑了我了。我并没让你揣度圣意,只是咱俩成天干耗在这,有天没日头地守着老二,到底不是个事。他又见天地满嘴疯言疯语,皇阿玛最近身子骨又不大康健,我只耽心皇上着了气恼,伤了身子。”

  胤禛斜看他一眼:“是臣弟一时想左了,冲撞了大哥。大哥莫怪。”说到这里微一停顿,唇边泛起似是而非的模糊笑意:“说到这个倒想起来,皇阿玛正是昨儿个肋下有些作疼,瞧着脸上竟似有泪意,进了几口苏合香酒才好。又模糊听得连声叫人找左传来,翻到闵公一节又不读,只是叹气,也不知是怎么了。大哥若见着皇阿玛,倒要好生劝他放开怀抱,保重龙体才是。”
  
  胤禛眼见大阿哥眼中微有喜色,脸色变幻不定,便恭敬告辞,转身去了上驷院。走得几步,回头望见胤褆急匆匆远去的背影,眼里徐徐漾起笑意,说不出的肃杀阴寒。

   ***************************************************

  十阿哥不住的咂嘴叹气,来回打了几个旋磨,还是忍不住开口问胤禩:“八哥,十三这关了几天怎么又放出来了?这事难道就这么完了?”

  胤禩并不抬头只翻他的书:“想知道?自个儿问皇上去。”嘴角挂了一丝似有若无的冷嘲。要真是十三,皇上怎会放他出来,这次不过是撞了皇上的火头,话赶了话才惹了龙颜大怒。若再往深里想,能让十三这么奋不顾身的,除了那个人还有谁?

  可那人为人素来深沉谨慎,行事滴水不漏,想逮他痛脚难上加难。一来夏末已死,死无对证,二来太子倒了台,他的圣眷倒隆重起来,成日在御前寸步不离,皇上十分器重。贸贸然捅出来,且不说无凭无据难以取信于人,怕还要引火烧身。

  何况如今正是重新建储的紧要关头,这些兄弟里也只有胤禛时常得见圣颜,只怕他的话皇上还听得进一句半句。

  思忖中已暗自打定主意,这事无论如何不能让胤禟得知,那个火暴脾气谁知会做出什么事来,和胤禛撕破脸皮任何时候都不是好选择。

  十阿哥还要继续罗嗦,胤禩不耐地打断他:“老九现在怎么样?没什么事儿吧?”
  
  十阿哥挠头,找张椅子坐下:“前两天听说在府里发疯来着,人不人鬼不鬼的闹腾,去了几趟也没见着。今儿竟没事儿人似的,还约我同去得月轩,说来了个十四岁的清倌人,弹唱皆佳。瞧着倒象比出事前更乐和些。”

  胤禩啪地把书撂在案上,皱了眉轻声说:“这可不是疯魔了?今时不同往日,玩归玩,眼下你们且收着些。”

  正说着胤禟便一阵风似的进了门,人瘦了一圈,眼下有淡淡黑晕,顾盼之间桀骜溢于言表。见了礼就嚷嚷“哎,我可听说大哥私下里求见皇上来着,足足造膝密陈了几个时辰呢。依我看他也熬不住了,左不过觉得自个儿是老大,那位倒了该着他出头了。”

  十阿哥端着杯子嘿嘿冷笑:“就他?多咱日头照到他那片去了?他连我且不如呢。”
  
  胤禟倒在紫檀交椅上哈哈的笑:“你?了不得了,又多个想天鹅肉吃的。要不我也往上凑凑?”
  
  胤禩下意识向门外看了一眼,沉声制止他们:“都住嘴,这些话也是混说的,仔细你们的脑袋。”

  胤禟不耐烦地挑起眉:“我的好八哥哎,都这会儿了您还说这些丧气话。老二这回是彻底完了,皇阿玛实实的把三十几年君臣父子的情分都撇了。秦失其鹿天下共逐,您这么通透个人,难道就甘心把块好羊肉送到狗嘴里去?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胤禩垂眼淡淡一笑:“我白说一句,你倒有一车子话等着我。白眉赤眼的,难不成我要做毛遂去?”

  “您放心。只要您吐个口儿,愿意出头保举您的臣工多的是,用不着您操一点心。”
  
  十阿哥脱口而出:“对,四哥最近很得皇阿玛爱重,他又一向与咱们交好,不如托四哥探探皇阿玛的口气。”

  胤禟哼一声拿过茶就喝:“四哥?他现在张口闭口都是皇阿玛的医药脉案,其余全是一问摇头三不知。他会帮咱们打探?”

  十阿哥神色有些迷惑:“不会吧。别人或者罢了,八哥开口他还能不答应?”
  
  胤禛?胤禩轻扯嘴角,这会子别说帮忙,他不暗地里给自己下套儿、使绊子,就已经算对得起这多年的交情了。

  胤禟白了十阿哥一眼:“你就是个实心眼的傻子。你以为我没去探过四哥的口风?见了面,三句话不离皇阿玛的病,再不就是黄老释迦,波罗揭谛。你说什么他都给你变着法儿绕过去。就这样的,还指望他什么?”

  “他不去就不去吧。这样倒好,不至于背后捅咱们刀子。死了张屠夫,不吃带毛猪,那么多朝廷大员都等着辅佐咱们八哥呢,哪个不是大清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十阿哥碰了一鼻子灰,讪讪的自己找台阶下。

  胤禟转头,正瞄见胤禩嘴角那抹冷笑,以为他尚有犹疑,急急补一句:“八哥您就瞧好吧,这绝对是一呼百应的事。”

  胤禩没有开口,只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


  三阿哥胤祉跪在乾清宫外候旨见驾,魏珠出来给他行礼:“三爷,皇上正和四爷说话儿呢,一时且散不了。让您先回去。”

  胤祉站起来,拍拍袍角的灰尘,笑眯眯的问:“魏公公,近来可常见四贝勒?” 他一心要打听康熙最近的动向。上次飞马传了他去布尔哈苏台讯问,几经分辨,虽说皇上最后给了句“虽与胤礽相睦,未曾怂恿为恶,且屡屡谏止胤礽”的考语,把他摘了出来,可皇上往后对太子,对自己,甚至对这大清的江山究竟是个什么心思?无奈等了几日,康熙一直不传见,忍不住胡思乱想,百爪挠心。
  
  魏珠笑成一朵花:“还真是呢,也是奴才福缘不浅。四爷差不多天天都能见着,昨儿还托福见着大爷了。”都是水晶心肝玻璃人儿,你要什么他就给你什么。

  胤禛一出乾清宫门,就被胤祉拉住,笑容可掬:“四弟,且留一步。”

  胤禛也一笑“三哥在等我?”

  “你最近忙,不等怎么见得着。”胤祉热心的拉着他的手“走,上我园子喝两盅去,老五老七也在。”

  “下次吧,下次一定叨扰。我还得去趟太医院,照应二哥的药。”胤禛眸光一闪,歉然回答胤祉。

  胤祉仍拉着他的手不肯放:“正要问你,二哥到底是什么症候?”

  “就是古怪得很,成日里昼睡夜醒自说自笑,见神见鬼的胡说,一顿饭要吃七八碗,哪还象个天潢贵胄。太医见天守着,也说不出个缘由。”胤禛一脸深重的忧色。

  胤祉一怔,不自觉脱口而出:“这个样儿,莫不是遭了什么术法魇镇了?”惊觉说错了话,忙试图补救:“那个,我随口胡猜的。”

  胤禛并不说话,只静静地瞧着胤祉。胤祉被他看得发慌,赶紧解释:“我府里原有个蒙古喇嘛,常在我面前吹嘘这些个,这人大哥也见过,还常夸他是个异人,前儿才向我借了他去。看二哥这形容儿倒有些象他平日胡诌的那些,故而有这一说…………”猛地刹住,本是来探口风的,跟他扯这些做什么。神色不变,心里却懊悔不迭。

  “什么?”胤禛向前一步攥紧了胤祉胳膊,目光灼灼,良久不语,未几一松手,视线移向远处,模糊哼笑一声 “这样的心肠手段……到底是大哥……”抬手向胤祉深施一礼“弟弟还有事,就不耽误您了。”袍角微动就要转身。

  胤祉何等精乖的人,情知关涉己身哪肯放了他走,一路死拖活缠,旁敲侧击的非讨出句实话不可。

  胤禛被他缠得无法,欲言又止“既然如此,弟弟便直说了,只望三哥莫要见怪。祸事只怕就在眼下了。”

  胤祉眼神一跳,再抬起眼时镇静如常“四弟这话打哪说起?我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有什么祸事?”

  胤禛深知这个三哥生平最要面子,打个哈哈“弟弟原是说笑,当不得真。”作势扭身欲走,对方哪里肯放,几个推让后才放低了声音:“三哥您是知道的,皇阿玛生平最恨厌胜巫术一类,现在大是疑心有宵小辈施术法镇魇二哥,背地里问了我许多,什么近日谁见过二哥,有否进过什么古怪吃食,我揣度这话,倒像是疑着亲近人在里头作祟的意思。”胤祉越听越惊,偏偏躲不开,逃不了,僵立着任一句一句传入耳中。

  “……说句不当说的,若这喇嘛真有些不妥,叫人拿住了首尾报了圣上,他又是您府里出去的,您一向又与二哥交好,毓庆宫走动得勤。三哥您那么聪明怎不细想想,有些灵验的术士僧道还少了?大哥为什么偏看中了您府上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是露骨之极,胤祉半侧过身去,脸上没了笑容,牙齿一下下轻叩着唇。他为人十分深沉颖悟,联想到康熙近日对自己的不冷不热,大阿哥行踪又诸般鬼祟,竟是处处严丝合缝。一闪念登时千头万绪涌上心来,大阿哥先已告倒了太子,顺带坑陷了十三,现在又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竟是意欲乘乱把平日颇得圣眷的几位皇子都一锅端了。

  眼看凶险即刻便至,饶他饱读诗书、学富五车也不由得心念电转,迅速寻思对策。到底修身养气多年,心内气恨交加,如煎如沸,面上仍沉静似水,恰有寒风袭过,只觉前胸后背一片冰凉。
  
  半晌,胤禛忽然微微一笑:“三哥莫急。您素日心地行事如何,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若信不过您,又何苦跟您说这些个?”

  胤祉转身凝视着他,目光里有求助也有探询。老四素来与八弟一干人走得近,和自己面上原浅,如今却肯这样贴心挖肺,莫非是见老大如此心狠手毒,起了兔死狐悲之念?还是眼见胤礽倒台,预备找新的靠山?

  胤禛似是看穿他心思,也不点破“三哥书法原在诸兄弟之上,弟弟今儿大胆求三哥幅字儿。别人倒也罢了,我独爱窦皐的述书赋里一句,终令君子弃瑕以拔材,壮士断腕以全质。”

  胤祉的眼神由了悟转为决然,最后匆匆离去。胤禛拢了拢身上大裘,嘴角噙着的笑意越来越深。
  
  天际兀的一声鹰隼嘶鸣,胤禛抬起头,只见灼得人睁不开眼的阳光下,一只鹰展翅凌越紫禁城的高墙直往云端去了。

   ####################################################

  史料:的c399862d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九月初五康熙谕令在京的三阿哥、七阿哥、十阿哥迅速赶来对质。到了初七,康熙说“至于三贝勒允祉,平时与允礽甚相亲睦,所以召来允祉者,因有所质问,并非欲拘执之也,伊虽与允礽相睦,并未尝怂恿为恶,且屡曾谏止允礽,允礽不听,此等情节,朕无不悉知。其杜默臣等四人,朕心疑之,故充发盛京。”

   ————————————似乎是出自清圣祖实录。

  九月二十五日的1a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先是,拘禁胤礽时,胤褆乘机奏言:“胤礽所行卑污,大失人心。相面人张明德曾相胤祀后必大贵。今钦诛胤礽,不必出自皇父之手。”

  《左传•闵公》(文中44提到此处暗示太子便是‘庆父’):「不去庆父,鲁难未已。」
  
  闵公(经一•一)元年

  春,王正月。(经一• 二)齐人救邢。

  ………………………… (传一•五)冬,齐仲孙湫来省难,书曰「仲孙」,亦嘉之也。仲孙归,曰:「不去庆父,鲁难未已。」公曰:「若之何而去之?」对曰:「难不已,将自毙,君其待之!」

  十月十五日

  皇三子胤祉奏称:“臣牧马厂蒙古喇嘛巴汉格隆自幼习医,能为咒人之术。大阿哥知之,传伊到彼,同喇嘛明佳噶卜楚、马星噶卜楚时常行走。”

  帝命将该三喇嘛及直郡王府护卫啬楞、雅突等锁拿,交侍郎满都、侍卫拉锡查审。巴汉格隆等供:“直郡王欲咒诅废皇太子,令我等用术镇魇是实。”随差侍卫纳拉善等掘山镇魇物件十余处,命交显亲王衍璜等严拟具奏

  康熙四十七年十月壬申谕:“大阿哥允禔素行不端,气质暴戾。朕尝对众屡加切责。尔等俱悉闻之。九月初四日谕旨内,亦曾决绝言之。今一查问其行事,厌呪新弟及杀人之事,尽皆显露。所遣杀人之人,俱已自缢。其母惠妃亦奏称其不孝,请置之于法。朕固不忍杀之。但此人断不肯安静自守,必有报复之事。当派人将允禔严加看守。略有举动,即令奏闻。伊之身命犹可多延数载。共行事比废皇太子允礽更甚,断不可以轻纵也。”翌日革去允禔王爵,即幽禁于其府内。
  ------------------《清圣祖实录》卷235页
返回页首 向下
https://xiaoshuo.forum.st
初见

初见

论坛勋章 : 元老勋章
帖子数 : 1924
注册日期 : 09-05-26
地点 : 法国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_
帖子主题: 回复: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I_icon_minitime周三 四月 07, 2010 1:48 am

华烛何为(禟)番外

  初九死了,我心里有点微微刺疼,然而很快也就好了,暗地里笑自己是天底下最大的呆子,她自始至终是八哥的女人,要伤心也轮不到我。

  董鄂家的丫头那不管不顾的神气,我总觉得在哪见过,后来才想起来,竟跟初九有点儿像,虽然姿色远远不及。

  那天不知怎么跟八哥聊起这事,那是他第一次疾言厉色地打断我,说我胡说,说初九怎么会像那种样子。我没再搭腔,原来还是除了初九,谁都不行。在他心里始终只有一个初九。
  
  那时我居然有点羡慕他,可以找到一个存心寄情的人,而我的心又在哪儿,连我都不大知道。
  
  八哥找了我和老十来,开门见山地问我们谁想娶她,我还在迟疑,老十已经一蹦三丈高忙不迭摆手:“你们谁牙口好谁要,反正我不要,真把那丫头弄回去还不翻了天。”

  “瞧你那窝囊相,不就是个丫头片子吗,娶回去好好立几顿规矩,看她还敢不敢尥蹶子。”我没有直接表态,只满不在乎调侃老十,八哥长久地注视我,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
  
  这门亲事不是不可以接受。董鄂家实力人脉都不差,西林觉罗家的财力更是可观。尽管不讨皇阿玛喜欢,我仍是皇子,我不比别人差,既然尊贵的父亲不愿意给我机会,那我就自己去找。
  
  八哥打发人去探胡彦图的口风,他虽没直说,然而我感觉我并不是他们的首选。我私下里问了八哥派去的人,结果答案让我愤怒,十三,又是十三。

  他只和我差三岁,却是人人追捧的十三殿下,十三殿下!皇阿玛无微不至的宠爱,朝野上下的注目,甚至那个丫头和她身后的家族都盯上了他。他哪一点比我好?凭什么所有好东西都是他的?
  
  那晚在济南府遇到夏末,我试着和她友好的搭讪。不出所料,果然是个野丫头,口齿锋利,毫无体统规矩,看人时一脸的漫不经心.嗜酒,酒品却不高明。

  她不是我想要的那种女人,应该说她和婉娈柔顺几个字就是生冤家活对头,和她交谈久了甚至会忽略她是个女人的事实。也许她是个男人更好,说不定可以拜把子做兄弟。我暗自笑了,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想头。

  她弹琵琶时,神态少见的温柔,幽幽凝睇的目光让我怦然心动,她半朦眼眸,仿佛思念着什么的样子甚至是迷人的。她在思念谁?难道是十三?

  我好几年前就在他那里见过那对印章,没想到夏末那枚翡翠印章居然和我的一样,我才明白八哥送我这印章的深意。

  九?玖?难不成是他当初为初九准备的?我心里很不舒服,感觉他那段死去的感情象幽魂一样渗透了我的婚姻。后来婚期果然一拖再拖,从起头就波折重重。

  但是没有关系,不管她以前怎样,以后她只能按照我的意志生活,我会改变她,我能改变她。征服了这个女人就等于征服了所有人,我一定要证明我不比别人差。

  她居然在洞房花烛夜跟我谈条件,居然收了十三的定情信物…………她终于是我的了,永远别想跑掉。我本来不想把事情弄得太糟,这都怪她,醉醺醺地嚷着要走,不知道为什么我那么生气。
  
  柳儿,那个贱丫头,竟然去向胡彦图搬嘴,说她们小姐不喜欢嫁给我。我本来可以杀死她,可我没有这样做。我强要了她,这下你们主仆都是我的人,看她还能飞去哪。

  她来求我了,对我服软了,话还是说得硬邦邦的,态度却温和了许多,她终于低下了高傲的头,她不知道对我来说这还不够,远远不够。总有一天我会让她的眼里只有我一个人,只惦记我一个人。不过一个女人,我不信我会输给十三。

  我使出我知道的所有哄女人的招数,她一天天柔软下来,从姿态到看我的眼神。看她在我怀里使小性,轻嗔浅笑的样子,忽然觉得一直这样下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我竟然开始期待她为我生孩子,有了孩子,她的笑容会更加柔软吧。我和她的孩子,一定是全天下最聪明活泼的。
  
  然而她看十三的神色那么惊喜交集,对十三的笑容灿烂得刺眼,她从来没这么看过我。
  
  我砸了许多东西,那些都是我给她置办的。我要让她知道,我给她那是因为我高兴,我不高兴随时可以把它们统统收回。

  看得出她一夜没睡,肿着眼睛扑到我怀里哭泣,求我不要走。那时我真高兴,我以为我终于赢了。看见她为我颤抖,为我落泪的样子,我的心就融化了,那一刻我是她的主人,她的一切。
  
  她渐渐的不大笑了,以前那种飞扬的神气一点点消磨下去。我不明白她到底想要什么,她已经是这一府的女主人。

  她越来越依赖我,总找我过去,去了也不说话只伏在我胸前低语:胤禟不要走。她正在蜕变成我理想中的女人,我却觉得她很陌生,好象不再是从前的她了。

  她看见了我和珍珠,笑容灿烂,眼神却是冰冷的。不过是个女人,犯得着跟我闹脾气?我总不能守着她一个人过一辈子。这是我的错,我太宠她,她已经忘记要顺从我了。

  我故意不去她那里,但这回她像是铁了心,不来求我。她可以容忍柳儿,可以对外面的女人们装聋作哑,这一次为什么不行?

  其实那天晚上我没醉,我一直都在等她流泪,等她跟我求饶,可是她没有。早上我坐在床边,自己穿衣服,慢慢系扣子,我在等她求我哪儿也别去。然而她从头至尾冷冷地盯着天花板,面无表情。
  
  后来我们的孩子在争吵中断送掉了,后来太医遮遮掩掩地说我们只怕很难再有孩子。可她态度一直淡淡的,非但不再黏着我,连跟我吵架的兴致都没了,偶尔瞥我的眼神,好象我应该对这一切负全责。我觉着心累,懒得再下力气去哄

  她太贪心,要的太多,我给不了,也许我真的娶错了人。

  她为了柳儿把松嬷嬷打个半死。我又急又气,扇了她一巴掌,她没哭,只是直直的看着我,眼底有某种让我发怵的表情。

  宗人府和刑部的官员登门拿人,她从容不迫地交代事情,就大大方方地跟着他们出去。我站在廊下远远望着夏末,到这个地步为什么还不求饶?为什么还不害怕?她到底在想什么?
  
