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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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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4 _
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4 I_icon_minitime周三 八月 05, 2009 11:53 am

  恒伽带着长恭一回到帐篷,便下令众人谁也不能泄露兰陵王在此的消息。

  “别告诉我,你就是这样到突厥的。” 他指了指她的脸。

  “我有那么笨吗,” 长恭哼了一声,“知不知道,我可是每天抹着两大块炭灰自毁形象啊。”

  “炭灰?” 恒伽忽然有些想笑,说实话,他还真想看看涂了炭灰的长恭是什么样呢。

  “有什么好笑的,还不是都怪小铁这个家伙,还说什么会点易容术……” 长恭不客气的揭了小铁的短。

  小铁不服气了,“可这一路不是平平安安过来了吗。”

  “你还顶嘴,” 长恭瞪了她一眼,又转向了恒伽道,“拜托你再帮我去弄点炭灰之类的东西吧,我这张脸,在突厥的地盘里始终不是那么安心,反一被人认出来就糟糕了。”

  “那当初怎么不用那张铁面具呢?” 恒迦的眼眸里闪着促狭之色。

  长恭的嘴角一抽,“那会不会太吓人了。”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张铁面具她就来气,那时结下帐来一看,狐狸买的也不知是什么鬼东西,价格大大超过了那个铁面具,她的损失可是大了!

  “对了,我有一个好主意。” 恒伽示意秦林过去,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旧让他出去了。

  不一会儿,秦林就匆匆而回,手里还拿了一样东西。

  “这是这里的突厥人自己雕刻的木头面具,虽然手工是粗糙了一些,但勉强能遮住你的半张脸,你就戴上这个吧。” 恒伽将那个面具交给了她。

  长恭顺手拿起面具看了看,笑眯眯道,“这个办法好啊,这样我就不用每天抹些奇怪的炭灰泥巴了。不过,” 她转了转眼珠,“我戴着这个出去会不会太醒目了?要是别人问起来……”

  恒伽似是有些好笑地挑了挑眉,“你放心,别人问起来我自有应对。”

  尽管已经是春夏之交,但草原的夜晚却还是格外的寒冷。

  长恭在舒舒服服享用了一顿烤羊肉之后,这才考虑到自己的住宿问题。

  不过,还没等她出声,恒伽已经提前开了口,“今晚,你和小铁就睡在这个帐篷里。”

  长恭犹豫了一下,“那你呢?”

  “这是我的帐篷,我自然也睡在这里啊,再说,若是下属来找我,如果我不在帐内,岂不奇怪?” 恒伽坦然自若地说道。

  “可是……你明明知道……” 长恭支支吾吾地暗示着他,只差后面那半句“我是女儿身” 没有说出来,之前他不知道的时候倒也算了,可是现在他明明已经知道……

  “明明知道什么?” 恒伽一脸莫名地看着她,“我们出征的时候不也是一起睡过的吗?”

  “喂……什么叫一起睡过……话可不能乱说哦。” 长恭瞪了他一眼,这个狐狸,明明就是在装傻嘛。

  “难道不是吗?连你受伤的时候,不也是我天天替你……”

  “啊,别说了!” 长恭的脑海里蓦的又出现了他替她换伤药的一幕,一抹红色的烟霞迅速在她的脸上蔓延开来……这只死狐狸,总是对帮过她的事念念不忘,时不时地就提醒她一下,真是可恶!

  为了掩饰自己的局促,她转头想看看小铁在干什么,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已经靠在毡毯上呼呼大睡,似乎正做着什么美梦,还不时地发出咋嘴声。长恭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拿起了旁边的一条薄毯,轻轻盖在了她的身上。

  “你打算真的把她送到阿景那里吗?” 恒伽忽然问道。

  长恭拉了拉毯子,转头道,“其实这次也不光是阿景,因为很有可能,她的亲哥哥也在这里……”

  恒伽也有些惊讶,“你是说那个曾经对你动过心思的林小仙?”

  “不错,听说他成了阿景身边最受器重的汉人官员,如果真是他的话,我猜可能是他逃过了上次的一劫,至于他怎么和阿景碰上,我就不知道了。不管怎么说,现在就是要确定他到底是不是林小仙……” 说到这里,她的眼前忽然一亮,“对了,不如突厥可汗接见你们的时候,我也一起去。”

  “你就不怕林小仙见了你想杀了你?”

  “不怕不怕,我有面具啊。” 长恭眨了眨眼。

  “你说戴个这样的面具,能去见可汗吗?” 恒伽用一种你真是幼稚又简单的眼神瞥了她一眼。

  “那怎么办……”

  “那林小仙的样子我也记得,到时如果可汗接见我们的话,我帮你留意一下好了。” “真的!恒伽,你果然是我的好兄弟!” 长恭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显然早把刚才的怨念抛到一边去了

  好兄弟……听到这个词的瞬间,他微微怔忡了一下,心里涌起了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恒伽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看了一眼睡在不远处的长恭,此刻,她睡得正香,墨黑冰涼的長髮蜿蜒一如春夜的溪流,纖白的手指彷彿映照于河川上的明月,微抿的嘴唇又似绽放在四月天的绯红桃花……

  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轻笑着摇了摇头,这明明就是一个女子的容貌啊,若不是上次的意外,他不知要何时才能知道真相……

  不过,他恐怕也是这个世上唯一知道这个真相的男子吧。

  一想到这个唯一,他的心情莫名的就好了起来。这个唯一,是把孝瑜,孝琬和高湛都排除在外的唯一啊。

  就在这时,长恭似乎动了动,一角毯子从她的肩部滑了下来。恒迦的面色微微一红,站起了身,走到她的身边坐了下来,伸手将毯子重新替她拉了上去。正要转身离开,没想到她忽然一个翻身,不偏不倚地将脑袋压在了他的右手臂上。他吃惊之下想要挪开她,却又怕不小心惊醒她,这个姿势可是说不清楚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恒伽只觉得自己的右手臂已经完全麻木了,无奈地望了一眼还在熟睡中的长恭,只见她的面色纯真又安然,在这样静寂的环境中,就这样没有任何顾虑地沉睡着。

  “狐……狐狸你坑了我这么多钱……去……去死……” 长恭忽然迷迷糊糊地说起了梦话,恒伽在听清她念叨些什么时,先是一怔,随后低低地笑开,仿佛是无意识的,他那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白皙的前额,将那些垂落的纤长刘海丝丝密密的缠上去,复又轻轻柔柔的挽到了她的耳后。

  从帐篷的缝隙里漏进了几丝明月光,在地上形成了淡淡的光斑。从他的位置望去虽然看不到月亮,不知为何却能感觉到今夜的月光格外温柔。

  是的,很温柔。虽然没有炙热的温度,但是却让人觉的很安宁,很平静。

  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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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4 _
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4 I_icon_minitime周三 八月 05, 2009 11:55 am

  妒意

  第二天清晨,长恭在醒来时,发现帐内已经空无一人,别说恒伽了,连小铁也不知去向。

  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穿上了外袍,睡意犹存地揉了揉眼睛,踱到帐门前,掀起厚厚的布帘,想去找找恒迦他们在哪里。

  就在她掀起布帘的瞬间,明媚的阳光如流水一般泻了进来,强烈的光线令她不得不闭上了眼,就在她重新睁开眼的一瞬间,她忽然看到对面的那个帐篷的布帘也正被人掀了起来,帘后出现了一张俊秀无比的面容。

  长恭蓦的瞧见这张脸,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忙揉了揉眼,再看!

  没错,她没看错,这个人居然是------------弥罗!

  对方也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存在,在抬起头的刹那似乎也怔住了。

  眼前的少年宛如一轴才完卷的水墨丹青,清雅空灵,又如同刚采摘下的藕荷滴著露意,娇美动人。清朗中带着妩媚,妩媚中带着清朗,仿佛幻海生波,真实而完美,却临近虚无。

  此时此刻,四目相投,目光交接。

  在这一瞬间,宇文邕只觉所有的人,所有的物,所有的事;一切无名与有名,无声与有声,无色与有色,全都溶化在这样的笑容里。

  一花一世界,一叶满天堂,一笑倾天下。

  “原来是唐兄。” 在听到对方先喊出他的名字时,他赶紧稳了稳心神应了一声,心里不由又暗暗一笑,自己居然会看一个男人看得失神。不过说句真话,没想到恢复了真面目的他,居然比以前更美丽了,幸好这不是一个女人,不然的话恐怕会天下大乱了。

  “你那天不是提前离开了吗,怎么现在才到?” 长恭哪里知道对方想了这么多。

  宇文邕笑了笑,“路上发生了一些事,所以耽搁了两天。昨天半夜才到了这里。”

  “原来是这样,” 长恭点了点头,心里却又起了一丝疑惑,听狐狸说,这一带都是招待外国时节的住处,弥罗既然出现在这里,那不是说……”

  “弥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周国的求亲使者吧。” 她敛起了笑容,等待着对方的回答。只见他倒也面不改色,神情自若地开口道,“不错,我也不想继续瞒你了,你猜得一点也没错。”

  “哦……” 长恭挑了挑眉,“还骗我说看什么朋友……”

  “我的确是没说实话,不过,唐兄,你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呢?”

  长恭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这时,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们的身旁响起,“他是来找我的。”

  是狐狸!他可来的真是时候,长恭转过了头,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解围之人。

  恒伽也没看她,径直走到了宇文邕的面前,行了个礼,“在下斛律恒伽,这是我的五弟钟都,从小顽劣不堪,这次居然一个人跑到突厥来找我,请不要见怪。”

  宇文邕也回了个礼,开口说了话。他清透的嗓音低而不沉,如琉璃般纯净而无丝毫感情,那优雅的语速隐隐散发着与身俱来的高贵气质。

  “早听闻此次齐国派出了斛律将军之子前来求亲,在下有幸,这回一次就见到了两位。” 说着,他又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长恭。

  长恭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她也骗了他,不是吗?

  “对了,还没请教阁下的高姓大名。” 恒伽挽起了一个完美无缺的笑容。

  宇文邕犹豫了一下,“在下---宇文直。”

  长恭惊讶地抬起了头,原来他真的是皇族中人!要命了,之前居然还把他当作男宠!

  “原来是周国的卫国公亲自来突厥求亲,” 恒伽敛去了眼中的一抹讶色,又装做不经意道,“对了,我在来突厥的路上居然听说贵国的晋国公刚刚去世了……莫不是什么市井流言?”

  宇文邕眸光一暗,又微微一笑,“斛律大人的消息可真灵通。”

  长恭听得此话,又是大吃一惊,晋国公,不就是那个权倾周国,还毒杀了两位皇帝的宇文护吗?居然死了?

  “唉呀,我也只是听说而已,没想到是真的。” 恒伽露出了一副略带遗憾的神情,连连道,“可惜,可惜啊。”

  “在下还有事要办,先告辞了。” 宇文邕转头道,“阿耶,走吧。”

  阿耶应了一声,忙跟了上去,还没离开恒迦几人的视线范围,他就忍不住道,“王爷,我早就说了那小子有些古怪,依我看,他上次一定是故意和我们碰上的,幸好我们走得快,不然都不知道这小子会使什么怀心眼。”

  “我早就觉得他不是普通的人,” 宇文邕笑了笑,“没想到居然是斛律光的儿子。“

  “王爷,以后还是和他少来往,这小子忒狡猾了。”

  “狡猾吗?” 宇文邕转过了一个帐篷,停住了脚步,“他的性子单纯,这不是能装出来的。依我看,深藏不露的倒是另外那个总是笑咪咪的男子。没看到他刚才借机已经确认了宇文护的死讯吗?”

  “王爷……看来这次他们会是我们最有威胁力的对手了。”

  宇文邕嘴角轻扯,明亮的瞳眸中绽放着冰花,“果然是虎父无犬子,有意思。”

  -------------

  长恭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正想抬头问恒伽关于宇文护的事情,忽然想到他可能会问自己如何和弥罗认识的事,心里觉得有些不妙,还没想好该如何应对,就已经听到熟悉的魔音贯耳,“高长恭,你随我进来。其他人,都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还是逃不掉……这是她踏进帐篷时唯一的念头。

  “好了,来说说你是怎么认识宇文直的吧。” 恒伽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了下来,慢条斯理地问道。

  长恭的脑袋极快的转着,决定将糖人一段完全过滤掉,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夜闯周国王宫的事?”

  恒迦点了点头,“难道就是那次……”

  “不错,那一次我误打误撞,正好闯到了他的房里,当时他正在沐浴,我还以为……” 说到这里,她看到恒伽的眼角轻轻跳了一下,于是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还以为他是皇上的男宠,而且要不是他让我到他沐浴的木桶里躲避,恐怕我已经被……” 当她再次看到恒伽的眼角又剧烈跳动了一下时,不由又停顿了一下,迟疑地问道:

  “恒伽,你的眼睛不舒服吗?”

  “说--下去。” 他还保持着完好的笑容。

  长恭应了一声,不知为什么,今天觉得他那个笑容格外虚伪,假得她背后都冒冷气了。

  “后来就靠他的帮忙,我才离开了王宫。” 长恭想了想,还是没有将那条秘道的事情说出来。

  “他应该知道你是齐国的奸细吧,怎么还会出手相救?” 恒伽疑惑地扬了扬眉。

  长恭嘻嘻一笑,眨了眨眼,“嗯,或者是他当时心情好,或者是舍不得我这么美丽可爱的人被抓到吧……”

  恒伽还保持着那个僵硬的笑容,伸手摸了摸眼角,“这也是理由吗?”

  “不管怎么样,反正他救过我一次,我欠他一份人情,” 长恭又灿然一笑,“其实在来突厥的路上,我也碰到他的,他还帮我赶走了马贼……”

  “行了,” 恒伽忽然打断了她的话,“刚才可汗派人来通报我们,明天他就会接见我们,我去和那些属下商议一下明天的细节。”

  不等她说话,他站起了身,又说道,“没事就好好在这里待着,出去别忘了戴上那个面具,别给我添麻烦。”在快走到帐门口的时候,他又停下了脚步,似乎又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

  “他---知道你的秘密吗?”

  “放心吧,他不知道,” 长恭连忙回答。

  “嗯,那你就在这里先待着。” 听上去,他好像有稍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我知道了,明天你一定要帮我留意有没有林小仙啊!”

  恒伽点了点头,一脚迈出了帐篷。帐外阳光灿烂,可他的心里却涌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长恭居然这么早就认识了那个宇文直……

  那个时候,他却……丝毫不知情。

  那一刻心里对宇文直竟然有些微微的妒意,但随即他被自己的妒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绝不是妒嫉。”

  他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我绝不会有一点点妒忌.我最在乎的人是我自己。”

  可是就算他重复一千遍,心里奇异的郁闷还是在不断扩展,他从来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

  并州,河间王的别院。

  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河间王别院的前庭里盛开了多时的红色蔷薇,竟也垂下了数朵。阵雨袭来,本是露垂红萼,在零落泥尘之后,便也似残年脂粉,失了颜色。

  但此时,比蔷薇更无颜色的,却是河间王高孝琬那张泛白的脸。

  “河间王,你告诉朕,长恭他为什么不在这里?” 高湛压抑着心里的怒气,冷声道,“不是说他在这里静养吗?”

  孝琬心知大事不妙,自从四弟留了张便筏离开并州之后,他整日里就担惊受怕,想尽办法应付来打探消息的宫里的人,生怕被皇上得知了真相怪罪下来,可他万万没想到,皇上居然亲自来并州了!

  “回皇上,四弟他离开并州了。” 他心里不知骂了长恭多少遍,这个家伙,居然带着小铁跑到突厥去了!更可恶的是,居然连他也骗!

  “到底去哪里了?” 高湛眉目一敛,隐隐有不耐之色。

  “回皇上,长恭去了突厥。”

  “什么!”

  见到皇上又惊又怒的表情,孝琬咬了咬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声道,“皇上,这都是臣的过错,是臣让四弟装病的,臣知道四弟想去突厥,但又怕皇上不允,所以出此下策,欺瞒皇上,错都在臣,请皇上治臣的罪,此事和长恭无关!”

  “河间王,如果朕没猜错,恐怕他连你也一起骗了。” 高湛的神色倒缓和下来,“你护弟心切,朕也明白。”

  “皇上……” 孝琬似乎还想说什么,被高湛阻止了。

  “不过,发生这样的事,你不但不及时告诉朕,还设法不让消息传到朕这里,不能不罚。” 高湛冷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河间王,朕就罚扣你半年俸禄,以示惩戒。”

  “多谢皇上开恩!” 孝琬赶紧低头说了一句,然后,又像是不放心地又问道,“那长恭……”

  “长恭的责罚自然少不了!” 高湛面色一沉,“你马上派人快马加鞭赶到突厥,去把长恭给朕带回来!”

  出了别院的时候,高湛捂住了胸口,轻轻咳嗽了几声,一直随行的和士开忙扶住了他,一脸关切道,“皇上,你已经咳了好些天,还是快些赶回邺城再让御医们看看吧。”

  “没事,只是有些气喘,” 高湛的眉宇间瞬间笼上了一层薄怒,沉声道,“这一次朕一定要责罚他。”

  “皇上息怒……伤了身体就不好了。” 和士开低声劝道,“还是先回邺城再说吧。”

  高湛渐渐敛去了怒色,点了点头,径直往前走去。

  和士开微微一顿,也立刻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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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4 _
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4 I_icon_minitime周三 八月 05, 2009 11:58 am

  可汗

  此时远在突厥的长恭,哪里知道自己的诡计已经被拆穿,还优哉游哉地在坐在帐篷边一边欣赏着草原风光,一边等着恒伽从那里带回消息。

  “喂,想什么呢。” 她顺手捡了一块小石子,丢向了正在发呆的小铁。

  小铁似乎一下子回过神来,“哦,我只是在想,等见到哥哥时,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情景。”

  “还用说,一定是抱着你嚎啕大哭。” 长恭戏谑地挑眉一笑,“不过,我的使命也就完成了,等离开突厥,我就不用戴这个讨厌的东西了。” 说着她还用手指敲了敲戴在脸上的面具。

  “见到哥哥我是很开心,可是……” 小铁的眉宇间露出了和她年纪不符的伤感,没有继续说下去。

  “可是什么啊?”

  “可是……就再也见不到美人哥哥了。”

  长恭微微一怔,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她喊这句话了,现在忽然听到,倒有几分莫名的亲切感,她心里一软,笑吟吟道,“傻孩子,难不成真的留在我的身边给我当媳妇吗?”

  要是往常,小铁一定会气呼呼地反驳,可这次她却惊讶地发现小铁的脸居然蓦的红了起来。

  原来这个家伙也是会脸红的……她抿嘴一笑,抬头望向天边,只见连绵的薄云一点点变厚,就仿佛不知是谁点了那一滴红墨,慢慢地晕漾开去,把整片的流云都染成了金黄色,有深有淡,轻轻地舒展成一幅绚丽的画卷。

  在夕阳缓缓沉下的一瞬间,她看到不远处出现了恒伽的身影,心里不由一阵雀跃,他回来了!

  不过,恒伽却并没带来她想要知道的消息。

  “什么,你没有看到林小仙?那么可汗呢?他是不是阿景?“长恭一进帐内就忙不迭低问了起来。

  “你先听我说好不好?” 恒伽慢悠悠地坐了下来,“今天我见到了可汗,虽然他现在已经没有一脸的大胡子,但我能确认,他就是当初的那个山贼阿景。”

  “真的是阿景哥哥!” 小铁激动的脱口道。

  “不过今天我们前去拜见可汗的时候,帐内只有可汗和几位侍卫,的确没有发现那位林小仙。”

  “那怎么办?不如就来个夜探……”

  “行了,把你那一招收起来吧。” 恒伽瞥了她一眼,“明天这里会举行盛大的狩马大赛,突厥可汗,突厥公主包括所有的突厥官员都会参加这次盛会,那林小仙必定也会出现。”

  “真的?” 长恭一脸兴奋,“那我也去行不行?”

  “你……?”

  “对啊,你不是说还有突厥公主吗?正想看看她长什么样子呢。” 她似乎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抹复杂的神色,“我要看看她究竟配不配得上我的九叔叔。”

  恒伽望着她的神情,心里那种奇异的郁闷又莫名的涌了出来,为了排解这种奇怪的情绪,他指了指放在角落里的一个包袱,道,“那里有我带来的茶叶,去给我泡杯茶来,我再考虑一下让不让你去。”

  “好好!” 长恭立刻颇为巴结地跑了过去,打开了包裹,取出了一个精致的铁盒子,刚打开盖子,就有一股异香扑鼻而来,只见那些茶叶叶面翠绿欲滴,叶背遍布白色茸毛,白茸茸的看上去竟像是朵朵白牡丹花。

  “你带了白牡丹茶!想不到你这个小气鬼居然舍得买这个哦!” 长恭啧啧了两声,这种白牡丹茶可是贵重的很,没想到一向吝啬的狐狸居然会下这个血本……不可思议。

  恒伽勾起了一抹优雅狡谲的浅笑,“哦,这是茶庄老板送的。”

  “送的?”

  “对啊,因为我也送了一批我亲手设计的茶叶盒子给他啊。”

  长恭一愣,看了看手里的铁茶盒,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凑到盒子的右角一看,果然有个小小的王记标记。

  澎!一丛火焰在她的背后爆开,呃---这个家伙,上次一定就是把这批铁盒子的价格算在了自己头上,看这些盒子打造的这么精致,怪不得那么贵……

  “还愣着干什么?明天还想不想去了?” 恒伽将她扭曲的神情收入眼底,心里暗暗好笑。

  “这就去。” 长恭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拿起了盒子走出了帐外。

  不远处的火堆上,正烧煮着一锅热气腾腾的热水,长恭一边碎碎念,一边朝着那个方向走去。也许是因为挖空心思在想着最解气的骂人话,她完全没有留意到一块大石头正杵在她的正前方。

  就在她的脚尖离石头只有一公分的时候,她蓦的回过神来,猛地低头一看,不由心里暗道还好及时发现了险情,正准备收回已经悬空的右脚,背后忽然传来了一声,“斛律兄!小心!”

  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她下意识的回过了头,在看清那人是弥罗的一瞬间,她身子却在这个时候失去了平衡……往后栽去……

  长恭此时已经把怨念的对像换成了眼前这个家伙,就在她两手乱晃想要保持平衡的时候,一双有力的双手稳稳托住了她的腰。

  “没事吧?斛律兄?”

  长恭也来不及多想,赶紧用力将他一把推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本来是没事,你这一喊才有事了!”

  虽然对于长恭过于强烈的抗拒略感惊讶,宇文邕还是笑了笑,“你怎么戴上了面具?”

  “哈,我不小心弄伤脸了,所以用这个面具遮遮丑。” 长恭胡乱扯了个慌。

  宇文邕见她说话时眼神略有闪烁,立刻明白她是在胡说八道,心里倒也不免有些疑惑,一路而来,她对自己的容貌都是遮遮掩掩,莫非有什么蹊跷?

  “糟糕!” 她忽然大喊一声,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右手,茶盒子呢?再一查看,顿时嘴角一抽,完蛋,刚才双手乱晃的时候吧整个茶叶盒子给甩出去了!

  “弥罗,这都是你的过错,快点来帮我把茶叶捡起来,不然狐---恒伽哥哥会气晕的!” 她也不由分说的拉起宇文邕,让他帮着一起找。

  细小的茶叶落在草地上,几乎难以分辨,最可恶的是,这里的一片草居然也长着白茸茸的毛,根本就看不出那些是白牡丹茶。

  “斛律兄,这样找下去也不是办法,天色也不早了。” 宇文邕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不知为何,觉得十分有趣。

  “啊!有了!” 她眼前一亮,将那些张着白茸毛的草叶摘了下来,撕成茶叶大小混入了茶叶盒子里,

  “你不是打算用这些……”

  “反正也差不多,就搀一点儿应该没有关系吧,” 她手脚麻利地继续采摘着树叶。

  在这一刻,宇文邕忽然开始同情起斛律恒伽了……

  当长恭将泡好的茶递给恒伽的时候,怀着忐忒不安的心情看着他喝了一口,果不其然,他那秀气的眉微微一蹙,开口道,“这味道怎么有点怪?”

  呃----狐狸的味觉怎么这么灵敏!长恭腹诽了一句,又连忙满脸堆笑道,“会不会是时间长了,茶叶变坏了?”

  恒伽的目光掠过了她的眼睛,微微一笑,“变坏倒未必,我怕有人给我加了料。算了,这茶还是不喝了。”

  “哈,你想太多了吧。”长恭扯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狐狸果然不愧是狐狸!

  恒伽以一种我还不了解你吗的眼神望了她一眼,正准备站起身,忽然脸色微变,沉声道,“长恭,你到底往这茶里加了什么?”

  ===========================

  夜,已经深了。

  斛律恒伽的帐篷内却被一种紧张的气氛所笼罩。

  “大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恒迦手下的侍卫秦林一脸焦急地问着突厥大夫。

  大夫仔细看了看那些茶叶里搀杂的草叶,连连摇头,“这种连连草的效用和你们中原的巴豆相同,而且力道极大,还好斛律大人只喝了一口,不然的话性命堪忧。”

  “那,这么什么时候才会好?再这么下去,大人都快虚脱了。”

  “不用担心。” 大夫摇了摇手,“我刚才不是让你们去熬药了吗,只要连喝两天应该就会没事了。”

  “啊,那太好了,多谢大夫!”

  秦林小心翼翼地将大夫送了出去,又去查看药是否已经熬好,毕竟那里只有小铁一人看着,他也不是很放心。

  若大的帐篷里只剩下了恒伽和长恭,空气里安静地仿佛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长恭一脸愧疚地望着面色发白的恒伽,脑袋里乱糟糟一片。她完全不知道那种草叶会害得恒伽上吐下泄啊,这下完蛋了,她犯大错了!她差点害死恒伽!

  “高长恭……这次你可满意了。” 恒伽有气无力地开了口。

  “怎么会,我后悔的不行了,恒伽,对不起,对不起!” 长恭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愧疚之心,刚才看到他那个样子,她已经担心的不得了。

  “行了,没死总算还运气。” 恒伽露出了一抹侥幸的神色,“看来仔细一点还是有好处的。若是一杯都喝了的话……”

  看来他是要将狐狸进行到底了,这样的念头在长恭的脑袋里一闪即逝。

  没多久,秦林将药水端了进来。恒伽示意他将药放在一旁,就让他出去了。

  长恭一见他离开,立刻讨好地凑了过去,“恒伽,我帮你把药端过来啊。”

  恒伽点了点头,却又叹了一口气,“累得都没力气了,恐怕连勺子都拿不动了。”

  “那我喂你啊,” 长恭巴不得能做点什么补偿一下。

  “那……我就将就一下吧。” 恒伽似乎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长恭小心翼翼地用勺子舀了一些药,还用嘴吹了又吹,低声道,“你再等一下,这药还很烫呢。”

  她估摸着药已经不烫后,轻轻送了一勺到恒伽的嘴里。几乎是同时,她见到恒迦的眉皱了起来,低声抱怨了一句,“真难喝。”

  “药哪有不难喝的。” 她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对了,我有个办法,你闭上眼睛!”

  “啊?”

  “快点闭上。”

  恒伽不知她打得什么鬼主意,无奈之下只好闭上了眼睛,这时,只听长恭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你还记不记得李记的乳酪,那股奶味又浓又香,入口又滑又甜,雪白雪白的,真是好喝啊……” 随着她的描述,恒伽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小时候她缠着他去买乳酪的情景,那家的乳酪的确是好吃极了,到现在他还能回想起这种味道……

  就在他陷入暇想的时候,一勺药已经不客气地灌了进来,还没等他辨出味道,那口药已经咕咚一下滑到喉咙里了。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有乳酪的味道了?这个办法不错吧?”

  望着她的笑容,他的心底微微一颤,好象有什么东西在心里面抽枝吐芽,长成妖娆翠绿的长藤,轻轻一拉,五脏六腑是微微的幸福牵绊……

  那药水,好像真的不是那么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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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4 _
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4 I_icon_minitime周三 八月 05, 2009 11:59 am

  狩马大会的那天,天气是格外的晴朗。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艳阳满天。在耀眼的阳光之下,草原就像一张广阔无垠的碧绿地毯,放眼望去,绿草茵茵,延绵百里。上百匹尚未驯化的野马被圈锢在一个巨大的围栏之中,正焦躁不安地相互拥挤着,想要冲出这个桎锢。

  来自各国的求亲使者,都早已候在了这里,等候着突厥可汗的到来。

  长恭担心地看了看身边的恒伽,在阳光的照射下,他的脸色几乎苍白到透明,虽然身体已经开始好转,但头一天的上吐下泄还是让他元气大伤。下意识的,她又望了一眼正站在他们不远处的弥罗一行人,弥罗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抬起头朝她微微笑了笑。她也笑了笑,又将目光望向了更远的地方。

  远远地,还可以看见巨大的可汗金帐众星拱月般伫立着,周围矮一些的是其他突厥贵族的帐篷,花纹繁复的图腾层出不穷。她的心里蓦的涌起了一种奇怪的情绪,阿景他,居然真的成为突厥可汗了。若是他知道是自己杀了突厥太子,不知会是什么反应呢?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还有林小仙,想必是对她恨之入骨了吧……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周围忽然发出了一种响动的声音,恒伽在她耳边低声道,“他出来了。”

  长恭抬眼望去,只见走在最前面的那位年轻男子个子高挑,有着一头浅棕色的长发,手臂垂在身体两侧微微握成拳头,当他走来的时候,步伐稳定而充满力量,感觉仿佛是塞外的阳光迎面扑来。他的一只眼睛是很淡的蓝色,目光坚定而锐利,而另一只眼睛被一个打制精巧的眼罩所遮挡。尽管是这样,却丝毫无损他的气质,反而更为他增添了几分狂野和不羁的气质。

  长恭的心莫名地兴奋了起来,是阿景,果然是阿景!没想到,没有胡子的阿景原来有这样英俊的容貌,只可惜……

  她的目光继续在那里找寻着,忽然,又是一阵兴奋,阿景身边的那个灰衣男子,不正是林小仙吗??

  太好了,这下小铁非高兴坏了不可!

  “大家都先坐下吧,在老子这里不用客气!” 他刚一开口,长恭忽然就觉得有点想笑,现在她绝对确定这肯定就是阿景了,这个口头禅居然到现在都没有改掉。

  “咱们也不用拐弯抹角,你们跑了这么远的路来这里,不都是为了老……” 这个时候,林小仙忽然轻轻咳嗽了一下。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立即改了口,“都是为了本王的妹妹吗。”

  说着,他转过身,道,“阿云,你还不来见见大家。”

  大家这才发现原来公主已经在这里了,只见她从阿景的身后走了出来,朝大家优雅地行了一个礼。出乎大家的意料,公主虽然称得上面目清秀,却没有传说中的那般美艳,唯有那双如海水般湛蓝的双眼,还带着几分异域风情。

  倒是长恭大吃一惊,这不就是那天在雨中抱着她大哭的姑娘吗!居然,居然是公主!

  虽然对公主的容貌有些失望,但对于众使者来说,最重要的是能和突厥结盟,因此,就算公主是个丑八怪,在他们眼里也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就像是说好了一般,赞美奉承的话此起彼伏响了起来。

  “想要做老--本王的妹夫,不是那么容易的!” 阿景冷冷看了一眼众多求婚的使者,伸出手往圈锢着巨大的围栏一指,“各位使者,等会在狩马大赛上就先露一手给公主瞧瞧,各位既然担此重任,想必也应该是身手不凡吧。”

  使者们面面相觑,没想到可汗先给了这么一个下马威。

  “对了,我要提醒一下众位大人,” 林小仙也在一旁开了口,“这些马之中有一匹雪白色的龙马,若是能狩得这匹马,必能让可汗和公主刮目相看。”

  恒伽轻轻笑了笑,低声道,“这算是第一关吗?”

  “恒伽,让我去。” 长恭压低了声音,“你这个样子根本就没有胜算,再说,我戴着面具他们也认不出我。”

  恒伽愣了愣,随即又淡淡笑了起来,“好,长恭,那就交给你了。”

  随着一声号角响彻整个草原,栏闸一开,百余匹野马便像潮水般汹涌而出。这些野马被捕捉后强行圈禁,又被故意饿了几日,此刻正是饥饿不堪,性情暴躁,禁锢一开,马上发力狂奔,势不可挡。而数几百骑等待狩捕的人马,也早已队列于阵前。只等号角一响,数百骑瞬间如箭离弦。群马追逐着野马,数百马匹奔涌在一起,和着震天的擂鼓,它们的蹄声,仿佛足以将整个草原踏破!

  长恭也身在其中,策马冲在了前面,寻觅着白色龙马的影子,那如毡如毯的连天碧草犹如浩瀚的绿色波涛带着特有的强大生命力迎面扑来,汹涌着、冲击着、震撼着……

  旁观的人个个看得心潮澎湃,还不时的为着自己这方高声呐喊。

  “斛律大人,王爷他怎么不动手啊。” 秦林已经按捺不住,小声的询问着。

  恒伽唇边的笑意缓缓延展,似当空暖阳般和煦,令人如沐春风,“她在找那匹龙马呢。”

  要么不猎,要么就猎获那匹最强的……长恭绝对是这样的人。在目光掠过另一位黑衣少年身上时,他的眉梢斜斜挑起,笑意安然间却是莫测高深。

  和长恭怀有同样目的的还有那个人----宇文直。

  白色的龙马在百余野马中格外显眼,长恭并没花多少功夫就发现了目标,但那龙马跑得飞快,而且好像有灵性一般,灵巧的避开四面八方而来的套马索,长恭试了几次,都被它给轻松躲过了,宇文邕并不比她好多少,套马索也是屡屡套空。

  到最后,对龙马紧追不舍的就只剩长恭和宇文邕两人了。

  长恭心里倒也暗暗欣赏他高超的骑术,上次比赛若不是她使诈,谁输谁赢那还真难说,这也算是除了恒迦以外,第二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了。

  “斛律兄,上次你胜之不武,这次看谁先捉住这匹马!” 她的心念刚一动,没想到对方居然主动挑战了。

  “好,那这次我若赢了你可要心服口服!” 长恭高喝一声,快马加鞭朝那匹龙马追去,在套马索再次套空的一刹那,她的脑中忽然灵光一现,迸出了一个大胆又冒险的方法!

  她忽然啪的一声扔了自己的套马索,在宇文邕惊诧的目光中,策马全力疾行,就在快要接近龙马的一刹那,她看准空档居然一跃跃上马背!龙马立即暴跳如雷,任凭那龙马怎样嘶鸣跳跃,她死死抓住马鬃,镇定自若……龙马被她抓住马鬃似乎吃痛,竟是纵跳的非常厉害,想要把她掀下. 速度倒是慢了下来,长恭又怎会怕这些,她抓紧马鬃的同时,双腿也是贯注着全力紧紧地夹住烈马的腹部,只见她那略显单薄的身子随着烈马的跳跃不时东摇西晃,好几次还差点被烈马甩下来,连观看的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大人,王爷他这样实在是太危险了!” 秦林的脸色都发白了。

  恒伽凝视着那抹白色的身影,平静的黑眸中,丝毫不见慌乱,“相信她。”

  “大人,您就这么有信心?”

  “是,” 他的目光一眨不眨的倾注在那个身影上,用几乎轻不可闻的声音低声道,“因为她是----兰陵王。”

  龙马在跳跃了一段时间之后,似乎有些累了,再加上长恭夹着它的腹部让它非常不舒服,颠簸了几十下,竟是再也不颠了,居然慢慢地稳定下来。长恭灿然一笑,冲着神情复杂难辨的宇文邕喝了一声,“弥罗,这次你可输得心服口服?”

  少年纵马而立,虽是戴着半张面具,但玉立挺拔的身姿美之极致,那难以描绘的英气与柔和,仍是如此巧夺天工地统一在一个人的身上,令人不由喟叹造物的神妙。远远望去,竟犹如旭日东升,熠熠生彩,让人几乎不敢正视!

  在这一瞬间,宇文邕只觉得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流过他的身体,胸口靠近心脏的地方,似乎有一声啪的轻响,仿佛是-----春天的第一朵花悄然绽放的声音。

  他隐隐约约的明白,有什么事在什么时候悄悄地发生了,其后的一切都将不一样.

  尽管,眼前的这个人,和他一样,都是-------男人。

  世界一片迷乱,人心一片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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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4 _
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4 I_icon_minitime周三 八月 05, 2009 12:01 pm

  初吻

  突厥可汗的金帐内。

  阿景望着眼前的这个少年,蓝色眼眸里露出了一抹赞许的神色,却又惊讶地问道,“为什么戴着这个面具?”

  因为怕被阿景认出来,长恭一直低着头,在听到阿景的问话时,连忙答了一句,“回可汗,我的脸前几天正好弄伤了,所以才戴上面具遮掩一下。”

  阿景立刻摇了摇头,“男人伤了脸怕什么,这样遮着不是太小家子气了吗!看你刚才驯服龙马的气势,似乎不该是那样的人!”

  “回可汗,在下的这位弟弟天生就有这个怪癖,他素来心高气傲,只是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受伤的一面。” 恒伽上前微微一笑。

  阿景看了恒伽一眼,面露疑惑之色,“老子怎么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原来是你!” 一旁的林小仙低呼一声,随即又好像想到了什么,立刻敛去了惊讶之色,恢复了刚才的表情。

  阿景似乎也认出了恒伽,一抹讶色在他的蓝眸中稍纵即逝,却什么也没说。

  长恭顿时觉得有些疑惑,既然两人都认出了恒伽,为什么都是这样的反应呢?他们对小铁的下落丝毫不关心吗?

  “对了,你是斛律光的第五子钟都?” 阿景又将注意力放到了长恭的身上,“你先抬起头来,也让我妹妹看清楚你的样子。”

  长恭应了一声,无奈只好将头抬了起来,正好和公主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公主的眼中极快掠过一丝惊讶之色,随后又被温柔的笑意所代替。

  糟糕,被她认出来了!长恭的脑中立刻冒出了这个念头。太厉害了吧,这样都能认出来?

  之后阿景说了些什么她也没有留意,只觉得公主那双眼睛始终牢牢盯着自己。

  好不容易捱到离开帐篷,她还没走几步,就见一位侍女走到自己的面前,说是公主还有话要问她。

  长恭随着侍女走到了一顶白色的帐篷后,看到公主正在那里等着她。公主朝着她微微一笑,从背后拿出了一样东西,轻声道,“这也该物归原主了。”

  长恭抬头一看,发现那正是上次下雨时顺手给了公主的伞,她心里明白也瞒不下去,于是接过了那把伞,笑了笑道,“原来公主还留着。”

  “原来你叫斛律钟都,” 公主似乎又有点不好意思,“上次还让你看到我那个样子……”

  “公主,上次的事,在下已经忘了。“长恭为免公主尴尬,连忙推脱。

  “我可没有忘。” 公主立即摇了摇头,“和其他突厥女子不同,我因为自小体弱多病,所以从小就很少从帐篷里出来,虽然外面将我传的倾国倾城,但其实我知道,我不过是个容貌普通的女子。若不是因为这个身份,我看那些君王和使者们恐怕连正眼不会瞧我一下。也正因为如此,那日我才忽然情绪失控,一个人偷偷溜了出来,没想到却碰到了你……”

  “这也是有缘。” 长恭顺口说了一句。

  公主的脸微微一红,喃喃道,“的确是有缘。我万万没想到能在这里又见你,而且,你竟然还是齐国的求亲使者。刚才,你驯服龙马的英姿恐怕连我们突厥最勇敢的勇士都要甘拜下风。”

  长恭倒被公主说的有些飘飘然,听到求亲两字,她心里一动,何不趁这个机会问问公主的意思。

  “公主,我大齐地广物博,都城邺城更是繁华热闹,各地美食应有尽用,还有皇上……” 想到眼前的这位公主可能会嫁给九叔叔,她的心里忽然有些淡淡的酸涩,不过似乎也只是一瞬间,又笑了笑道,“我大齐皇上更是俊美无双,只要看到他,没有一个姑娘不会动心,如果他说自己是第二美男子,那就绝对没人敢称第一!”

  公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仿佛漫不经心道,“那和你相比呢?”

  长恭一愣,连连摇头,“这世上无人能及皇上。”

  “你脸上的伤好些了吗?” 公主忽然问道,见长恭稍稍愣了一下,她又笑了起来,“如果我没猜错,你这面具下还是完好的一张脸吧。可是为什么要戴着这个面具呢?嗯,让我猜猜看,你上次因为脸上的灰被雨水冲干净而匆匆离开,可见你一路上都故意隐藏着真正的面貌,那么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你的容貌实在是太美,另一个,或许你不想被这里的某个人,或者某些人认出来。你说我猜的对不对?”

  长恭心里一惊,这个公主的眼光还不是一般的犀利,真让人难以把她和上次在雨中大哭的女子联系起来,不过惊讶归惊讶,她的黑眸里却是笑意盈盈,遍掩心中涟漪,“公主真会说笑。”

  公主用一双湛蓝的眸子温柔地凝视着他,“不用这么拘礼,叫我阿云好了。”

  “阿云公主……” 她支吾着低喊了一声。

  公主的唇边很快绽开了一抹明媚的笑容。

  她又趁机上前一步,“公主,既然没什么事,在下就告退了。”

  见公主点了点头,她赶紧转身就撤,就在她转身的时候,忽然听到公主又说了一句,“若要想知道我究竟会选谁作我的丈夫,明晚子时,月牙湖边见。”

  长恭脚步微微一顿,并未回答,径直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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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回到自己的帐篷, 长恭就发现恒伽的眼中是掩饰不住的促狭之色,一脸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长恭,公主对你可是刮目相待啊。”

  “喂,你别胡思乱想啊。” 长恭瞪了他一眼,将如何认识公主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恒伽唇边笑意更深,“这下可复杂了,原来她还见过你的真面目,今天再看你表现的这么出色,想不被你吸引也难啊。”

  长恭苦恼地坐了下来,一脸哀怨道,“你就别说风凉话了,她还约我明晚子时去什么月牙湖边见面,说是那时就告诉我她到底选了谁。”

  恒伽轻轻笑出了声,“该不会是说选了你吧……”

  “诶?” 长恭的脸颊抽动了一下,“你可别吓我啊,”

  “呵呵,当我没说。”

  “那我到底该不该去啊……” 长恭斜倚在帐中的案几之侧,一手支着下颏,越来越苦恼了。

  “去,为什么不去?” 恒伽那薄薄的嘴唇浅浅勾起,语声如若琉璃寒冰,空灵漂浮,“既然公主对你有好感,我们为何不利用这一点。”

  “利用?”

  “不错,不管用什么方法,先让她答应嫁到齐国就是。” 他那黑曜石一样异彩流动的瞳仁仿佛蒙上了一层透明的灰,象沾了尘的水晶,让人无从看清,“如果她真的对你有好感,长恭,那就么好好利用。”

  长恭低垂眼睑,忽然笑了起来,“恐怕我没这么大的能耐。”

  恒伽的眸色更加朦胧,“不试试怎么知道?“

  “好,今晚我就先去找找那月牙湖到底在哪里。” 长恭坐起身来,朝四周望了一眼,又道,“小铁呢?你有没有告诉她见到她哥哥了?还有啊,你觉不觉得阿景和林小仙明明已经认出了你?他们怎么就不关心一下小铁的下落呢?”

  “长恭,你口中的阿景现在已经是突厥可汗了,我想,有些事他不想再提起,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如果承认认识我,不就等于告诉我他就是当年的那个强盗头子了。”

  “可是难道因为这样,就会连小铁也不认了吗?我不觉得阿景是这样的人。” 长恭一脸不悦地说道。

  “长恭,人都是会变的。而且往往爬得越高,变得越快。”

  长恭将头埋在了膝盖里,还是摇了摇头,” 阿景不是那样的人。“

  “你还真是固执。对了,” 恒伽像是想起了什么,“刚才可汗派人将那匹龙马送给你了,现在正拴在帐篷后面呢。”

  “真的!” 她兴奋地一跃而起,“我要去看看!”

  “看把你高兴的!” 恒迦无奈地摇了摇头。

  长恭已经冲到了帐边,闻言又停下脚步,转头灿然一笑,“当然高兴啊,你没看到弥罗那个家伙呆掉的样子,我这回可是堂堂正正地赢了他一次!”

  望着她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帐前,莫名地,一种黯淡的无奈,夹杂着郁闷在他心中缓缓升腾蔓延。

  这已经是第几次她提到那个家伙了?

  他一直认为,她的周围只有她的叔叔和哥哥们,除此之外,那就---只有他。

  在他听来,她每天所提到的,也无非是这几个男子。

  他已经习惯了这一切。

  正因为也许这只是个习惯。

  所以,改变了,就会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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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4 I_icon_minitime周三 八月 05, 2009 12:03 pm

  草原上的夜晚很快就降临了,长恭依照几位突厥牧民所指的路策马前行,在绕了几个大圈子后,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草原上的月牙湖。

  在看到月牙湖的一刹那,长恭睁大了眼睛,被眼前的美景所折服,只见湖面波光粼粼,萦回曲折,水面铺满银屑般细碎的月光。因湖水清澈,于月夜下如明镜般反射了月亮的光辉,远处相望如同发光的带子般。因为正值初夏,竟然还有莹火虫四散飞舞,闪烁着盘旋在浓浓夜色中,浮光丽影,环绕身际,待她孩子气地想要伸手去捉,点点流萤却是微茫闪烁如同水月镜花,灵巧地从她的指缝里溜走了……

  龙马已经毫不客气地低下头喝起水来,长恭也蹲下了身子,用手掬了一些湖水尝了尝味道,只觉得入口清凉甘甜,说不出的舒爽。一时喜不自禁,手脚麻利的脱了鞋袜将双腿泡在了凉凉的湖水里。

  四周草静风止,就连日间聒噪无比的鸣虫也安静得悄无声色,只有面前的湖水在月色中缓慢而无声地流淌着。

  长恭舒舒服服地踢着水,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反正这个地方够偏僻,现在也已经很晚了,如果趁这个机会在湖里洗个澡的话……应该不会被人发现吧?

  犹豫了再犹豫,她最终还是抵挡不住湖水的诱惑,匆匆脱去了自己的衣衫,像条小鱼吱溜一下滑入了水中。

  置身于清澈的湖水里,她的身体像是如同初生般的无力,一动也不想动,只是微微地睁着眼,凝视着水中的映象,视线中的景象混合着水的波动和月色余辉的闪耀,断断续续,摇摇荡荡。

  抬头望向天空,星汉满天明明灭灭,夜风象丝绸一样拂过面颊,她的心中也有些感怀起来。

  那每一颗闪闪发亮的星辰,是否也是每个人高悬的命运?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觉得全身通畅,准备起身穿衣离开时,忽然听到背后竟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霎那间仿佛空气都冷到了冰点,她大吃一惊,慌忙将身子压低在水中,怒喝了一声,“什么人?”