  临出门,她竟然回头望着我微微一笑。她想干什么?离开这里抑或是离开我吗?
  
  老十心急火燎赶来劝我:“九哥,这事儿只怕你得求求皇阿玛饶了嫂子,一点子家事闹这么大动静多惹人笑话。”

  我兀自逗弄画眉,哼了一声:“谁爱去谁去,我不去做这出头椽子。”

  老十不解的看我:“九哥,您不是气糊涂了吧?这事除了您谁还能管?难不成您指望我这做兄弟的给嫂子求情去?”

  我不耐烦的赶他走:“你哪那么多废话.”

  老十拍桌子站起身:“随您的便,反正那是您媳妇。就折腾吧,以后甭后悔就行。”怒冲冲的走了。

  话虽如此,我还是进了宫,总得找额娘讨句准话。额娘脸色少有的难看:“怎么?就为你那宝贝媳妇儿,就逼你额娘向皇上认这私伤人命的罪去??”

  “儿子哪里敢。可夏末毕竟是我福晋,听说这回连宗人府都惊动了,要当真打了罚了,儿子没脸事小,您的面子可往哪放?”我象小时候一样轻轻摇晃她的胳膊。

  “面子,我还有什么面子?自从这个白虎星进了你的门,我过过一天舒心日子吗?她除了给我气受还会什么?连个孩子也怀不住,倒为个奴才就把你的教养嬷嬷治得只剩半条命,真真反了她了。她眼里还有我吗?还有你吗?还有礼法尊卑吗?”额娘说得火起,随手拿牙梳重重往台上一磕,顿时断成两截。

  我唯唯称是,心里也怨夏末的火暴性子,为什么就不能再和顺些。宫里上上下下谁不是低声下气的奉承,为什么她就不行?哪怕是装一装,把这一时半刻应付过去?

  而今只有尽力哄着眼前这位:“额娘教训的是。可我跟她到底是夫妻,她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儿子面上须不好看,您看要不要去求求皇上……”

  额娘冷笑一声,转脸仔细端详我:“皇上这回为什么发那么大火,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我见她神情有异,当下不敢再说,只是听着。

  她狠狠咬牙:“你的那些个门人,这些年私下干的那些事真以为没人知道?你皇阿玛这次不过拿她做筏子,让你省得些轻重,见好就收。你现在去求皇上?他正愁没人填限。额娘你不要,自己的前程也不要了?再说你媳妇那炮仗脾气,也该受点教训,横竖要不了她的命就完了。既然当初管不住,现在耽的哪门子心。”

  额娘十分不耐烦,挥手撵我走“早点回吧。我这阵子乏得很,别在这里闹我了。”
  
  从宫里回来,我一个人不知不觉走到夏末屋里坐下。到处是她的痕迹,几上看了一半的书拿檀香签压住,素色丝帕掖在枕下。

  衣服也没脱,在她床上躺下,微微有风吹在脸上。忽然觉得怎么这么累,自己那档子事已经够乱了,现在还得给她收拾烂摊子。不过是个奴才,死了又如何?真舍不得好好葬了不就行了,非要把事情闹大,弄得现在收不了场。

  算了,就像额娘说的,皇阿玛不过杀鸡儆猴警告一下我。这次就让夏末认了也无妨,反正她性命无忧,说不定回来以后真能老实点儿。

  皇阿玛最后罚夏末去遵化守陵,她回家打点行装,神态仍是清冷坦然,连正眼也不瞧我。
  
  到现在还是这样倔,看着就无名火起。都是我以前太惯着她,把她惯坏了,等自个儿孤孤单单过一阵子,她就知道现在锦衣玉食的日子有多好。我打定主意不搭理她,也不和她说话。
  
  这次要还不能制服她,以后这一辈子怎么过?难道要我低头将就她,看她脸色去?
  
  这一年发生了好多事,我有了儿子,又新纳了几个妾,日子一下子热闹起来。偶尔也会想起她,不知道她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夏末领了恩旨回来了,人似乎瘦了些,眼里却有了久违的光彩,倒像我们昨天才在济南府分手。乳母领着我的儿子向她请安,她抱过来亲着他的脸蛋。

  要是当年我们的孩子不死………………一转眼望见如意跟在夏末身边寸步不离,仿佛又一个柳儿。

  我没进去便走了。嫩柳娇花多的是,何必特意到她这来找不痛快。

  她不在时想过无数次,她回来后要怎样怎样。现在真的面对面了,无奈搜肠刮肚也找不到话说。还是过阵子吧,过阵子再说。

  出院门时我还是回了头,她的侧影在夕阳下越发单薄,透着孤绝寂寥。愣了一下,到底狠下心没有返回去。

  正月里我要出远门,她对我轻轻微笑,随口安排布置,安静地和我对答,态度难得的平和。我望着她发怔,有一瞬间我突然有冲动过去抱住她,跟她说:千万等着我,等我回来咱们再试试看。再不行,等咱们岁数都大了总能好的。

  她觉察到我在打量她,抬头看我,我移开了目光。说出来未免太丢人,面子里子蚀个精光。这话到底该不该说,我还得好好想想。

  我赶回来时她已经离开了,不再回头。她不肯给我说这话的机会。她怀着别人的孩子从容赴死,从头到尾不求饶,也不说那个男人是谁。

  她在报复我?报复我伤了她?还是她爱那个人已经爱到可以舍生忘死?我生平最大的耻辱,就是拜她所赐,她让我的生活成了一个笑话。这个该死的女人,我恨她,我恨她,我要亲手杀了她………………

  我砸了她屋里的一切,最终精疲力竭的倒下,倒在一片废墟中。可为什么她的气息仿佛仍萦绕在我身边?为什么总感觉她就坐在对面的角落,对我微笑?

  先是低声抽泣,最后索性嚎啕大哭。

  夏末,你只要我的心是吗?我终于找到了。可是,你去了哪里?
返回页首 向下
https://xiaoshuo.forum.st
初见

初见

论坛勋章 : 元老勋章
帖子数 : 1924
注册日期 : 09-05-26
地点 : 法国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_
帖子主题: 回复: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I_icon_minitime周三 四月 07, 2010 1:58 am

凤去鸾归(禩)番外

  他们都以为初九死于急病,我私下里问过太医,她其实是服毒。她不惜慢慢杀死自己,只为做我一个人的夏末.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失去所想要的,由于是初次而格外惨烈。我一直以为总有一天会如愿以偿,得到我该得到的,以最完美的方式,老天爷却用这种方法打碎我的梦,直接而狠毒。
  
  我与她曾共跪佛前,祈求今生的相守,然而终于无法成真。原来无论多么诚心,一旦跪倒在别人面前,自然就沦落成了笑话。从今后我不会再作无谓的哀求,要得到就努力去拿,在所不惜。
  
  我最大的错是不应当放着她自己走掉,就是硬绑也该把她绑回去。她也许一直期盼我能让她全心依靠,我却没能给她足够的勇气,最后还扔下她一个人,让她独自作抉择。

  从相识相遇到相知相诀,她是不是早已料到这个结局?我对她微笑时似乎看见了她眼底有泪光,却藏起来,不肯让我知道。

  又是一年春深,我却再也看不到她,听不到她。一生最初的期盼执着化作烟云。
  
  坟前细草茸茸,寂静无声。她始终是孤单,无人陪伴,最后一刻也在等待我。我不能想象,如果有一天连我都忘记她的样子,她的微笑,她说话的声音,她会在哪里哭泣。

  闭了眼深吸一口气,将快要难以遏制的酸热生生逼回心底,任缱绻暖风慢慢擦过耳际,她的笑颜、她温暖的呼吸依稀宛在。

  从此不再有泪。

  自那之后,世间所有朱颜明眸,绮年玉貌在我眼中不过是一张张平淡如蜡的面具,媚笑着轻颤着羞怯着。始终只得一个人回眸微笑时光华流转,占尽天下颜色。

  然而她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带走了一切,只留给我回忆。疼痛会过去,身体会消亡,惟有记忆一直鲜活,且永不愈合。不知不觉,她已经和我的生命血肉相连,我埋葬了她,也埋葬了我的心,埋葬了我最初及最后的爱。

  董鄂家的女儿,名字居然也叫夏末。她哪里象初九?如此轻佻散漫、肆意妄为,却有高贵的身份,有美满的家,疼爱她的亲人,我的初九比她好上千倍万倍,却什么都没有。
  
  我本能地厌恶她,不想看到她,如果可能我甚至不希望在任何场合见到她。
  
  她和那个年倾兰,一个偷了初九的名字,一个偷了初九的面貌。然而她们都不是初九。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这种提醒更恶毒,更残酷。谁都可以好好地活着,只有我的初九要寂寞地死去。如果这就是我的命运,我痛恨这种命运,这种提醒。

  水榭里那一曲琵琶,字字惊心动魄。我几乎是惊慌失措地逃出了那里。这曲子,这曲子初九也曾经唱过,她巧笑如花,说这叫三生梦醒,世上只有她一个人会唱。

  我从不信什么起死回生。当初我是亲自看着她的呼吸在我面前消逝,她的身体在我怀里渐渐冰冷,那是死亡,那是永诀。那种痛彻心肺却无能为力的冷森感,此生再也不想体验。
  
  可她却时常流露出仿似初九的神情,只有初九会唱的曲子她也会,她说自己是夏末,我开始认真考虑她就是初九的可能性。

  如果她真的是初九,那我究竟做了什么?亲手把她推给自己的弟弟?不可能,我的初九美好如月光,不染纤尘,这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个。

  花开到夏末,而后萎谢,她遇见我,而后永诀。怎么可能从头再来。

  二十七岁时我做了父亲,我抱着那个软趴趴的婴儿时,终于又找回了久违的感动和温暖。我的母亲,我的儿子,这些我爱的人,我珍惜的人,他们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外头下着瓢泼大雨,我一个人静静品茗,骤然心底一阵寒冷的痛袭来,茶钟脱手跌得粉碎。我这是怎么了?第二天老十派人传回了消息,太子被废了,大哥把她也攀扯了进来,她有了身孕,却不肯顺水推船承认与太子有染。

  她没有流泪,且自始至终不肯说那个人是谁。

  这一点真像初九,初九也曾对我说过:就算有一天,有什么万一,我也不会把那个人说出来的。”我当时很恼怒,气她不信任我,没想到一语成谶。

  我想救她,我要救她,内心深处有个微弱的声音逐渐挣脱桎梏,嘶喊出声。她是对不起老九,可她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她喜欢的那个人。

  我知道现在的想法疯狂到极点,可我就是不能眼睁睁看着拥有夏末这个名字的人再在我眼前死去,旧伤被再次掀开,当年我没能救得了初九,那种强行将血肉剥离身体的痛楚,我不要再尝一次了。
  
  我叫了赵自芳来,交代他务必要办妥。他扑通一声跪下去,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八爷,您听我一句,这事儿您不能插手。”

  我微怒“这些也是你管的?照我的吩咐去做便是。”

  “您不能犯这个糊涂啊。且不说万一事发怎么了局,日后九爷知道了怎么办?”他砰砰地磕头,额头都青肿了。

  “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到底谁是你的主子?她活不了,你也一样。”我到底在说什么?这话听着真别扭,好象我对她有什么其他想头。不是的,我只是不想她死。

  蓉月近日在宫中侍奉额娘,却忽然打发了回报说额娘病了。我急忙进宫去,却发现额娘好端端的在坐等我。

  她拉我坐在她身旁,细细抬眼端详我,我有些忐忑。

  “你真的想救那个女人?”额娘的声音低沉柔和,冰凉的手指抚过我面颊。
  
  我心一沉,她怎么知道夏末的事?略一寻思便明白过来,想必是赵自芳自作主张私下找了蓉月,蓉月又回了额娘。千算万算,我竟然算漏了赵自芳抬籍之前原是安亲王府的包衣。
  
  我低下头去不答话,额娘忽然微微一笑:“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就好。不必以额娘为念,不必顾着弘旺,也不必管一府上下的死活,你放手去做吧。额娘是为你活着的,只要是你给的,哪怕钢刀白绫为娘的都欣然领受,绝不皱眉。”

  自来娴静柔美的额娘,从不会对任何人发脾气的额娘,对我说了这样的话。
  
  我一言不发,跪下不住磕头,她柔滑的裙角簌簌擦过我的额头,帘后的蓉月支持不住慢慢滑下身子,脸合在手心里。世上只有她最了解我。她知道我可以辜负所有人,却不能辜负我的额娘。
  
  那一刻我几乎被浓烈的悲哀击倒,为她也为自己,为什么我爱上的不是她,为什么当年她不能这样,我们到底谁是谁的宿世冤家。

  临出门时,额娘在我身后幽幽地说:“哪怕为你死了,额娘也是甘愿的,蓉月她,也是甘愿的。”

  我匆匆离去,假装没有听见,我只能假装没有听见。这么多年,我冷眼看着蓉月在我身后跌跌撞撞的跟随,遍身伤痕,却不肯放慢脚步与她同行。我欠她的深情,今生今世只怕无以为报。
  
  我放了赵自芳出外任职。也许他真是为了我好,然而棋子就得守棋子的本分,哪一天有了自己的意志,不再唯命是从,这棋还怎么下?

  夏末还是去了,又一个夏末去了。从初九到她,救不了任何一个,我始终有心无力。
 
  那日从乾清宫出来,我无意间瞥见四哥抬眼凝注大哥的背影,眼神冷厉狠戾如刀,一眼便似割裂云层。虽只一瞬便不着痕迹地滑开,却有如一道电光劈过,劈开了一直以来的疑团。
  
  十三,夏末……满月宴上,楼上那一次遥相对望,她的眼神里全是明亮而温柔的情意,和初九远远望着我的眼神一模一样。

  她当然不会爱我,那时我身边只有四哥。还有当年那枚印章,也是年羹尧通过他交到夏末手上。
  
  原来是他!竟然是他!果然是他!

  他微侧了脸朝这边看过来,神情依旧清冷淡漠一如平日,我险些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心安静地沉下去,这么多年比邻而居,这么多年的交情,这一刻才显露了他的本相,原来我根本从未认识过他,这样的人以后会帮助我?

  莫名升起奇异的伤感,仿佛看见了多年前的自己,我们都被迫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我们都在他人的泪中获得新生的勇气。

  浮生如此沉重,总在不断追逐又不断幻灭。居然有人管这个叫成长,叫历练。
  
  过了一阵子十三被放了出来,皇上心里也清楚不是他,不过一时气急攻心罢了。只不过从此彻底失宠,皇上像是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个儿子的存在。我犹自感慨君恩难测,没想到下一个就轮到我。
  
  大哥居然向皇阿玛进言,说我悄悄找张明德看过相,日后必定大贵。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现在想借那只翻云覆雨的手除去我,既然如此,我倒真想放手一搏。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皇阿玛当众申斥我柔奸性成,妄蓄大志,妄图谋害皇太子,以此为由削去了我的爵位。

  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原来不仅仅是我的父亲,是我太过天真,忘记了他更是一个君王,我的聪明才智,他当年那么赏识,现在对他而言不过是奸诈阴险的象征,我出众的能力,对他而言是随时变生肘腋的威胁。

  我的一切都是他给的,生命、荣誉、富贵,现在的羞辱。什么都齐全了,一样也不少。
  
  四十七年年底,皇阿玛终于又召见了我,仍然先对我大加申斥,警告我不准再援结朋党淆乱朝纲,最后下旨恢复了我的爵位。兄弟们都在,皇阿玛当众夸奖了四哥,说他友爱兄弟,多次在御前为众阿哥陈奏。

  四哥出面力保过的除了我,还有太子和十四他们。我不觉得该感谢他,这不过是他的手段,费尽心思讨好皇阿玛的手段。

  他的目光随意扫过我们,眼底隐隐有雪风盘旋,一丝暖意也无。他背地里向皇上施了多少做作我完全可以想象,这样精明的狠角色,我以前怎么没有看出来?

  他挺直了背脊一个人慢慢往外走,我始终注视他的背影。行出宫门时他若有所感,回过头来,我们最后一次对视,我们最后一次相视微笑,不带虚情假意。

  这一刻我们之间彻底坦诚,如同对镜自照,再也不用强自维持兄友弟恭的假象。我们伪装了这么久,终于可以不用再装下去了。

   ##########################################

  标题:悼亡姬 作者:韦庄

  凤去鸾归不可寻,十洲仙路彩云深。若无少女花应老, 为有姮娥月易沈

  相关史料:

  在储位之争初期,胤禛自知其地位与实力不如胤褆,胤禩等人,难以与他们公开抗衡,于是锋芒不露,设法取得其父与众兄弟的好感………………………………………………………………………………………………………………………康熙称赞胤禛“性量过人,深知大义”,“为诸阿哥陈奏之事甚多”,“似此居心行事,洵是伟人”。————————————————————《清朝人物传稿·胤禛》

  九月二十五日

  先是,拘禁胤礽时,胤褆乘机奏言:“胤礽所行卑污,大失人心。相面人张明德曾相胤禩后必大贵…………”

  十月初二日

  帝谕:胤禩闻张明德狂言竟不奏闻,革去贝勒,为闲散宗室。

  十一月二十八日

  复封皇八子胤禩为贝勒。

  ————————————————————————————以上三条出自《康熙朝编年 四十七年》
返回页首 向下
https://xiaoshuo.forum.st
初见

初见

论坛勋章 : 元老勋章
帖子数 : 1924
注册日期 : 09-05-26
地点 : 法国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_
帖子主题: 回复: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I_icon_minitime周三 四月 07, 2010 2:03 am

我心匪石

  最苦痛的窒息袭来,周遭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一时无数记忆的碎片排山倒海般蜂拥而至,是前世,还是今生?我仿佛看到了胤祥年幼的模样,仍然是毫无城府的灿烂笑颜,他喊我初九,他叫我等他长大,他会保护我。

  还有胤禩。当我还是初九时,我一直以为我的人生就是为了遇见他。我曾发誓永远爱他,我曾对他说只做他一个人的夏末。可是当我真的成了夏末,却只有胤禛还在爱我。

  那时他才多大,十八?十九?他一脸自信说:我等得了;他在树下吻我;他说没有心思现在有也不迟,你早早晚晚会是我的;他说…… ……

  我以为是戏言,我以为一切都会过去。然而在生命尽头回望却只有他还在等待,等待我们下一次的相遇。

  我们错过了那一生,现在却又错过这一生。那些额角相抵的细语,那些触上便不肯放开的拥抱,那些痛楚却无法躲避的缠绵……于是我把每一次分离都当作最后一次,把每一次再见都当作再也不见,每一次的午夜梦回都告诉自己已经结束。

  临走时驻马勒缰那一回眸,那便是我们的永远。我把这一刻的永远,当成这一生的永远。我无谓多贪,我只是留恋。

  他清冷的眉睫上沾着细雪,竟是少有的温和,那一瞬间曾经希望那双滚烫的手可以握住我再久一些,再久一些,这可以让我不再恐惧。

  我不想以死亡的方式离开他,我害怕再也看不到他的脸庞,我想和他继续走下去直至终老……如今死亡在即才明白,初九一直害怕会爱上胤禛,而夏末终究是无可避免地爱上了。

  帘外的那一次伫足,我把那一瞬间的沉迷定义成恍惚,于是恍惚中我们错身而过。
  
  轰的一声巨响,仿佛有人在我后脑猛敲了一下,我失去了知觉。

  “又输了吗?真可怜。”他嘴角挂着悲悯的笑,语气似乎是哀叹。我无力的趴在地上。

  所有的事我都想了起来,我一直苦苦寻找的记忆,在死亡的那一刻都涌现了,也记起了这个人是谁。

  “这次我又做错了什么?”我冷笑着问他。

  “不是你的错,是他错了。”他慢慢地说:“上一回,你输给了自己的恐惧,这一次他输给了自己的痴情。”

  “我不会再和你玩什么游戏了,现在就送我回去。”我艰难地坐起身来命令他。
  
  他眼里是如水的宁静,却有一丝悲哀:“齐夏末,你就要死了,还想回哪去?”我愣住,他说的是齐夏末。

  他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几不可闻地叹气:“那是你们的宿缘,如果解不开,你会死于那场雷劈的意外,而他会死于癌症。”

  他轻轻微笑了:“死亡对人来说随时都会来临,这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你如果作为齐夏末死去,就再没有轮回的资格了。”

  我被这个回答震惊了,我想告诉自己这是梦,可是心里却从没有一刻如此清醒地知道不是。
  
  “给你的是一个机会,却不是结果,你们浪费……。”忽而他沉默了,仿佛沉默,又仿佛倾听。
  
  然后绽放了净莲般的微笑:“也许……也许有转机也说不定。”

  我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瞬间变幻的表情,“去看看吧。”他说。

  他拂袖的风将我送回那间阴暗的刑室,我能感觉到身体僵硬冷森的气息,身体已经死了,灵魂却鲜活如初,我听得到一切。

  **************************************************

  “谁让你们下那么重的手。”魏珠虽大怒,却仍不忘压低声音。

  小太监颤着声儿回话:“魏公公,奴才们还没使劲,她就……。”

  “闭嘴,都不要说了。”魏珠打断他:“去,抬出去让外面的人查验过,我还得送出去。”
  
  验尸的仵作微惊了一下,看魏珠:“只怕公公得亲自走一趟,才妥当。”
  
  魏珠板着脸点头:“这个自然。只是大人可验清了?”