  “-----斛律兄,原来你这么好的兴致。”

  一听到这个声音,长恭更是暗暗叫苦,恼怒的语气已经有了些变化,连声音都微微颤抖着,还有一丝无法掩饰的紧张,“弥罗,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我也是正好想来月牙湖看看,没想到---这么巧。”从宇文邕的这个方向望去,恰恰能看到少年低垂着头而露出的一截精致纤巧的脖颈,白皙的肤色上慢慢渗出比绯色红叶还要鲜艳的的红色,在月色的映照下,青涩而妩媚。

  一瞬间,他几乎忘记了他应该回答些什么,忘记了呼吸,忘记了一切……几乎忘记了眼前的这个人是个----男子……

  为什么---他不是个女子……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在宇文邕的脑海里,就开始象漩涡一样延展,将其它思维挤到一边,将身体吸到最不希望去想的空想之中。直到脑子被风一吹,原本好象被猫玩乱的线球一样杂乱无章的思绪才渐渐清晰起来。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声音能因为紧张而干涩到这种程度:“那个……”

  别那个了!快点给我滚!长恭在心里大声喊着,可是却不敢在水中动弹一下。她现在真的很后悔自己为什么一时冲动,做下这种蠢事。

  万一被他发现自己是女儿身的话……那还不完蛋了!

  “你这样杵在这里我还怎么洗啊,你还不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她已经开始抓狂了。

  “那-----在下先告辞了。” 宇文邕稳了稳心神,敛去了矛盾纠结的神色。

  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声,长恭这才松了一口气,刚想动动身子,忽然听到前面的不远处传来了一阵低低的野兽的吼叫声……

  她心里一悸,对于这种野兽的声音,她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缓缓抬起头来,正对上了一双闪着绿光的眼睛。果然是一只狼,不,不止一只。她隐约看到了有几双这样幽灵般的眼睛在草丛间若隐若现。

  “斛律兄,你还不上来!” 身后蓦的传来了弥罗略带焦急的声音,长恭的心里一沉,今天可真是倒楣透顶了,难道这就是俗话所说的前有狼,后有虎?

  “斛律兄,快上来!狼会游水!”

  此时的长恭陷入了巨大的矛盾挣扎中,如果现在上去,她的女儿身绝对是暴露了,可是是继续按兵不动,很快被恶狼当作食物……怎么办?怎么办?

  “弥罗,你先走,我自有办法对付它们……” 她故作镇定。

  “这怎么行,斛律兄,难道-----你的脚抽筋了?别担心,我这就下来带你上来!”

  “不要啊!”她惨叫一声,心胆俱裂间只听到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响,顿时吓得魂魄齐飞,他居然跳下来了!啊!!!不要啊!!

  容不得她作出更多反应,下一个瞬间,整个身子已经被他拉了过去。就在她转过身的一刹那,她并不意外地看到了对方的反应。这个过于让人震惊的事实显然让他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脸上全是一片难以相信复杂不明的神情。

  她只好把身体往水里一缩,也顾不得害羞,怒道,“先把你的外袍给我!” 见他没有丝毫反应,不得不提高了声音,“听到没有!”

  宇文邕这才回过神来,忙脱下了自己的外袍罩在她的身上,在触碰到她肌肤的时候,他只觉得身体里某个深处有一把火开始熊熊燃烧起来。无法遏制地越燃越烈,身体里几乎所有的水分都在这仿佛永不熄灭的烈火里消失殆尽。嗓子变得又干又哑带着烟熏火燎的气息令人窒息般难受……

  他--居然是女儿身……居然---真的是女子……

  长恭赶紧将自己裹紧,又怒道,“你还不先上去!” 话音刚落,她突然看到弥罗拔出了一把短刀,用力朝她的后面扎去,一声尖利的狼嚎蓦的刺穿了寂静的夜空,又隐约听到弥罗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得罪了!”

  接着,她的身体忽然被拦腰抱了起来,仿佛被一下子送上了岸,眼前顿时一阵模糊。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最先映入眼底的是两泓虽近在咫尺,但远比夜空深邃遥远的深潭,映着水光的眼眸仿佛汇集了整个夜空的星辰。

  她的脸色铁青一片,嘴角不停地抽搐,形状优美的眉毛死死地皱到一起,一时又急又怒,竟然不知该作何反应……

  宇文邕凝视着怀里的少女,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欣喜,在他黑暗痛苦又压抑的前半生,也曾做过许多许多的梦,有的梦单纯而唯美,象生长在天国的花朵,可全都随着梦醒而脆弱地破灭,

  但是,从来没有象此刻这样同时接近虚幻与真实的边缘,

  怀中的人,如同午夜里闪瞬即逝的昙花。真实而完美,却临近虚无象咒语一样束缚着他的灵魂,使他浮想中不知身处何方。

  “喂,你快点放开我!” 她终于在惊怒中反应过来了。

  他不但没放,反而将手收得更紧,唇边浮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说出了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的话,“别乱动哦,乱动就会被看光,别忘了你可只穿着一件外袍。”

  她显然愣了一下,从小到大,还从没人和她说过这种轻浮的话,不过随即又被一脸怒色所代替,“弥罗,你这个无赖!再不放开我我杀了你!”

  “说了别动了,真的会看见哦!”

  “我要杀了你!” 处于狂怒中的长恭倒还没有失去理智,口中虽然叫骂着,可身体却不敢再乱动。

  他暗暗笑了起来,一种柔软的感觉从心里涌了起来。

  这样静的暗夜,这样近的距离,这样怦然心动的凝视——他知道,有些情愫,有些思绪,仿佛火光簇簇地跳动和燃烧了……

  草原上忽然起了风,卷起了无数野花花瓣四处纷飞,一片不知从何而来的花瓣飘落下来,安分的停靠在了她柔软如蝶羽的嘴唇上。他的眸子渐渐迷离,微微俯身,就着那片花瓣吻上了她的唇。

  毫无预兆的,轻柔有力的,温柔细致的----吻了上去。

  这一次,他清楚地听见了,胸口靠近心脏的地方,春天的第一朵花,再一次绽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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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4 I_icon_minitime周三 八月 05, 2009 12:06 pm

  樱桃

  夜色已深,斛律恒伽的帐篷中还燃烧着若明若暗的烛火。

  恒伽望了一眼不远处背对着自己而睡的长恭,心里不由有些起疑,从刚才一身湿漉漉的回来开始,她就一直精神恍惚,问她什么她都不说,只是倒头就睡。

  在月牙湖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轻唤了一声,“ 长恭?”

  见她似乎没什么反应,好像已经睡着了,恒伽放下了手中的书卷,轻轻吹熄了蜡烛。

  此时的长恭哪里睡得着,满脑子就好像扯满了杂草一般,乱糟糟一团。一闭上眼,眼前好像都是那让她脸红心跳的一幕。

  那个家伙,居然,居然敢吻她!那可是她的第一次啊!

  她伸手使劲揉了揉自己的嘴唇,懊恼,气愤,郁闷,委屈,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大脑又一次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那个无赖……要知道应该在穿衣服时,趁着他背对着自己时一刀杀了他灭口……

  不过,无论怎样,绝对不能让恒伽知道这件事。

  几乎是同一时刻,宇文邕也在自己的帐内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皇上,您怎么了?” 同在一帐内的阿耶也发现自己的主人有点不对劲。平时就是沉默寡言的主人,今天从回来之后更没有说过一个字,虽然看他神色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但阿耶凭着共同相处了十多年的经验,断定他必定是有什么心事。

  “阿耶,我好像有了一样很想要的东西。” 宇文邕低低开了口。

  “皇上,您一直想要的东西不是已经得到了吗?整个周国都已经是您的了。” 阿耶疑惑地答道。

  “那不一样,阿耶。我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力,那是因为如果我得不到这个,我的生命就会受威胁。我想要更多更多的疆土,那是因为如果我得不到这个,自己国家就会受到威胁,一切是因为生存的需要,可是,” 他放低了声音,“这次想要的,却是我自己梦想的东西。”

  阿耶愣了愣,“那么您打算怎么做?只要您吩咐,臣一定会您效力。”

  “还不是时候,阿耶,” 他的声音平静无澜,“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阿耶惊讶地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脱口道,“但是,那是您梦想的东西……”

  “阿耶,梦想的东西固然令人渴求,但是那种激荡澎湃的热情往往在浑浊的俗世中只是一瞬的华丽,无法生根开花。如果让那些过于美好的梦想遮住了双眼,无法看清浑浊的世事,只会陷入命运的悲剧。”

  “那么,您打算就这样放弃吗?”

  “这样梦想的东西,我一定会得到,但是,”他意味深长的露出了一个笑容,“实现梦想需要力量,任何-----梦想。而力量的获得需要暂时放弃很多东西。所以,我会暂时放弃这个梦想。”

  阿耶并不是那么明白皇上的话,但他也不在乎,皇上的想法又怎么是他这种粗人能明白的?

  “对了,皇上,今天狩马大会上全被斛律家的小子抢去了风头,您说突厥公主会不会选择他们……”

  “突厥公主吗?” 宇文邕的眼眸闪烁着如同黑夜一般深沉的颜色,“那也未必。”

  塞外的天气一如继往的明朗,微冷的风中夹杂着淡淡的土腥味,倒让人感到一种真实的清爽,阳光照着一望无际的草原,清晨的露珠闪着淡淡的光,连青草也仿佛有了希望,一切的一切,都在眼前缓缓延伸。

  宇文邕一向有早起的习惯,但他没想到,这里还有人比他起得更早。

  尚未燃尽的篝火旁,一个穿著红色长袍的少年正懒洋洋地躺在那里。因为背对着阳光,看不清他的脸容,只觉得他的皮肤白得象雪,一头长发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溶化的纯银一样灿然生光。

  他的长袍透过清晨的阳光,更是红得象火一样在燃烧。

  是---她。

  心底忽然有种跃跃涌动的情触,呓语一般,柔软、温和,轻暖。

  当他走到了她的身边时,并不意外地看到她惊得差点跳了起来,那充满杀气怨气的视线几乎要在他身上看穿两个窟窿。

  “不想死就赶快从我眼前消失!” 见到这个男人,长恭很有抽剑的冲动。可他却不慌不忙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微微笑了笑,“斛律兄,怎么这么大的火气?不,应该是斛律---姑娘。”

  “你还说……” 她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昨夜我也是救人心切,那样的情况下换作你也会下水救人吧,” 他浅笑盈盈,“不过,你毕竟是个姑娘家,不如这样,我等会儿就去向你哥哥提亲?”

  “你敢!” 长恭可真急了,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你要敢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我一定让你死得很难看!”

  宇文邕眸光微闪,笑得有几分诡异,“昨天你已经错过杀我灭口的最好机会了。现在的你,可未必能杀了我。不过你放心,这个秘密我是不会乱说的,“他压低了声音,” 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长恭怒意陡生,“你威胁我?”

  “很简单的事情,你一定办得到。” 他看了一眼被她揪住的衣襟,“今晚,你就一直待在帐篷里,那里也不要去,尤其是-----月牙湖。”

  长恭一惊,脱口道,“你知道些什么?”

  “哦,我只是很凑巧的听到了你和公主的对话,不然我昨晚又怎么会想到去月牙湖呢?” 他的笑容飘忽而繁复,“这件事对你来说很简单,不是吗?”

  长恭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无法相信的眼神注视着他,此时此刻,她无法确切形容他的目光,好象冬日冷感的阳光,慵懒而淡漠,又仿佛秋夜里淡淡的星光,疏离而遥远。现在的他,和她所认识的弥罗,以及------昨晚的他,完全是不同的人……

  从一开始她就错了,这是个-----比九叔叔更深不可测的男人。

  “好,我答应你就是。” 她冷冷地看着他,“若是你食言,我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他轻笑出声,“一言为定。不过,你再不放手的话,我的衣襟已经要破了哦。”

  长恭垂眸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手里还紧紧揪着他的衣襟,刚想松手,却被他顺势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不放手我立刻斩了你的手!” 他的这个动作令长恭有瞬间的暴怒,左手已经唰的一声抽出了随身的短刀,一刀砍了下去!

  他一定会放手的,她这样想着。可就在刀刃已经触碰到他的手腕时,他却还是一脸镇静的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她心里微微一惊,收力的同时,那刀刃已经唰的一声割破了他的手背!

  长恭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他,只见那双琥珀色的的眼眸光流柔黄,沉香一般使人沉静。点点眸光闪动,仿佛与身周流动的浅金色阳光相融了,光华一色。

  时间的流走都变得不明确了,缓慢而黏稠。清风无声地在四面八方荡漾,空气中亦是迷离,气流盘旋犹如暮晏。

  “活该!”长恭蓦的回过神来,轻斥一声,急忙挣脱了宇文邕的手。就在转身的瞬间,却正好对上了一双看出不任何情绪的黑眸。

  就在不远处,斛律恒伽正面无表情地看她,一言不发。

  不知为什么,长恭心里忽然一慌,感到有些局促,近乎尴尬地烦躁不安。看着恒伽又转身回了帐篷里,她只是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想了想,还是又拔腿追了进去。

  宇文邕望着她消失在帐篷里的背影,从眉宇里透出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似流水,水过无痕。

  ============================

  一进帐内,长恭就感觉到了一种和往常不同的气氛正弥漫在帐篷里。

  “恒伽,早啊……” 她讪讪地先打了招呼。

  “早。” 他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继续看着手中的书卷,语气和平时倒也没什么不同。

  “恒伽,其实刚才……我……”

  “刚才我什么都没看见。” 他冷冷打断了她的话,似乎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还有,你做什么事都和我无关。”

  长恭觉得有些不妙,狐狸今天说话好像有点冲。她又试着和他说了几句,他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态度。看上去,他好像不想搭理她,这样也好,既然他什么都不问,那么她也省得和他解释了。

  不过,唯一让她担心的就是,不知他有没有听到自己和弥罗的对话,虽然相隔甚远,但万一被他听到只字片语就糟糕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一直静坐不语。

  每次她努力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些许端倪时,都会被他一个冷漠的眼神给顶了回去。

  这种令人不舒服的状态一直延续到了晚上,长恭一见天色已晚,就像往常一样在帐篷的一角铺了毯子,准备早些休息。

  一边铺着毯子,她又偷偷望了一眼正在看书的恒迦,今天这个家伙什么事也没做,已经看了一天的书了,和他说话也不理人,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他了?正在疑惑的时候,忽然看到恒迦的目光往这里一瞥,她赶紧低下了头去,装做没有看到。

  为什么,自己会有点心虚的感觉??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啊。

  “你这是做什么?”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恒伽居然开口了。

  她本来也不想回答他,想了想,还是答道,“没看到吗?我要准备休息了。对了,别忘了把小铁从秦林那里带过来。”

  “休息?今晚你不是和公主有约吗?”

  长恭听到这句话,心里一动,这么说来,他应该没有听到自己和弥罗的对话,

  “我---不想去了。” 她低声道。

  “什么!” 恒伽超乎寻常的反应吓了她一跳,“不想去?高长恭,你以为你还是小孩子吗!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想去,这是关于我们齐国能否和突厥联盟的大事,由不得你任性!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长恭一时被骂懵了,狐狸这是怎么了?从有记忆以来还没从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

  “我说得有错吗,高长恭?” 他压低了声音,“女人就是女人,成不了大事。”

  刚才还被骂的晕晕乎乎,听到这句话,长恭心里也不畅快了,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我就是不想去,你管得着吗,你自己不是刚说过我做什么事都和你无关吗?现在你管个什么劲!”

  恒伽没想到被她钻了一个空子,这反倒叫他无端生出更多无以名之的恼怒来,如骾在喉,不上不下卡得咽舌生烟,偏生还反驳不得。

  那种恼怒感,还夹杂了些许空虚和失落。

  “是啊,你不想去见公主,那么见那个宇文直你一定乐意了吧!” 话说出口的瞬间,他的心口陡地微微一涨,而后猛然向下一坠,扯得有些轻微的抽痛。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叫他一时之间无所适从。

  “我怎么会乐意见他……我根本就不喜欢他。” 她嗫嚅着应道。

  “不喜欢怎么会让他拉着你的手!” 见到她似乎有些羞涩的模样,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积聚了一整天的怒气终于在此刻全线崩盘。

  长恭愣在了那里,也难以相信这话是从恒伽嘴里说出来的,不过同时她也隐约感到了今天恒伽不大对劲果然是和今早的事有关。

  原来他不高兴,是因为弥罗拉了她的手??想到这里,她忽然嘻嘻笑了起来,“哦,恒迦哥哥,难道你这是在----妒忌?”

  她的话音刚落,一本书就嗖的一声飞来,不偏不倚正好砸中她的脑袋,还夹杂着恒伽略带恼怒的声音,“妒忌你个鬼!”

  她幽怨地揉了揉被敲痛的脑袋,眨巴着眼睛,“那为什么因为他拉了我的手就生气?”

  “说你笨你就是笨!” 恒伽似乎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又慢慢平静下来,用着一贯的语气缓缓道,“你说他会好端端拉个男人的手吗?我之所以有这样的反应,只是担心因为你的不小心,让他看出你是女儿身,明白吗?”

  长恭一听倒也有理,忙摇了摇头,“他不知道!” 说完,她心里暗暗侥幸,幸亏狐狸不知道她身份被揭穿的事情,不然不知会气到什么样子呢。
  “不知道又为什么拉你的手。” 他似乎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

  “也许他----他就喜欢男人!” 长恭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这只狐狸还真难搞定。

  恒伽半信半疑地看了看她,诚然,有断袖之癖的男人倒也不是没有,况且长恭那样的容貌的确容易令那些登徒浪子动心,只是,总觉得哪里还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他的心里蓦的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要是------长恭一直戴着那张面具就好了。

  “那为什么不想去赴公主的约?”

  她犹豫了一会,低声道,“我不想骗你,可是又不想说出理由,所以,不要问了好不好?至于公主到底会选谁,我们谁也作不了主。”

  半天,她没有听到对方的动静。正要抬头查看的时候,却看到他起身走到了自己的身旁,弯腰捡起了那本书,又瞥了她一眼,说了两个字,“起身。”

  她也不知他要做什么,心里却是有些莫名的失落,看他的表情似乎还是冷冷淡淡的。此时此刻,倒是怀念起那抹虚伪的笑容来了。

  正寻思着,忽然见他将书放在一旁,将旁边备着的一条毯子轻轻铺在了她原来的毯子上,一边整理一边随口道,“听说今天夜里会起风,我让他们多准备了条毯子,免得你到了半夜觉得冷。毕竟是个女孩子……”

  她怔怔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迅速敛眉垂首,因为眼眶深处有什么湿润的东西似乎就要支持不住掉下来,心里涌起了一种冲动,想要倾诉什么的冲动。

  “恒伽,其实,我叫-----樱桃。” 她脱口道。

  恒伽回过头来,“你说什么?”

  “樱桃,那是娘给我取的名字,听爹说那是因为娘最喜欢樱桃。” 她低低重复了一遍。

  恒伽似乎有点惊讶,又轻轻一笑,“好名字。”

  “明年我就十八岁了,” 她微微抬起眼,“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一直要女扮男装?”

  恒伽静静看着她,眼角眉梢都是无声的温柔在延展,“说下去,樱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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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4 _
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4 I_icon_minitime周三 八月 05, 2009 12:08 pm

  翦翦微风里,阿史那公主正在月牙湖边等待着长恭的到来。她不时地抬头看看天色,脸上露出了既焦急又期待的神色。

  “怎么还不来?” 她忍不住喃喃自语道。

  “他不会来了。” 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阿史那吃惊地回过头去,认出了说话那人正是狩马场上见过的周国求亲使者。

  “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我出现在这里,只是想告诉你,他不会来赴约的。” 宇文邕淡淡看着她,“公主,你就别再浪费时间了。”

  “都快天亮了,他的确是不会来了。其实,我也不过是想和他说说话罢了。”阿史那垂下了头,低声道,“其实身为公主又怎么样,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能喜欢自己想喜欢的人,不能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这些求亲的人,包括你,又有哪一个不是为了政治目的?”

  他忽然笑了笑,“公主,那也是你的宿命。”

  阿史那的面色一黯,“我也清楚知道自己身为一名女子,只能遵从可汗哥哥的意思,嫁一个我并不喜欢的人。他对于我,就好像是一个梦想,我只是希望在失去自由之前,能和喜欢的人多相处一阵子,仅此而已。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谁都不想嫁。”

  宇文邕不置可否地又是一笑,“实现梦想需要力量,而力量的获得需要暂时放弃很多东西。所以有些东西,也许不是现在就能拥有,不过属于你的,总有一天会得到。公主,想不想改变你的宿命?”

  “改变宿命?” 她惊讶地抬起头,只觉对方的笑容在月色下复杂难辨,却怎么也看不真切。

  “公主,人沒有犧牲就什麽都得不到,爲了得到什麽東西,就需要付出同等的代價。而想要获得最美好的东西,就必须付出最大代价来换取。只要你和大周的皇帝合作,利用突厥和大周的力量令齐国称臣。自然,你也能得到最想要的东西。”

  公主微微一惊,又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么,我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大周皇帝给予你的东西,是任何人都给不了你的。” 他的眼眸金华流光,仿佛夜色中的星子,浅浅呈辉,清芒出锋,“那就是---自由。”

  “自由?” 她缓缓的抬起头来,像是缓缓张开的银色玉兰一般,苍白的双颊似乎蒙上了一层因震惊带来的红晕。

  “不错,到时候,皇上他绝不会干涉你的自由,你想去想留都可以,没有任何人能束缚你。”

  她显然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大周皇帝又怎会同意?”

  “他会同意的。” 他的声音仿佛来自很遥远的地方,“因为,朕就是大周的皇帝。”

  第二天,阿史那公主已经选定了周国皇帝为未来夫君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开来,很多人都对这个结果有些意外,因为昨日长恭在狩马场上技惊全场,所以很多人都以为这回的胜者非齐国莫属,没想到最后却是花落别家。

  恒伽的帐篷内,秦林已经按捺不住,正在拼命抱怨着,“怎么会这样呢?昨天王爷表现得这么出色,那公主怎么就偏偏选了周国皇帝?这下皇上一定会责罚我们吧!”

  长恭默不作声地坐在一边,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公主忽然答应嫁给周国皇帝,一定和弥罗有关。如果没有猜错,昨晚他肯定去了月牙湖边代自己赴约,不知他到底和公主说了什么,居然让公主答应了这桩亲事。

  九叔叔……对不起……她的心里涌起了强烈的愧疚感,若不是自己的大意,又怎么会被那个家伙威胁,如果昨夜她去赴约的话,说不定结果就会完全不同,这次九叔叔一定会对她失望了……

  “既然公主已经选定了未来的夫君,我们也该尽快启程回邺城了。” 恒伽还是和平常一样微微笑着,“长恭,你也该把小铁交给她哥哥了。”他的话音刚落,小铁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奇怪,似乎夹杂着几分兴奋,却又有几分不舍,几分伤感……

  “对啊,小铁,你终于能和阿景哥哥他们在一起了,不是应该高兴吗?” 长恭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你也长成大姑娘了呢,等会儿说不定你哥哥都认不出来了。”

  “嗯。” 小铁反常地只是说了一个字,就没有再说话。

  恒伽看了看小铁,又示意长恭过去,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 等会你也要有心理准备,很有可能他们会装做不认识她。”

  “不会的。” 她摇了摇头,“我就不信他们会这么无情!”

  黄昏时分,可汗的金帐内。

  “老子倒也是想不通,阿云怎么会选了周国的皇帝,” 可汗拿起了大碗,喝了一口奶茶,“不过周国的实力日益强大,与他们结盟对我们也有利。”

  坐在一旁的林小仙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只见他双眉微蹙,眼神迷茫,明显地心思并不在这里。

  ” 小仙?” 可汗又重复了一遍。

  林小仙这才好像回过神来,“啊,可汗,你刚才说了什么?”

  “这里除了于勒都思没其他外人,你还和以前一样喊我大哥吧。” 可汗的目光掠过了坐在角落里的另外一位沉默不语的突厥男子。

  “这几天你一直都心事重重的,是不是在担心小铁?”

  林小仙像是被说中了心事一般蓦的抬起头来,“大哥,当初你在突厥救了我的时候,不是告诉我那个人收留了小铁,而且对她也一直不薄吗?再说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等时机到了,自然会接她回来,我……我没什么可担心的。”

  可汗有些担心地看了看他,“虽然那个人是言而有信,一直照顾着小铁,但让你们兄妹分开始终也不是个事,这些年我一直忙于征战,也疏忽了,干脆过阵子就派人潜入邺城……”

  “可汗,您那两个弟弟和一些臣子到现在还一直对您的出身耿耿于怀,如果让他们知道您曾经做过盗贼,恐怕又要惹出许多事端。” 那位叫作于勒都思的男子忽然开了口,“可汗,当初太子殿下,您的哥哥曾经对您说过的话,您已经忘了吗?他让您把之前的一切全都忘记,你真的忘了吗?”

  可汗的神色一黯,“于勒都思,我怎么会忘,如果不是哥哥,我又怎么会坐上这个位置。”

  ” 大哥,于勒都思说的对,现在的确不是时候,若是他们从小铁那里发现些什么,很容易就会成为把柄。“小仙也摇了摇头,” 小铁一定会体谅我们的。再等等吧。“

  可汗将碗往地上重重一放,” 这个位子老子坐得真是太不痛快了。“

  ” 想不到那个人,现在竟然成了赫赫有名的兰陵王,“林小仙若有所思地低叹了一声,” 当初都是因为我才……“

  ” 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可汗正想说些什么,忽听到帐外有声音响起,” 可汗,齐国使者斛律恒伽前来求见。“

  可汗似乎有些惊讶,但还是说了一句,” 让他进来。“他的话音刚落,只见帘子一掀,那斛律恒伽已经走了进来,跟随在他身后的正是那个身手不凡的面具少年,而在少年的身边,还有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子。

  可汗在见到那个男孩的一瞬间,只觉得十分眼熟,心里涌起了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再看那小男孩神情激动,眼眶泛红,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和-----他顺着男孩的目光望去,只见小仙的脸色大变,眼角有泪光闪动,身子微颤,显然在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他心里疑惑,再定睛一看,顿时差点脱口而出,那个男孩虽穿着男装,但分明是个女孩子,而且那副容貌,不正是---小铁?

  当下他心里一个激灵,几乎就要站起身来开口相认,却没想被小仙拉住了衣角,对方用极低的声音在他耳边道,“大哥,不要冲动,斛律恒伽见过你,若是他故意用小铁来试探你的真实身份,只怕对小铁也不利。不知他们怀着什么居心,先看看他们想怎么样。”

  “斛律大人,求亲一事已成定论,不知你还有什么事?” 可汗露出了平静的表情,只有不停颤动的睫毛泄露了他此时真实的心情。

  “怎么,难道你们不认识她了?” 长恭已是按捺不住。

  “这位小兄弟又是何人?” 林小仙扭过了头,不去正视小铁吃惊的双眼。

  小铁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哥哥,是我啊,“她又上前了两步,喃喃道,”阿景哥哥,你也不认得我了吗?”

  “给我住口!” 于勒都思瞪了她一眼,“什么阿景哥哥,别在这里胡言乱语!还不马上滚出去,若再敢冒犯可汗的话,看我不让人教训你……”

  “我倒要看看哪个敢教训她!”

  于勒都思恼怒地望向那个敢打断他的话的面具少年,只见少年双眼寒光一闪,竟是说不出的慑人,倒让他一时说不下去了。

  长恭一手将小铁拽到了自己的身后,怒道,“好啊,没想到你们居然还真够无情,林小仙,你不敢认,这也就算了,反正你一向都是个不男不女的东西,阿景,你真是让我失望,还是不是个男人?管你们有什么理由,全都是狗屁!就算不想认她至少也要清清楚楚说个明白,知不知道小铁她有多想你们!从邺城到突厥,你们知道她是怎么走过来的吗!”

  可汗和林小仙大吃一惊,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少年。

  “你,你到底是谁?” 林小仙的声音因吃惊而显得有些结巴。

  “不管他是什么人,他说得一点也没错,老子也不想装下去了!” 可汗从垫子上站了起来,一个箭步冲到了小铁面前,伸手将她紧紧搂在了怀里,低声道,“小铁,对不起,是阿景哥哥不好,阿景哥哥真是混蛋……”

  “可汗!” 于勒都思焦急地叫道。

  可汗转过头来,“于勒都思,你什么都别说了,如果因为担心自己之前的身份暴露而连妹妹也不敢相认,我还算是个男人吗!” 说着,他更紧地抱住了小铁,喃喃道,“随他们去吧!”

  “阿景哥哥,你居然装做不认识我,你太可恶了!” 小铁缩在他的怀抱里,一脸的委屈。

  “小铁,你打哥哥几下吧,重重地打!” 林小仙也一脸愧疚地跪倒在了小铁的身旁,满脸的泪水。

  ” 哥哥……“小铁从阿景的怀里抬起了头,泪水模糊地看着他,忽然伸出了手,重重一下砸在了他的右脸上!

  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小铁又是一拳出手,这回命中的是阿景的左脸。
  ” 你们两个混蛋,真是太过分了!“小铁揉了揉发红的拳头,” 我,我想死你们了!“

  那两人愕然地揉了揉被打肿的部位,非但不怒,反倒一脸释然地笑了起来……

  ” 小铁还会打他们,那就说明没事了。“恒伽微微一笑,拍了拍长恭的肩,” 你的任务也完成了。“

  ” 是啊,我们也该回去了。“长恭一脸黯然地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虽然舍不得小铁,但她和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 美人哥哥!不要走!“小铁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忽然挣开了两位哥哥的怀抱,冲了上来牢牢拽住了长恭的袖子。

  ” 美人哥哥?“可汗的目中微光一闪,” 果然是你,刚才我就在奇怪,这世上知道我叫阿景的,并没有几个人。“他的话锋一转,“高长恭,你的胆子还真不小!”

  “原来是你……” 林小仙眼神复杂地望着长恭,一时间,似有千万种情绪同时涌上心头。

  于勒都思一听高长恭的名字,顿时露出了仇恨的神色,立刻唰的一声抽了刀出来,怒道,“好啊,这可是你自己撞上来,我要杀了你为太子殿下报仇!”

  “你们要是伤害他,我立刻死在你们面前!” 小铁心知自己脱口喊出的一声十分不妙,情急之下挡在了长恭的面前,“不要,阿景哥哥,他要不是因为担心我,又怎么会冒着危险把我送来!”

  “于勒都思,你冷静一点,他现在的身份是齐国使者,有什么恩怨,都应该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解决。何况这个人言而有信,一直对小铁照顾有加,怎么说也曾经救了我一命,” 阿景示意他退下,又像是安慰似的对小铁说了一句,“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他的。”

  说着,他起身走到了长恭的面前,沉声道,“ 我谢谢你亲自把小铁带到这里,你们走吧。不过高长恭,下次若是在战场上相遇,我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长恭轻轻扬起了下巴,“我也是那句话,若是有人威胁到我大齐,我必定半分不让,半步不退!”她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朗朗若明月,阿景微微一愣,竟是大笑起来,“好啊!高长恭,老子就欣赏你这样的人!就算是做敌人也过瘾!”

  “那么,我们就不多打搅了,长恭,还不和可汗告辞?” 恒伽不动声色地将长恭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长恭应了一声,看了看小铁,刚往帐门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转身来,走到了小铁面前,弯下身子摸了摸她的脑袋,“小铁,以后我也管不了你了,你一定要乖乖的,知不知道?” 说着,她又抬起头看着小仙道,“这几年,她的生活习性和以前大不一样了,你要记得她不喜欢吃蔬菜,尤其是青菜,只喜欢吃猪牛肉,羊肉她嫌骚。晚上睡觉她喜欢踢被子,千万不要让她感染风寒,这孩子不病则已,一病就要好些天,还有,早晨她起得早,中午有午睡的习惯……”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哽咽,竟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再看小铁,已经是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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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4 _
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4 I_icon_minitime周四 八月 06, 2009 12:00 am

  “长恭,我们该告辞了。” 恒伽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长恭啊,毕竟是个姑娘家……

  长恭伸手又将小铁揽进怀里,用尽全力抱了她一下,起身快步走出了帐外,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走出帐外,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着天空,尽量不让在眼眶里直打转的泪水滑落下来。六月里的夕阳仿佛延烧至天边的不灭明焰,明亮地刺痛了人的眼睛。火烧云的颜色逐次地变幻,到天际时,已是淡淡的金色,与仿佛涂上了一层黛色的天空混杂在一起,变成深沉的艳紫。

  “我们也该回家去了。” 恒伽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她回过头,只见他的嘴角泛起一丝弧线,一袭白衣也被夕阳染上了深深浅浅的颜色,融在一片红的黄的棕的色彩之中,就像透过树梢落下的阳光一样,带着丝丝暖意。

  “回家……” 她喃喃重复了这两个字,心里涌起了一种异样的温暖,一抹笑意在她唇边漾起,于是重重点了点头,“嗯,狐狸,我们回家。”

  两人往帐中走去时,看到不远处周国的使者团似乎已经准备出发了,为首策马而立的那位意气风发的黑衣少年,正是这回求亲争夺战的赢家----宇文邕。

  ========================

  长恭一见他就来气,不过惹不起总还躲得起吧,她迅速别过了头去,心里默念,没看到我,没看到我……

  但事情就是这么倒楣,还没等她念到第三遍,隐约已经传来马蹄之声,那人揽缰而来,胯下一匹雪白骅骝,飞步疾奔,几乎是在一瞬间到了她的面前。

  ” 斛律---兄,打算去哪里?“

  长恭心里暗叫倒楣,无奈地抬起头来,只见风中少年绝世而立,浓眉微挑,笑意亦明亦暗,如若空谷幽兰,一抹清冷散逸风中。

  ” 原来是宇文兄。“恒伽不慌不忙地微微一笑,” 我们也正打算回邺城。“

  ” 回邺城吗?“宇文邕的眼中掠过了一丝惆怅,又望向了长恭,” 对了,我还有话想对你说。”

  “诶?” 长恭不客气地哼了一声,“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那晚我们不是在月牙湖边说好了,难道你希望我在这里说……” 他忽然伸手在自己的嘴唇上摸了一下,这个明显的带着威胁的动作将长恭吓得跳了起来,慌忙打断了他的话,“对,对,我想起来了,” 说着,她尴尬地低下头,嗫嚅道,“恒伽,我……”

  “既然你有话要说,我先回去收拾了。” 恒伽的嘴角还挂着那抹不变的笑容,但眼中却是冰冷深暗如海底。长恭见他立即转身离开,知道他心里不悦,可偏偏又无法解释,不由将满腔恼怒都发泄在了宇文邕身上。

  “你到底想怎样?我已经按你说的没去赴约,公主也答应嫁给你们周国皇帝了,一切都结束了,从此以后我们只是陌路人!”

  “陌路人?你不把我当朋友了吗?” 他似乎有些失望。

  长恭没好气地答道,“你这样的朋友,我受不起!” 一想到那晚他对自己无礼的行为,还有借此威胁自己……她就恼得不行。

  “那正好,我也不想把你当作朋友了。” 他笑了起来,“放心,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将来我都会对你负责的。”

  他一脸平静地望着她,自信从容沉稳集于一身,就算在微笑时,也能让人感觉到他内敛的气势。

  负责?长恭瞪大了眼睛,这个家伙是不是疯了?

  就在她愣住的一刹那,宇文邕忽然低下头在她发间轻轻吻了一下,那若有若无却又清晰异常的声音飘荡在她的耳边,仿佛封印般的呢喃,“以我之名束缚你,永远不要,忘记我。”

  长恭又怒又急地抬起头来,却正好和他四目相对,视线交接的瞬间竟有种斑驳迷离的失落感,漠漠空荒。

  不过也只是那么一瞬,下一秒,长恭已经长剑出鞘,毫不留情地一剑刺去!

  他侧身避过了长恭来势汹汹的攻击,扬起了马鞭,微微一笑,“好媳妇,等着我将来来娶你!”

  话音刚落,那坐骑就箭也似地飞了出去……

  “弥罗你有种就不要跑!” 长恭恨恨跺了跺脚,真是可恶,这已经是第二次被他占便宜了,要知道上次就该一剑杀了他!

  一路上,她走得很快,仿佛想要摆脱什么似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

  回到帐篷的时候,恒伽正在收拾行李。

  见到她回来,他也没说什么,只是让她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准备出发。

  这样的恒伽,倒让长恭觉得有些怪怪的,其实她倒更希望狐狸用尖刻的话讽刺挖苦她几句,她试着用讨好的口吻故意没话找话说,都被他不冷不热的挡掉了。

  这下子,她也觉得有些没趣了,乖乖地走到一旁默默收拾起东西来。

  今天的黄昏,似乎带着一种幽怨而温婉的感觉。零零散散的几道殷红色的霞光透过帐篷的缝隙射了进来,在地面上形成了淡淡的光弧。

  恒伽抬头看了看她,一束夕阳的光芒正映在她的脸上,心里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在悸动着,那晚她失魂落魄的回来,果然是和那个家伙有关。究竟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又说了什么?

  这种焦躁的感觉使他心神不宁玄思浮动,并且恍惚,神思出离心念翻覆,忽而空茫忽而悸动,时而怔惘时而酸怅,一念一念间既而远,继而近,不知所向。

  全然陌生的体验。

  他一面本能地想要拒绝这种感受,一面,却又为这种感受所维束,无力,亦无意挣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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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4 _
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4 I_icon_minitime周四 八月 06, 2009 12:02 am

  杀戮

  由于长恭的身份暴露,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恒伽一行人趁着夜色离开了突厥。长恭对那匹龙马爱不释手,将它取名为飞光也一同带了回去。将近凌晨时分,忽听一骑远远追来,众人微惊,待到那人追至身前,长恭这才吃惊地发现那人居然是小铁!

  只见她轻盈的跃下马,一袭红衣如同盛开的海棠,浓密的黑色长发随风飘扬,一双眼眸极为灵动,似还透着隐隐笑意,“长恭哥哥,我要跟你回去。”

  长恭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结结巴巴道,“你,你,那你哥哥呢?”

  “我给他们留了一封书信,还让他们别来追我,不然我就躲起来不让他们找着。”小铁的眼睛亮若星辰,抿了抿嘴角,“长恭哥哥,你不会赶我走吧?”

  “我当然不会赶你走,只是,你千里迢迢为了就是找你的哥哥,怎么又想跟我回去?” 长恭虽然心里欣喜,但同时又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

  小铁小嘴一扁,“都怪你啊,谁叫你临走前说的那么感人……我,我舍不得你,长恭哥哥……”

  “小铁,也许有一天,我会和他们在战场上相遇,这样也可以吗?” 长恭低声道。

  小铁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既然来了,就一起回去吧,” 恒伽回过头催促着她们,目光掠向小铁时,眼眸内微微起了一丝波澜,接着又用笑容不着痕迹地掩去那一抹怀疑,用开玩笑的口吻道,“长恭,你就别想这么多了,小铁是舍不得你才跟来的,又不是来作奸细。”

  他的话音刚落,小铁的脸色似乎稍稍一变,但立即又被灿烂的笑容所替代。

  恒伽不动声色地将她的表情收入眼底,嘴角挽起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弧度。

  “继续赶路吧。”

  ---------------------

  在出了突厥的地界之后,长恭一行正好遇上了孝琬派来的人,她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计划已经暴露,当下心急如焚地往邺城赶去。

  而此时的邺城,也恰恰发生了一件不详之事。

  高湛上朝的时候,太史奏称,白虹围日再重,又横贯而不达。同时,赤星见于天。凡此种种,皆为除旧布新,大凶之兆。也好像是应了这个凶兆,皇上当晚突发气疾,喘咳不止,呼吸困难,吓得御医们整整折腾了一夜,快到凌晨的时候,皇上才好转起来。

  “皇上,要不要喝些水?” 胡皇后也在一旁担心了整晚,看他好了一些这才放下了心。

  高湛摇了摇头,看了她一眼,“你也在这里待了一个晚上了,去休息吧。”

  胡皇后的眼中似有惊喜闪现,显然感动于对他只字片语的关怀,又立刻摇了摇头,“皇上,臣妾还是不放心,万一您又犯了病可如何是好。”

  “去吧。” 高湛沉声道。

  她的脸上极快掠过了一丝惆怅,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道,“对了,皇上,不知臣妾能否将您好转的消息告诉和大人,他已经在昭阳殿外跪了整整一晚了。”

  高湛惊讶地看着她,“什么?”

  “和大人担心皇上,但又不便打扰皇上,所以就在殿外跪了一晚,一是为皇上向上天祈福,二是为了最早知道关于皇上的消息。”

  高湛冷漠的脸上也略有动容,垂眸片刻,道,“你出去的时候就让他进来吧。”

  胡皇后目光一闪,“臣妾这就去告诉和大人。”

  不多时,和士开就匆匆走了进来,只见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也完全没有血色,一看到高湛居然眼眶一红,似要落泪,哽咽道,“皇上,您受苦了……”虽然见多了奉承阿谀之人,但不知为什么,和士开的一举一动,却令高湛觉得颇为受用,也许是除了长恭,从没人会在他面前这样直接的表露出自己的情绪。

  “和士开,听皇后说你居然在殿外跪了整晚?” 他一遍说着,一边又咳了好几声。和士开赶紧上前扶住了他,低声道,“皇上,其实臣还有一事要奏。”

  高湛喝了一口水,歇了歇气,道,“什么事?”

  “皇上,您这次突然发病,依臣之见,是和白虹贯日的凶兆有关,如今当务之急,自然是要破解这个凶兆。”

  “破解,如何破解?”

  和士开压低了声音,“皇上,您难道忘了乐陵王高百年了吗?”

  高湛瞳孔一缩,“你是说--- ”

  “皇上,乐陵王曾经贵为太子,这个身份用来为您应劫是再合适不过了。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和士开的笑意中带着一丝冷酷。

  见高湛沉默不语,他又说道,“皇上,乐陵王怀有异心,朝中也有部分旧臣一直支持他,恐怕留着他始终是个隐患。也许皇上认为现在他并无威胁,但是今日臣冒死说句不该说的话,如今太子殿下年纪尚幼,若是对方等到皇上百年之后……”

  高湛拿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颤,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废帝高殷被勒死的画面,背后没来由的冒起了一股寒气。一直以来,就像是被受了诅咒一般,高家男子至今为止没有一个活到超过四十的,若是他也……那么恐怕他的后代也难免会重蹈覆辙。

  想到这里,那被压抑在心底的杀意犹如新发的野草,丝丝缕缕蔓延开。

  “杀人以罪,自然要有借口。和士开,你说呢?”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和士开轻轻一笑,“皇上,您忘了他写的那个敕字了吗?”

  高湛也笑了起来,眼中掠过了一丝狠厉决绝,“来人,立刻宣乐陵王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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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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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4 _
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4 I_icon_minitime周四 八月 06, 2009 12:04 am

  初夏已过,阳光已经明显炎烈很多。乐陵王府里的柳树枝上,隐约传来零散的蝉鸣。水波粼粼的池子,像是被骄阳渡上了一层日光,水面上层铺的荷叶将这片光华染成一片碧色。

  乐陵王妃正坐在花园的凉亭里逗着出生不久的幼子,还时不时地吩咐侍女盯紧正在湖边玩耍的长子,眉梢眼角尽是温柔之色。

  “昌仪,这么早就起来了?” 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王妃笑吟吟地转过头去,“百年,你来得正好,你看孩子一直都闹个不停呢。”

  高百年笑了笑,上前从王妃的怀里抱起了孩子,轻轻在孩子的小屁股上拍了拍,“好啊,现在就不听你娘的话,看爹不打你的屁股。”

  “嗳,你还真打啊。” 王妃含嗔拍了一下他的手。

  他笑咪咪地将孩子交给了一旁的侍女,温柔地牵起了王妃的手,” 昌仪,你的手怎么还是那么凉。“

  王妃的脸微微一红,似乎正要说什么,又听到他的声音低低响起,“自从父皇过世后,在很多人眼里,高百年就是一个死人,其实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每天晚上,总是很晚才能入眠,到了早上,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睁开眼,看着屋顶,确认自己是否还活着。但每次看到你和孩子,触摸到你凉凉的手,想到在这个寂寞的王府里,孤独的身边,还有你们,就会觉得生活还有些许期待。”

  王妃神色一黯,紧紧握住了他的手,“百年,我和孩子会一直在你身旁的。”

  高百年点了点头,“昌仪,我也一直会在你身旁,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慌张,好吗?”

  王妃脸色微变,“百年,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刚才皇上派人传了旨,让我立刻进宫。” 高百年还是微微笑着,“你放心,不会有什么事,” 说着,他挥刀割下了扣衣带的玉玦,放到了她的手里,“对了,你的生辰就快到了,为夫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不过想了想还是提早给你吧。”

  王妃的身体微微颤抖,正想说什么,却见丈夫已经起了身,伸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面颊,柔声道,“等着我回来,昌仪。”

  高百年一踏入昭阳殿,就已经觉得气氛十分古怪,看来他的预感没有错,今天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冲着高高在上的皇帝跪了下去,平静地开了口,“臣乐陵王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实,他有时也会惊讶于自己的反应:事情越大时,思维越集中,神志越清朗,反应越冷静。今天的这一刻,在他初懂人事之日起,就已经预见到。皇上在白虹贯日之后突然召见他,他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可惜,斛律光大将军已经出征前线,否则,或许还会有些变数。

  高湛的脸阴沉得仿佛能挤出水来,冷声道,“来人,给乐陵王备好纸笔。”

  高百年不解地看着侍卫们将纸和笔墨拿到了他的面前,只听皇上又冷冷道,“乐陵王,你写几个敕字让朕看看。”

  高百年微微一愣,但还是立刻照做了。

  侍卫将他写下敕字的宣纸递到了高湛面前,一旁的和士开又将另一张纸也递了上

  来,并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高湛扫了一眼那两张纸,漫不经心道,“乐陵王,你私底下写这个敕字是何居心?可是存有谋反之心?”

  高百年大惊,“皇上,臣冤枉……”

  “冤枉?” 和士开冷冷一笑,“乐陵王,你不会认得这几个你写过的敕字吧?这可是你的老师贾德胄呈上来的!”

  高百年心里一沉,只觉得有冷风飕飕灌了进来,虽然明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人总有求生之意,下意识地还是为自己辩解了几句。

  “高百年,如今证据确凿,你居然还狡辩,” 淡淡的朝阳下,高湛那美丽精致的脸,完美无缺的五官,无限风情迷惑人心,只是眼中尽是比地狱修罗更血腥残酷的决绝和残忍,令人生出发自灵魂的寒意、恐惧和惊乍!