  验尸的抖着手再验了一遍,方才点了头:“虽未折颈,但气息心跳已绝,已死无疑。”郑重的誊抄了验词签具了名姓,心里突突跳个不住,怎么真的死了。不管那么多,反正不是自己动的手,死了正好,他也可以少担干系。

  人还没装棺,康熙皇上竟然亲自到了,远远的扬扬下颌示意梁九功来看看。魏珠瞬间出了一头冷汗,暗自庆幸多亏死了,不然无论如何也遮不过去了。

  暴雨风急,胤禛披了斗篷等在这疾风骤雨之中,任头顶雷声轰鸣也不肯挪动半步。
  
  魏珠亲自赶车押着棺材,顶风冒雨地往郊外化人场赶去,看见直挺挺挡在路中那条红影,心里猛然打个突,跳上来迎上前去打算说几句劝慰的话。胤禛已经扑过来推开他,直接掀了棺盖,伸手去触碰她的脸。

  “夏末。”他轻声唤她,她没有反应。手触上她脸颊的那一刻起绝望便从心底涌出,她的脸冷得象冰。

  “这是怎么回事儿?”胤禛转头死死瞪着魏珠,额角青筋条条绽出。

  魏珠也是一脸煞白:“四爷,奴才们真……真没有下重手,谁知道刚上了绫子她就……。”
  
  胤禛揪起魏珠一把推出去,自己也站不住坐倒在地上,泥水溅得满身都是,一只手仍紧紧扣着棺材外缘不肯稍松。为什么要看着她死去?

  魏珠爬起身来,抹一把满脸雨水,扶了胤禛起身:“四爷您得听奴才一句劝,死了倒好,大家撕掳得干净。就是十分有情,厚葬了她也算是尽了心了。”

  为什么终究换不回她的命,难道那些痴缠纠葛都是假的?难道他们真的不该相逢?难道注定了他这辈子都得不到他想要的?

  胤禛开始笑,起初是轻声地哼笑,慢慢又转成疯狂的大笑,笑声混着哗哗的雨声回荡在漆黑的夜里,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凉。

  魏珠吓得倒退了一步,胤禛缓缓收了笑声,惨白的脸上却仍挂着笑容,映着鲜红的羽缎斗篷,形同鬼魅:“魏公公的差事办得好极,这个情我记下了,你回去吧。”魏珠几乎连滚带爬的逃走了。
  
  他颓然转身,慢慢俯身扶起棺中的夏末,叮的一声,一颗明澈微绿的琉璃珠子落在棺中,夏末一直攥着的手松开了。瞬间心颤不已,闭了眼,两行泪水顺着眼睫流下来,仿佛看见她站在门前光影里回头笑:“借你几天可以,决不是送。”那笑狡黠得像只志得意满的小狐狸。
  
  那一刻他对自己说,不要再犹豫了,抓住她不要放开,多希望这笑容能一直为自己绽放。先是初九,而后是夏末,今生已经在他面前上演两次生离死别,来生他不再确定是否仍有勇气面对。
  
  胤禛发了疯一般的摇撼夏末的肩:“末儿,醒醒,别睡,你知道我找到你有多难吗?”
  
  一时只有滚滚雷声一阵紧似一阵,雨点打在怀里无声无息的人苍白的面颊上,那是比雨水更彻骨的寒冷。

  胤禛悲愤的望天狂喊“我爱新觉罗胤禛,愿意用我的一切来交换这个女人的命,你听见了吗。”雨声雷声轰鸣。

   *********************************************************

  院中遍植花木,堂前几株梧桐大柏遮天蔽日,五六月外面正热时这里却凉荫满阶,月光下枝叶轻摇慢曳,隔帘微风送过花影。堂后的卧房后是个竹林,清晨睡在枕上常能听见鸟叫,宅西新植了两棵桂树,秋日里香满一院。园侧开出一个小小池塘,红白莲花暑天争奇斗艳。

  夏天四壁下珠兰茉莉,香泽幽幽沁入衣裾。屋里席地铺着芙蓉簟,窗前笼着轻纱防蚊虫飞进来,庭前森森绿意如水浸入,映得窗纱也成了碧色。春兰秋菊四时不断,严冬里换上山石子护的水仙。屋侧书房里,四壁铺天盖地的全是图书。

  这就是我的家,我和胤禛的家。

  我最喜欢书房,喜欢在书房里小睡一会儿,醒来时看夕阳斜入,一室的静谧,醒了也像是在梦中。有时他在这个时候回来,不肯进门,只站在门口看着我,长长的影子覆到我脸上。
  我向他张开手臂,他走过来把我拉进怀里,脸颊轻轻贴住我的:“想你了。”说的毫不犹豫,认真得象小学生。

  我拿手指刮他的脸羞他:“你的话越发动听了。”

  他摇头叹息:“你却没有越发动人。”每每有这些让我七窍生烟的评语。
  
  一切美好得象个梦,我在这个胤禛给我的梦里,安安稳稳睡了许多年,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直到那时才明白,这种种奇遇不是为了改变别人的命运,而是为了挽救自己。本以为这一世的意义只为继续未尽的情缘,哪知道竟遇到这个给我一个全新开始的人。那所谓三世生离死别的纠缠,在胤禛以他的生命交换我的那一刻起,就结束了。

  无心告诉我,不能改变就打破它。我没有这个能力,胤禛却做到了,他打破了宿命轮回,他斩断了我与苏悦然、胤禩之间的三世情孽。

  难得太阳不错,我窝在榻上翻书,他进来,自顾自解开貂颏暖袄:“今儿老八不知发什么疯,居然弄了两只死鹰进给皇上。皇上恼得不行,当场发作了老八一顿。”话题沉重,语气却是轻快的。我听得火起,虽说春秋无义战,可手段未免太下作。

  我冷笑一声“是他发疯,还是有人下手陷害,只怕要另说了。”

  他没太注意我的反应,随口接话:“这还用猜,自然是有人下手。”

  “你倒了如指掌啊,只怕那人就是你吧。”我更没好气。

  他楞住,转头盯着我“怎么好端端赖上我了?我弄那个干什么?”

  “不是你才怪,骗子。”我摔了手里的书。

  他怒容满面的过来,一把揪起我:“你胡说些什么?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这么多年了我骗过你吗?”

  我不挣扎,只冷冷的笑,没骗过我吗?

  “你不骗我?你不骗我年倾兰的身孕怎么来的?这头哄着我,那头该干嘛干嘛,你倒真是两不耽误。”

  他顿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只拉着我不放。我甩开他的手进了卧房,抱出他的衣物摔过去:“走走走,回你的雍亲王府去,那里有的是娇妻美妾等着你。以后也别来了,省得贵脚踏贱地。我讨厌死你了,再也不想看见你。”

  他铁青着脸走了,一句话也没说。我无力地把脸埋进枕头,我到底在闹什么?是担心胤禩,还是借机发泄不可遏制的嫉妒?

  我醒来时他就坐在床边看着我,不说话只拉着我的手放在唇边。我不肯理他,心里却不是不高兴的,他肯回来,回来求和。

  他天天来我这儿报到。我足足晾了他一个月,不和他说话,不给他笑脸。他郁闷得不轻,却始终不肯走。我抱了天申在花园里坐着看水、玩闹,他一脸憔悴望着我,我昂首挺胸走过他身边,他扯住我低低的说:“别生气,是我不好。再也不会了,真的。”

  忽然有扑进他怀里痛哭一场的冲动,他的心始终在我身上,我却越来越贪心,想要更多。

  五岁的天申在院子里嬉闹跑跳,一刻也闲不下来。胤禛换了衣裳就坐在书案前皱眉看奏折,能让他皱眉的不知是什么事,随侍太监苏培盛来报:“太医的方子送过来了。”他又皱眉看一会儿方子。
  
  “谁病了这么难办?”我终于忍不住好奇。

  “老八,是伤寒。圣上让我负责延医诊治。”

  伤寒?勉强压抑住几乎破口而出的追问,我状似平静:“看来病得不轻,瞧你这两条眉毛都快拧了麻花了。”

  他抱着我坐下,只是叹气:“确实不轻。药也不肯吃,神志都昏迷了。我说去看他,圣上就不自在,说我'关切过甚,貌似党庇胤禩',又命我好生料理他的医药。总之左右不是人。”

  胤禩到底病得怎么样了?我正无计可施之际,他继续念叨:“明儿个十四几个还拖家带口的闹着来探病,我看倒像来添乱的。”

  “谁会去?如意去不去?” 他的眉头拧得更深,嘴紧闭着不愿回答我,我哀求他:“你说话呀。”

  他半晌才吐了一个字“去。”

  “我得见见她。”现在我只有这一个借口可想。

  他毫不犹豫的拒绝:“胡闹,被人撞见怎么办。你要见她,以后我给你想别的法子。”我死活不干,软硬兼施地威逼了他一夜,才算撬得这只大河蚌松了口,准我随去看一眼。
  
  胤禩养病的园子在畅春园附近,我打扮成胤禛的太监,溜到墙根远远看了眼如意,她已经十一岁了,是个俊俏的孩子。看来胤禟把她照顾得不错。

  我悄悄跟着个太医找到胤禩养病的卧室,他正往外轰人,声气很是无力。一屋仆妇太监都灰溜溜地出来,商量着要不要去回福晋。我垂头躲在他们身后蹭进屋子。

  房里满是刺鼻的药气,我慢慢走到床边,胤禩瘦得多了,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两颊深深陷进去,眼帘微合似乎已经睡着。他不再是那个梅林中微笑如春风的少年,我们曾经的山盟海誓再也没有机会实现。前世今生就这样过去了。

  手忽然被他拉住,他睡梦中也在反复呼唤:“夏末。”

  我就是夏末,他一直思念的夏末,为什么?为什么他看不到我?

  “胤禩,我在这里,我一直在你身边。”我跪下来握住他的手。

  他费力地睁开眼,端详了我很久:“你是谁?”
返回页首 向下
https://xiaoshuo.forum.st
初见

初见

论坛勋章 : 元老勋章
帖子数 : 1924
注册日期 : 09-05-26
地点 : 法国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_
帖子主题: 回复: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I_icon_minitime周三 四月 07, 2010 2:06 am

休问冰华(禛)番外

  那一年我二十二岁,那一天她扑进了我的怀抱,象一团野火。那一次我又开始笑了。
  
  花树掩映间我看见她在哄着弘晖,眉飞色舞宛如艳阳。她站在假山上死盯着远处的胤禩看,目光尽是渴慕。难不成这丫头偷偷喜欢了老八?

  我本能地抗拒这个可能性,于是借口宫里有急务,找人把胤禩支开。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让她见到胤禩。

  她真是个野丫头,光着脚,衣服乱七八糟掖在腰里,脸颊气得红红的,和初九一样喜欢咬人。
  
  隔了两年,居然在这种情形下见着她。她醉眼朦胧,脸在我胸前蹭来蹭去,紧紧抱着我说:你别走。我不走,我险些脱口而出。多亏她已经烂醉,不然一定会感觉到我的心跳越来越急促。从没有哪个女人比她更胆大包天,更没规矩,我应该生气的,然而却没有。

  深冬的夜里她对我说:四爷,这是好酒不要错过。她的笑,她的目光,她好象知道我想要什么。
  
  她直接了当地表明她不想嫁我,只希望自由自在的生活。我不确定自己能帮得了她,可我一定得试试。比她嫁了我更悲惨的就是让别的男人得到她。她可以对我无意,我却并不怎么想看到她为别人披上嫁衣。

  四十一年南巡途中,胤祥终于忍不住问我:四哥你最近怎么总一个人暗自发笑。我才恍然惊觉,我竟然在想她。我在想在济南府见着她,应该带她去哪里看景致瞧热闹。我竟然在思念她的笑,她的奇思妙语,她的异想天开。

  我想我大概要食言了。她要自由,我可以给。她要畅快的生活,我也可以尽量容忍,这一切的前提是她必须在我身边,永远。

  那一年我二十四岁。她正式住进了我的心里。然而我们的将来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结束,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被指了婚,成了我弟弟的嫡福晋。我又晚了一步。是那枚印章断送了所有的可能,我送她的。

  她被宠得过头,性子自由散漫,总是有疏离不耐的神情,举止进退很不上心,我选了两个谨慎的丫头给胡彦图送去,这种时候,她最需要的是有细心周到的人在身边帮衬。

  胡彦图叹息不已,直说末儿没福气,我垂眼淡淡地笑,毫无反应,心里却有个声音在说,是我,是我没福气。

  无论是自愿还是被迫,她总归选择了另一种生活,没有我的生活。听起来似乎不坏,我也会逐渐忘记一切。太上忘情,从此两不相干,我们应该可以办到的。

  既然已经错过了,还有什么必要不断的相遇。于是躲避,于是疏远,于是不去看不去听,慢慢以为自己足够冷漠,足够决绝。

  一切决心和勇气都被她软弱的眼神击溃了。她无助地坐在地上,向我伸出手。那一刻我终于看透了她笑容后的落寞,她不幸福。

  她紧紧抓着我的前襟仿佛抓着生命,她摇着头说:是她自己活该。曾疑惑她为什么总习惯紧抓着我的衣裳,她沉默半晌才低叹:胤禛,除了这个,你什么都给不了我。

  这句话折磨了我许多年。是我的犹豫和躲闪,让两个人的命运交错而过。
  
  她被关进了宗人府,听到这个消息,我先是慢慢轻笑而后肆无忌惮大笑,多少年了,她还是她,从没有变过。

  皇阿玛的意图也很明显,拿她开刀以警告老九管束好门人,可凭什么被牺牲掉的是她。随即老九的反应更是让我刮目相看,我开始后悔当年的放手。

  我示意别人在太后面前透了风,去给太后请安时,太后单独留了我下来,一切都如我所料。
  
  只是没想到那就是我们的劫。苦海如何地狱怎样,我们心甘情愿沉沦。

  那一年我二十八岁,我们再次在人生的拐角处狭路相逢。

  四十七年在畅春园,她额头死死抵着我的背不肯抬头看我,我紧紧握住她的手,有泪滴上我的手背,灼热而刺痛。

  八年,整整八年,我们最宝贵的年华就这样辗转蹉跎而过。我们不停地互相刺伤,彼此离弃,决然推开对方的手,然而终究转身回来投入彼此怀中紧紧相拥,永远不想分离。
  
  我没想到会在养心殿遇到她。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她一个眼神就有让我为之疯狂的能力。如同荒野中怒放的蔷薇,带刺的藤蔓肆意缠绕,明知疼痛然而不能抑制的渴望。抱她入怀,嗅着她身上清甜的馥郁时,我知道我要她,我不能离开她,我离不开她,我要得到她,不管用什么办法。我暗中安排了一切,等待着她彻底成为我的时刻来临。

  等来的却是噩耗,她怀了我的孩子,她宁死也不招出我来。一场欢爱断送了三个人,我的弟弟,我的女人,我的孩子。

  我们都已行到悬崖,将堕未堕。我可以不涉险,可以狠下心不救她,可是我不能骗自己不爱她。
  
  她的泪,她的笑我永不能忘记。黄泉碧落,生生世世,我可以等待,可以寻觅,可是今生今世呢?这一次我若放弃了她,下一次她还肯和我相遇吗?

  什么来生缘,都是屁话。若今生已错过,更有何言。我只要这个人,只要这一刻。生命里沉重的回忆已经够多了,实在不必加上这一桩。

  冰凉小巧的紫晶瓶静静躺在手心里,倾侧间似有无色透明的黏液缓缓流动,华烛照耀下宝光莹然。那个口音古怪的传教士说这叫忘川。我真反感他的眼神,透着饿狼一样的贪婪,可是他给了我这个。忘川,据他说是传说中的冥河之水,能引导魂灵入幽冥,也能送人重返阳间
  
  渡过忘川行过地狱,我们谁能幸免,我们谁能忘记。

  很美的名字,却是毒药,服食后会慢慢心跳减弱,瞳仁散开,极易昏厥,晕迷后呼吸脉搏都会暂时停止一段时间,最好的仵作也查不出一点毛病。然而四个时辰内不解开,就真的回天乏术,药石罔效。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也许是我们唯一的办法。只要横渡忘川,她就会有新的生机。
  
  夏末,此时已濒临绝境,我们已不再有退路。原谅我,必须要拿你的性命赌这一次。赌的是天命,赌的是我们的情爱,以及将来的一切。

  瓶中那莹澈的液体,仿佛你沾染了哀愁的泪。不要害怕,你的泪就在我手中,你的人就在我心里。

  缓缓闭上眼,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接下来我要做的事也许会把她推进鬼门关,用我这双手。

  袖手旁观任凭她死,再在多年后赋赋悼亡诗,弹几滴假惺惺的泪吗?只有这么点胆子的话,什么雄心壮志,什么大好江山对我而言都是水月镜花,一个懦夫什么都不配得到。
  
  我安排了人,算准时辰把药水投进她的饮水里,我决定赌一赌。皇上果然让魏珠监督行刑,他是我的人,力道轻重不用嘱咐,自然晓得。那一刻我觉得上天是庇佑我的。

  任何人,任何东西,只要是我要的,不到最后一刻我决不会放手,不论何种手段,不论后果如何。

  天空乌云密布,炸雷轰鸣,佛龛中菩萨垂眉合目,宝相庄严,然而我直视他,这是我一生中最坦然的时刻,我什么也不求,甚至不求心安。即使霹雳毒火降临我也不会闪避,我要仔细看着,一分一寸都不会放过,我要好好看看上天究竟能给我什么。

  她昏迷了许久,我不知道她还能不能醒过来,我也许大错特错了,她身子那么弱,怎能承受如此猛烈的药力。然而她到底还是醒了,尽管苍白憔悴,呼唤我的声音如同呻吟,我紧紧抱住她,喜极而泣。

  孩子的情况很不好,产期足足延后了一个月,我第一百次抱怨她不该拿自己的身子冒险,非要生这个孩子。她的命是我好不容易才偷回来的,怎么可以这样乱糟蹋。

  她摸着我的脸淡淡的笑:“胤禛,我不能让自己后悔,我不能杀死我们的孩子。”
  
  不是她,是我差点儿亲手杀了她,杀了我们的孩子。幸好,幸好我的好运还没有结束。
  
  她管他叫天儿,她说这个孩子是老天给我们的。

  我们把心遗失在对方那里,命运却把我们分隔两边。安静的黑夜,喧闹的白日,梦里梦外是无处不在的身影,是如影随形的寂寞。

  然而我知道拥抱彼此的那一天必定会来临,一年,十年,乃至百年身故,永不分离。
返回页首 向下
https://xiaoshuo.forum.st
初见

初见

论坛勋章 : 元老勋章
帖子数 : 1924
注册日期 : 09-05-26
地点 : 法国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_
帖子主题: 回复: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I_icon_minitime周三 四月 07, 2010 2:10 am

翠鬓新香

  “我是夏末。”这句话脱口而出,他激烈地甩开我的手,不停摇头否认:“不是,你不是,我的夏末聪明美丽,她说过会等着我……夏末她……”他神智已经迷糊了,空洞的眼中弥漫着浓浓的悲伤与苍凉:“夏末她……已经死了。”

  我是夏末,一直都是,你却不认得我了。我看着他,看他眼中泪光闪烁,看他慢慢微笑起来,看他闭上了眼,一滴泪珠滑落脸颊,仍在断断续续的自语:“她就在我怀里……慢慢的冷……冰冷的……我的心也死了……早就死了。”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听不见了。

  眼眶酸痛,却流不出泪来。他不会再爱人了,他已经不会爱了,他生命中最意气风发的十几岁已经永远沉入时光的深处,那里有一个同样年轻的初九陪伴着他。

  那是只属于他们的回忆,没人可以替代,即使是我也不行。

  回程的路上胤禛仍虎着脸“闹着要看女儿,又跑到老八屋里干什么?”我不肯回答,只趴在他怀里:“胤禛,活着的时候我们决不分开好不好?”