  “来人,给朕狠狠打。”

  高湛的话音刚落,十来个身形彪悍的侍卫立即走上前来,将高百年按倒在地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有几个卫兵还抽出了棍棒击打他的要害……

  当无数的拳脚同时向他当头打来时,他感觉不到疼痛,唯一感觉的是妻子那双手的凉意;当重重的棍棒袭向自己身体时,他痛惜的不是即将死去,而是无法再去回忆那双手的凉意……

  府中还有等着他回家的妻子,刚出生的孩子,他,不想就这样死去,他不想……

  于是,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他居然挣扎着拖着血迹一步一步爬到了高湛的面前,艰难地抬起头,用最卑微的语气恳求道,“九叔……九叔饶命……“

  仿佛在那么一瞬间,他依稀看到皇上的脸上掠过了一丝不忍和愧疚,然后缓缓站起身来。

  他第一次感觉那身影是如此高大,如死神的阴影将他完全压倒。

  他从没想过他原来可以把死神冰冷英俊的面容看得那么清晰。

  这时那双紧盯着他的茶色眼睛的眼神微微有些改变了,似乎带着一些同情.还夹杂着一些无奈,但他已无法细想,只觉得头顶一阵类似滚烫的感觉,随即有热辣辣的液体沿着前额淋漓而下,流到了嘴里,流到了眼睛里。

  他最后看到的世界一片血红。

  咣当一声,高湛扔了沾满了血迹的长剑,似是疲倦地挥了挥手,“将乐陵王的尸体拖出去葬了吧。”

  “皇上……” 和士开似乎还有话要说,但看了看皇上的神情,还是知趣地没有再开口。

  “高百年还有两个儿子吧。” 高湛忽然转过头来。

  和士开心里一惊,应道,“臣明白皇上的意思。”

  高湛的目光此时已望向了远方,一声细不可闻的低喃在喉咙打了个转儿,又咽了回去。但和士开还是隐约听清了那几个字,“六哥,对不起……”

  高百年因谋逆之罪被诛之后,乐陵王府的上上下下,包括高百年的两个儿子都在当天被处死。唯一幸免的乐陵王妃怎么也不愿意离开王府,攥着玉玦流泪不止,再也不肯进食。

  ===============================

  恒伽和长恭风尘仆仆地刚回来,就得知了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恒伽什么也没说,立刻匆匆赶去探望正在绝食中的妹妹,长恭担心之余,连家也顾不得回,也跟着恒伽赶往乐陵王府。

  如今的乐陵王府一派荒凉,四处飘荡弥漫的就是一种死气沉沉的味道,犹如自内向外的腐烂。那样的阴冷,无处不在,森森惨惨,几乎要把呼吸都冻结,附骨索魂一般躲不开、挥不去。还没等他们到门口,就看到恒伽最小的妹妹斛律婉仪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一见到恒伽就紧紧拉住他,放声大哭,“四哥,原来你真的回来了!你怎么才回来啊!姐姐她……她刚才已经过世了!”

  恒迦的面色丕变,瞳孔骤然一缩,一言不发地加快脚步走进了王府。

  在王妃的房间里,长恭震惊地发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年长的那位似乎听到了脚步声,缓缓转过头,只见他脸颊微微凹陷,面色苍白,泛紫的唇瓣微微颤抖,整个人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而跪在王妃尸体旁默默流泪的那位年轻男子,双肩抖个不停,显然已经是伤心欲绝。

  斛律叔叔……须达哥哥……长恭怔了怔,胸中的酸涩差一点就冲破了喉头。

  “父亲,二哥,你们也回来了。” 恒伽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并没什么两样,他径直走到了斛律光的身旁,“死者已矣,节哀顺变。”

  斛律光一脸神伤,什么话也没有说,须达却已是按捺不住,站起身对着恒伽的脸就是重重一拳,怒道,“斛律恒伽,你是怎么做哥哥的,我和父亲镇守边关,把整个斛律家都交给你了,你倒好,不但连家人都保护不了,现在妹妹没了,你居然还能这么平静!你还是不是人!”

  恒伽轻轻抹去了唇边的血迹,脸上神情复杂难辨,低声道,“二哥,打得好。我答应你们会好好守着这个家的,是我的过错。”

  “的确都是你的错!” 须达第二拳又流星般挥出,却在半路上被长恭挡住了那来势汹汹的攻势,

  “须达哥哥,这怎么能怪恒伽,他身在突厥,又怎么能赶得回来?”

  “高长恭,这是我们斛律家的家事,你给我滚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打!” 须达怒目而视。

  “都给我住手!” 斛律光忽然低斥了一声,“你们就不能让昌仪安静一下吗!” 众人立刻噤声,只见他的目光又落在了王妃紧握的右手上,“昌仪临死前一直没有松开手,到底是藏了什么东西?” 说着,他伸手想去掰开,却怎么也掰不开。

  须达也上前帮忙,费了好大劲才一起将她的右手掰开,出现在她的手掌上的,是一块色泽温润的玉玦。

  恒伽的身体微微一震,手指关节已握得发白,表情却始终淡静如月下零落入土的片片花瓣,沉声道,“这是乐陵王随身扣衣带的玉玦。”

  斛律光叹了一口气,须达又忍不住流下泪来,哭诉道,” 爹,我斛律家一直忠心耿耿,哪一次征战,不是我斛律家的儿郎披甲出征前线?为什么皇上要这样对待我们?连妹妹的两个孩子都不放过!”

  长恭默默站在一旁,心口仿佛被烈火般煎熬,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刺她的心脏,一刀一刀……一直一直. 她也很想问问九叔叔,为什么要这样残忍,为什么连高百年的孩子都不放过……为什么……

  “高百年是谋逆之罪,皇上赦免了昌仪,已经是对斛律家格外开恩。这也表明皇上并不想对斛律家开刀,” 恒伽抬起了头,“二哥,祸从口出,这些话还是不要随便乱说了。”

  须达瞪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却有听斛律光缓缓开了口,“恒伽言之有理,须达,我斛律家世代侍奉高氏一族,忠心可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算有一天皇上真要对我们斛律家动手,也切切不可有任何反抗。”

  “好好好,他说的有道理!” 须达恼怒地转过了头,正好看到妹妹手中的玉玦,又忍不住悲从中来,小声哭泣起来。

  恒伽微微皱了皱眉,“父亲,这里毕竟是乐陵王府,您和二哥最好还是不要久留。还有,这次你们从关外赶回来,也要对皇上有个解释……”

  “斛律恒伽,你给我滚出去!” 须达顺手操起了旁边的一个瓷碟扔了过去,不偏不倚地正好砸在恒伽的额上……

  鲜血顺着他的面颊流了下来,他似乎微微一愕,连擦都没有擦一下,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径直朝门外走去,长恭心里焦急,也赶紧追了出去。

  一直快到了门口,他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她,嘴角艰难的扯出一抹苦涩的微笑,像初学雕刻的匠师生硬的在雕木上凿出一朵落败的花瓣。

  “你先回去吧。”

  长恭并不答他,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帕子,走上前轻轻地擦拭着他额角的血迹,低声道,“刚才你明明可以躲得过的,为什么还要挨这一下。你还不是担心他们,才希望他不要过于冲动。只不过须达哥哥现在太伤心了,我想等他冷静下来就会明白的。”

  恒伽垂下了眼睑,“父亲和须达从小最疼爱的就是昌仪,现在发生这种事,他们伤心难过也是难免。” 他平静的语气下隐藏着一股令人心疼的忧郁悲凉。这悲凉是难以察觉的的,它几乎全被那抹苦笑盖住了。

  “恒伽你就是这个性子。其实,你的伤心一点也不比他们少。” 长恭的手指不知不觉贴上他的唇角,似乎想要抹去那一缕看着碍眼的苦笑。那冰凉的触感,光滑,轻柔,带着细小微妙的酥痒感。仿佛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平和,清新,如花蕊吐气,似檀线燃香,丝丝缕缕,慢慢安抚着他躁乱的思绪和伤感的情绪。

  “长恭……” 他低低喊了一声,忽然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用尽全力地握了下去。

  长恭只觉自己的手腕被捏得生疼,心里却有种莫名的释然,是不是这样……他心里的悲伤就能减少一点呢?

  哪怕,就一点也好。

  不知为什么,脑海里却忽然忆起了乐陵王成亲那日大哥所作的诗词,

  昌仪年十五,来聘百年家。
  婿颜如美玉,妇色胜桃花。
  带啼疑暮雨,含笑似朝霞。
  暂却轻纨扇,倾城判不赊。
  岁月荏苒,景未改,人已逝。

  日影在树阴里一闪一闪,像顽皮的孩子用铜镜折射日光,刺得她的眼睛有流泪的冲动。

  “兰陵王,原来您真的在这里,皇上急召您进宫晋见!” 从门口传来的急促的声音忽然打破了这份宁静,宫里的内侍匆匆走了进来,又看了一眼恒迦,冷声道,“对了中书令大人,明天上朝时皇上想要知道这次求亲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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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4 _
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4 I_icon_minitime周四 八月 06, 2009 12:06 am

  受罚

  夏日炎热的阳光懒洋洋地照射在王宫内,高大的树木投下浓淡不匀的阴影,紫苏绽放着点点小花,就像夜空中的星星。在它的周围,杜鹃,茉莉,兰花也开得正繁茂。

  此时的长恭可没什么闲情逸致来赏花,因为她已经在昭阳宫里差不多跪了一个下午了,直跪得她头晕目眩,浑身酸痛,可九叔叔一直斜倚在花园里的软榻上闭目养神,根本没有让她起身,好像当她不存在一样。她的心里虽然有些恼怒,却也知道是自己理亏,无奈之下只得继续支撑下去了。

  刚才在路上听内侍说了皇上得了急病的事,她的整颗心都全被揪了起来,本来想质问九叔叔的愤怒心情,也因为在看到他苍白面色的一刹那,而被随之涌来的心疼所覆盖了……

  天色已近黄昏,皇上依旧阖着眼睛养神。一束温馨的夕阳的光芒正映在那冷漠的面庞上,棱角突出几丝冷俊的傲气。黑色的头发宛如那洌洌的甘泉泻下来,有一种说不出的散漫。——尽管他的病容尚未褪去,但那种美丽还是让人心生赞叹,却又似真若幻。

  就在这时,那双茶色眼眸终于缓缓睁开了。

  “高长恭,知道为什么让你跪在这里吗?” 他的声音清冷如昔。

  “九叔叔……”长恭咬了咬嘴唇,“长恭这次的确是有错在先,请皇上惩罚长恭好了!”

  高湛瞥了她一眼,眼中掠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淡淡道,“知错了吗?你这次可真够大胆的,非要气死我你才甘心是不是?”

  “九叔叔,对不起,这次是我太任性了,可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 她嗫嚅着强辨,又忍不住问道,“九叔叔,你的病好些了吗?还咳不咳?喘不喘?”

  “没病也被你气出病,我……” 他只是说了半句就没有再说下去,原本想着这次非要重重惩罚她不可,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满腔怒意都化作了水般的柔软,连心都微微疼了起来。为了掩饰自己的纷乱心情,他又板着脸继续说了下去,

  “行了,刚才不是已经罚了,你也跪了这么久,起来吧。”

  长恭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正好撞上了他的视线,那双一瞬间失神的茶眸里似乎含有一些其他东西,慌忙掩饰的灼热如烈阳的东西,掺杂着酸涩的苦痛与欢乐的东西。

  她心里微微一动,又略有些侥幸,原来这一下午就已经算是惩罚了,还好还好,比自己想像的轻多了。只是----她忽然想起了刚才在乐陵王府的一幕,心里蓦的一紧,犹豫了一下又低声道,“九叔叔,长恭是因为有错才受罚,可是乐陵王犯了什么大错,为什么要对他那么残忍?连他的孩子都不放过?就在刚才,王妃已经绝食过世了!”

  她的话音刚落,高湛的眉峰一挑,茶色的双瞳中迸出一丝森寒,“高百年犯了谋逆大罪,按罪当诛,有什么不对吗?”

  “我已经听说了,难道凭那几个字就判定他有罪吗?这不是太轻率了吗?九叔叔,你这根本是借口,对不对?你是怕他威胁到你,对不对?就像上次杀了高殷一样……”

  “住口!” 高湛早已满脸冷寒森意的愠怒,双瞳中燃起的两簇怒焰愈发骇人,“高长恭,你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看来刚才的惩罚是太轻了!”

  “九叔叔,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长恭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眸深处,支离破碎的失望散了一地,就像是受伤的小兽,那么委屈,那么的无辜,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去安慰她。

  他紧紧的抿着嘴唇,转过头去,不敢去看她此时的眼睛,他怕,自己这一看,会心软,会忍不住抱住她。

  会----全盘崩溃。

  “高长恭,你就给朕在这里跪上整晚!”

  -----------------------

  两位高家王爷一收到长恭受罚的消息,连晚饭都不顾不上吃,火急火燎地赶到了昭阳宫,但刚到宫门前,就被侍卫们拦了下来。

  “两位王爷,对不住,皇上吩咐过了,什么人也不见。” 刘桃枝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见他干什么,我要见我家四弟!” 孝琬一听长恭回来就被罚跪,当即心神大乱,偷偷在心里早把皇上给骂了个狗血喷头。

  “三弟,你先别说话。” 孝瑜对他的性子是在是无可奈何,临出发之前已经再三警告他要冷静再冷静了。他心里虽是同样的焦急,但还是保持着一贯的冷静,“刘侍卫,能不能再代为通传一声?”

  “两位王爷,不要为难小的了,皇命难违。”

  “你这个狗奴才,看本王爷不……” 孝琬被气得呲牙咧嘴,恨不能揍刘桃枝一顿,孝瑜一看情况不妙,赶紧将他拉到了一边,低声道,“三弟,你冷静点。你我都知道,皇上对长恭一直宠爱有加,就算惩罚,也不会过重。也许很快就没事了。”

  “问题是长恭现在还跪着啊,这石板多硬多凉,长恭的膝盖哪能受的住……” 孝琬一想到这个画面,就觉得连心尖都颤抖起来了。

  “可我们现在也进不去,这可如何是好。” 孝瑜被他这么一说,也是心疼万分。

  孝琬皱着眉,忽然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摸了一下脸,大惊失色地喊了起来,“大哥,糟了,下雨了!长恭会不会淋出病啊……完了完了,咱们长恭这下可受苦了,这可怎么办,要不我们就冲进去……”

  看着他蹲在墙边一脸怨气的画圈圈,孝瑜倒觉得松了一口气,照这个情形下去,九叔一定不舍得再继续让长恭跪下去了。

  胡皇后在用完晚膳之后,带着儿子前来探望皇上,也在昭阳殿外被拦了下来。她这才知道高长恭被留在宫里受罚的事情。

  “母后,我们去替长恭哥哥求求情吧。” 高纬焦急地扯了扯皇后的衣袖。

  两位高家王爷也略略行了个礼,便走到了一旁,不再与她多说一句话。皇后望了一眼孝瑜,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眼中的不屑,不由心里微怒,将气撒在了刘桃枝身上,“刘桃枝,你看清了,站在你面前的可是当今皇后和太子!你是不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

  她如此坚持倒不是为了长恭,相反,在得知长恭被罚时,她竟然还有些说不出的快意,但现在她想让那两位王爷知道,自己和他们是不同的。他们进不去的地方,不代表她也进不去!

  ----------------

  虽然已经是夏季,可这突如其来的蒙蒙细雨,却依旧凉的让人骨髓生寒。

  长恭默默地跪在冰冷的石板上,目光却停留在九叔叔那映在窗子间的影子上,或许是因为看得太入神,眼睛僵硬得发涩。她揉了揉眼睛,委屈的泪水沿着脸部柔和的轮廓慢慢向下淌,随着反射出来的淡淡烛光细细地闪耀。

  越揉越多。

  胸腔中充满了憋闷的意味。

  从小到大,这是九叔叔第一次这样对待自己……

  就在这时,皇上身边的内侍匆匆走到了她的面前,低声道,“王爷,皇上说您不用再跪了,回去吧。”

  她伸手抹去了泪水,执拗地别过了头,“皇上不是要臣跪整晚吗?现在还没到天亮呢!”

  “王爷……可这是皇上的命令……”

  “滚开!” 一肚子的委屈令她的语气也尖酸起来,“臣犯了错,就算跪个十七八天也是应该,跪死了最好!”

  “韩齐,你退下吧。” 皇上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他的瞳孔幽深,亮如漆玉,有如夜里中的月光,清冷无尽,冷光流转,却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的复杂神色。

  “高长恭,你不用跪了。”

  长恭抬起了头,口气生硬地回道,“皇上金口一开,岂能说收回就收回,既然要让臣跪整晚,臣又岂敢不听,臣可是怕死得很,这条小命臣喜欢得很。”

  她的话音刚落,皇上清俊的脸因此而有些扭拧,面上不自然的线条渐变的细微褶皱落入她眼底,覆盖翻转,渐次而微妙地折射出一种无言的柔软,掩去了原本的冷酷与淡漠,银汉无声转玉盘一般的缓慢绵延,眼角眉稍都因了这种变化而柔和了。

  “高长恭,朕再问你一次,你还不起来吗?”

  “我不起来!我---”她的话还没说完,忽然被整个捞了起来,紧接着,就跌入了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她下意识的挣扎了几下,惊讶的转过头,却径直撞进一片茶色中,几缕墨黑的碎发从九叔叔那光洁的额际垂拂而下,氤氲的眼眸近在咫尺,眸色里隐隐有涟漪荡漾,绚烂得就像夜空中的宸星。

  “九叔叔,放下我!” 她有些惊慌起来。

  =========================

  高湛也不回答,抱着她径直走进了寝宫,随手将她安安稳稳地放在了地上。

  “你这个孩子,还真不是一般的执拗!” 他似乎有些无奈地拍了一下她的额头,“这脾气也不知随谁,受了点罚就和我使性子!”

  长恭扁了扁嘴,心里更是委屈,“你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吗?就让我跪下去好了,反正也没人在乎我,没人心疼我。”

  “你这孩子,又说气话了不是?刚才你可把我气得够呛,可就算是气极,我也不会让你跪整晚啊,你以为你跪在那里,我心里就好受吗?” 高湛弯下腰,用干布轻轻擦起了她微湿的头发,低声道,“我不是说过了吗,长恭,不管你做什么事,我都会原谅你。” 他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那么你呢?长恭?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原谅我的,是不是?”

  长恭心里一悸,一个是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膝盖处传来的隐痛又令她咽回了这个字,只是低下了头,赌气似的什么话也不说。

  他似乎等了一会,却迟迟不见她回答,不免有些失落,在她身旁坐了下来,用一种没有情绪的声音说道,“时候不早了,你退下吧。”

  长恭应了一声,立刻起身往门外走去,就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听到身后传来了几声压抑着的咳嗽声,心里一颤,忙回过头去。

  在摇曳着的黯淡烛光下,他一个人独坐着。

  独身一人,他的影子,在一点微弱的幽光下,极淡,拉得很长,几乎辨不出轮廓。

  那是极为单薄的一块暗影,孤零零地伏在地面上,阴恹恹地,一种乖戾的姿态。

  形单,影只。

  她愣愣站在了那里,心好像被什么揪了起来,一股热流瞬间涌过,烙铁一样,涨得心口都是灼烫。颤悸难言的心绪也就随之而晃洇化开在胸腔,涩涩青青,在在都是无可言说的柔软和心疼。仿佛被什么牵引着,她一步一步地又往回走去,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像小时候那样,将小小的脑袋埋在了他的怀里,拉住了他的衣袖,喃喃道,“九叔叔,我会原谅你。无论你做什么事,我都会原谅你!”

  她感到他的身子微微一震,随后,那温暖修长又略带颤抖的手指拂上了她的发丝,就像是触碰着一件极为珍贵的瓷器,那样的小心翼翼,那样的温柔细致……

  “长恭……为什么你是……” 那伴随着叹息的一声低喃,仿佛来自他内心最深最隐密的地方……那是无法抵抗的无奈之感,奋力扼杀残存希望的沉重,以及明知无望,却仍旧无法阻止希望蔓生的矛盾……

  当带着凉意的晚风吹来的时候,衣摆翻飞之时,她微微的,颤抖了一下。

  两人都没有发现,此时胡皇后正站在不远的门边冷冷瞅着他们,她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接着,拉起了高纬飞快地转身向宫门走去。

  “母后,我们好不容易才进来,怎么不向父皇求情?” 高纬还一脸的不解。

  她停下了脚步,心里那种怒气勃发澎湃,嫉妒,憎恨,甚至有着迁怒,种种感受纠缠着五脏六腑,如同火焚。

  “听好了,仁纲,我们跟本不用求情。” 她弯下腰,摸了摸他的头,“你和我,就算加起来也比不上他在你父皇心里的地位,你父皇最重视的人,是他!”

  高纬似懂非懂地抬起头,“母后,父皇最重视的人不是你吗?”

  “你……你不会懂的。” 胡皇后无力地靠在了柱子旁,低低地哭泣起来,仿佛要将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出来……

  “母后……” 高纬有些惊慌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心里莫名的冒出了一个念头,母后是因为长恭哥哥才这样难过的……

  雨还在下,夜色一片漆黑,风吹树叶发出的沙沙响声,久久地回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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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4 _
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4 I_icon_minitime周四 八月 06, 2009 12:08 am

  长相思

  不知何时,雨终于停了。月亮悄悄地从乌云后钻了出来,此时,在夜色中缓缓前行的一辆牛车中,长恭正一脸无奈地抱着脑袋缩在一边,从刚出宫门开始,两位哥哥的狂轰滥炸就没有停下来过,尤其是三哥,已经在他耳边絮叨了一路了。

  “两位哥哥,求求你们,饶了我吧,我已经很累了。” 她郁闷地揉了揉自己的眉角,“我都跪了这么久了,已经够可怜了。”

  孝琬闻言脸色一暗,“皇上也真够心狠的,怎么能让你跪这么久!不就是偷偷去了一趟突厥嘛,这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 在他眼里,四弟的什么过错都可以被无视。

  “长恭,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才惹得皇上那样生气?” 孝瑜收起了扇子,露出了一抹复杂的神色。

  长恭垂下了头,支吾道,“我,我提到了乐陵王的事……”

  “什么?” 孝瑜脸色一敛,“怪不得皇上这么生气,你怎么能提这件事呢。”

  “大哥,这也不能怪长恭,我也心里有些憋屈,就算是什么谋逆罪,也不该赶尽杀绝啊。怎么说那两孩子也是斛律将军家的外孙……” 孝琬也在一旁插了一句。

  “乐陵王为什么会被处死,大家都心知肚明。” 孝瑜低声道,“不要再说这件事了,长恭,你也一样,下次不要这么任性了。”

  长恭咬了咬嘴唇,轻声道,“对不起,大哥,三哥,这次让你们担心了。”

  “傻小子,你也知道我们担心你!” 孝琬将她拉到了自己怀里,死劲揉着她的头发,“就算你想去突厥,也该和我说一声,害得我当时都不知怎么和皇上解释。你说实话,是不是小铁这丫头非要去不可?我知道你一直惯着她!”

  长恭赶紧摇头,“不是,不是……呃,三哥,我好困……”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脑袋靠在了孝琬的肩上,闭上了眼睛,本来是想装睡转移三哥的话题,没想到可能是过于疲倦了,还真的睡了过去。

  “大哥,你看这家伙也累坏了吧。”孝琬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醒了长恭。孝瑜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却有些奇怪。

  “怎么了,大哥?” 他很少看到孝瑜有这样的表情。

  “孝琬,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九叔开始按捺不住了。” 孝瑜凝视着自己的扇子,“高百年之后,不知又会轮到谁呢?”

  “反正怎么也轮不到你,大哥。” 孝琬倒是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你和皇上的关系,也不是一般人能及的。再说,你又帮他做了这么多事,就别瞎担心了。”

  孝瑜望向了窗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也许就是因为帮他做了这么多事……才……”

  他没有再说下去。

  月沉乌云,银白的霜华突然被黑幕吞噬,陷入了一片漫漫黑暗之中。

  ------------------

  第二天上朝时,皇上对于这次求亲的事情并没有说什么,轻描淡写地问了几句就带了过去,而恒伽当然是自责反省了一顿,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长恭听到皇上没有责罚恒伽的意思,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这时只见有臣子站了出来,略带不服地说道,“皇上,斛律将军这次擅自从关外回来,似乎有点说不过去吧。”

  长恭瞪了那人一眼,暗暗咒骂了他几句。斛律叔叔虽然贵极人臣,但生性节俭,不喜欢声色,很少接待宾客,拒绝接受馈赠,从不贪图权势。每逢朝廷集会议事,常常在最后发言,说的话总是很符合情理。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淡泊,偏偏令有些人看不惯。

  斛律光脸色微变,忙上前道,“皇上,这次是臣莽撞了,请皇上责罚。”

  皇上轻轻咳嗽了几声,开口道,“斛律将军也是思女心切,情有可原,朕不会怪罪于你的,你们斛律家一直忠心耿耿,这大齐少不了你们。” 说着,他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说道,“对了,斛律将军,你还有一个女儿名叫婉仪吧?今年多大了?”