  他把我抱紧不再发问,过了一会儿才说:“我绝不允许你离开。”

***********************************************

  门房上说送来了新盆景,佳期接应进来,我们俩就讨论把它摆在哪里好些。
  
  “哎,小少爷不在,家里就冷清得很。”佳期一面擦拭花盆一面感叹。我远远近近的看摆得好不好,听了这话就笑:“一年也就清静这么几天,那个捣蛋鬼要在,你又得操心。不说高兴高兴,惦记他干什么?”佳期也笑。

  胤禛以天申先天虚弱需要静养为由,得以把他留在我身边。但每个新年他都会把天申接回府里过年,这是一年里我最寂寞的时候,没有他也没有天申。我没有抱怨,我慢慢开始学习随遇而安。我的命,还有天申,都是胤禛用福祉性命换来的,我还有什么可抱怨。

  我对佳期说:“今儿晚上做点儿好的,咱们喝一杯。”佳期笑着答应了。
  
  天光暗下来,有些冷意,抱臂靠在门上,听那远远的鞭炮声,天还没全黑就有急性子劈劈啪啪放开了烟火,那一年的火树银花,早已烟消云散,不知不觉生命中那些人,那些事也散去快十年了。
  
  佳期热酒回来,见我缩着肩仰头看天,赶紧进屋给我取披风去。刚披上肩,就听见天申喊妈妈的声音。我教他叫我妈妈,免得不小心说漏嘴泄露了身份。

  佳期惊喜地拽我:“小姐你听,是小少爷回来了。”

  那小人儿提个大大的美人灯笼,飞也似的扑向我,我弯腰紧紧拥住他,他的小脸在我脸上来回乱蹭,哀哀的咕哝:“妈妈,申儿想你。”

  我刚预备感动一下,胤禛一手扯他衣领把他提溜开:“刚刚还玩得忘乎所以,见了你妈妈,就装相。”我狠狠地瞪胤禛,责备他:“好歹等我们把戏演完,你再揭穿也不迟。真是不会做人。”
  
  胤禛哭笑不得,唯有无奈放开拎着天申的手: “你们母子俩好好演吧。”
  
  天申扑进我怀里,小声跟我咬耳朵:“妈妈,其实那个灯笼是我给你买的。”我正奇怪这是什么意思,只见他费力地举起手里的灯笼大声说:“妈妈,这个灯笼是阿玛特意送给您的。”抬头看见那位先生正用孺子可教的眼神赞许他儿子,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我的天,这个鬼灵精真是我生的?
  
  “这灯笼有什么好笑?”胤禛有点儿尴尬。怎么不好笑,天天枉称聪明,殊不知暗地里被儿子摆了一道。

  忍笑站起身,拉着胤禛的手问他:“你们怎么过来了?”胤禛一碰到我冰凉的手就皱眉,天申仰着头先回答了:“阿玛带我去灯市上玩来着,我们还去看了十三叔。”

  “十三的腿好点没有?”一提起这个就笑不出来,毕竟是我带累了他。

  “……还好。”只有两个字,那就是不好,越是不好他越不会让我知道。我瞄天申,这小子咬了牙瞪着一双精亮的眼睛看我,一副打死我也不说的架势,准是来之前胤禛嘱咐的。
  
  正月十五胤禛是不能留在我这里的,他一走,申儿那个没气节的小坏蛋就合盘托出:“阿玛撵我自己玩去,我偷偷听见十三叔说已经好多了,只还有反复。”

  我点头,好多了就好。正准备让佳期打发他睡觉去,他只猴在我身上不下来“妈妈妈妈,我跟你说,我今天在街上碰着九叔了,他还问我身子好点儿没有。我说已经好多了,还让九叔来家里坐呢。”这话一出,佳期手里的杯盏险些全砸到地上。

  我微笑了“你答得很好。”这么坦然的邀请,对付那个人正是歪打正着。
  
  佳期安置了弘昼就来到我房里,她颇为犹豫: “小姐,前几日我在门口看见一个人,很像何玉柱。”我点点头,再加上今儿天申的话,这其中肯定都是有关联的。佳期神色担忧终是不能放心:“小姐,九爷会不会找到这儿来?”

  “不要担心,都这么多年了,不会轻易出事的。”我劝解她,心里却明白,以那个人的脾气一旦起了疑心,短时间内很难消得掉。不过我当年就死了是无数人亲眼所见的事实,再说胤禛早就是亲王了,也不是他轻易可以动得的。

  佳期面色缓和很多:“就是见着了,小姐也不用怕,您这么些年一点儿都没变。”
  
  “你照料得精心,我保养得不错罢了。”我掩饰地一笑。

  *****************************************************

  赤红的火苗舔着锅底,我弓着腰费劲地撇掉上层的浮沫,蒸腾的热气滚滚而上,忽然一条手臂伸过来圈住我的腰,吃了一惊,蒸汽冲到手上,啊的一声叫,险些把手里的勺子摔出去。
  
  他急忙扯我的手来看,口气是严厉的,表情和口气却截然相反 “好好的捣鼓这个干什么?”
  
  我由他握着,无奈叹气:“给申儿熬的,说是我给熬的味道特别好。”

  胤禛忍不住笑:“这也信,他哄你呢。”

  我就使劲拿眼白他:“这会儿倒聪明得很,知道他在哄我。那他哄你时,你怎么也上当?”
  
  他环着我的腰不放手,笑得一本正经:“你不知道,申儿转着眼珠胡说八道的神情,真和你一个模子塑出来的,看见他那个样子我哪还有什么脾气。”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胡说八道了?你儿子明明就随你,都坏得要命,还赖我。”我气急便仰头咬他下巴,他一侧头吻上来。身后粥锅扑扑楞楞溢了一地,赶紧推开他,喊了佳期来看火,拉着他回屋去。

  进了卧房就起腻不放手,我躲闪不迭:“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没出正月他就过来,没事儿才怪了。

  他无奈地拉下脸:“你就不能装会儿糊涂,先让我把便宜占完再问?”

  我哼笑,从他怀里挣脱:“说来给我斟酌斟酌,看这便宜能否给你沾。”他已经坐下,将我抱在他腿上:“我想让申儿到府里上学。”

  我楞住,他要把申儿带走,沉下脸别转了头。他扶正我的脸和我对视,眼底也有为难:“末儿,这次你得听我的,天申不能再这么成日瞎闹浑玩儿。”我死命摇头,坚决不同意:“申儿还小呢。”
  
  胤禛拍拍我的脸:“都七岁了还小?当年我四岁就入了南书房,天天起早贪黑的上课,大热天的坐得笔直,不许解衣裳不许打扇子。”四岁,多小的孩子!听就觉得可怜,我反手勾住他,把脸搁在他肩头上。

  “再说,今年好多人都见着他了,再不把他领回去,你这里就太招人眼目了。”他说的是事实,我仍不甘心,做最后的努力“你就忍心把我一个人孤零零扔在这儿?”语气不可谓不哀怨。
  
  他安慰地箍紧我:“让他每月回来两天,以后我也常来就是。”

  天申是哭哭啼啼抱着小包袱走的,一步三回头的唤我:“妈妈,你早早儿接我回来。”要不是胤禛死死拉着我,几乎奔出去把他领回来。当初就不该听他的话让申儿入籍,爱新觉罗是个沉重的姓氏。

  我脸埋在他怀里哭泣:“我讨厌你,为什么把他带走。”他声音很轻:“末儿,这是为了咱们以后再也不分开。”

  开了年四月,太后娘娘的梓宫安放进了孝东陵,胤禛被康熙派去读文告祭,也算是代我送了她最后一程。太后娘娘终是没有跟顺治董鄂葬在一起,我伤心之余也有些庆幸,那些传奇般的爱情都是别人的,活着的时候掺合不进去,死了就更没必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孝期一满胤禛就夹包带裹的搬到我这里来了,几乎不回府去。问他为什么,他就默不作声抱住我,好半晌才说:“我想多陪陪你。”因为太后的事有了感触吧,不希望我也孤独的死去,没有美好的回忆,没有深爱的那个人在身边。

  他公然住在我这里就不怕招人眼目?问他就胸有成竹的微笑:“他们疑我,不过是以为我私下交结朋党罢了,现在我住在这儿,一则显得坦荡,没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二则我在这里,难道他们还敢派人来刺探。”

  他说得云淡风轻,可是我知道自四十七年一废太子以后,他们之间的争斗便正式摆上了台面,他已经和胤禩他们彻底分道扬镳,再也不演什么兄弟情深的戏码了。

  而胤禩,正逐步被康熙打压、夺爵、疏远,历史仍按照既定的步子前行,他想要的皇位,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了。

  “我觉得你在想别人。”他微微不悦,伸手揽我过去。我对上那双幽潭般的眸子,合上双眼靠进他的怀里。现在的我,从命到心都是这个男人的,我应该幸福,抓紧每一刻的幸福。
  
  他嘴角微弯,侧脸柔和安宁。忽然想逗逗他,我摇头长叹一声,作万分遗憾状,他疑惑地看我:“怎么了。”

  我抬手轻抚他眼角:“你还是少笑点儿吧,最近看起来老了好些。”

  “你这是嫌弃我老?”他咬牙拖过我,面色不佳。

  我捧住他脸,吻他的鼻尖眼睫,微微的笑:“你老一些才好,没人和我抢。”
  
  十几岁时的青涩别扭,二十多岁时的俊逸清冷,现在的深沉坚毅,我也许错过却没有错失。我喜欢看着时光慢慢走过我们身边,经过他的身体留下痕迹,只有这样我才觉得自己还活着。
  
  这日竟有些反常,回来便关了书房门独个儿在里头写字,我偷偷问苏培盛:“王爷这是怎么了?”

  苏培盛不敢瞒我,只好低声说:“晌午从宫里出来,正碰上颚大人……”
  
  身后猛地传来一声断喝:“闭嘴!”苏培盛叭的一声就跪下去了,吓得我心怦怦乱跳。
  
  他寒着一张脸走过来拉住我的手,又训斥苏培盛:“府里的规矩都忘了?再让我听见一回,怎么办你自己知道。”苏培盛赶紧谢了罪退走。

  他反身拉我进了书房:“以后有什么事直接问我。”明明是他把门儿关了不让我进,还怪我?
  
  “好啊,那你告诉我,碰上我阿玛了,然后呢?”我推他。

  他整张脸埋进我鬓边“没什么,就是碰上了。” 语气似乎是安慰我。

  我恼恨地挣动:“你不说是吧,行,我自己到鄂府问去。我倒要问问,他为什么老欺负我的男人。”他沉沉闷笑。

  我抬手轻抚他发际:“肯笑了?”他微叹一声:“真没什么,不过他没给我行礼罢了。”不会这么简单,我也不想再问了。

  我阿玛是知道我们的,只怕当年一出事他就明白那个男人是谁了。出了这种事又不能自打嘴巴去揭发,何况那一年他保奏太子保奏胤禩,深得康熙的欢心受了无数夸奖还封了亲王,任谁去说康熙皇上也要说他诬陷。

  但是以我阿玛的脾气,见了胤禛必定说不出什么好话。这次是我听见的,这些年我没听见的还不知有多少。

  “我替他给您赔不是了,请雍亲王爷大人大量不要怪罪。”搂上他脖子软软的恳求。
  
  不由分说抱着我进房,一边还念叨:“今儿我受的委屈可大,别想糊弄过去。”
  
  我轻笑,总有机会寻福利讨便宜。
返回页首 向下
https://xiaoshuo.forum.st
初见

初见

论坛勋章 : 元老勋章
帖子数 : 1924
注册日期 : 09-05-26
地点 : 法国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_
帖子主题: 回复: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I_icon_minitime周六 四月 10, 2010 1:53 pm

哪堪梦短

  十月十二日康熙任命十四阿哥为抚远大将军,由固山贝子授王爵,又命了七阿哥、十阿哥、十二阿哥分理正蓝、正黄、正白满蒙汉三旗事务。原先簇拥在胤禩身边的人仿佛看见了希望,纷纷弹冠相庆,一窝蜂跑去抱十四阿哥的大腿去了。

  胤禛一直有些郁郁,一回来就粘着我不放,眉目间忧色深浓,也许是担忧康熙已经暗中决定了继承人。那些你一定会赢的话我不敢说,他不顾一切换回了我,对他的未来会影响到什么程度,我不知道,只好轻轻摩挲他焦虑的脸庞,低声背诵他喜欢的自乐词:“小门深巷巧安排。没有尘埃,却有莓苔。自然潇洒胜蓬莱,山也幽哉,水也幽哉。 东风昨夜送春来。才是梅开,又见桃开。十分相称主人怀,诗是生涯,酒是生涯。 一生岁月且随缘。穷也悠然,达也悠然。日高三丈我犹眠,不是神仙,谁是神仙? 绿杨深处昼鸣蝉。卷起湘帘,放出炉烟。荷花池馆晚凉天,正好谈禅,又好谈玄。”
  
  他阖目枕在我腿上,仿佛心平气和了些。我轻吻他的额头,眼光细细描摹他每一寸轮廓。抬头只见室外已是雪花翻飞,天申在院子里咯咯笑着乱跑,又是一年了,真快。

  他没有睁开眼,只紧紧握住我的手。“末儿,一辈子能有多长?”

  “像你想的一样长。” 我眼眶微酸,我们想要一辈子成为永远。

  “不管多长,你都要在我身边。”他温热的唇吻上我的手心。“嗯,你和申儿都要陪着我。”我微笑,说出心里唯一的愿望。

  正月初九,大雪。我正领着天申在院里试验BBQ。“阿玛。”申儿一声大叫扑过去,胤禛就站在远处背了手看我们母子俩笑闹,清癯的脸上带了淡淡的笑。

  他张开手臂接住天申,抱着他走过来,朝服也没换,紫貂披领上满是白雪。我没有起身,只是看着他走近,看他石青的袍摆,袖口的片金绣纹,肩头的五爪行龙。

  他放下天申,拍拍他脑袋:“自己玩去,阿玛有话对你妈妈说。”天申扁扁嘴进屋去了。

  我仰头挑眉看他,笑得很甜腻:“雍亲王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他嘴角微勾“给你送礼来了。”打横抱起我就往屋里走。

  一进屋便推我在门上,带着凉意的唇不依不饶覆下来,含住我的唇重重咬啮,舌尖纠缠唇齿撩拨,瞬时将我困于专属于他的淡雅熏衣香中。

  我吃痛,且被他衣上的雪冰得直打哆嗦,边用力咬回去边嗔笑着伸手推他“光天化日的,你又发什么疯。”他一手环住我腰,加了三分力道,侧头坏笑“几天没见,你就一点不想我?”
  
  年纪越大越像个孩子,我啐了一口,推着他去换下外头大衣裳,又叫佳期把炖了一早上的南枣鸽子汤热碗过来,刚从冰天雪地出来,受了寒气可怎么好。

  我怕冷,早早的便叫人在各处都笼了地炕,换了坐褥,室内脚炉熏笼整日没断过。他换了软缎便服来便闲坐在书房,随手把我近日临的字一张张拿起来翻看,一会儿看字一会儿看我,不住摇头叹气“天申的字就是随你。”

  我抱着手炉怒向胆边生,“你那是什么表情?”随我怎么了,我的字哪里不好?我阿玛那么挑剔一个人,还从没找过这茬呢。

  他抬眼望向我,一脸古怪“真要我说?”

  我冷笑“你说。”倒看你能说出什么来。

  “你看这个,笔势偏浅扁平,活象被石头压得半死的蛤蟆。这个,正合了卫夫人所说的墨猪,丰肥无骨,全无劲道…………”他滔滔不绝。

  有这么损人的吗?这个小心眼,仗着自己书法不错非要教我,还说什么“拨乱反正”,我伤自尊了,死都不学,他居然怀恨在心挟机报复。我忍无可忍,磨牙扑过去咬他。却被他一把搂在怀里吻得昏天黑地,笑容志得意满,眼里闪着促狭的光。

  一只冰凉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探进衣襟里,我打个冷战挣扎起身,半笑不笑在那只贼手上敲了一记,转身要走。

  “坐下。”他不动如山一手支额,声音慵懒,微微带了鼻音。我石化了,讨厌,又用这种口气勾引我,明知我对这样的他根本毫无抵抗力嘛。他手伸过来,在某个部位重重捏了一把,顿时全身都软了,任他轻松拽回来抱在膝上。

  “你今儿真疯了,一来就这么胡闹。”我开始细细摩挲他颈侧肌肤,手指在他耳珠拨弄着。
  
  他浅笑,轻吮慢舔我耳垂。“怎么是胡闹?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孔圣人也是许了的。佛菩萨尚说:由有种种恩爱贪欲,故有轮回。当知轮回,爱为根本,由有诸欲助发爱性,是故能令生死相续,欲因爱生,命因欲有,众生爱命,还依欲本,爱欲为因,爱命为果……这里头的学问大着,今儿我可得好好给你讲讲。”裹着浓浓爱欲的嗓音那么柔腻,听得我神思昏乱。一段念完,已是带儿也松了,扣儿也解了,温热触感也下延到我锁骨间的凹陷。

  欲因爱生,命因欲有?我心头大震,止不住颤抖起来,紧紧搂住他脖子。这是对我命运的总结吗,我的来临,死亡和重生?

  “你这人就是一张嘴最坏。好好的经文也能看出这些歪门邪道。”我掩饰性地皱皱鼻子。
  
  “还有更坏的,想不想看看?”他眯起眼,笑容满是戏谑。

  欺负我不懂这些个是吧?我挑眉,慢条斯理解开他锦袍的纽子,指甲轻轻划过他的背“小女子最近也在研读经文。有个地方不大明白,想请教破尘居士您。那个叫妙意的女人,和佛祖有什么渊源?她以肉身布施世人,佛祖又是怎么点化她的?”