  “回皇上,小女今年正好七岁。” 斛律光不解地答道,一时摸不透皇上问这话的意思。

  皇上没有说话,细密的白玉珠帘微晃,遮挡住了他的表情,就在大家暗暗猜测之时,只听皇上的声音又低低响起,“斛律将军你一直教导有方,男儿骑射,雄姿英伟,女儿修形,仪态万方。看来未来太子妃这个位置,非斛律家的女儿莫属。”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了一片哗然,皇上这话的意思已经明摆在那里了,你斛律家没了一个太子妃,如今就再补偿给你们一个太子妃。

  斛律光目光一敛,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皇上,太子和小女年纪尚小,恐怕现在是早了一些吧?”

  “斛律将军,本朝女子九岁成亲也有先例,太子殿下和您的女儿联姻,那是门当户对,珠联璧合,” 和士开朝着高湛微微一笑,“皇上,其实我们也可以遵循前例,让他们先成了亲,等他们到了一定年纪,再行夫妻之礼。这样,皇上您和斛律大人也都安心了。”

  皇上点了点头,“和爱卿所言极是,就这样定了。斛律将军,你觉得呢?”

  斛律光此时知道多说无益,只得扯出了一抹艰涩的笑容,“臣----叩谢皇上圣恩。”

  散朝时,文武百官们纷纷向斛律家的人贺喜,如今皇上对斛律家的恩宠非但不减,反而更胜于从前,大家又怎能不对未来皇帝的岳父多多奉承巴结呢?

  长恭束手立在一旁,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可恭喜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能看得出,斛律叔叔笑得勉强,而恒伽的笑容则是完全没有温度的。

  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恭喜的。

  两天后,斛律光和须达就离开了邺城。而斛律家的大小事宜,就全都责无旁贷的落在了恒伽身上。没过多久,高孝瑜的封地山东一带突发旱灾,皇上令他前往山东处理灾情,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娄太后在晋阳的王宫里过世了。

  整个邺城,似乎被笼罩在了一种奇怪的氛围内。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长安城,周帝宇文邕发布了一系列的诏令,诏令百官军民上密封奏章,可放言指陈政事得失;选拔诸军将帅,召集诸军将领,以武事相勉励;亲自讯视记录囚徒的罪状,带头戒掉奢侈的生活,过上勤俭的生活,平时身穿布袍,寝布被,全身上下没有金银宝玉装饰,同时对于那些雕文刻镂的宫室,锦锈衣物,全都一概禁止。

  文武百官都大受震动,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真正意识到这位皇上深沉刚毅,智谋出众,善于隐匿心迹,让人根本无法猜测他的深浅。

  夜过三更,皇上寝宫里的灯火却还未熄灭。阿耶心疼地看了看被映在窗上的那个长长的影子,这些日子以来,皇上夜以继日地处理朝政,每日要过了四更天才入睡。

  当宫女将夜宵端来时,他示意宫女退下,亲自端起了夜宵进了寝宫。

  “放在那里,退下吧。” 宇文邕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继续批阅着奏折。

  “皇上,天色不早了,您也该歇息一下了。”

  听到是阿耶的声音,宇文邕这才回过头来,顷刻之间,阿耶只觉得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淡化模糊黯然失色,天光洇染成一层薄而浅的底景,唯有面前的男人,光流色彩如同潮水拥覆过来,鲜艳夺目,顺着他的面目轮廓蜿蜒流淌。

  仿佛生来便合该是如此,这个男人天生是该占据世上最显著夺目的位置的。

  “阿耶,我看完这几个折子就去休息。”

  “那您先把这碗莲子羹喝了。” 阿耶将白瓷碗端到了他的面前。

  宇文邕似是无奈地一笑,接过了碗,“阿耶,你可越来越婆婆妈妈了。”

  “皇上,臣也是为您的身体着想,这您要是万一累病了可怎么办?” 阿耶摇了摇头,“皇上,趁早赶紧把公主娶过来吧,让她早日为您诞下子嗣……”

  他一边说着,却没有留意到皇上的眼中掠过了一丝怅然。

  “皇上,听说齐国皇帝的太子新立了太子妃。” 阿耶像是忽然想起了了什么。

  “哦?” 宇文邕轻轻扬了扬眉,随口问了一句,“不知是何家的千金?”

  “好像是斛律光的女儿……” 阿耶刚说了半句,就见到皇上的手微微一滞,随后他又释然地笑了起来,“齐国太子才不过六七岁,斛律光应该有好几个女儿吧。”

  阿耶点了点头,又略带好奇地说道,“斛律家两位公子,都美的不像凡人,可见他们的妹妹必定也是绝色佳人吧?”

  皇上轻轻一笑,目光落在了自己手背上的一道浅浅伤疤上,眼神忽然变得异常温柔,琥珀一样的颜色温润清澈,眸色如水,一点瞳芒绚烂得就像倒映在湖水中的星光,随即,又仿佛旋风一样被带走了一切的思绪,矛盾,甘愿,悲伤,喜悦,纠结,疼痛……

  入口的莲子羹已全然不知是何味道。

  原来,这就是思念的滋味,痛彻心扉,却又甘之若饴,让人魂飘魄荡,不知身处何方……

  长相思,在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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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4 _
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4 I_icon_minitime周四 八月 06, 2009 12:13 am

  齐国,邺城。

  在某一天的深夜,高湛再一次悄悄驾临了高府。这两天,长恭称病没来上朝,而孝琬也说不个所以然,倒让他有些担心起来。进了高府,他示意一概人等不要声张,顺着侍女所指的方向朝着花园里走去。

  当夜的月色带着微微的蓝,整个花园都笼在一片水蓝中。有缭绕的雾气,自地下升腾宛转。茜纱一样的薄云在天地之间流泻。

  在种满荷花的池边,一位年纪大约十一二岁的少女正在玩耍,束在身后的青丝,在夜色亲吻下,垂泻得像瀑布一样,顺着那只拨弄荷叶的手,一丝丝的落进了池水中。在月色下,他认出了那个女孩是小铁,心里倒也有几分感慨,那个山贼窝里的女孩,如今竟也成了一位标致的美人。

  “小铁,你生着病,居然还玩水,是不是要我惩罚你啊!” 从不远处传来的那个清脆声音,让他的心,那是长恭……

  被云雾晕染开的华美月色,氤氲在花园中,飘浮着,荡漾着,透析出一股清清的亮,浅浅的光,渐渐走近的少年在这月光的映染下,如玉璧无瑕,光润蕴涵,湖水般幽深的眼瞳,出奇清旷,那眸底此刻呈现出一片清澈澄亮的波澜。

  他怔怔看着他们,月华幽幽,像一层白纱一样的批在身上。冰凉,凄冷,那种全身沐浴在月光下的感觉,就像红绡游丝一样紧紧扼住咽喉,束缚住了自由,无法呼喊出声,也动弹不得。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不停蔓延,他打小最珍贵的人,也许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九叔叔!” 长恭在抬眼间忽然留意到了他的存在,不由喜上眉梢,“你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呢。”

  皇上从树后缓缓走了出来,对着长恭轻微一笑,就扩散成一抹煦风温柔的笑容,可是,月光映衬着他的眼瞳中却森寒一片,丝毫没有一丝笑意。他又打量了小铁几眼,装做不经意道,“一晃几年,没想到这孩子也这么大了,行了成人礼吗?”

  长恭笑着点了点头,“去年刚行了成人礼,比寻常姑娘家稍早了一些。”

  他微眯起双眼,冰雪般冷凝的银眸中隐隐有眸芒闪动,“既然行过了礼,长恭,你也该为她安排一门好亲事了。”

  长恭一愣,忙摇了摇头,“九叔叔,她还小呢,亲事似乎早了些。”

  “长恭,你若是一直留她在身边,招人闲言闲语不说,以后连累她嫁不出去就糟糕了。” 他的嘴角轻扯出一抹笑容,明明是条优美的弧度,却透着莫名的寒意,“对了,侍中元文遥的幼子元鸯今年正好一十四,尚未成亲,我看和小铁倒是般配的一对。”

  长恭大吃一惊,连忙推阻道,“九叔叔,这不合适吧,小铁不过是一介平民,难以高攀元侍中。”

  小铁也在一旁变了脸色,像是安慰似的,长恭下意识地握住了她的手,示意让她不要担心。这个细微的动作却更是令高湛恼怒。

  “你认了她作你的义妹,那就是元文遥高攀了。” 他微微笑着,眼瞳里,既有一种残忍的快意,也有一种怎么按抑也压制不住的愤怒。“朕今天就亲自指了这门亲事,长恭,难道你想违抗圣命?”

  长恭思绪一滞,这明显带着威胁口吻的的话如惊雷般“轰”的一声在她脑中炸开,她不置信的瞪大眼,看着那张俊美无暇的熟悉脸庞,此刻在清冷的月光下却显得有些陌生。

  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九叔叔非要给小铁指婚,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绝对不能把小铁随便给嫁出去。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明天朕就让元文遥先将聘礼送过来……”

  “皇上!” 长恭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抬起头一脸认真地看着他,“我不能认她作我的义妹。”

  “为什么?” 他挑了挑眉。

  长恭牢牢盯住了他的眼睛,将心一横,“因为,我要--------娶她!”

  不管了,先过了这关再说!

  “你说什么?” 高湛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我说,我要娶她!请皇上成全!” 长恭斩钉截铁地重复了一遍。

  高湛的面色丕变,横生波澜的眼瞳中满是痛楚,一时竟说不话来。好半天才让自己慢慢平静下来。

  长恭已经长大了,娶妻生子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自己心中那犹如刀绞般的痛觉又是什么,是心脏破碎的声音?还是痛苦矛盾的挣扎?

  小铁在一旁已经完全呆掉了,脑中懵蒙怔的几近空白,却又不由自主地涌起了难以言明的喜悦。

  “请皇上成全!”长恭见九叔叔面色异常,捉摸不定,心里更是不安。

  高湛冷冷看着她,“若朕不成全呢?”

  长恭低下了头,“若皇上不答应,臣就在这里长跪不起。”

  高湛浑身一震,不由倒退了一步,双瞳中的怒焰隐隐燃烧,妖异犹如在狂风中昂扬的罂粟,“高长恭,你这是在威胁朕吗?”

  “皇上,臣不敢,臣只求您能成全。” 长恭用力握紧了自己的手指。

  “那你就跪着吧,这次朕倒要看看你能跪多久,反正你是死是活也和朕无关。”他的声音冷魅悠扬,表情犹如千年寒冰,可怕至极,“朕也该回去了。”

  “皇上!” 长恭高喊了一声,一咬牙重重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若是皇上不答应,臣就一直磕下去!”

  高湛转过头,正好瞧见长恭左额上渗出了血丝,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体内的血液在逆流,甚至觉得可以听到逆流的声音,那就像是汹涌的波涛声……迫使他发出了这一生最言不由衷的声音,

  “好,朕答应你!”

  明知她是在用他的感情赌一把,明知只要他继续坚持下去,结果就不会改变。

  可这一次的输家,却是---他。

  若非情到深处,又怎会甘愿容许自己这样的软弱?

  “但她不能再叫这个名字了,她需要换一个身份。” 高湛将所有的情绪又重新隐藏在冰冷的面容下,尽量用最平静的语气开了口,“就让司空郑霖之收她作义女,先多多熟悉宫廷的礼仪,倒时再说。”

  “多谢皇上,多谢皇上!” 长恭浑身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背后早已是一层密密地细汗。这样也好,至少还能拖延一段时间。

  高湛没再理她,转身径直朝着门外走去。

  长恭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喊出来,心里好似被什么堵住了,只觉得五脏六肺被凝成冰冷的一团。直到小铁低声唤着她的名字,才令她回过神来。

  “长恭哥哥……你刚才说得都是真的吗?”

  长恭一愣,“小铁,你可别生气,刚才我那么说,只是权宜之计。你知道一旦皇上刚才把你指给那个元鸯,那就麻烦大了。等过阵子,我就找机会把你送回突厥。到时就说你不知去向,连我这做相公的都不追究,别人就更懒得理了。”

  小铁低头不语,半晌才说了一句,“我先回房了。”

  望着她的背影,长恭面色一黯,轻叹了一口气,今夜,可真是个不令人愉快的夜晚。

  兰陵王高长恭即将和郑司空之千金订亲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邺城,街头巷尾到处都谈论起这桩婚事,邺城一大半的少女几乎一夜之间哭肿了双眼,芳心破碎,不过让更多人好奇的是,究竟是要怎样的女子才能与天下无双的兰陵王相配?

  此时,高府里也乱作了一团。

  长恭和小铁乖乖缩在一角,根本不敢抬头去看大娘和哥哥们。不过,哥哥们的目光怕是已经在她身上看穿了好几个窟窿,惭愧得无以复加的她内心饮泣的再次认识到原来眼神真的可以杀死人。

  “长恭,你也太草率了吧。” 从山东匆匆赶回的孝瑜一改往日的好脾气,“怎么说要成亲就成亲?”

  “可不是,最丢脸的就是他居然还哭着喊着让皇上同意将小铁嫁给他,这还不止,还梆梆梆磕了好十几个头,你说说,这也太没面子了!!” 孝琬在一旁吹胡子瞪眼。

  长恭幽怨地抬起了头,“三哥,没那么夸张……”

  “本来你要娶小铁也不是不行,但听说这次你惹的皇上很生气,哥哥是担心你啊。” 孝瑜皱了皱眉。

  “行了,你们都先出去,我要和长恭单独谈谈。” 长公主示意他们全部先出去。

  长恭嗫嚅着开了口,“大娘,我……”

  “长恭,你怎么这么糊涂呢。” 长公主一脸的担忧,“这下可如何是好?”

  “大娘,我会找机会送走小铁的,您放心,不会有事的。” 长恭扯出了一个笑容,“我的身份,不是那么容易拆穿的。”

  长公主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她,“长恭,明年你就十八了,如今的皇上素来与你亲厚,你若是想恢复女儿身,也许皇上……”

  长恭一愣,对啊,现在的皇帝可是九叔叔,也许九叔叔知道真相的话,会网开一面呢,若是九叔叔看到自己穿女装的样子,一定会大吃一惊吧?如果告诉九叔叔的话……如果……她的心情忽然变得莫名的激动,又带着一丝未知的紧张……

  “可是长恭,若是你恢复了女儿身,嫁人也是免不了的。不过皇上一定会为你安排一桩好亲事吧。”

  大娘的话传入耳中,她的心里又是一紧,倒不是因为要嫁人,而是想到了一件更为重要的事。

  若是身为女子,又怎能为九叔叔守住这江山?

  若是身为女子,岂不是要在小小的后院里度过一生?

  一时之间,复杂混乱的思绪如潮水般涌来,令她不知如何是好。

  “大娘,这事还是以后再说吧,能瞒多久就先瞒多久吧。”

  没过了几日,圣旨就下来了,小铁改名为郑元姬,正式被收作了郑司空的义女,很快就将前往司空府,接受一位王妃该有的各种礼仪的指导。

  长恭也没想到皇上这么快就让小铁去司空府,只得硬着头皮先应承了下来。当她在房里查看是否还有什么遗落的东西时,门忽然被推开了。她抬头一看,顿时脸色一僵,难道大家在搞车轮战不成?这次轮到他了……

  “恒伽,你怎么来了?” 她挤出了一个干巴巴的笑容。

  恒伽也不理她,只是先关上了门,又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当然是来恭贺王爷的亲事啊。”

  “你就别说风凉话了,我都烦死了。” 长恭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那天我也是一时冲动,可是当时情形危急,我也只能出这下下之策了。”

  “你也知道是下下策,是不是打算找个机会送走小铁?不过我要提醒你一下,突厥最近就快要和周国联盟,从这里前往突厥会比之前困难许多,恐怕在你送走她之前,你的婚期就到了。你说该如何是好?还有,” 恒伽敛起了笑容,“ 你也不能将她长留身边,万一她发现你的秘密,我怀疑她……”

  “你怀疑她什么?”

  “没什么。” 恒伽避过了这个话题,眉宇间浮上了一抹罕见的怅然,“长恭,将来皇上也必定是要给你指婚的,到时如何是好呢?你的身份……”

  她幽幽叹了一声,眼中弥漫着纠结矛盾的神色,“恒伽,我是不是---该恢复身份呢?”

  恒伽抬起眼,定定望着她,俊秀的容颜沉静如水,深湛的黑眸华彩荡漾,一字一句的说道:“恢复身份很简单,我保证皇上一定不会怪罪你。但是,长恭,你真是这么想吗?这是你自己真正想要的吗?长恭,在这个乱世中,你一定会放射出无与伦比的光芒,难道你真的甘心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平凡女子吗?”

  “咣当!” 门外忽然传来了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长恭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猛的拉开了门,只见小铁一脸震惊地站在门口,手上的瓷碗摔在地上裂成了碎片。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小铁已经一个转身飞快地冲了出去。

  “她一定是听见了,还不追!” 恒伽的话音刚落,长恭身形一晃,已然夺门而出。

 长恭追至街上,发现小铁已经不见了踪影,正情急下,忽听不远处有人大喊,“着火了,着火了!”她循声望去,只见是城内的一家首饰铺着了火,而且火势还不小,不过幸好发现的及时,那家人已经被街坊们救了出来,他们刚冲出来的一瞬间,首饰铺的一楼就完全被大火吞噬了……

  忽听那女子又惨叫一声,“小六呢?怎么不见小六?”

  男子顿时也是大惊失色,欲往大火里冲,却被旁人拦了下来,“这么大的火,进去必然是死路一条!”

  “我的小六还在二楼啊!”女子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旁人也唏嘘不已,这么大的火,任谁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时,只见一位少年身姿轻盈地跃上了首饰铺旁的一棵大树,借助着树枝的力量,轻轻一点,犹如飞鸟一般翻进了正逐渐开始燃烧起来的二楼。

  众人无不倒吸了一口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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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4 I_icon_minitime周四 八月 06, 2009 12:13 am

  少年进去已经有一会儿了,火势越来越大,楼层发出了嘎吱嘎吱的断裂声,终于有人忍不住开了口,“刚才那个少年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吧?”

  “唉,可惜可惜,年纪轻轻就……”

  又有一人惊叫一声,“快看,快看!他出来了!

  “砰!” 随着二楼的窗户处传来了一阵巨响,少年犹如鸟儿一般又轻轻巧巧地飞了出来,足尖在树枝上一点,一个利落的翻身,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怀里还抱着一个两三岁大的小男孩。

  刚才还在大哭的女子愣了愣,不敢相信地盯着少年怀里的小男孩,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位夫人,你的小六。” 少年笑吟吟地将小男孩递给了她。

  两夫妻这才反应过来,抱着孩子嚎啕大哭,尽情发泄着劫后余生的欣喜。

  少年伸手抹了抹被熏黑的脸,露出了一张光华无限的面容。

  “啊,这不是兰陵王爷吗?” 人群里忽然有人惊喜地大喊一声,顿时如一石入水,大家都难以置信地围了过来。“是啊是啊,真的是王爷啊!”

  “王爷竟然亲自救了人!”

  长恭倒有些不知所措,脸上簌的红了起来。一位老者费力地挤了上去,一脸的激动,“王爷,您破突厥,擒反贼,英雄出少年,今天总算见到您了!我大齐有您和斛律将军,任何国家都不敢前来进犯了!”

  “对对,有斛律将军和兰陵王在,就算他们来进犯,也会被打得屁滚尿流!”

  “不错不错,如果他们敢来,王爷就会挂帅出征,有什么可怕的!”

  一个大约四五岁的小女孩笑嘻嘻地拉了拉长恭的衣袖,抬起头转了传乌溜溜的眼珠,奶声奶气道,“王爷哥哥,你会保护我们的,对不对?”

  面对着一道道充满信任和热忱的目光,长恭只觉眼中一阵潮热,伸手抱起了那个小女孩,重重点了点头,“对,哥哥会守护着你们,守护着大齐,守护着皇上,绝不会让任何人来欺负你们!”

  恒伽匆匆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夏日晃眼的阳光下,少年英姿飒爽地站在风中,抬首,展颜,浅笑……如同于数九寒天蓦然看到千树万树的桃花盛开。又仿若在山穷水尽处忽见杂花生树,落英缤纷。他的心,瞬间化为一池春水,丝丝缕缕,层层叠叠,悄然绽开,伸向不可知的遥远……

  他相信,穿起女装的长恭一定倾城倾国,美丽的令人窒息。但是,她真正的魅力并不在华丽的长裙中;一身戎装的长恭也许没有穿女装那样娇媚,可那才是真正的她,充满了自信和力量,犹如朝阳一样光芒四射,作为一个战士而存在的她。

  他的目光忽然一转,落在了角落里一个熟悉的身影上,小铁也正望着这一幕,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辨。

  长恭此时也留意到了他,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挤到了他的面前,忽然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恒伽,我要守护的不仅是九叔叔的江山,还有这些百姓们,在这个世上,还有比自己,比梦想更重要的東西存在着,还有比自己亲人更多的人要守护,那种东西叫作-----责任。我高长恭,是在战场上沥血杀敌,保家卫国的兰陵王,而不是甘愿被困在金丝笼的小鸟!” 她幽深的眸子满是坚定,不可转移。

  恒伽微微笑了起来,他没有看错。那才是长恭所拥有的最美丽的东西,即令迷惑也能找回自我方向的坚强,即令犹豫也会承担起自己责任的坚强。

  如果是她,一定能够冲破层层枷锁与桎梏,在这动荡的时代和变幻的历史中放出无人可以替代的光芒!那么,他只要守侯在她的身边,在光明旁的阴影里。当她跌落的时候,用有力的手臂接住她。当她要飞翔时,先为她廓清一片天空。

  即使永远只是以男子的身份交往……如果那是她所选择的路,他也愿意奉陪到底。

  “恒伽,不知为什么,我现在觉得轻松多了。” 她眨了眨眼,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还要去找小铁这个丫头……”

  “长恭---哥哥,我在这里。” 从巷子的角落里忽然冒出了小铁的声音。

  “小铁!” 长恭一个闪身钻进了巷子,一把拉住了她,“刚在在握房间门口,你听到了是不是?你想跑到哪里去?”

  小铁弯了弯眼睛,“长恭哥哥,我为什么要跑?我还等着成为你的王妃呢。”

  长恭微微一愕,“可是你已经知道了……”“长恭哥哥,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我只知道,你是战场上无可替代的兰陵王,” 她笑得纯真无邪,“我哪里也不去,长恭哥哥,我要在你身边。有我作你的妃子,更不会有任何人怀疑你的身份。”

  “小铁……” 长恭将她揽进了怀里,心头一热,却是说不出话来。

  夏天渐渐远去,邺城的秋天在不知不觉中来临了,树上蝉声依旧悠长,却隐隐带了几分凄婉,全然没有仲夏时节的生命力。宫里的朱墙似乎也少却了鲜艳,只显现颓然的黄,仿佛宫娥们在流转的岁月里被磨平的的青春和生命。

  和士开和往常一样陪皇上下着棋,每次博弈,他都能恰到好处地输赢,巧妙地与皇上周旋,总能让皇上龙颜大悦。但最近一段时间,他发现皇上似乎总是心不在焉,虽然皇上什么也没说,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一定和兰陵王有关。

  皇上对兰陵王的宠爱已经超出了常人的想像,这也是皇后郁郁不乐,经常在他面前诉说对兰陵王不满的原因吧。

  想起皇后,他的心里也涌起了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同时,又有些疑惑,皇上似乎对他和皇后之间的诸多接触完全不理会,或者说是---不在意?