  他眸子立刻转成深黯的黑,咬牙猛然攫住我的唇狂烈肆虐,我奋力拨开他的脸“别打岔,我还没问完,阴马藏相是什么我怎么看不……唔……”

  他根本不许我说话,将我紧紧箍在双臂间,不安分的唇舌手掌大肆在我紧张微颤的腰间胸前游走,格外火热,格外猛烈。感觉身下的肌肉又烫又硬象铁板,我抖得厉害,浑身都绷紧了,轻咬着他的脖子。

  他的唇,他的手,他的身体大约有魔性,凡是被亲吻抚触过的地方寒栗成片浮现。让人几乎全身脱力的酥麻感不断涌现,微弱的电流从头皮一直通到脚趾,隐约的甜美的疼痛折磨得人要发疯,却着了魔一般不想逃开。我柔媚地笑,抬起身从上至下细细舔吻他的眼睫薄唇,耳轮胸膛,他是我的,这些快感、缠绵、泪水、亲吻都是专属于我的,我一个人的。我掌控着他的喜乐,他的***,他的欲望之源,一如他掌控我一般。我们如同两只小兽一样互相啃啮和拥抱,在无限深长的战栗□同迎接极乐时刻的来临。

  狂野地彼此贪恋,彼此分享着对方的一切,从身至心,沉迷于彼此的温度和气息不能自拔。坚毅和柔软、花瓣与钢铁,这是怎样一种无以言表的感觉。我们彼此包容,互相占有,熟悉的温暖潮水一阵阵自小腹升起,溃散至四肢百骸处,整个人软弱无力、懒洋洋地,仿佛要飞上天去。
  
  慵倦的手足相交,唇舌相接,酣畅淋漓如饮美酒。如此江山如此夜,为君沉醉更有何妨。
  
  “妖孽,早晚得要了我的命去。”他的指轻柔缠玩着我的鬓发。

  “要你的命做什么?你这个人才金贵,我会算帐。”我微笑着依偎在他汗湿的胸前。
  
  “要你的命做什么?你这个人才金贵,我会算帐。”我微笑着依偎在他汗湿的胸前。后知后觉忽然想起礼物还没收,就贡献了自己,懊悔不及,赶紧伸手:“我的礼呢,拿来。”
  
  这家伙啪一声打落我的手,懒懒打个呵欠:“不是给了?”

  睁眼说瞎话,我皮笑肉不笑掐他:“在哪呢?我怎么没看见?”

  “我就是礼,吃干抹净了就翻脸不认帐?” 他翻身把我压住略一动作,顿时小心肝乱跳手软脚软。

  “坏蛋……”软绵绵的话音未落,哗啦一声珠玉轻响,一圈沁凉的东西套上腕子。原来是流光溢彩一串五色琉璃珠,天光下晶莹剔透,最难得每一颗上面都有个淡淡的佛字。最头上的淡绿珠子,不就是那年我至死不肯放开的那颗?原来一直在他那里。看得我眼眶发热。

  他轻吻我的额头。“它陪着你,就是我陪着你。末儿,一直带着它,你会平安,我只要你的平安。”

  我轻吻他面庞,品味过每一道时间的痕迹。他的沧桑他的人生都是我的,每分每寸我都不愿意放过。

  他抬起我下颏强迫我与他对视,眼里暗暗的看不清神情。“末儿,我总觉得这十年像是一场梦。”

  我笑着抬手整理他辫发:“欢娱嫌夜短,寂寞恨更长。看来是我们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你才这么想。”

  他神色凝重拉过我腕子,无意识抚弄着那颗淡绿珠子:“当时你明明…………十年了,有时候看着你,总以为还在十年前。我怕哪一天梦就醒了,你又不见了。”这么多年了,他首次把心里的忧虑说给我听,他不知道其实是他换回了我的命。

  我垂下眼淡淡地笑:“说了你可别不信,那回我是真的死了,不过后来遇到了神仙,他说咱俩的情缘未尽,可怜我才放我回来。你要是对我不好,他就来接我走。”

  “你敢。”他明显不喜欢这个话题,神色一沉。

  “怎么不敢?”我翘起嘴角挑衅地问。

  “放心吧,哪一天你真变了心,我一定不缠住你。”怕什么,如果未来真有那么一天,我就把这条命还了他。

  “别瞎说。要走可以,把我也带上。”他恼怒地捏紧我肩头,手指陷进我的肉里。
  
  “美得你,我是去做神仙,没你的份。你就好好陪你的新欢过小日子吧。”我逗他逗得开心,越说越天马行空。

  “你放心,不管上蓬莱还是炼仙丹,我总能有法子跟你在一处。”他却郑重起来,仿似起誓一般。

  胤禛要跟随康熙秋狩去,临走把天申送到我这里。他一走就几个月,不放心让其他人照管天申,干脆送回来。

  天申重回我身边,玩得奇疯,只差没把房子翻过来,我只任他顽闹,反正胤禛回来又要抓他回府,能自由一天就自由一天吧。

  晚晌好容易抓住他洗了个澡,打发他去睡,他不肯自己睡,抱了枕头可怜巴巴地跑来:“妈妈,我就在这儿躺一会儿就走。”涎皮赖脸的,象极他那个爹。

  天快亮时,忽然从噩梦中惊醒,急忙看向身旁,天申背朝我睡,长出一口气却到底不能放心,伸头看了一眼,他满头的虚汗一张脸惨白惨白。叫他也没有声气,瞬间脑中一片空白,勉强颤抖着手指在他鼻下探触,只觉呼吸时有时无,轻得像要随时散去。

  我一面大喊佳期,一面摇晃天申。佳期慌忙披衣赶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扎针放血才醒转过来。
  
  “妈妈,我肚子疼。”他虚弱的叫我。

  天申一直在我怀里晕迷。手始终掐在他人中上,生怕这口气什么时候就断了。怎么会这样?我的儿子叫弘昼,他怎么会在八岁时死去?

  佳期忧心忡忡地问:“小姐,咱们去王府吗?”

  我紧紧搂着天申,坚决地摇头:“去十三阿哥府,叫他们再快些。”胤禛不在,我决不要把儿子交到四福晋手上。现在信得过的只有十三了。

  天边渐渐显出鱼肚白,马车经过城门时与一队着黄马褂的侍卫擦身而过,透过帘缝看出去,领头的眼熟得不行。想了半天,才发现竟然是十阿哥。乍见熟人我还是心惊肉跳了一下,怎么会这么巧?
  
  我站在佳期身后,斗篷从头到脚蒙得严严实实,她敲开了十三家的门。

  胤禛一直在我身边,他的变化是日积月累的,是以我并不觉得。然而又见到十三,我才由衷的伤感起来。怎能忘记当年敢于和康熙皇上针锋相对的十三,那时他是被康熙宠坏的十三殿下,是被父亲当众申斥,却心高气傲毫不示弱的十三阿哥,年轻英朗,前途无量,却为了救我牺牲了自己。
  
  那笑容灿若艳阳的胤祥,仿佛昨天才分别,今天再见到他,却已经是个三十三岁的中年男人了,鬓上染了银霜,眼底添了悒郁。

  我扔了斗篷,看到他惊骇的眼睛。“救救天申。”我把怀里气息微弱的天申递给胤祥,他震惊不已:“天申…………是你的儿子?”我点头,泫然欲泣:“他不在,我只能来求你。”他抱过了天申,郑重的点头。

  晴婉跌跌撞撞赶过来,眼含热泪地望着我。她成熟了很多,我怎么还有脸见她,是我一手毁了她丈夫的人生。

  “婉儿,对不起。”这三个字那么单薄,什么也补偿不了。

  她扑上来紧紧抱住了我,泪水打湿了我的肩头“你知不知道我为你流了多少眼泪?”这是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拥抱。

  “对不起,对不起…………”我哽咽着什么也说不出来。经历了两世为人,她仍是我的朋友,我的知己。

  胤祥匆匆纵马把天申送进宫,进门时面色凝重,我以为天申有什么不好,一时腿都软了。
  他安慰我:“天申没事了,是绞肠痧太医说送的及时,你不必担心。”

  还没等我把这颗心放下,胤祥皱着眉:“出来时听得你们住的庄子走了水,烧成了白地。”我一惊:怎么会这样?

  他冷冷地笑:“更蹊跷的是,那地儿明明天远地远,十哥忽然带着骁骑营经过,热心的了不得地救火,怪就怪在没见他们取水扑火,倒先进去挨间搜检了个遍。”

  脊背上窜上一阵寒意,要不是天申突发急病,我和佳期就被活逮了。“他们是为抓我去的?”我担忧地问胤祥。

  “这个还说不好。”他也拿不准。“既然四哥的宅子都点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事情闹大,现在正以缉拿纵火人犯为名挨家挨户的搜。我带天申进宫那会,模糊看见有人探头探脑,估计十哥一会儿就得过来。”胤祥缓慢而详细地告诉我情势。
返回页首 向下
https://xiaoshuo.forum.st
初见

初见

论坛勋章 : 元老勋章
帖子数 : 1924
注册日期 : 09-05-26
地点 : 法国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_
帖子主题: 回复: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I_icon_minitime周六 四月 10, 2010 1:57 pm

旧游何寻

  “这个还说不好。”他也拿不准。“既然四哥的宅子都点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事情闹大,现在正以缉拿纵火人犯为名挨家挨户的搜。我带天申进宫那会,模糊看见有人探头探脑,估计十哥一会儿就得过来。”胤祥缓慢而详细地告诉我情势。

  “想个法子送我出京城吧。”既然已经闹出来,这里也不能呆了,十三沉寂多年,十四他们又正风头正健的时候,呆下去倒要连累了十三。

  晴婉拽着我不放,激切地反对:“你一个人能去哪儿?要不然再等等,等四哥回来就有法子了,天申也还病着呢。”

  我的天申,我把忧虑藏在心底,微笑着宽慰她:“天申交给你了,有你帮我看着,我哪有不放心的。”

  “我的去处你四哥是知道的,让他不必担心。” 我交代胤祥。本来开了年就打算回杭州看外祖的,胤禛的意思是等他抽出空儿带我一起走,还安全些,现在看来是等不到了。
  
  “我现在不大管事儿,不过你放心,现下步兵统领是隆科多,要出京城倒没什么难的。”他胸有成竹地说。

  我对在一旁抹泪的晴婉微笑:“还得跟福晋打回秋风。有银子没有,借点儿吧。”晴婉急忙要去准备,我轻轻拉住她:“最好是现银,去票号兑换太惹眼。”

  晴婉忽然笑了,这是她见到我后的第一个微笑:“姐姐这份周到劲儿一点儿也没变。看来不是我做梦。”

  我低头掩饰地笑,这何尝不是梦,一个做了快十年的梦,今天就是醒来的日子。
  
  胤祥亲自送我出的城,清晨的风很冷,他控缰把我护在胸前。“你竟然一点也没变,刚看见你,我以为……”

  “见了鬼?”我笑了,替他说出来。他也看着我微笑,依旧目如朗星,忽然叹息:“十几年,一眨眼就是十几年。”

  我垂下眼睛,想问他有没有后悔当年那样不顾一切的救我,却问不出口。
  
  “我不后悔。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去救你。”他像看出我在想什么,温和地握住我的手。
  
  我笑了开来,眼泪滴上他的手背,无论虎口还是屠刀,每次他都是我的救星。他永远是我心里那个明净无垢的少年。

  ××××××××××××××××××××××××××

  回到杭州,院里的秋千架还在,水榭也在,我和柳儿曾经在这里笑过闹过,现在只剩了我一个。
  
  这一年多我常站在廊下,遥望胤禛曾住过的那几间屋子,一如多年以前。
  
  我曾经以为和胤禛做过那笔买卖,就能拥有梦寐以求的自由。那时的我不愿意承认,其实早在那个寒凉的月夜,我就把自己的心卖了。

  我微微的笑了,简直是血本无归。

  佳期叫我好几声才回过神来,端了药进了老头儿的房间。老头儿躺在床上,须发已经是黯淡的灰白,不再像以前亮亮的,泛着银光。

  他勉强撑开眼皮,使劲攥过我的手来,仍是呵呵的笑:“好好的又哭什么,我都八十了,几人能有这个寿数。”

  我红着眼睛嘴硬:“谁哭了,是沙子迷了眼。”

  “哪来这不开眼的沙子,敢迷我末儿的眼睛,看我怎么踩碎它。”他艰难地瞪眼,使的力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口气似又回到我十几岁,有他护着就可以肆意妄为的辰光。
  
  “都是您的错,您不该太宠着我,把我宠坏了。” 我跪在他床边,忍不住落下泪来。
  
  “末儿,人这一辈子能有多久?我想让你过的自在点儿。”他苍老的手抚摸着我的头发,我的啜泣声渐渐大起来,脸颊贴在他手上不肯稍松。

  半夜里他忽然醒来,轻轻的唤着床边的我:“末儿,去把门打开。”我迷迷糊糊醒来,恍惚走过去开了门。

  屋外月朗星稀,夜凉如水,夜风从身边掠过,我打个冷战,睡意已消。“真冷,咱们关门好不……”我回头询问老头儿。

  月光下他神情安详,面色平静得仿佛睡去。我跪在他身边,轻轻给他梳理头发胡子。不能为他守孝,不能送他下葬,可是我为他开了门,送了他魂灵最后一程。

  人间别久不成悲,他曾经说过。我们已经道了别,是否可以从此不再伤悲?
  
  荣泰早已辞了官职一心在外祖身边,我颇为放心。 “不要去沾惹官场上的事,那些官营的买卖也都不要做了,咱们踏踏实实的就行了。”

  他人到中年也老了也沉稳了,唯一不变的是还是很听我的话“你说得对,本来我的心思就有限,安安稳稳只怕还能守住这份家业。”

  “九爷那边看来是起了疑,这多半年一直有人在咱们这儿打听查找,动静弄得很大。”该来的还是会来。

  我重之又重的嘱咐他:“千万不能让阿玛知道我还活着。”他最终还是点了头:“你放心。”他犹豫又问我:“要不要告诉……”

  “不要,不要跟四爷那边有任何往来,就算他派人来找你也不要见。”我不能回去了,回去会给胤禛带来麻烦,也不能让他知道我的下落。

  我把佳期留下,并且拒绝荣泰给我派任何人,有足够的钱财就可以了。

  可是一出了杭州地界我还是被抓了,看不出这些人是匪是兵。

  被绑缚着关在车厢里,偶尔准许我下车略站站,看四周环境似乎走的是进京的路。夜里露宿山林,我坐在车里听那些人在外面的火堆旁吆喝着闲聊。山中寒气重,他们都喝了酒来御寒。
  
  有手下怪笑着问为首的那个:“大哥,听说上次那位爷赏了您个绝色的美人。”
  
  那个领头的平日里就是黑着脸,喝了些酒话也多起来:“老子活这么大也没见过长得那么标致的娘们,我也就是偷着摸了她一把,竟然就跑去咱们爷那里告状,真他妈晦气。”
  
  一阵子嚷嚷喝酒的问话的,我把耳朵贴在车壁上,仔细的听接下来的话,乱哄哄的他的声音也放低了,半天只听见有人说:“咱们爷可真大方,那么好看的姐儿说送您就送了?”
  
  “废话,当跟你似的连条裤衩子都舍不得。”

  “老六,你少放屁……”外面又闹起来。我根本听不清又说了些什么,又过半晌才静下来,听见有人遗憾的感慨:“那多可惜啊。”

  那领头的最后说了句:“谁让那娘们哭咧咧的说死也不跟我,咱们爷可不吃女人这一套,你要死就死。抽了我的刀就把那娘们给宰了。那个血啊直溅了我一身……”

  我已经确定他们说的爷就是胤禟,躲了着么多年还是没有躲过,我终于落在他的手里了,他会不会一刀也杀了我?

  忽然外面彻底乱起来,我费力的从窗缝看出去,另一队人马黑衣蒙面杀了过来,今天晚上真是热闹至极黑衣人大PK?

  先前的这伙人喝了酒已经半醉始终不敌,另一队人马获胜,我再次被五花大绑着堵了嘴,扔进密不透风的车里。绝望吗?我已经不会了,从离开胤禛身边那一天起,我就知道这一天是早晚的,只是这一次抓我的又是谁?

  被粗鲁地推到地上,扯开了蒙眼布,那个坐在龙椅上的老人俯视着我,竟是他。尽管极力压抑,他眼底的担忧与恐惧我一眼便能看出来。他真的老了,他开始有了恐惧,他开始明白他不能控制一切了。

  他亲自审讯了我,他想要知道,是谁在他的眼皮底下拥有了这样暗渡陈仓的实力。我先是闭口不言,后又没命的抵赖。只说自己是汉人叫云惠,这个身份是回杭州后哥哥给我准备的,他尽可以去下面的州府去查,我敢相信万无一失。这世上还没有钱办不成的事。

  他又提审当年行刑的人,魏珠早已经代替了梁九功成了近侍,一审起来就叫起了大天屈:“圣上明鉴,当年您亲自看见了,确实是死了,怎么会有死而复生的道理。”幸好,当年他不放心亲自去看过,现在再问我这些,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他寒冰般冷森的目光牢牢的盯着我,这一刻纵使再怕也要咬牙硬挺住,现在的我除了胤禛还有天申,我已不能失去。我输不起。

  “魏珠,带她下去好好教导规矩。让内务府给她弄个名碟,过几天让她到朕身边当差。”他终于决定了我的去留。最好亦是最坏。

  魏珠连眼珠子都不曾稍转毕恭毕敬的跪地接下口谕。

  跟在魏珠身后贴着墙角行走在宫墙中,头脸被厚厚的帽纱遮盖,听见魏珠喊声:“四王爷吉祥。”一颗心便震颤起来不能自制。

  “起吧。”他的声音平淡无波。

  尽量自然的轻轻把衣袖挪上数寸,让腕上的琉璃佛珠露出些许,盼着他能看到是我也好早做防范。

  不知他是否看到,我只能从帽纱下看到他离开的步伐。

  “四弟留步……雍亲王等等为兄的可好?”似乎是三阿哥赶过来。他停住脚转身回来,紧张的我一颗心都要跳出胸腔。

  却听见他开口询问,似乎在笑:“三哥,说笑了,弟弟正赶着要去见驾,您这事要去哪?”
  
  三阿哥停住脚喘口气道:“同你一样奉了谕旨说要见驾,也不知是何事。你可知道所为何事圣上这样着急?”

  魏珠却在一旁插话:“三爷,不用这样紧赶,阿哥们还没到齐。”不用看也想的到那一脸的媚笑。这话虽是对三阿哥说的,实情却是告诉胤禛不光叫了他一个人,不必惊慌。
  
  “那咱们慢些走等等五弟他们。”胤禛淡淡的开口。

  三阿哥应着似乎看见魏珠身后的我:“魏公公,你这是唱哪一出?大白天的哪里弄个丫头在这儿装神弄鬼的?”

  “三爷,不是奴才驳您的面子,实在是奴才也不知道这是哪一出。奴才只会老实办差不敢有半分歪心思,圣上吩咐的这差事紧得很,奴才这就得走,不能伺候您二位过去了。”魏珠也老大委屈似的。

  “走吧,我就问一句,你也不忘哭喊你的忠心。”三阿哥笑起来也不再问,和他结伴走了。

  魏珠给我安排了下处:“云姑娘,你从没进过宫有所不知,宫里最大的规矩就是听话,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千万不要多嘴。”最后“不要多嘴”那四个字才是我该知道的规矩。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哀怨凄婉的回答他。

  “这话跟我说没用,我只是万岁爷奴才。什么话都得听主子的。”他笑得欢愉万分。像是放下了心中大石。

  我在康熙皇上身边做近侍宫女,从试药到试菜都是我来。他怕被毒害,怕有人逼宫,怕不得善终。他留下我的命,也无非是想让暗处的那个人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罢了。
  
  转了一大圈我又回来了,只是一切都不同了。

  但是跟随康熙从乾清宫走出来那一刻,就收获了无数惊诧的目光,原来记得我的人那么多。
  
  我已被他推到崖边,横竖已经如此,还能糟成什么样子。我可以坦然对任何人微笑。
  
  十阿哥惊骇的张大嘴,却仍不忘了紧紧拉着他的九哥。也许是怕胤禟会不顾一切扑上来掐死我?我的目光随意的掠过胤禟。只一眼便已看清他,那个傲气美丽的男子原来也有了岁月的印记。
  
  只是我第一次知道胤禛的演技这样的好,他眼里有的只是恰到好处的吃惊,没有半分不自然。

  这个人,即使同他生活一辈子,也有那么多我所不知道的。

  可该死的,我却爱他!竟然爱的是他!