  “和士开,怎么你也有走神的时候,” 皇上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他的思索。

  他赶紧解嘲般地笑了起来,“皇上,臣正在苦思冥想如何拆除皇上这步妙旗的招数呢。”

  “该轮到你行马了。” 皇上薄唇微扬,似乎已经看破了他的伎俩。

  “这一局,臣甘拜下风。” 他服输地摇了摇头,又好像不经意地提了一句,“皇上,听说这回山东的灾情已经控制住了?”

  “是啊,这次河南王办的不错。” 皇上也随口接了一句。

  “河南王这次的确是立了功,不过这次他是奉了皇上之命前去救灾,托的是皇上的洪福,可他完全没有提起皇上,把所有的功劳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他压低了声音,“听说山东一带的军士百姓,只知河南王,不知陛下。”

  皇上虽然什么也没说,眼中却泛起了一层寒雾。

  “皇上,恕臣多嘴,河南王怎么说也是神武帝的长孙,在朝中也颇有威望,若是他有不轨之心,恐怕--”和士开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哦,那依你之见呢?” 皇上的声音平静无澜。

  “臣……臣不敢妄言。”

  “说说又何妨?”

  他犹豫了一下,像是咬了咬牙道,“皇上,依臣之见,对于有可能威胁到太子的人,最好是早早的除掉,以免后患无穷。这样才能确保皇上的江山千秋万世。”

  话音刚落,皇上忽然重重拍了一下案几,满面怒容,“大胆的和士开,你素来与河南王高孝瑜不和,三番两次在朕的面前进谗言,玩弄权术,欲抱一己的私仇,谋害我侄子,该当何罪?”

  他心里一惊,立刻跪在地上磕头直喊:“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臣一时糊涂。”

  半晌,他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于是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却见皇上正若有所思地望着棋盘上的黑子,隐藏在冷漠眼眸中的丝丝杀气犹如暴风雨来袭般压抑的令人感到颤栗与窒息。

  他又重新低下了头,嘴角边却泛起了一丝深不可测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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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4 _
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4 I_icon_minitime周四 八月 06, 2009 12:15 am

  秘密

  秋雨绵绵的下了好几日,终于放晴。

  高府的一角正站着一位气质优雅的贵公子,只见他一袭白衣,飘带松散,嘴角啜几分笑意,掀开竹帘观赏庭院内的美人蕉。这昳丽姿态,看得随侍的几位侍女一阵目眩。河南王的丰姿,即使是魏晋的绘画名家,也是难以描绘的吧。

  就在这时,一名少年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俊秀的脸上满是惊喜,“大哥,大哥,三嫂她,她刚刚生了个儿子!”

  孝瑜抬眸一笑,“我就猜是个儿子。这下老三后继有人了!长恭,瞧把你激动的,将来要是等你自己有了儿子,都不知激动成什么样子。”

  长恭面色微红,“大哥,你又取笑我了。我看倒是大哥你要加紧了,那么多侍妾,怎么也不见有什么动静!”

  孝瑜无所谓地又是一笑,“反正长恭你也快成亲了,我高家就指望着三弟和你开枝散叶了。”

  “好了好了,大哥,我们去看看小侄子吧!” 长恭不由分说地拖着他往孝琬那里走去。

  孝琬的房中,长公主正抱着初生的孙子,乐得合不拢嘴。小云也在一旁上窜下跳,着急地要看弟弟。

  “澜儿,这孩子长得眉清目秀,和孝琬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长公主笑意盈盈地对着躺在床榻上的崔澜说道。

  崔澜温和地笑了笑,“娘,王爷呢?”

  “这孩子这些天都不知在忙些什么,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不过你别担心,他一定很快就回来。”

  从外间忽然传来了一个清脆如水晶的声音,“大娘,大娘,快让我们看看小侄子!” 听到这个声音,长公主垂眸一笑,“长恭可是急坏了,我先把孩子抱出去让他们看看。澜儿,你先好好休息一下。”

  崔澜轻轻点了点头。

  长恭一见到这个粉妆玉琢的小侄子就喜爱的不得了,还连着亲了他好几口。

  “长恭,看看,他的脸上都是你的口水。” 孝瑜无奈地摇了摇头。

  长恭赶紧用袖子轻轻擦了擦他粉嫩嫩的脸蛋,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谁叫他这么可爱……对了大娘,三哥人呢?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见他人影啊?”

  “他应该马上就回来了。”长公主又转向了孝瑜,“对了,有阿妙的消息了吗?”

  孝瑜摇了摇头,“我已经派人去找了,相信很快就能找到吧。”

  长恭在一旁没有说话,二娘的侍女阿妙失踪已经好几天了,虽然她一向对阿妙没什么好感,但忽然出了这种事,也着实让人不快。

  “让你娘也别太着急了,阿妙一个女子,也不会走到哪里去。”

  长公主的话音刚落,只见孝琬正好一脚踏入房间,一见儿子顿时眉开眼笑,急忙抱了过来看了又看,“好,好,果然是个好小子!”

  “三哥,你忙什么去了,现在才来!” 长恭不满地飞了一个白眼给他。

  孝琬也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将孩子还给了长公主,从怀里拿出了一卷纸,慢慢展了开来,“你看看,这是我亲自拟的聘礼单子,按我们大齐的规矩,皇子王以上,聘礼皆用羔羊一口,雁一只,酒黍稷稻米面各一斛, 还有纳征之礼时所需的玄三匹,纁两匹,束帛十匹……”

  “孝琬,这些事不是有总管去处理吗?” 长公主在一旁打断了他的话。

  “不行不行,这是四弟的大婚,事无巨细,我都要亲自一一过目。” 孝琬说着又疼爱地揉了揉长恭的头发,“没想到这个家伙也要成亲了,真让人不放心啊。”

  “三哥……” 长恭有些感动地低下头去,原来三哥这阵子都在忙着她的事……

  “孝琬,也该去看看澜儿了,她可刚为你生下了儿子。” 长公主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还不快去看看她。”

  “哦,对对,” 孝琬刚往里间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对了,长恭,此外还有到时所需的新婚从车, 皇子王百乘,我打算搜罗一些突厥龙马,这样更是威风……”

  “好啦好啦,三哥,你就别为我操心了,快去看看三嫂了,我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长恭忙推了他一把。

  孝琬皱了皱眉,随口道,“怎么不是大事?没人的事能比我四弟的事更大。”

  孝瑜微微一笑,“这倒是,我可还没见过三弟几时这样为谁卖力过。”

  “大哥,你又取笑我了不成?”

  “三哥,你快进去吧!”

  外间热闹的声音传入了崔澜的耳中,刚诞下麟子那种喜悦的感觉早已慢慢发酵散出苦涩的气味,心脏的某个角落像是突然被某个力量恶毒地拉扯出一块尖锐的突兀。脑海里只有一句话在回旋。

  没有人的事能比我四弟的事更大……

  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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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黄昏的时候,宫里忽然来了人,说是皇上有十分重要的事急召兰陵王。

  长恭见那宫人神色凝重,也不便多问,匆匆忙忙地跟着他进了宫。

  进了昭阳殿,那位宫人往御花园的方向一指,“王爷,皇上在那里等着你呢。”

  御花园里出奇的安静,长恭没走了几步,就看到高湛正斜倚在亭子的一角,微闭着双眼,看样子似乎是睡着了。一叶红枫静静飘下,落在他的身边。天上连一丝风也无,大概也是不愿意对这样神仙般的人儿有所惊扰。因此,只偶尔闻得远处间或的鸟鸣和落叶接地时暧昧缠绵的摩擦之音。接着,又一叶红枫盘旋飘落,映衬着澄澈秋空,有种惊艳的凄美。

  长恭上前了几步,静静地看着那张睡颜,他美到无法形容的面容呈现出异常的柔和而沉静,薄薄的唇角流泻出一种罕见的明净,身上还隐隐散发着类似麝香和龙脑混合的熏香味。

  “像个孩子呢。” 她嘀咕了一句,顺手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外袍,小心翼翼地盖在了他的身上,一种异样的温柔,如行云流水般而来,轻轻地,轻轻地漫过她的心头。

  忽而,他的身体微微一动,那浓密而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缓缓张开了那双茶色的眼眸。那一刻,她看到他的眼神,扑朔迷离。那里有怜,有爱,有喜,有忧,有叹,有千丝万缕她看也看不明白的东西,但最终,慢慢沉淀为了她所熟悉的清冷。

  “长恭,你来了。” 他坐起身来,轻咳了几声。

  “九叔叔,你怎么这样就睡着了,你看看你又咳嗽了,“长恭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你也不是孩子了,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若是万一不小心又感染了风寒可怎么办?九叔叔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听着她喋喋不休的唠叨,他的心情却忽然好了起来,“也没什么,只是头有些晕。”

  “头晕吗?不怕不怕,长恭给你按按。” 她笑吟吟地走到了他的身后,一双纤长柔软的手抚上来,指尖插入他的发间,驾轻就熟地轻轻按揉那几个舒活脉络的穴位。

  感受着她指尖的温暖,他有一刹那的恍惚,几乎要忘了今天必须和她说的事。不过,那件事……再过会说也无妨……就让她多高兴一会也好……

  想到这里,他低声道,“长恭,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我头疼的时候你也经常这样做……”

  “怎么不记得啊,” 长恭弯了弯唇,“不过好几次九叔叔的头好像越按越疼呢。”

  “呵呵,你那是按吗?捏面团似的,我受得了吗?” 他回想起之前的一幕幕,也忍俊不禁。

  “可每次你还是乖乖让我捏啊。”

  “不让你捏成吗?到时不知你会不会想出更折磨人的招数。”

  长恭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高湛也跟着轻轻笑了起来。

  多少往事回忆,似乎只要些许的温馨就可以缠绕成咀嚼很久的幸福,一寸寸一缕缕,就这样悄然无息,漫浸彼此心底。

  “对了,九叔叔,你急着叫我来有什么事?” 她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高湛没有答她,只是缓缓站起了身,说了一句,“跟我来。”

  长恭满腹狐疑的跟着他穿过了几道长廊,七拐八拐之后,来到了一个极为隐秘的房间。这里是她从未来过的地方,房间里阴沉、冷郁,幔帘长垂,光线不入,触眼是一派浑然的幽暗。隔绝阳光的空旷房间里,瘴气如潮,堆堆重重,弥漫整个空间,还依稀混杂着血腥味。

  “九叔叔,这是哪里?” 她虽然并不觉得害怕,但这种阴森森的感觉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高湛神情复杂地望着她,“原来娄太后一直派人保护着那个小荷,不过可能由于太后的过世,那些保护她的人也纷纷离开,我派去的人才发现了她的踪迹。”

  长恭只觉心一点一点的紧缩,犹如芒刺在背,心如悬旌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自在。

  “那她人呢?她说了什么?”

  高湛垂下了眼眸,“很可惜,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患了重病,命悬一线,只不过,这次也不是全无收获,在临死前她说了一个人的名字。”

  “什么人?”

  高湛什么也没说,只是慢慢掀开了幔帘,原来在幔帘之后竟然还有一道看起来不起眼的铁门。

  “吱吱——嘎嘎”难听刺耳的声响在长恭耳畔响起,她不由皱起眉,心中的不安随着铁门的开启声越发扩散。

  如果说先前她的不安来自于这陌生怪异的环境,那么现在刺入她眼球中的景象绝对惊骇的令她犹如雷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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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4 _
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4 I_icon_minitime周四 八月 06, 2009 12:17 am

  只见房间里堆满了各种恐怖的刑具,房梁上正吊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年轻女子,她的全身上下伤痕累累,血迹斑斑,显然是已经遭受了不少酷刑,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深紫血淤,如一条条昂首吐信的毒蛇般看的长恭心惊肉跳。

  也许是因为听到了什么声音,女子忽然缓缓抬起了头。在看清她的容貌时,长恭更是震惊不已!

  那女子赫然就是-------失踪了好几日的阿妙!

  “九叔叔,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要这样对待她?” 长恭刚问出口,蓦的又想到了另一个可能,“难道,她-------”

  高湛神色复杂地望向了她,“长恭,你冷静听说我,小荷临死前说出的名字就是---她。”

  长恭愣愣地站在原地,后背像是爬满了蚂蚁,麻木而刺痒的感觉。那种感觉随着安静的血液流回心脏,接着跳动地流遍全身。

  莫名的恐惧。

  难道一切的一切,真的和二娘有关?

  “倒看不出,这个女人还是个硬骨头,什么刑具都试过了,却什么也不肯说。” 高湛走到了她的面前,伸手取下了套在她口中的衔木嚼子,犀利的眸光紧紧逼视着她,瞳孔骤然紧缩,“朕知道你护主心切,怎么,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

  她费力地睁开了眼,目光近似空洞的望着高湛,气息微弱,“我……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你杀死我好了。”

  高湛冷笑了一声,“你还是不知道?好,看来光是这些刑具还是不能让你开口……”

  “九叔叔,不要再上刑了,总会有别的办法的……” 长恭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

  “今天我并不准备上刑,只是给她带来了一个消息,” 高湛示意长恭先不要说话,高湛半眯起眼,似乎在打量着什么,如冰似刀刃的眼神毫不掩饰的落在阿妙的脸上,“听说你家乡还有个弟弟吧,你父母早逝,你也不想唯一的弟弟有什么不测吧?

  他的话音刚落,阿妙如同被刺中要害一般蓦的全身一震,大惊失色,“你,你对我弟弟怎么了?”

  高湛倒轻轻笑了起来,“要想知道你弟弟怎么样?就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气氛顿时凝滞了下来,空气好似又在一瞬间冻结,光线昏靡的密室此时仿若森意蔓延的坟墓般骇人。

  “我说!”阿妙那略带扭曲的脸色狰狞的尤如一头骇人的野兽,她眼神有些涣散,神志疯狂的脱口而出道,“我什么都说,只要你别伤害我弟弟!”

  “我娘的死真的和二娘有关?” 长恭早已按捺不住,一个箭步上前揪住了她的衣襟。

  阿妙直直地望向了长恭,懵怔间,长恭仿佛感觉到她夹杂满腔怨恨的幽光透过失去神采的瞳孔直刺入自己的灵魂深处:那心如灰烬、濒临绝望的怨怼凄厉而无声的直指自己!

  “是……都是因为你娘,你爹才冷落了二夫人,要不是这样,二夫人,二夫人她怎会和文宣帝……”

  长恭心里一凛,脑海里,蓦的想起了在很久以前偷听到的高洋和二娘的对话,脱口道,“难道我爹的死也和二娘有关??”

  阿妙吐掉了一口嘴里的血水,森森一笑,“要不是二夫人,文宣帝又怎么知道你爹那天的去向?那个厨子兰京进去的时候,你爹早已死在文宣帝的刀下了,呵呵……兰京,不……不过是个替罪羊而已!”

  长恭深深吸了口气,意图平息胸口突如其来的痛楚,但狂乱的气息仍在体内恣意流窜,钻心裂肺的痛楚在她全身翻搅着,仿佛要翻转她的五脏六腑。

  爹……爹……竟然是死在高洋的刀下……怎么会,怎么会……

  “那,那我娘呢?为什么高洋要杀她!” 长恭拼命压抑下排山倒海而来的伤痛,一字一句地问道。

  阿妙似乎有些惊讶,“你,你怎么知道是文宣帝杀了你娘?”

  “你知道的,你一定知道的!快说!” 长恭漆黑的瞳孔逐渐蒙上一层淡淡的血红寒冰,火焰簇动竟似要喷出携火的刀刃来。

  阿妙此时也仿佛是回光返照,竟是格外的精神,“你娘是咎由自取,如果她不下手谋害文宣帝,先帝又怎么会在狂怒下失手扼死了她……”

  “如果翠容夫人想杀了文宣帝,早就可以动手,何必要等到两年后,这其中的缘故也必定和你们有关系吧。” 高湛在一旁面无表情地开了口。

  阿妙露出了个极为诡异的笑容,“皇上就是皇上……不错,高长恭,是二夫人将你爹去世的真相告诉了你娘,你娘在悲痛欲绝下自然对先帝就起了杀意,只可惜,她又怎能可能是先帝的对手……”

  长恭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血液撞击着身体里每一个细微角落,硬生生牵扯出生动的疼痛。

  阿妙的眼中涌起了一种莫名的快意,继续说到,“高长恭,要不是因为想保护你,你娘又怎么能忍受两年,你知不知道,你娘那两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听宫女们说每晚都能听到先帝折磨你娘的声音,那种恐怖的声音……”

  “给朕住嘴!” 高湛神色阴戾地低喝一声。

  阿妙忽然惨然一笑,“皇上,我该说的都说了,为了弟弟,我做了不忠不义之事,对不起二夫人,也只能以死谢罪了……”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她的声音忽然就低了下来。高湛神色微变,捏起她的下巴一看,只见一条血迹沿着她的唇角流了下来……

  “没想到她咬舌自尽了……”

  长恭犹如塑像一般站在那里,恍惚间,突然许多杂乱的记忆碎片潮水般涌入脑海,毫无征兆的开启了那尘封已久的记忆……那么触目惊心……那么令人……不寒而栗!

  在长安城时的厄魇……

  眼前飞快穿行过许多早已埋藏在她记忆最深处的斑斑刻痕……

  那刺目浓腥像毒藤般缠扼在她五官中的腥甜味道……

  她身形一晃,蓦的扑上前去,使劲摇晃着她,“是二娘,是她和高洋勾结烧了我在长安的房子,是她带走了我娘,这一切也全都是她做的,对不对!”

  阿妙的脸上掠过了一丝疑惑,用最后一口气吐出了几个字,“什么……放火?” 随后头一歪,断了气。

  “你倒是说啊!” 长恭死劲摇着她,“不许死,不许死!”

  “长恭,你冷静一点,她已经死了。” 高湛一把拉住了她,只觉得她浑身都在不停颤抖。

  “那放火的高夫人一定也是她,也是她……” 长恭喃喃重复着,忽然唰的一声抽出了腰间的长剑,转身就往外走。

  “长恭,你要做什么!” 高湛迅速挡在了她的面前,对上她那双幽黑双瞳,此时,那黑瞳里掠过的两簇怒焰犹如雪地里灼灼燃烧的火把,一瞬间要将所遇之物全部焚烧殆尽。

  “干什么?当然是杀了宋静仪这个贱人给我爹娘报仇!” 她眼中射出的怨恨寒光犹如带毒的藤蔓,肆意疯长。

  “等一下,长恭,先不要冲动。你听我的话……”

  “九叔叔,为什么要拦着我,我要杀了她!要不是她,我爹娘又怎么会……” 长恭一想到母亲在宫里所遭受的悲惨折磨,那仿佛蚀心裂肝般弥漫全身的痛楚如潮水般涌来……可就在一瞬间,脑中却又异常清晰地掠过了另一件事:宋静仪也是大哥的母亲,若是杀了她,让大哥到时又情何以堪?想到这里,她手上的剑咣当一声掉下,蹲下了身子痛苦地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将脸深深埋入双膝,双臂环绕着膝盖,只剩满头的长发暴雨一般覆盖了全身。仿佛要将身边的一切都驱逐,遁入没有尽头的深渊。

  高湛默默看着她眼角的泪水,只觉窒息般的痛苦从他的心脏传来,好像被一条湿滑的毒蛇缠绕上。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忽然上前伸手将她揽入了怀中,用尽全力的抱着浑身颤抖的她,想说些什么,声音却被掐在了嗓子里,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她的眼泪不断的落到他的肩上,像是带着火一般的温度,灼得他连着心底一阵阵的抽疼。

  “长恭,听我的话,先忍耐一下。这么就让她死了不是便宜她了。知道什么比死更可怕吗?那就是---生不如死。”

  长恭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却没有抬起头来。因此,她也没有看到,此时,九叔叔那茶色的瞳孔就象一把锋利的匕首正闪着噬血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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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4 I_icon_minitime周四 八月 06, 2009 12:18 am

  千钧一发

  长恭回到高府的时候,夜已经深了,远远传来了悠长的打更声。浮云飘过,似乎涤荡了所有的雾霭,整个庭院一片清亮。她抬头,只觉眼前空空,恍若梦醒。

  茫茫然间,她忽然不知自己到底身处何方,只想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什么也不想,好好地冷静一下。

  “长恭,怎么回来得这么晚?皇上这么急着找你,有什么事吗?” 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她面前,却是她此时并不想见到的人。淡淡夜风中,孝瑜一袭白衫,眉眼含笑,衣袂飘然。

  “没事。“虽然她知道这一切并不关大哥的事,但一想到他的娘就是害死自己父母的帮凶,心里就莫名地涌起了一种排斥感,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冷漠生硬、疏远克制,入耳竟只感陌生,仿佛不是自己口中发出的。

  “长恭,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孝瑜这才看到她的脸色在月光的映照下惨淡苍白,不由也担心起来。

  “说了我没事。” 长恭此时的心情复杂纷乱,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块被蛀空的木板,只要一个有力的冲击,就会脆弱到无可救药,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她越是这样的反常,倒越是让孝瑜担心,“长恭,你有点不对劲,你告诉大哥,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已经说了没事!” 她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抬起眼眸看着他,“就算我有什么事,也轮不到你管。”

  孝瑜微微一愣,他曾多少次看着这双熟悉的眼睛,那里曾经蕴涵着欣喜,快乐,恼怒,狡猾,依赖,自信……却从未像这一刻一样,那双眼睛现在却透着一种他无法读解的感情,冷冷的看着他。

  “我累了,先回去了。” 她面无表情地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

  孝瑜静静地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淡然垂眸,用不解的忧悒掩去了眼中泛起的怅然……

  长恭默默走在通往自己房间的长廊上,心中酸怅无限,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用那样的口吻和大哥说话……

  经过花园的时候,她看到不远处的亭子里,有人焚起了清香,对月祈拜,借着半明半暗的月色,长恭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居然是二娘!在那一瞬间,她心底的恨意汹涌而来,右手不受控制地按在了剑柄上,只要一剑,一剑就能替爹娘报了仇……可是,大哥怎么办?在这一刻,她无比痛恨自己,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时都从不曾有一丝犹豫,可为什么现在,却偏偏下不了手?

  也许九叔叔说得对,自己需要先冷静下来,再想想如何解决这件事。

  就在她转身打算离开的时候,二娘的声音随着风声若有若无地传入了她的耳中,“明月在上,信女静仪在此恳求佛祖保佑阿妙平平安安……”

  长恭听到阿妙的名字,心念一转,陡生恶意,反而朝着二娘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二娘这么好兴致,学貂蝉拜月吗?” 长恭突然发出的声音显然令静仪吓了一大跳。

  “原来是长恭。” 她也没有抬头,只是脸上露出一丝惊讶,长恭主动和她打招呼似乎是十分少见的事情。

  长恭冷眼看着她,“人人都想要佛祖保佑,不过我想,那些恶人,佛祖是绝对不会保佑的。做过亏心事的人,终有一天会下地狱,拜再多的神佛都没有用。”

  静仪震惊地抬起头,“长恭,你说什么?”

  “我说,” 长恭那犹如刀刃般锋利的眸光扫过了她的脸,“佛祖是不会保佑那些恶人的。所以,你的阿妙,一定回不来了。”

  她的脸色蓦的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失态地拉住了她,“高长恭,你知道些什么?你到底知道些什么?阿妙她怎么了!”

  见到她失措的表情,长恭的心里腾的涌起了一种残忍的快意, “我知道些什么并不重要,你只要知道你做过些什么就够了。” 说完,她啪的一声甩开了静仪的手,一个转身,消失在了漆黑的夜幕中。

  ------------------------

  秋高气爽的季节,王宫里的桂子绽放,一朵朵,一簇簇,橙红、淡黄,挤满技头,姿态各异,争吐芬芳。秋风掠过,丝丝清香沁入肺腑,时有时无,亦淡亦浓, 令人心绪随之飘忽,恍如梦境。就连百官们下了朝之后,也忍不住驻足欣赏片刻。

  斛律恒伽的身边,此时正围着几位大献殷勤的同僚,他感到有几分无奈,却又不得不按捺住不耐的情绪,保持着优雅温和的笑容,倾听他们的谄媚之言。

  “长恭,长恭,你去哪里?”