  每一次面对众人我都知道,有人在暗处看着我们,观察每一个人的反应,试探我们谁会流露真情出来。只是他忘了在他身边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可以流露的真情。

  我替康熙皇上去送赏赐,见到了惠妃娘娘。我早已无法把她和当年那个有着得意笑容的女人联系在一起。没有了儿子,没有了野心。她已经学会了低眉顺目学会了不说话,学会了和绝望和平共处。
  
  但是我走时似乎能听见身后隐隐的啜泣声混杂着恶毒的诅咒,我让她想起了她的儿子。她在诅咒那个叫夏末的女人以及我这个长得和当年的夏末一般无二的女人。

  她委屈,我也不是慈悲大度的九天神女。

  她的儿子被圈禁,我虽死里逃生却也失去了做我儿子母亲的资格。我的儿子只能叫别的女人额娘。

  我回头去看那张苍老的面孔在辰光中越发狰狞,嘴唇开合之间全是愤慨,最可怜的是她还有不甘。

  魏珠催促我快走:“不必看这些不相干的。”

  宜妃娘娘一看见我,利刃般的目光便挥到脸上来,嘴上却在问魏珠话:“圣上还有什么吩咐?”
  
  “圣上嘱咐奴才来着,这次万岁爷要驾临九爷的园子娘娘您也该早作准备。”魏珠边笑边退不等她吩咐便早早带着我出来,再晚一步,我就要被她目光剁成肉酱了。

  故作惊慌的问魏珠:“魏公公,这位主子看起来不好相与。”

  魏珠瞅我一眼:“日后也不用你再和她相与了。”口气甚是怪诞。

  我只作不懂,却不知我还可以装多久。

  康熙皇上倒似乎是毫无顾忌,坦坦荡荡的带我去了他九儿子的庄园饮宴。
返回页首 向下
https://xiaoshuo.forum.st
初见

初见

论坛勋章 : 元老勋章
帖子数 : 1924
注册日期 : 09-05-26
地点 : 法国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_
帖子主题: 回复: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I_icon_minitime周六 四月 10, 2010 2:02 pm

雪霁燕归

  彩霞园,原先只是个普通庄园。四十六时年康熙皇上才把周围的空地正式赏给胤禟建了这个园子。

  曾经我就是胤禟这座华美园林的女主人,一个独自和女儿生活的女主人。
  
  现在的我跟在康熙皇上身后,不过是一个下人。兜兜转转反反复复,任谁都不知道下一步会踏中哪个陷阱。

  接驾的队伍浩浩荡荡却肃穆安静不闻一丝声气。胤禟领着他的儿子们跪在门口迎驾。我略一抬眼便看见胤禟身后那个女人,我的妹妹。我听胤禛说过,复立太子以后,凡是保奏过太子的臣工都很得圣眷。康熙皇上因为我宁死也不肯对太子落井下石,不光没找董鄂家的麻烦,还放了我阿玛一个肥缺,又将我的二妹指给了胤禟。弥天的祸事,轻轻一床锦被遮盖过了。他的嫡福晋仍是董鄂氏,连改玉牒的工夫都省了。

  她叫什么名字来着,宝玲还是宝珠?我竟然忘记了,以前的我从不肯和她们姐妹多做接触。这多好,她比我美丽,想必也比我更有德容言功,会乖巧温顺的听话不会倔强,符合他的一切要求。
  
  人群里并没有四福晋的影子,模糊看着来的似乎是李氏。年倾兰临盆在即四福晋自然走不开,胤禛早就去康熙处请了旨,太医院的几位主事的太医就差吃住在雍亲王府了。窃窃私语对我来说却是震耳欲聋的高呼,年氏又有了身孕……四王爷专宠年氏……

  如今才觉得活着真是最最艰难的一件事,不过是一方净土一份安心怎么就这么难。
  
  现在的我与胤禛这个人从无瓜葛。

  戏台建在水中央,随康熙皇上在戏楼之上落了坐,随行的娘娘们分坐在东西两侧,阿哥还有些随行的大臣们全在一旁恭立着,康熙放着在跟旁边的胤禟不问却问魏珠:“今儿个安排了什么戏?”
  
  魏珠赶紧据实以答:“回圣上的话,九爷今儿个准备的齐全,光戏班子就叫了三家的,您就是要听新鲜的,现编也能给您唱。”

  这些日子我瞧着他与胤禟来往甚密,但是今日情况我都要替他捏把汗,这么明着帮胤禟说话,太有失谨慎。我倒还有闲心担心他人,不禁好笑。不过他与胤禟再亲密我也不担心,当年之事但凡有一丝泄漏他这条命也就到了头。

  康熙皇上意味深长的微微一笑,看跪着的胤禟一眼:“这些事上你的心思绝不输于他人。”似抑非褒,胤禟的脸色也尴尬起来。魏珠再也不敢多嘴。

  “还是听听牡丹亭吧,是出好戏。”康熙皇上淡淡的吩咐。

  游园惊梦?我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微微的笑起来,好戏!不知是他有所安排还是全凭我个人发挥?
  
  来的皇妃们也点了戏,台上才开锣起场。水面开阔声音似是四面八方而来,本来声调婉转现下飘飘忽忽反添了悠扬,有别样的意境。

  面前摆的都是精致细点,盛放的器皿却是银底金缘,既可试毒又不逾制。若是单用纯金,康熙皇上不免又要说什么奢靡耗费之类的话,此处便可得知这些年胤禟的心思也是大不相同。

  康熙皇上也就略尝了几样新鲜的,便吩咐我给娘娘们送过去。

  我不过是个长的像夏末的女人,宜妃娘娘在这样的场面是不肯理会我的,免的此地无银让人想起以前不堪种种让她失了颜面。别人总要她留面子是以不曾对我有什么探究议论,至于背后如何我就管不到了。

  回来时,我上楼胤禟下楼,赶紧倒退下去在楼梯旁等垂头侍立等他过去,胤禟经过我身边时,手指从我肩头顺着手臂滑下握住我的手,躲闪不及惊起了一身寒栗。

  他嘴角笑意漫延轻轻说道:“别来无恙啊。”

  学一般小女子含羞带怯的挣脱他的手:“奴婢多谢九爷惦记。”

  他微一愣神,还没待再说什么,胤禛已经走来,胤禟放了我的手招呼他四哥:“皇父刚开了口,四哥您就到了,来的真是快啊。”话里嘲弄之意甚重。

  胤禛只作不知笑意盈盈的低声道:“是嫌哥哥来的太巧了吧!”

  胤禟也笑:“四哥说笑了。”

  “罢了,我这个人一向没眼色,还是先走的好。”胤禛摆摆手自顾越过我们上楼去了。
  
  难道他觉得我万事都可容忍都可忍让?好好好,真是太好了!这个人真是让我开眼界。
  
  胤禟没有立刻就走,在我的身后冷冷一笑:“你我夫妻之时,从未见你如此宽宏大度过。”他已知道真相,只是没有证据。

  “九爷说的,奴婢不懂。”

  “不懂?该懂的时候你自然就懂了。”

  也许是我听错了,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他的声音中怎么会有悲凉?

  上得楼去,只见胤禛正在君前承欢好不风光。

  魏珠暗自里瞅我一眼,似乎是怪我回来的晚了。我别转了脸不去瞧他,自管去和康熙皇上转达了各位娘娘们谢恩的话。

  康熙皇上心情不错:“老四,这几日你就留下,也好陪朕逛逛。”

  这倒霉的差使,真要把我逼疯。

  他躬身欲领命之时。康熙似又想起了其他的事:“明日孩子们得来园子里问安,你今儿晚上就先回去吧。明日也好带着弘历弘昼过来。”

  我的心突的跳一下,弘昼要来?“子臣遵命。”他缓缓的行满了这个礼。从容的退了下去,我只能暗自祈祷老天是保佑我儿子的。

  听完了戏,胤禟请旨进宴,康熙皇上也给拒了,只是分赏给娘娘和一众阿哥们。
  
  康熙皇上要换简装,我不会服侍这些,只在外间候着。过半晌里面忙活完了,魏珠就出来吩咐茶点。和我同值的宫女蕊心早就预备好了,听见叫便把茶盘托给我。

  魏珠在旁侧的桌上取了香炉来要焚香,康熙皇上皱眉制止:“不用,朕想清清静静的喝茶。你先下去吧。没吩咐不必进来伺候。”

  魏珠今日是做什么错什么,不知我离开那会儿他又说了什么不妥当的话。
  
  我斟出了茶,用细长银勺勺出一口,用手托住喝下。康熙皇上才肯取杯慢饮。屋里也就我还有几个近身侍候的宫女,余晖渐散,他不吩咐,我们就不敢去点灯,怕搅的他心烦。

  茶香缭绕,屋里暗黑静谧。黑暗中的康熙皇上喊魏珠:“去叫人来给朕弹曲琵琶。”
  
  “皇上要听哪只曲子?”魏珠赶紧进来屋里,尽职责闻讯他

  他抬眼微微的笑一下:“十面埋伏。”

  他叫住我:“有个好地方听曲子。云惠随朕来。”

  水中央的戏台上四角分立了侍卫,他没用近身随侍,只有我跟着他,四周是薄薄的雾气,一踏上这座台子便惊心动魄。曲声一经响起更禁不住打个寒战。

  康熙皇上背着手站在台子中央,闭目聆听。风鼓动他的龙袍,忽然觉得他很瘦身子在风中轻轻的摇晃。

  他的天命他的人生就快结束了,他也许只是要个平安祥和的葬礼。

  “越来越冷了。”他喃喃自语几不可闻。忽然有了勇气,他比我怕冷,比我恐惧。

  死去是因为绝望,而我没有绝望。

  我比蕊心醒的早些,熟悉好了便替她打了洗脸水,我手搭方巾立在炕边捏细了嗓子高呼一声:“该死的奴才,圣上传膳了你还睡?”蕊心一个机灵跳将起来:“魏公公饶命啊,奴婢……”她只穿了中衣就忙跪在地上瑟瑟的抖开了。

  我哈哈的笑,她才醒过神来大骂我:“坏死了,姐姐怎么这样欺负人。”
  
  我赶紧取一旁外套给她披上讨好的赔罪:“我错了,这不已经给您备下了洗脸水。快别辜负了我。”

  蕊心心眼好,只拿手拍抚着胸口顺气:“教你吓死了。”边洗脸边嘱咐我:“今儿我得去德妃娘娘那里,姐姐要自己在前面,可得小心伺候。”

  “放心吧,我这么大的人了晓得好歹的。”我笑得若无其事。

  我们一起吃了早饭,我给她端饭她还疑惑:“姐姐这是干什么。”

  “你给我看着我那里伺候的不对,你还给指正啊。”她也就不再发问,只是笑呵呵的点头:“嗯,很好。”这些日子都是她帮衬着,我没有什么好报答她,今日服侍一下她,也算是感谢。
  
  用过了饭阿哥们就要领着孩子来请早安了。我是不是能有什么借口离开?也许胤禛不会让弘昼来。

  康熙皇上用了早膳,伸手指了桌上几样吩咐我: “传朕口谕,这几样膳食赏了宜妃。”简直如同梦中他竟然让我出来,真是太好了。

  这时候去见宜妃总比见弘昼好。最好她再留下我说说话什么的,哪怕打我一顿都是好的。

  我赶紧领命出来,身心雀跃无比欢欣。

  到了宜妃住的院落,九福晋也是刚到,正准备此后她们的婆婆用膳。谢恩叩拜之后,我亲自为她摆上盘碟碗筷。我只想拖延一会儿。

  康熙皇上只赏了她一个人这份恩宠真是人所难及,她虽不乐意看见我,但碍于心情好也没明着撵我。给她摆着饭也禁不住偷偷打量她。

  她细长的眉眼是最经得老的,对下人还是从不给好脸看,可我在园子里见过她笑,笑给康熙看的,虽说岁月不饶人可是嘴眼角眉梢的风韵是年轻女孩绝没有的。不自主想起胤禟,他们母子真是像极了。

  九福晋垂着头站的远远的,宜妃也不避讳开腔撵人:“你身子不好下去歇着吧。”字里行间那里有体恤关怀的意思,全是不耐烦。

  她恭顺的低着头,没有异议安静的告退出去。我看不清她的脸看不到她的眼。身为九福晋是不容易的何况还是个我留下的烂摊子。

  宜妃也没给我机会继续逗留,我被不能软不硬的撵出来。

  无限遗憾的出来,不能就此回去那会正好碰到他们,不回去,我身后跟这些耳目如何躲过?我故意拖延不归如何解释。

  低头拐了个弯,差点撞上一个人,是九福晋。忙诚惶诚恐的躬身赔罪:“九福晋赎罪,奴婢该死。”

  “成日端着一张狐媚相,自然该死!”听着是让人齿寒的恨意。

  她仰着脸恶狠狠的盯着我,此时才去认真地看我的妹妹,精心修饰过的脸让眼里的憔悴更加触目惊心。

  “福晋,若是奴婢作了什么不对的事请福晋明示。这狐媚一词万不敢当。”我低下头退了一步,不是奴才对主子的恭敬,是歉意的让步。

  她冷眼斜睨我,对我温和的态度显然十分不满“姐姐,当年你的那份咄咄逼人哪里去了?”
  
  我吃了一惊,抬头看住她。以前我同她并不亲近,怎么她会认定是我?

  她厉声威胁我“还不快快把该说的说出来,也好赎你的罪过。”她以为我害了怕。我却在她的威胁里放下了心,是有人叫她来诱供的。

  “奴婢这个年纪这个身份,怎么受的起福晋叫姐姐。”被她叫姐姐,我怎能不吃惊。
  
  她的眼睛瞬间红了,愤怒不甘也有哀伤。看得出她想打我,把我当成真的夏末。
  
  “奴婢听着福晋的意思,似乎是认错人了。奴婢还是先告退的好。”我还是走吧。
  
  “你给我站住。”她喝止我,伸手欲抓我的腕子。我故意躲闪被她尖长护甲钩破了衣袖。
  
  “奴婢还要赶着回去复命,福晋真的不让奴婢走?”我把破损的袖口举到她眼前。
  
  威胁变成了动手,这场戏再唱下去就要变味了,我好歹是康熙身边有名有姓的宫女。她身后的老嬷嬷此时才探出头来:“福晋,咱们该走了。”

  她被人护持着走了,我独自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离开。她的生活就在眼里,触目皆是晦暗失望的一切。胤禟待她不好。他也许并不知道,有两个女人在他身边未及盛放就已枯萎。
  
  返身便往自己的住处走,不小心钩破了衣裳,总得容我换了再回去。我换了衣裳又重新收拾了头脸,等在外面的人踱步的声音都重起来。

  路上缓缓的踱着步子,走的极慢,经过花园池塘边看到几个孩子在水边聚成一堆议论纷纷.一个个锦衣华服,暗中松口气,他们似乎出来了.

  那里没有弘昼,我更放了心.躲得一时是一时.

  “弘参,你哭什么?”

  “弘昼骗我。”只这么一句,就接着哭起来。弘昼?他做了什么?我停下脚步。
  
  一个大些的孩子问他:“他怎么骗你了,你说出来,咱们去告诉四叔。”
  
  那个叫弘参的孩子抽噎着答道:“他说……他说九叔园子里的……池塘里养着……养着……只金钱龟,他还说,还说吊这个龟只能用……只能用玉佩……”

  一个笑起来:“你该不是把皇爷爷刚赏你的玉佩给他了?”

  弘参大眼含泪轻轻点头:“他说拿绳子拴着丢不了……可是……可是水里拉出来,……就变成块石头了。”说完哇一声又哭出来,既害怕又羞愤。

  “你不会跟他要。”恨铁不成钢的推他一把。

  “我要了,他说……不关他的事,是我贪财,要偷九叔家的宝贝……还把,还把皇爷爷的赏赐丢了。”

  这个死孩子,这是跟谁学的?简直是个无赖。心里骂完了却忍不住笑。他一定是在往绳子上绑的时候便换了石头。

  “你也别哭了,我看你还是去找四叔,就说弘昼借去看看,你找不见他,让四叔帮你找找要回来。千万别说是他骗你。他的脾气怪的很,你要是去告状的,他是死也不承认。”真聪明的孩子。
  
  “你怎么知道?”孩子们都看那个说话的小孩。

  孩子脸红了:“还不是上次他拿了个东西说是皇爷爷赏给四叔的,他偷偷拿给我。我还送了他个玉坠子,结果给哥哥看说那是假的,琉璃厂几文钱随便拿。我去找他,他说你们知道他说什么?”
  
  “说什么?总是他理亏的。”

  “他理亏?他才不理亏,他说是我怂恿他偷四叔的东西,他不敢不偷就那个假的给我。是我自愿、拿玉坠封他的口。”

  “无赖。”愤愤不平,人群中有人给出了这样的评价。

  我悄悄的从旁处离开这里。我的儿子,他不是坏,只是调皮。

  慈母多败儿由我处可见一斑。
返回页首 向下
https://xiaoshuo.forum.st
初见

初见

论坛勋章 : 元老勋章
帖子数 : 1924
注册日期 : 09-05-26
地点 : 法国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_
帖子主题: 回复: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I_icon_minitime周六 四月 10, 2010 2:06 pm

陌上旧曲

  隔窗子便听见有孩子细嫩的嗓音:“孙儿出门前,阿玛就嘱咐不能让皇玛法担心,皇玛法要问,只准孙儿说他的病好多了。”这孩子倒实诚的可爱,康熙也大笑出声。

  那孩子语速越来越快,想是自己也不好意思得很:“孙儿想着,要是说阿玛好了,那是欺瞒皇玛法。要是直说阿玛没好,就是不听阿玛的话,还让皇玛法担心……”

  “好孩子,朕明白你的孝心。”听声气康熙心情颇好,随即吩咐魏珠:“送弘暾到德妃那去照管几天,就说朕说的。”

  魏珠一边抢先几步打着帘子一边不停嘴:“小主子,您小心脚下,慢着些走。”
 
  “多谢公公。”小男孩笑眯眯的跨出来。年纪看着和弘昼差不多,长长的睫毛扑闪着,是十三的儿子,只看一眼就知道。

  魏珠见了我略一停顿便笑着招呼:“云姑娘,你送小主子去德妃娘娘那儿。”
  
  眼前小桥流水,他回过头伸出手,许是要人牵着他过桥去。身后他的嬷嬷们都在,他却直盯着我瞧,眉眼弯弯。轻轻握住他的小手,鼻间有酸意涌动,恍惚还是当年,面前还是小小的十三。
  
  勉力收敛心神领他过去,德妃娘娘居然不在,小宫女唯有引着我过去:“主子在宜妃娘娘那儿。”

  又见宜妃,四福晋竟然也在座,下首垂首站立的两个孩子面容上多少有他的痕迹,多半是弘时和弘历,幸好,弘昼不在。

  德妃面沉似水,两道细眉紧蹙:“弘昼又跑到哪儿去了?这么大半天也找不过来,好好一个皇孙,成天不做正经营生,就知道昏天黑地疯玩。他小孩子家不知礼,你这个当嫡母的是怎么管教的他。”

  四福晋低头静听,神色淡然全不羞恼,只平静谢罪:“妃母说的是,是儿媳教导无方,往后必定严加管束。”这份儿定力真不输当年,甚至更上一层楼。

  宜妃娘娘嗤的一声笑,随意拨弄着手中杯盖:“德姐姐何须着恼。四阿哥年纪也不小了,跟前就这么几个儿子,娇惯一点子也是常情。说到这个我倒想起来,前几日见着弘春弘明他们,念书行礼很有样儿,像煞十四阿哥,皇上昨儿还在我面前没口的夸呢。”

  德妃脸色转好,掩口回谦了几句,到底忍不住那丝得意,宜妃这话虽或轻或重贬抑她四儿子,然而听见夸十四终是高兴。手心手背都是肉,在她这不管用。

  我默默带了弘暾过去给她们请安,都忙叫平身,德妃娘娘更是一把搂在怀里连声心肝肉儿的疼不够,又问他:“你阿玛还好?”

  “阿玛很好,还嘱咐孙儿,一定代他叩请各位娘娘万福金安。”他说着又一一去磕头,宜妃德妃都一迭连声笑着伸手去扶。这孩子真是个鬼精灵,在这儿和在他皇玛法那里两套说辞应付自如,怪不得十三和晴婉能放心让他来。

  “娘娘,皇上吩咐让小阿哥在您这里住几天。”

  “知道了。回去回禀皇上,妾必定尽心照应不使有差。”

  总算可以功成身退。甫一转身,只见胤禟牵了弘昼远远站在门外。我完全惊呆,那一瞬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终是不知怎么反应。胤禟瞥我一眼,笑容诡秘,径直低头对身后的弘昼说:“去,找你额娘去。”

  天申长高了不少。小脸红扑扑的,额上一层薄薄细汗不知在哪疯的,那双大眼睛转过来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片刻间我的心跳几乎都停了。胤禟负手而立,不断加深的笑意和微扬的唇角让我手脚冰凉,仿佛地狱的门就在身边打开。

  “额娘。”

  弘昼清清亮亮高喊一声飞跑过来。声音欢快得过份,擦过我身边冲进四福晋的怀抱,再也不曾多看我一眼。四福晋紧搂着他,仿佛搂着她失散多年的亲生骨肉。

  这几秒漫长如永生永世,一呼一吸须臾间,由地狱至人间的距离也不过如此。胤禟转过头,面无表情盯住我,眼里掩不住的失望和愤懑,荒谬得让我想笑,就这么恨我,一定要我死?
  
  行至他身侧微笑屈膝:“恭请九爷金安。”字正腔圆。而后擦肩而过,我一直笑着,即使明知笑容下隐着悲哀。我的儿子终于成了爱新觉罗家的孩子。

  当值完毕我让蕊心先回屋去,现在只想一个人待会儿。蕊心见我脸色不好也没多问。今早年倾兰临盆,辗转多时,府里一趟一趟的来人请四福晋回去,康熙开恩也放了胤禛回府。好慈爱的父亲,知道宝贝儿子身在园子,心老王府。我们一进一出他行色匆匆而去,眼中没有抚慰,没有暗示,什么也没有。

  一夕之间,爱人儿子都没有了。而我仍然活着,能吃能睡,并未心脏破裂而死,说到底,谁又值得我这么做。

  暮色降临,我坐在栏杆上遥看回廊曲折,脚下碧水盈盈。有微寒的风吹过,打着呼旋激起无数层涟漪,荡开一池破碎月影。

  猛然一双臂膀从身后将我凌空抱起,吃了一吓,一只绣鞋挣掉了,扑通一声落在水里,很响。太突然了,连放声尖叫的时间都没给我留足。

  “你这是干什么?想寻死?没这么容易。”胤禟咬牙切齿,不断勒紧我的腰。
  
  死?什么都想过,就是没想过死。我死过,还不止一次,这让我明白死不是一切的结局。
  
  “九爷怕是误会了,奴婢没想寻短见。”我微笑,努力保持正常状态,无奈怎么使劲也掀不开他那双胳膊“九爷放手好吗?让人看见了,奴婢倒没什么,只怕有损九爷名声。”
  
  他躲瘟疫似的猛地甩开手,嘲弄一笑:“怎么?知道伤心了?”

  先是他老妈,再是他老婆,再是天申,而后亲自上阵,他到底想怎么样。我心力交瘁,没精神再和他胡缠,闪身逃出他怀抱“奴婢先告退了。”草草行了一礼转身就走,光着一只脚也不管了。他眉宇间怒意更盛,身形一晃挡住我的去路。

  远处有说话声传来,我踉踉跄跄被他拽着飞跑过回廊躲进树阴,真想连另只鞋子也脱了好敲他脑袋。人声近了,竟是九福晋,残妆半褪黄着一张脸甚是焦急,那天那个嬷嬷紧赶几步过来,声音压得低低的:“福晋,老奴求您了,别找了,撞上爷可怎么办?”

  她住了脚步恨声喝问:“方才我问爷在哪儿,小喜子,还有你,怎么都哑巴了似的,一个个给我装模糊儿?” 声调又尖又高。

  “小喜子也只是远远的瞄到一影儿,没看真,那急脚鬼儿的话怎么信得,他惯常好失惊打怪,您也是知道的。”那个嬷嬷仍在不屈不挠苦苦相劝。

  “福晋,皇上还在咱园子里头住着,动静闹大了爷势必不能甘休。这是四格格的院子,爷来看看格格也平常。”另个方脸大下巴的嬷嬷接着劝她。

  如意的院子?我竟然没注意到,烂银似的月光下,大朵的木莲攀出矮墙,在风里袅袅颤曳,像是个梦。

  那些花是我当年栽下的,记得当时无论怎么精心照料,只不肯开花,现在却是一园妍丽,虚幻遥远的美,让我觉得疲惫。为什么我离开了,它们才盛放,难道为了纪念我曾经的努力?
  
  “九爷原来惧内?”我轻轻笑着。打从见面以来我们一直针锋相对。我累了,他呢?
  
  “不是你说怕损我清誉?这番用心爷怎能辜负?” 他反将一军。

  “九爷真是善解人意。”无力了,如此知情识趣,不表扬会遭天谴的。

  他仍单臂揽我在他胸前,不太紧,却很难挣开:“去看看如意,你不想见她吗?”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白天还教唆天申来认额娘,险些置我于死地,现在硬的不成来软的么,不惜以久违的温言软语笼络,且大有涛声依旧的倾向,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可惜,我早就过了轻易相信一个人的年纪。

  “奴婢明白了。您和九福晋一样,都认错了。奴婢真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我推开他,自己正色整衣。

  “认错了?”他骤然笑起来,有妖异的魅力。

  这个突如其来的吻猛烈似夏日暴雨,他的口腔有浅淡的薄荷凉意,电光火石间时光倒流,我居然忘记要反抗。

  当年房前也曾种过薄荷,随手摘了叶子咀嚼,顺便塞了他几片,两个人吻得天昏地暗也依然口齿生凉。我一下又一下在他唇边偷啄:“下次教你玩更好玩的,要不要。”

  他眉一扬唇一弯就笑,笑完又瞪眼假装生气: “充什么大份,我教你还差不多。”那时我真的以为,白头偕老不只是梦想。

  然而后来能记得的便只有眼泪。他说你有什么了不起,他说只是一时高兴逗着我取乐。什么都是假的,那些笑,那些梦都是假的,我们认真地欺骗彼此,甚至包括自己。

  而现在,现在这样的相拥和吻又为什么,不过是再一次欺骗。不知不觉泪水已滑过嘴角,酸涩无比,为何流泪,我却不知道。

  “那排坠没丢,是我藏起来了。你戴着真好看,我不想让别人看见。”滚烫的唇移至耳畔,轻声呢喃。一句话便掀了我的老底,坚定不移自称汉女的我却有三个耳洞。当年他觅来一副翡翠耳坠,式样别致,我喜欢的不得了,可惜没戴几天就不见了,把府里掀了个底儿掉也没找着。他还笑我大惊小怪,又不是什么稀罕物儿,丢了就丢了,再寻好的就是了。

  我们的关系并非毁于欺骗,我们的遗憾是很多话从没说出来。坠子还在,我们却把对方丢了,如何能再找回。现在只好在这样的夜里最后一次拥抱,最后一次黯然落泪,然后警告自己不要相信他。到了这个地步,真或假,已经不那么重要。即使此刻是真,也已是花落水流,天上人间。
  
  “末儿,回来吧。如意下个月就出嫁了,我去求皇上,求他把你给我,以后咱们就住在这儿,就咱们俩。我永远陪着你,好不好。”月色流水一般洒在发上身上,他声音朦胧,吻一路蔓延至颈侧,热辣辣印在脉搏上。

  我面颊火烫,身体却冰冷,浓重的悲哀有如浮冰下急速奔流的春潮,双脚已无力支撑身体,只得半靠于他胸前。这是梦吗?真美好。生平第一次,我需要安慰时他拥抱住我。
  
  一阵风急,拂动木叶沙沙作响,重重花影下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说,说你答应。”他急切要我的答复。

  我居然在那双熟悉的凤眼中看见了陌生的沉醉和迷惘,这明明都是假的,都是谎言,为什么他会被自己骗到,还不可自拔?他难道真的以为我说一句好,我们就可以这辈子生同床、死同穴?
  
  “你是我的福晋,这一辈子都是。以前的都不管了,你听我的话跟着我,咱们以后好好过日子。至于那个人,是谁你说出来,我自有法子治死他。”

  过去的岁月里曾经千百次回想过,那些甜蜜的谎言保质期如果再长一点儿,让我彻底爱上他就好了,从此同生共死我都坦然地陪他一起。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那些伤痕那些眼泪,那些已存的爱恨怎能如此轻易消灭?不追究,他为什么教唆弘昼去指认我?不在乎,为什么不忘一路诱哄我说出那人是谁?

  隔了这么久仍然在骗我,却可以有这样美好的幻觉。撒谎的最高境界,果然要先迷惑自己才能征服别人。且不说是否真有骑着白马预备拯救我的王子,即使有,怕男人都死光了也轮不到我。
  
  幸好我没有一时忘情倒在他怀里嚎啕,幸好我尽力克制了想要回拥住他的念头。腕子轻轻一转,情动的拥抱变成了坚决的推离,天涯海角不过一臂之遥。

  “夜凉露重,九爷请回吧,别让福晋等急了。奴婢孤身在外思乡情切,一时失态,让九爷见笑了。”

  我似乎成功激怒了他。“那你就和他一起去死吧。”他单手扭住我肩推倒,后背狠狠撞在墙上,随即传来火烧一样的痛楚。似是惊动了头顶的木莲,一团团花朵仿如蝶翅轻扬簌簌落下,纷纷砸在肩头和脸上。那样冰魄月华似的美,仍逃不过苍白地死去。我慢慢笑起来。

  院中传来少女娇嫩的喉音:“嬷嬷,外面是谁?”

  “格格睡吧,是花谢了。”

  我睁大眼睛与他对峙,冷夜霜露浸湿了层层衣衫,身子轻轻摇晃起来,直到双眼模糊再也看不清他的模样。

  身子软倒的那一瞬,他伸手来扶住我。寻回了神智从他臂弯里挣脱出来。他面色难看狠狠地瞪我,拂袖而去。我艰难的靠住墙壁对他的背影轻轻微笑。

  我光着脚摇摇晃晃的走回去,面白唇青似足怨鬼,把蕊心也吓住了:“姐姐,大晚上的你去哪儿了?你的鞋呢?”

  我笑着往床上一倒:“看木莲去了,那么漂亮的花一晚上全谢了,真好看,把鞋都丢了。”
  
  我与胤禟的会面,我想康熙也是知道了,从那以后到回宫,就很少派我单独外出。
  
  心思简单了日子就好过了,魏珠也不过是偶尔趁人不备才瞪我一瞪,康熙更是没什么可怕的,我与他同饮同食,根本是一条藤上的蚂蚱。

  十四阿哥奉旨回京,见到我就是满脸掩不住的惊讶,怨不得康熙喜欢他,不藏着他的情绪自然让他的皇父放心。

  “九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丫头是哪里来的?您……您说话啊,有什么事就跟弟弟说。”
  
  “没事,你不必打听这些。只要好好的……”

  “十四爷在吗?皇上传您去御花园见驾。”我适时地打断他们的谈话。

  “没规矩,大呼小叫的咋呼什么?你十四爷又不是听不见。”他撩帘子出来将我排揎一通。

  “十四弟,不必和个没规矩得奴才费口舌,让皇上久等。”他劝十四阿哥走。
  
  十四阿哥白了我数眼才走的。
返回页首 向下
https://xiaoshuo.forum.st
初见

初见

论坛勋章 : 元老勋章
帖子数 : 1924
注册日期 : 09-05-26
地点 : 法国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_
帖子主题: 回复: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I_icon_minitime周六 四月 10, 2010 2:10 pm

鸾困凤慵

  十四阿哥走了,胤禟原地不动。我躬身行礼态度如旧:“九爷,皇上吩咐了,您要是没什么事可以先走了。”

  “我自然有事。”他抬脚跟着我进了屋。

  有事不去找康熙跟着我干吗?“皇上说要和十四爷好好聊聊,只怕今儿个没法见您了。”我好言相劝望他速走。

  他却置若罔闻径自进了里屋在椅子上坐定,一双眼紧盯着我,只好硬起头皮进去:“九爷什么吩咐?”

  “过来。”他沉声命令我。我垂头定在门边不肯靠过去半步:“奴婢听的见,请九爷吩咐就是了。”

  “昨儿个皇上召见崔明琛听说你也在场。”他没有再坚持,声音不大不小足以让我听见外面却不一定听的真切。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康熙让我休息不必在他那里伺候,魏珠却让我先回来简单收拾一下内室。当时魏珠也在场他自己不肯告诉胤禟谈话的内容,就把我推出来顶雷。暗自笑一下自己的自作多情,经过那一次我难道还以为他会来和我深情款款?

  “奴婢是在场,皇上就是问了问崔大人,十四爷的园子是谁出的份子,还有前些日子您请客都什么人去赴了宴。”胤禟送了十四阿哥一座园子,十四阿哥回京他还出面替十四阿哥请客。请客是这件事的重中之重,八爷党们转了风向才是康熙最关心的。

  对于我的知无不言他倒有些吃惊,继而冷冷一笑:“我又没问你这些,你说出来做什么?”
  
  这倒好,成了我犯贱非要告诉他的,只能无奈的笑:“奴婢错猜了九爷的心事了,既然九爷不想知道,出门把这话忘了就是对奴婢天大的恩典了。”在宫里里最大的忌讳就是口舌是非,我却相信我不会受到惩罚,康熙若是不想人知晓,他可以不留人在身边。他既然留了我也留了魏珠就是想让我们中的谁把这话告诉胤禟,让他收敛。这只怕也是为了给十四阿哥面那个抚远大将军王面子。
  
  十四阿哥手握重兵若是再和先前胤禩的党羽结成了势力,康熙的皇位就堪忧了。他以为这皇位是千秋万代的,他以为他可以长命百岁。

  胤禟施施然起身要走,经过我身边却停住脚步,俯身下来轻声问我:“是真的吗?”
  
  答案来的这样轻易他倒不信了,身子向后躲闪开他的唇:“奴婢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蒙骗您。”

  “你的胆子一向不小,是真是假可真不一定。” 我的话他虽不全信,眉宇间却也有了忧色。
  
  “那九爷就当奴婢胡说的好了。”我低下头去再倒退一步。他也不再逼近过来,转步走出门去。
  
  暗自松口气,胤禟却又返回来:“要是再有人问你,你怎么说?”

  “我让他去问九爷不就好了。”嘴长在我身上,我就是跟他赌咒发誓我不会说他也不会信的。他抱臂倚门倒笑了起来,凤目轻弯声音轻松了很多:“好,你叫他去找我,我正要看看他是不是有这个胆子。”

  我也微笑应对:“九爷慢走,奴婢不送了。”回身收拾起炕上散着的书纸杂物,好半晌才听见身后有帘子响动,他大约走了。

  呆呆的站直身子,谁还会来问我?胤禛吗?

  有脚步声,我也没有回头,听声音很可能是胤禟,不知道他还要再罗唆些什么?“九爷就这么舍不得走……”叹口气回头去调侃他。

  身后进来的那个人赫然是胤禛,他冷冷的看着我,眼中寒意正盛。

  “四爷,皇上和十四爷正在御花园。”以我的理解他该马上离开,他不可能在这里多做逗留,免得这样私下和我说话被人看到。他却不动,只是死死的盯着我。

  似乎是我做了对不起他的大事,我板起面孔对他行礼:“四爷若是要歇息会儿,奴婢去招人伺候您。”经过他身边手被他紧紧的攥住,任我怎么挣扎他也不撒开。

  “你放手。”这个疯子要作什么?就算他活够了我却还没有。

  “你和他倒是聊的来。”嘲讽?我冷哼接口:“再怎样,也没您和侧福晋聊的来。”提到这个,心里无名火起,忍无可忍猛的拔了头上的簪子扎向他的手,他吃痛才放开我。
  
  “你……”他抱着手,愤怒且不置信的看我。

  我把簪子收在袖内,站在外间门边喊一声外面的人进来伺候。不一会儿就有小太监进来,我在外间吩咐:“我还有事,四爷要在这里歇一会儿,你好好伺候吧。”

  出得门前余光看见他低头站在屋里,紧紧得握着自己得手。回了屋才敢看袖子里那只点翠的银簪,簪头上的血迹足有半寸。

  轻轻把血迹擦干净,手已经抖的握不住发簪。镜子的我越发的苍白。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像这些血迹一样,擦过就可以当看不到。

  蕊心进屋来哎哟一声,许是被横着的椅子碰了腿,我躺在床上看着她在黑暗里摸索着点亮烛火,火光亮起的瞬间我闭上了眼。

  隐隐听见她低声念叨:“看来是累了。”她轻手轻脚出门梳洗去。再回来时带了冰凉的气息,我装不下去了,微眯着眼睛问她:“才回来吗?”

  “吵醒姐姐了。”她笑着坐上床来。我打个呵欠微微一笑:“没有,反正我是装睡的。”蕊心呵呵的笑,我们靠在一起,我握着她的手想帮她取暖,却不想我的手比她的还冷。讪讪的笑,老人们常说“手凉的孩子没人疼。”这句古谚看来是真的。我还笑的出,真不错。

  “姐姐,今天皇上和十四阿哥单独说了好半天的话,连魏公公都没在跟前伺候呢。”她凑在我耳边悄声的说

  “怪不得你的手这么凉,外头冷吧。”我想岔开话题,她却没有在意伏在我肩头低声问道:“他们说十四爷就要当太子了姐姐你说是真的吗?”她平时很少说这些,我侧头看她,她眼里闪过的是脉脉柔情。

  我轻轻的微笑,她醒过神来羞涩万分:“不是的,姐姐…… 我就是……宫里的宫女都……十四爷他……”急于解释却连话也说不连贯了。

  “那些爷们的事不是咱们该管的。好了,睡吧。”我拍拍她安抚她快些睡,一个微笑把她逼成这样,实在是我不对。她紧张我反而放心,她不是胤禟他们的人。幸好她很快就睡了,不过是小女孩对英雄的崇拜,还睡的着没有辗转难眠还没有沉迷其中。

  第二天一早是我当值的日子,虽然下了大雪天气寒冷异常,康熙下了朝回来气色还是不错的,用了早膳他就吩咐魏珠把东西准备出来。魏珠出去抱回一只镶金的楠木盒子。

  康熙开了盒子,我瞥见里面是一串数珠。他挨颗在手指间慢慢碾着,双眉紧皱沉思良久才开口吩咐魏珠:“宣四阿哥来见驾。”

  魏珠一走康熙就来撵我走:“你也下去吧,今儿也不用伺候了。”我猜的不错,无论是和十四阿哥的密谈还是和胤禛要说的话,不想我知道的,他绝不会留我旁听。

  正好回屋去补上一觉,我只要负责活着就好了,其他的事一概不想多做理会。院子里很安静,隐约听见画眉的叫声,宫女们住的地方怎么会有画眉出没?何况这冰天雪地里可是麻雀也少见。我寻去后院,并不是我听错了,雪地里那只折了翅膀的画眉鸟,仍在扑棱着翅膀挣扎。
  
  我慢慢的蹲下身子,默默的看着它,除了同情我什么也忙也帮不上。

  身后咯吱咯吱的踩雪之声,一个小身影笼罩在我头顶:“这只鸟是我的。”有些蛮不讲理的骄横。我忽然不敢回头,是弘昼的声音,我的儿子。不等我回答他已经抢步上前从地上把那只鸟捡起来,紧紧的攥在手心里,那小鸟惨叫数声声音也低下去了。

  他的宝蓝缎的翻毛坎肩上全是厚厚的雪,不知在哪里滚成这副模样,手里的那个弹弓是我们娘俩一起做的。

  他瞧瞧周围没有人影,靠前一步终是不敢太近,期待的瞧着我问“你认不认识我?”。
  
  “您是雍亲王家的小阿哥,奴婢见过您。”我避开他的目光,就是死我也不会说认识他。他才该是我爱逾生命的那个人“小阿哥,这画眉可能是哪宫里贵人养的,您还是……”虽然只是只鸟,也是会有人拿来做文章的。他不该还这么顽皮,为了他自己也要知道轻重。

  他紧咬下唇,双眼含泪委屈的让我不忍再看“你既然不认识我,你凭什么来管我!”他将手里的鸟狠狠的掷在我身上。那瞬间我的心像是被他掏出又抛掉,连呼吸都要窒住。难道他把我的离开当成了抛弃?我想去拉他的手,他红了眼眶怒瞪着我,使劲推开我:“你走开,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我们俩脚步不稳都一交坐倒在地。

  “弘昼,怎么跑来这里玩?弘历正找你呢。”胤禟悠悠哉哉的走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坐在地上的我。我相信他一定躲在某个角落看着这一幕。

  “多谢九叔。”弘昼随意的揉揉眼睛从地上爬起来,行了礼便转身跑走了。
 
  胤禟在我身边缓缓的蹲下,把那只死去的鸟托在手心里。对那只死鸟他倒是摆出少有的温存笑意,自言自语道:“小的时候我也这样,抓额娘养的鸟出来玩,一定会弄死才肯干休。”他站起身来转回头去看着弘昼的远去的脚印微微的发愣:“他的脾气,倒像是我的儿子。”
  
  我们的儿子也或许是女儿早就死了。现在再来感伤未免太晚了。

  我起身来欲走,却被他猛的拉进怀里,一之手狠狠的捏住我的下颔:“他怎么会是四哥的儿子?怎么会是他。你说……”

  “那九爷得去问四爷和四福晋。”儿子早已经不是我的了,甚至连母子相认那一天我都不敢期望。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耿氏的儿子与我无关。我以为我只是失去了,可笑的是回过头来发现我从没得到过,再无余力和他逞口舌之能。

  既然他们要找人来恨,那就都算到我头上好了。反正债多不压身。

  “将来后悔的时候,再来求我……。”他冷冷的笑,手臂一紧身子逼近我。我不再躲闪抬手抓住他貂领拉近身来。手臂绕上他的颈项,在他唇畔轻啄慢吻,他的嘴唇冰一般的寒凉“九爷喜欢我吗?”我没自称奴婢,这一刻我只是我。

  鼻尖相抵,距离近的连眼中最细小的情绪都来不及掩饰。十几年的光阴就这样从彼此的无可回避的目光中流转而过,一去不返。

  胤禟瞬间的惊异后,便平静下来。挑着嘴角似有笑意,笑容却没有温度,冷眼旁观我在玩什么花样。他早已不是那个在雪地里问我“我对你好不好”的少年。这个男人,再不会有那么天真的话。
  
  我也不是那个把他胤禟给的温暖当一切的夏末了,我的吻是给角门侧旁站的那个人看的,他实在该自己来分辨一下,他所作与我所为谁更值得原谅。这份心情他总要设身处地感受一番才公平。
  
  胤禟回吻我,轻柔冷淡的像是那落下的雪花:“喜欢怎样?不喜欢又怎样?”他的怀抱越来越冷,几乎冻透了我的薄衣,几乎是下意识的抱紧他,就像以前一样,我们是彼此的影子孤单的对立着,试着去拥抱过却还是只有彻骨的寒冷而已。

  “九爷总是来找我,还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以我看您必定是喜欢的。既然喜欢那你就去求皇上开恩,从今后我就安心跟着你,哪怕刀山火海也决不后悔。”我们额角相抵,低声说着这些话,外人看来似是情到浓处。

  他握住我的手冷冷的笑:“刀山火海你自己去好了,我没空奉陪。”如我所料他拒绝我。
  
  “那是奴婢自作多情了。既然九爷您不去和皇上讨要奴婢,那以后为了您的名声,还是少见奴婢为好。”他什么都想要,却不可能为了我做任何事。这样多好,这才是胤禟。
  
  “‘愿得一心人’这句话九爷一定听过,奴婢斗胆问一句,九爷您有心吗?”只是为什么还不放开我的手?话已经这样难听了。真是没有必要摆这样一副情投意合的缠绵模样了。
 
  从胤禟怀里挣脱出来,看到胤禛他在对我们微笑,淡淡的笑。我也回以一笑,装作刚刚看到屈膝行礼。胤禟这才回过头去,看到胤禛便万事了然。

  十四阿哥不知何时来到,此时才探出偷来,他冷冷的打量着我,转头却笑着招呼胤禟:“九哥,找您半天儿了,不曾想在这里赏雪,咳……我和四哥实在不好意思打搅。”

  “雪也赏完了咱们该走了。”胤禟对胤禛微微一笑。兄弟三人各自会意的微笑。
  
  胤禟走不到两步又返回身来,暧昧的凑在我耳边,用近乎恶毒的笑着问我:“你说我没有心,难道他就有吗?”
返回页首 向下
https://xiaoshuo.forum.st
初见

初见

论坛勋章 : 元老勋章
帖子数 : 1924
注册日期 : 09-05-26
地点 : 法国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_
帖子主题: 回复: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 页 5 I_icon_minitime周六 四月 10, 2010 2:13 pm

海棠风急

  胤禛看着我们密语,不着痕迹的转身轻咳一声道:“十四弟,我先走了。”他的笑容越来越远眼底的冷慢慢的透出来。只那么一瞬间他目光便望向别处,留给我一个急欲离开的背影。
  
  十四阿哥拢拢身上的黑貂外袍快步跟上他,:“弟弟也觉得有点儿冷了,四哥咱们还是一起走吧。”

  胤禟这才撇下我追了上去。隐约听见十四阿哥调侃胤禟的笑语声。他们离开的背影渐渐模糊,捂住了面孔,却挡不住眼泪。在他眼里我是不是个累赘,他是不是累了正想扔下我。
  
  康熙六十一年就这样来到眼前,过年这些日子,宫里明显乱起来,阿哥的孩子们几乎天天在福晋们的带领下,进宫来给妃嫔们请安。幸好我呆在康熙身边不曾单独出去露脸反而清静。
  
  十四阿哥脸上郁色却越发加重了,康熙不说什么时候让他回军中,至于封赏,他们最盼望的那个太子的头衔也没有丝毫的口风意向。

  正月初九十四阿哥寿辰一过,我听小道的消息说,朝臣们几乎踏平了十四阿哥家的门槛儿,这么大的排场康熙对此事依然一言不发,倒好像是默许了他的做法。

  人人都觉得下一任太子也许就要横空出世了,弹冠以待,等着十四阿哥得道的大好消息。
  
  还没等十四阿哥得道,年羹尧倒是先成了仙。成了总领三省的都督,康熙亲自召见下赐弓矢,委以重责大任。十四阿哥却一无所获,且即将在四月离京被派去驻守甘州,面子里子都已经十分的挂不住了。

  依我看这一役倒未见得十四阿哥是输的,也许他老子只是在观察他的这些儿子们。十四阿哥太一帆风顺了,若是真的得了储位只怕也是要重蹈废太子的覆辙。

  三月十二胤禛来请旨,邀请康熙进他的园子进宴。康熙欣然前往情况复杂了许多,这个家伙好大的胆,此举大有试探他的父亲心思的意思。

  我依然跟随在康熙身旁,无论酒菜都是众目睽睽下我来第一口,真是好不风光。胤禛恭敬有嘉的伺候着康熙,弘历和弘昼犹如双生,一对漂亮孩子静静的立在一旁。他二人深得康熙的喜欢,问完了安就叫到跟前儿说要考校功课。弘昼全程装作看不见我,康熙要他们背书,兄弟俩的功课都十分的不错。

  康熙笑着赏了他们,却伸手叫弘昼过去:“过年时就听说了,宫里那些个画眉鹦鹉没几个逃了你的手。”

  弘昼并不不惊慌,笑着给康熙磕头:“请皇玛法恕罪,孙儿也只是想早日学了射猎技艺,好随皇玛法射猎远征去。”

  弘历也跪倒在地,额贴地板:“弘昼年幼顽皮,弘历身为兄长原该劝导才是。请皇玛法开恩,若有责罚弘历愿代弟受过。

  两个孩子高下立分,弘历才是那个识大体顾大局懂事的好孩子。看康熙欣赏的目光就知道他中意弘历,而弘昼在他眼里就只是个孩子而已。

  晚膳时给康熙试的那个酒,竟然上了头,我很久没有贪杯了,我要真真切切的醒着度过在他身边的每一秒。可今天那杯酒一触上我的唇,就忍不住喝了大半,我想醉倒,想不用思考。身子都有点儿发飘。头重脚轻的站在康熙身边摇晃,只好暗地里跟魏珠使眼色。魏珠也察觉我脸色不正常,忙回报了康熙让我回去休息。康熙都有些微熏醉意,自然摆手放了我出来。君前险些失仪这世上只怕也就是我才能免于受罚。

  出得门来冷风一吹,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紧走几步扑到廊下角落大吐特吐起来。吐完了自己也笑,竟然到他家里来吐,弄得这么一副丢人现眼的狼狈样儿。

  随行的是亲王府的侍女,关切的扶我起身:“姑娘您没事吧?”缓缓的摇摇头努力控制自己的舌头把话说利索些:“没事儿……麻烦你陪我回去收拾收拾。这里也叫人来打扫……打扫一下。”
  
  小丫头赶紧答应着替我奔走安排,送我回了住处,浴汤已经准备好了,连替换的衣服都叠放的整整齐齐放在一旁的云石方凳上。临了还恭恭敬敬的说:“还要什么,请姑娘尽管吩咐就是。”不知道这是冲着谁的面子。跟她摇摇头说不用了这样很好。她才离开。

  周身被温暖湿润的气息包围着,慢慢的困倦起来,趴在浴桶沿上盹着了,却不知为什么闭上眼全是胤禛的样子。仿佛我还在他身边,我们的以后还在我手里。一生一世就在平静中转瞬即逝,不要磨难与分离。只是这一次他是不是还会等我回去?勉力睁开双眼眼前是一片模糊的,分不清是梦是醒。
  
  摇摇晃晃的起身来去取衣服,一个扣子鼓捣了半天也没能扣成,手指是软的用不上一点儿力气。

  隐隐听见屏风后有门轻轻开合的声音。回过头去一个模糊的人影立在我身后,似幻亦真一定又是个梦。

  既然是梦,那我就可以随意的软弱:“你不肯理我了是不是?”那模糊的影子依然远远的站着不曾靠近我。连个幻影都要避嫌疑?摇晃着走过去:“你跟天儿说不是我不要他,我天天都在想他。我要回家去……带我回家好不好。”就算片刻温暖也是好的,也许现在只有梦里的他才肯抱住我。
  
  然而为什么这个拥抱越来越真实,甚至还听得到心跳声。狠狠的拧自己大腿,清醒点儿才看见本尊就在眼前。竟然真的是他。我只穿个肚兜亵裤,薄衫半敞,还没出息的哭哭啼啼投怀送抱来。
  
  还没等我发发脾气,一见我醒过神来他就先跟我翻了脸“你说,你和老九是怎么回事?”长眉紧拧,声色俱厉。

  “您和年福晋的事儿我管不着,我的事儿您也少管,省得费神。”这算兴师问罪来的?真正好笑得紧。我头晕目眩想推开他也难,幸好嘴还利落,不然岂不被他的谬论气死?
  
  “我倒真想不管,你少变着法儿磨折人就好。三年了,整整三年,你知道我怎么过来的?天申天天闹着问你哪儿去了,可我连你在哪,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可曾为我想过?这叫对得起我。”
  
  我就是为了他着想才不肯泄漏了行踪,我孤身一人在外东躲西藏提心吊胆的时候,他又在做什么?冷哼一声,我的火也上来了。“您还用管我的死活?我死了不是正好成全了您和年福晋这一对儿神仙眷侣,百年后必定是一段千古佳话啊。兄为重臣,妹为宠……。”险些把那个‘妃’字说出来,忙咬住舌头才把话头掩住。话说一半气势立马比他矮了三寸。

  我这里话头一停他便来劲“还敢犟嘴?你又有哪件事是作对了的。为什么那么慌张就出了京城?回了杭州为什么连个信也没有?我一趟趟派人去,竟然一律不见。如此看来,老九倒比我耳聪目明,我竟是井底之蛙,最后还是在皇上那才能见你一面。这会子又成天跟老九厮缠不清,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既然要跟他破镜重圆,当初何苦来招惹我。多少年了,你好生算算看,你当我是什么人,闲时顽耍的玩意儿么?”他真是愤怒的狠了,黯沉的黑瞳仁烧得晶亮,十指深深嵌进我肩上,很痛。却让我彻底清醒过来。

  当时的那些人哥哥是一律说不知道打发的,胤禟的人闹的那么厉害,他的人也不可能举牌子说是雍亲王要找人。我怎么能知道哪些是他派来的?可既然他去找过我也就心里舒服了许多。
  
  “好心当成驴肝肺。我那是怕消息泄露,给您招来麻烦。”这话越说越没底气,我一个人拿定所有的主意,死就死活就活,只要自己觉得是为他好就从不跟他商量。明明是两个人的路,我却一个人决定怎么走。是我错我愿意认下,可是宽宏大度我做不到:“对,是我招惹了您,我是罪魁,您也甭花力气来跟我说这些没用得,反正您忙得很,不是得陪年福晋和小阿哥么。”
  
  “好说,我陪谁你还用在意?尊范当年就领教过,不愿嫁我,倒欢天喜地肯嫁老九。我就是个妖精鬼怪变的,会吃人,但凡长长久久的跟着我,多说一句话也是要烂舌头倒大霉是吧。你这个女人,自来就喜欢任性妄为,有事从来憋在心里不肯告诉人,自觉得气性刚强,其实最最糊涂不堪,好好的局面往往就坏在你们手上。”他越讲越气,一脸不忿,就差将我吊起大刑拷问了。
  
  你们?我愕然,这是说谁呢?看他这激愤样子,貌似说的是我却又不像是我?可这口气断断不能将就忍下“你把话说明白,我什么时候欢天喜地过?我求你帮我时你帮过我吗?把我抛下自己走的好不洒脱,那个人是谁?”

  “你让我走,难道我还要死缠着求你,好让我再看你一眼吗?”他也毫不示弱
  
  “我什么时候让你走过?你这个人最会冤枉人,人人都错只有你对是不是?”我怒火中烧挣扎未果,抓住他握着我肩膀的左手狠狠的咬住。

  齿间的血气浓烈,他却一声儿也不吭了。空气就这么安静下来,静的连眼泪滑落的声音仿佛可以清晰的听到。我松了口他却笑,那笑从眼底里缓缓的洋溢而出。 “笑什么?嫌我咬得轻了?”他却吻上来,口中腥涩咸酸诸味交杂。心里得委屈泛了上来,我讨厌他,非常的讨厌他……我更讨厌自己,讨厌这个沉迷于他的吻的自己。用最后一点儿力气推开他“你走开,我讨厌你。以后在也不要和你说话,你爱装就装去。”

  他似有无限惆怅神色黯然“那年在济南府,皇上给你赐了婚。你告诉我咱们两讫,你真以为咱们一直做的是买卖吗?就算是买卖好了,我甘心情愿的把心卖给你,你却跟我说不要。”
  
  原来他说的是这件事,我们自说自话吵这么半天,根本说的不是一件事。“百八十辈子以前的事,我哪里记得住。”我没好气的回应他。

  谁有他记性这么好,多小的事儿他都记得。当年无奈的选择随口的一句话,他都可以大做文章和我白扯这么半天,还一副我对不住他,让他受得了天大的委屈模样

  “这一次你自做主张的走,把我和天儿扔下……为什么我要喜欢个一直抛弃我的女人。再见到你,我确实想过从此后两不相干好了……。”我就知道他的不理不睬没那么简单,不光是为了安全。他有那么一瞬间是真的想结束。

  强忍着泪水,背转身子“那你和我个不相干好了。”说不定他要借着这个机会和我分道扬镳。我嘴硬着,输人不输阵。

  “我知道你是说气话,如果是真的你不会哭。”他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搁在我肩上,被胡茬刺生疼。忽然有冲动想去抚摸他的脸,我已经多久没好好看看他了。

  他低声说着话“我说过咱们决不分开,做不到我不会说。你既然答应了,我就决不许你反悔。”
  
  我紧咬着下唇不肯开口,这一辈子也已经过去大半了。到了这把年纪我们却重新要开始,从这一刻开始重新学习如何去信任彼此,少有差池曾经的一切都将是泡影。爱情这东西不折磨的人体无完肤怎肯罢手。

  外面有几声扣门的轻响,他微微一愣,轻声道:“我该走了。”我没有应答,没有转身。我知道他站在门旁等我回头,可能只要我一个微笑。我却没有,我从那面小小的镜里看见他渐渐失望的神色。

  他转过屏风从暗门走出去,我其实的可以看到他每一个细小的神情,只是他不知道,我不能回头。回了头我会不许他走,我这份紧绷的坚强坍塌了,以后还怎么在康熙身边装作若无其事。
  
  康熙回宫时带走了弘历的生辰八字,还找了人来算看了一番,说是富贵天然,寿元高厚子息极多云云。总之是好的不能再好的命相。

  康熙自看了那八字就更加念念不忘弘历这个孩子了。那张纸就放在近旁的案子上,差不多闲了就拿来研看半天。

  有时候我也不得不信,这些江湖术士算的有几分准头,未来的乾隆皇帝确实寿高子嗣又多。
  
  我上茶时他正自凝眉沉思,不知想到什么,开口就唤魏珠。魏珠忙来跪倒听旨:“去将弘昼的八字也拿去,让他们一并算了去。”听的我一颗心狂跳不已,算命的难道还算的出我?我不必如此怕事。

  那术士一身青布道袍额贴青砖,整个身子趴在地上还有点儿颤抖,一字一句的回禀,不外乎什么大富大贵逢凶化吉之类的说辞。只是最后说一句:“这位小阿哥只怕有丧母失亲之兆。”难道真的算得到我头上?

  “哦?朕知道了,你下去吧。”丧母失亲而已又不是丧权辱国,康熙倒不以为意吩咐魏珠松他出去。这两张八字摆弄了没有几天,二十五康熙主动提出再次赴胤禛的园子进宴。这一次带回的是弘历,只因术士说他幼年有浮灾康熙要带进宫里养育。

  十四阿哥临行前宫里开宴,那一派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的祥和氛围如同一张薄薄灯纸,简直到了呼气立坏的地步。晚宴结束康熙再次招十四阿哥单独会面,他们父子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返回页首 向下
https://xiaoshuo.forum.st
 

《清梦•繁华冢》  作者:段琳琅

浏览上一个主题 浏览下一个主题 返回页首 
5页/共6到页面 :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步

您在这个论坛的权限:不能在这个论坛回复主题
♥ღ小说论坛ღ♥ :: 小 说 区 :: ♥ღ穿越小说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