  听到这个名字,他的心里微微一动,循声望去,只见长恭正匆匆往这里走来,后面正跟着一脸失落焦虑的孝琬。

  “三哥,我还要去司空府看望小铁,你和大哥先回去吧。” 长恭停下了脚步,转头低声道。

  “长恭,你到底是怎么了?这几天既不和我们一起上朝,也不一起回去,也不在家里吃饭,你是不是想急死我?” 孝琬焦急地追了上来。

  长恭略侧过头,“三哥,我这么大个人了,你就别操心了。我这不是有点事吗?我一会儿就回去。”

  “长恭,你有什么可别瞒着三哥,早些回家知道吗?” 孝琬不放心地看着她,直到看到她笑着点了点头,才慢吞吞地离开。

  孝琬刚一转身,她的笑容就凝固在了唇边,很快被黯然的神色所代替。这一切,全都落入了他的眼中。

  长恭,的确有些不对劲。

  从前几天开始,他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可是,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

  望着她苍白的面色,一时间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愫倾泻涌现……

  “恒伽,” 她一转头看到了他,扯了扯嘴角,“陪我去喝几杯可好?”

  他微微一笑,“好,你想去哪里喝?”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流花苑。”

  流花苑,是邺城中数一数二的烟花之地。虽然听说了这里很久,他却一次也没有来过,至于那个小夜姑娘,他根本就不知道到底她长得什么模样。

  他和长恭一踏入流花苑的大门,就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两位翩翩贵公子,犹如璀灿的星辰,夺目光华令人不敢直视。

  “我的老天,这不是兰陵王和中书令大人!是什么风把你们两位贵人给吹来了,” 鸨母摇摆着腰肢扭了过来,殷勤地将他们引到了楼上的房间,一脸的媚笑,“能与两位公子相匹配的,我看也只有小夜姑娘了。我这就叫她来陪你们两位……”

  他正想开口拒绝,忽听长恭笑了笑,“小夜姑娘吗?好极好极,就叫她来。”

  鸨母连连应声,笑咪咪地离开了,还不忘小心翼翼地替他们掩上了门。

  “长恭,你不是来真的吧?” 他弯了弯唇,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陪着她一起疯。

  她给自己斟了慢慢一盅酒,仰头一饮而尽,又斟了一盅递给他,“狐狸,你就别担心了,这一回我来请,反正我的俸禄这么高,偶而也该好好享受一下。”

  他顺手接过了酒盅,酒还未入口,却发现她已经飞快地灌下了两盅。

  “长恭,就算心里有不快之事,也不能借酒浇愁。”他不动声色地夺过了她的酒盅。

  她将眼一瞪,“谁说我不开心了,我都说了我会付帐,你别管我!” 说完,她干脆拿起了酒壶,咕咚咕咚往嘴里直灌。

  “你若喝醉了,我可不会管你。” 他的心里也有些许的恼意,同时,却又有深深的不安。以前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失态。

  她的手一滞,迷茫的眼神落在了他的脸上,“恒伽,若是有一个人让你恨之入骨,非杀不可,但那人偏偏又是你所在乎的人的亲人,你会怎么做?”

  他的脸上虽然还是依旧笑意浅浅,心里却是悚然一惊,长恭她想杀谁?

  “你说话啊,恒伽……” 她低喃了几声,将头一歪,侧在了案几上,竟好像睡了过去。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个家伙,明知自己酒量不怎么样,还要借酒浇愁,结果倒好,才灌了三盅酒,这就抗不住了。

  “长恭……长恭,” 他轻唤了她几声,却只听见她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之后就再没有任何回答了。

  隔着她微微敞散的领口,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她玲珑的锁骨,精致光洁的骨形,叫他不禁想象起那象牙般的玉色的光泽;她修长的脖颈处的肌肤白皙细腻,几近透明,犹如冰雪,她垂拂在肩下的长发黑如墨玉,细若软缎,那润洁的光泽更衬得她玉琢般的容颜清丽出尘,秀美无双。

  忽然,一只小虫子飞到了她的脸上,她身体微微一动,伸出了手轻轻挠了挠脸,那只小虫子惊飞之后又很快飞了回来。

  他忍不住抿嘴浅笑,心里忍不禁漾起一波波如水般温润,眼中水光潋潋氤氲迷漫。不自觉地伸手去帮她赶走那只虫子,触手之间,是她温热的脸颊,那一瞬间,竟禁不住心旌摇曳,手指仿佛不受自己的控制,慢慢滑过她流水般的发丝,微闭的双眼,翕动的睫毛,柔软的嘴唇……

  姗姗而来的小夜姑娘此时也到了门口,刚打算叩门,却在没有掩紧的门缝里看到了这令她吃惊的一幕。想不到这位斛律公子竟然对同为男性的兰陵王……她虽然震惊不已,但毕竟深知有些事还是少知道为妙的道理,正当她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却看到一位妇人满面慌张地冲上了楼,一见她就神情激动地抓住了她的衣袖,语无伦次地问道,“兰陵王,兰陵王人呢?”

  她见此妇状似疯狂,倒也吓了一跳,赶紧往那个房间一指。

  那妇人立刻放开了她,一个箭步冲到了房间里,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泣不成声,“长恭,长恭,二娘求求你,赶快去救你大哥,不然他性命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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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4 _
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4 I_icon_minitime周四 八月 06, 2009 12:20 am

  恒伽看清这下跪之人居然是高家的二夫人宋静仪,也不由大吃一惊,第一个反应就是立刻起身将门牢牢关了起来,然后转过身,低声道,“二夫人,你这是做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静仪只是摇头,哭道,” 斛律大人,现在只有长恭能救他大哥了!“

  “长恭她喝醉了,” 恒伽探究地看着她,“这一时半会恐怕也缓不过来。”

  静仪的脸色变得霎白,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忽然起身,操起了酒壶,对着长恭兜头浇了下去。

  “二夫人,你!” 恒伽的眼中掠过一丝怒意,却又听见静仪对着长恭的耳朵低喊,“高长恭,你快点醒来,是我害死你的爹娘,你赶快醒来杀了我!”

  他蓦的惊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长恭迷迷糊糊间被冰冷的酒水迎头浇下,强烈的刺激令她顿时清醒了几分,紧接着,忽然又听到了二娘的声音,一股怒气涌上心头,那十分酒意倒是立时去了七八分,她睁开眼,也顾不得恒伽在一旁,怒道,“你来做什么?”

  “长恭,从阿妙失踪开始,我就知道不对劲,你那天对我那么说,我心里明白你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是,一切都是我的错,可是,你大哥是无辜的,长恭,求求你,去救你大哥!”

  听到这些话,长恭最后的两分酒意也不翼而飞,她的身子一僵,颤声道,“大哥他怎么了?他怎么了?”

  静仪见长恭面露焦急之色,心知有望,不由心口一松,连忙说道,“皇上今天忽然来请孝瑜前去赴宴,我……”

  “大惊小怪,皇上请大哥去赴宴,这又有什么奇怪的?” 长恭只道自己虚惊一场,不耐地打断了她的话。

  “可是,来将他带进宫的人是……是和士开啊!” 静仪低声道,“你也知道和士开素来和你大哥不和,这里必定有阴谋啊……”

  长恭冷冷看了她一眼,“我看你是平时害人多了,所以才会胡思乱想。大哥和皇上素来亲厚。皇上怎么可能对他不利。”

  “高长恭,我知道你恨我,是,是我因为妒嫉才害了你母亲,可是,这样对她也是一种解脱啊,在先帝的手里,她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你给我闭嘴,贱人!” 这句话像尖针,似锐刺,锥子一般扎心,一针见血,使得她怒不可遏。

  “长恭,别冲动。” 恒伽及时地摁住了她准备拔剑的手。寥寥几句,已经令他明白了这个匪夷所思的真相,也明白了长恭郁郁寡欢的原因。

  静仪缓缓抬起头,“这些年,我已经为自己所作的事后悔不迭了,只要你救了孝瑜,我宋静仪任你处置。”

  长恭却轻轻笑了起来,用冷漠的语气一字一句道,“我又为什么要救他,他是你的儿子,他是死是活也不关我的事。”大哥的安危她不是不在乎,但是,见到宋静仪这样惊慌痛苦的神色,让她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只要一想起父亲的惨死,母亲的苦难,汹涌而来的仇恨就在瞬间湮没了她的所有理智,蒙蔽了她的心灵。

  “高长恭,你是在用这种方法报复我吗?” 她的眸子里射出了慑人的光芒,“你知道,若是失去了孝瑜,必定会令我生不如死,你和皇上串通好了对不对,你们要置孝瑜于死地对不对!高长恭,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大哥是怎么疼你的,你都忘了吗!!”

  长恭的大脑在瞬间停止了转动,她忽然想起九叔叔曾经说过的话,若轻若重回响在耳边,恍若晴天里降下的巨雷,惊得她浑身一个哆嗦。

  “知道什么比死更可怕吗?那就是---生不如死。”

  她感到一种不安恐惧的感觉紧紧地扼住了自己的心。难道,难道九叔叔所指的就是这个?难道他真的对大哥动了杀意?只是为了让她痛恨的人生不如死?

  大哥,大哥……她的心剧烈地绞痛起来,让她简直无法呼吸……

  恒伽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转眼之间,她已经夺门而出。

  ----------------------

  夜色笼罩下的昭阳殿,巍峨而肃穆,灰暗而萧条,奢华而空虚。

  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伎人们,正演奏着大鼓、长鸣、箫、筚篥、笳、桃皮筚篥等乐器,每个人都是统一装束,身穿绯地苣文的袍袴,头上戴着金丝合欢绣帽,一个绿睛黄发的胡儿,跪在不远处,横竹在手,呜咽而吹。三个石国男童,跳起飞旋的健舞。笛音缥缈,长带飘摇,还有无数娇艳多姿的宫女们在一旁殷勤随侍。

  河南王高孝瑜也与同僚们轻声交谈着,举手投足间尽显恬淡优雅,温润如玉的瞻泊气质。

  “河南王,你平息山东灾情有功,今日实在应该多喝几杯。” 和士开笑吟吟地举起酒觞相劝。

  虽然一直不喜欢和士开,但毕竟这是在皇上面前,孝瑜这点分寸还是有的,所以还是举起酒觞微微点了点头,轻抿了一口。

  “河南王,你这分明是不给在下面子,在下已经一饮而尽,你怎么就喝这么一点呢?” 和士开的笑容里隐隐透着一丝高深莫测。

  高湛也在御座上淡淡开了口,“河南王,你就将酒喝完了吧。”

  孝瑜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了高湛,自己向来酒量甚浅,九叔并不是不知道。

  刚饮尽觞里的酒,身旁的宫女款款而来,笑容满面地为他添了酒。他侧头一望,发现那个宫女居然就是之前交往过一段时间的尔朱娥。

  尔朱娥也冲着他眨了眨眼,低声道,“王爷您酒量不好,可千万别多喝了。”

  孝瑜心里倒也有几分感激,微微一笑,“多谢了,”

  “王爷,奴婢可是一直十分想您呢。” 尔朱娥凑了过来,“王爷可曾想过奴婢?”

  孝瑜知道在这样的场合和宫女任意交谈不合礼仪,但生性风流的他不愿拂了美人意,于是柔声道,“我自然也是想你的。”

  和士开立刻起身走到了高湛身旁耳语了几句,还指了指正在和尔朱娥私语的孝瑜,高湛的眼中迅速掠过了一阵怒意,牢牢盯着孝瑜,眸光中涌动着一抹阴沉的杀气。

  “河南王,你上前来。” 他冷冷地开了口。

  孝瑜微微一愕,抬眼望去,只见高湛面色沉静,丝毫看不出半点情绪,唯有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自然也不敢耽搁,立刻走上前去。

  “河南王,这次你立下了功,朕还没有好好奖赏你,今天就趁着这个机会,朕就赐酒于你。” 高湛的嘴角泛起一丝弧线,竟微微笑了起来。在随风摇曳的烛光之下,他那俊逸飞扬的笑靥中,竟遂尔溢出嗜血的寒意,深幽冷谧的眼瞳中此刻精光四射。

  孝瑜的心里一紧,这样的神色他是再熟悉不过,每当九叔动了杀意时,就会有这样的眼神……难道……转念之间,他已经将心头的不安强按下去,一脸平静地望向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低声道,“臣……谢皇上赏赐。”

  高湛又是一笑,拍了拍手,立刻有侍从端了酒杯上来。孝瑜一看这酒杯,心里顿时一沉,这酒杯不是普通酒器,而是波斯入贡的海量金杯,杯量大得惊人。酒量再好的人,恐怕也挡不了三杯。

  高湛举起了酒壶,灌满了那个金杯,示意内侍端到了孝瑜的面前,笑道,“来,河南王,朕亲自替你斟的酒你可不能不喝。”

  他用微颤的双手接过了沉甸甸的金杯,垂下眼眸,看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水,有一圈圈的水晕沿着自己倒映的五官慢慢扩散,渐渐模糊……一咬牙举杯痛饮,呛辣的酒水甫一入喉,便觉喉间有股异热在抖动,弹跳着,挣扎着,渐渐窜上了四肢,又立刻深入骨髓。

  一杯饮尽,他已经有些立足不稳,恍惚间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来人,再给河南王满上。”

  “臣……谢皇上,”颤抖的尾音拖出一个隐涩的哽咽, 他在心里长长地叹息,端起酒, 一口一口灌了下去。琥珀色的烈酒,就像一股火焰,炽热地焚烧着他的四肢,心脏,思想,直致将他的灵魂也一并燃尽……

  饮尽一杯,皇上复赐一杯。

  一杯,一杯,又一杯。

  这已经是第三十几杯了?他看着手中复又被斟满的金杯,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不知为什么,虽然连身子都站不稳了,视线也迷糊了,整个世界都在眼前旋转,可心里却是清明似镜。

  秋风乍起,几片凋零的叶子随风晃晃悠悠地飘进了殿内,其中一片正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杯中……

  他将金杯举到了自己的面前,暗暗笑了起来,人生大抵也是如此吧,朝为红颜,暮成白骨。一滴透明的液体从他的眼眶滑落,轻轻落在光线暗淡的酒水上,泛起层层的涟漪,动荡着,一圈圈的扩散,渐渐一切都模糊不清。

  那高高在上的明月始终是无法触及的,也许他就是那流连在明月四周的流萤,终年环绕却还是无法触碰,咫尺其实天涯,终究是遥不可及的。

  也罢,这大概就是劫数。

  他------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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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4 _
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4 I_icon_minitime周四 八月 06, 2009 12:22 am

  永别离

  长恭赶到昭阳殿的时候,正好看到宴会已经散了席,当晚被宴请的官员三三两两从宫里走了出来。她四下打量了一番,却没有看到孝瑜的身影,不由更是焦急,忙拉住了其中一位官员问道,“李大人,你可见到我大哥?”

  李大人一见是她,神情十分古怪,支吾了几句却并不回答。

  “你不说就算,本王自己去找!” 她心里感觉不妙,恼怒地放开了那位李大人,打算直闯前往昭阳殿当面质问九叔叔。

  “王爷!” 另一个年长的官员忽然拦住了她,面色凝重地开口道,“王爷还是不要进去为好,河南王今日喝得多了点,酒醉不醒,和大人已经送他回去了。”

  长恭一惊,身体不由自主的想要踏前一步去询问个究竟,“什么?可我大哥自知酒力不佳,向来颇有自制,又怎么会喝醉?”

  “王爷,你有所不知,” 那官员压低了声音,“刚才在宴席上河南王也不知怎么惹皇上不高兴了,皇上罚了他不少酒,而且用的还是海量金杯……王爷,你去哪里!”

  长恭沿着高府的方向一路策马狂奔, 此时此刻,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一句话在耳边回旋,海量金杯,海量金杯……阴冷的恐怖感觉,从皮肤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渗入身体,无隙不入……

  大哥,千万千万不能有事啊……

  在快到高府附近的漳河时,她终于见到了河边正停着一辆眼熟的犊车,细瞧之下,不由大喜,这不正是大哥的乘车?

  她立刻快马加鞭,冲到了犊车前,却发现了一个并不想见到的人---和士开。

  “王爷,你怎么来了,这下可大事不妙了!” 和士开一见是她,先是微微一惊,随后却更加惊慌地喊了起来。

  “什么大事不妙?我大哥呢?” 长恭扫了一圈,没见到大哥的身影已经忐忑不安,再听和士开这么一说更是心惊肉跳。

  “河南王,他,他刚才落水了!” 和士开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又怒瞪了一眼周围的几个侍从,“都吓傻了不成,还不快去救人!”

  长恭愣愣站在那里,那一瞬间,胸口被什么东西压得喘不过气来,疼痛一瞬间窜起,比火还要灼炽,迅速蔓延,以排山倒海之势占据了整个胸腔,汹涌澎湃而一发不可收。那样抵彻肺腑的剧痛,凝成巨大的力量,无可抑制地冲向喉舌,迫使她张口,吐出这一生最悲伤的声音—— “大哥!”

  几乎没有考虑,她以最快的速度扑通一声跳下了河。

  秋夜的河水寒彻入骨,可此时,比这更寒冷的是她的心。她一次一次扎入水底,几乎是疯狂地在河底中寻找着他的踪迹,心口有个地方仿佛被用力的撕裂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发出声,但却依旧用近乎发狂的呐喊,一声又一声的叫着孝瑜的名字。

  佛祖啊,不管是怎么深恶痛绝的人,她都可以原谅……不管是如何不共戴天的仇恨,她都可以放下……不管是怎样痛彻心扉的苦难,她都可以承受……

  只要大哥没事,只要他没事,她什么仇都可以不要报!她愿意忘记这一切!

  也不知找了多久,忽然有人大喊了一声,“找到河南王了!”

  她好像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流过身体,刺骨的疼痛和不安迫使她几乎停止了呼吸。跌跌撞撞地爬上了岸,出现在她面前的果然是那熟悉的容颜。

  孝瑜静静地躺在那里,从他的面庞到湿透的绸衣都泛着一层淡淡的金光。月光洒在他的头发上,把他的头发染成了银色;他的发丝像是吸收了月的光华,如缓缓流动的溪水,柔和润泽。

  她无力地跪倒在了他的身前,四肢像是被抽了筋一般冰凉瘫软,怔忡不定的眼神转为刻骨的凄然。是比悲伤还哀愁的痛楚,是比寂寞还死寂的空虚,是冰冷殊途中,求天不应,求地不灵的无助。好冷,手好冷,脚好冷,浑身都好冷。冷到麻木,麻木到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只有刺痛的心提醒着自己还在呼吸。

  “王爷,河南王他已经……” 身旁的侍从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给我住口!” 她大喝了一声,一把抱起那冰冷的身体,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起来。

  他就像水中的月亮,即使投一颗小石子就能让他碎成一万片,所以,她一定要紧紧抓住他,用尽全力地抓住他,如果此刻不紧紧地抓住他,他就会消失掉,永远地离她而去……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她绝对不让他离她而去!

  天空在旋转,树木在旋转,河面在旋转,世界在顷刻间颠覆.

  在破晓前最深最浓的黑暗里,仿佛所有的一切都被沉入了凄冷孤寂的永夜。 噩耗传到高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泛白了。

  整个高府顿时哭声四起,转眼之间就被一片悲伤浓重的气氛所笼罩,尤其是孝琬,哭得几次都晕厥过去,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孝瑜的母亲宋静仪在这个节骨眼上却是不知去向。

  “长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长公主浑身颤抖地问道。

  长恭只是木然地摇了摇头,仿佛魂儿完全不在这里。

  孝琬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是和士开,一定是他害死大哥的。不然好端端地大哥怎么会跌落河里,这怎么可能!况且他又怎么会那么好心送大哥回来,一定是想借这个机会趁机加害大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孝瑜怎么会……” 长公主失魂落魄地喃喃说着,翻来覆去的只是说着怎么会这样这几个字。

  长恭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长恭,你去哪里?” 孝琬见她步履踉跄,面色灰白,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喊了她一声。

  “我出去一下。” 她动作僵硬地牵出了马,缓缓地步出了府门,接着翻身上马,朝着城北的方向而去。

  当和士开那奢华的府邸映入她的眼帘时,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凌厉的杀气。下了马之后,她拔出了长剑,二话不说,一脚踹开了和府的大门。

  和府的侍卫们一看有人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本还想准备动手,再仔细一看,发现这玉面修罗一般的少年居然是杀敌无数的兰陵王,顿时吓得心惊胆战,谁也不敢造次。

  “和士开呢?让他滚出来!” 长恭目露凶光,长剑一抖,“他的这条狗命,本王今天要定了!”

  “王爷,和……和大人……” 一位老者大着胆子结结巴巴地开了口,在对上长恭像要杀人般的眼神时,不由又被吓得倒退了两步,“和大人昨晚没有……没有回来过,他只托人带了口信说是……说是陪着皇上……”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对方一个转身冲了出去。

  此时的和士开,正一脸担忧地躲在昭阳宫里不敢出来。

  “皇上,臣也不知为什么兰陵王会忽然赶来,这下可是糟糕了,臣昨晚是趁着他心神大乱时趁乱逃离的,今天他仔细一想必定会怀疑于臣,皇上,您一定要救救臣啊,您也知道王爷他若是起了杀心……”

  “行了,你不用害怕,在朕面前,他还不会乱来。”高湛微微蹙起了眉,似乎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他------还好吧?”

  “皇上,臣从未见过兰陵王哭得如此伤心,所以臣才担心他一时冲动要了臣的命……”

  高湛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远目眺望高处的天空,那是没有候鸟,云也很淡薄的秋日朗空。 云淡薄的几乎要看不见,目力所集中的那处是越来越深的碧色,然而越往外开,就越淡,直到变成厚重的云白色。

  ------恍若他此刻沉重的心情。他当然知道长恭必定是会伤心的,只是……

  “皇,皇上!” 王内侍忽然慌里慌张地冲了进来,“兰陵王他,他……冲进来了,侍卫们们都拦不住他……他的话音刚落,就见一位少年杀气腾腾地提剑冲了进来,目光一转,立刻落在了和士开的身上。

  气氛顿时凝滞了下来,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凝重空气令人窒息的想要发狂。

  站在院落里的几人几乎同时感受到了少年身上毫不掩饰的凛冽杀意。

  “兰陵王,你,你居然擅闯皇上寝宫,该……该当何罪……”王内侍虽然吓得半死,但无奈在皇上面前还是要勉强表现一下。

  “无碍,王戈,你先退下。” 高湛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

  长恭的眼中浮上了一层薄薄血色,又望向了高湛,一字一句道,“九叔叔,今天我非杀了他不可。”

  高湛一脸平静地看着她,“长恭,你先冷静一下,孝瑜的意外朕也很难过,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和士开他根本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去某害河南王。”

  “王爷,您误会了,其实昨夜……” 和士开在一旁小声插了一句,长恭怒视了他一眼,沉声道,“和士开,本王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和士开大骇,急忙躲到了高湛身后,支支吾吾道,” 王爷,您误会我了,您听我解释……”

  长恭一见他这副样子,心里更是恼怒,但无奈又不能对高湛挥剑相向,只能咬牙切齿吼道,” 九叔叔,你让我杀了他,你让我杀了他!“

  “ 长恭!” 高湛低喝了一声,“你要杀了他,可以。朕不会阻拦你,但是在你杀他之前,可否听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好,不过等他说完,你就让我杀了他!” 长恭冷冷道。

  和士开惊魂未定地开了口,““王爷,河南王昨晚喝醉了酒,皇上让我送他回去,没想到行至这漳河边,他忽然醒了过来,说是难受非要出去透透气,这也怪在下,没有看紧他,一不留神他竟然掉下了河,那时王爷您不也是刚刚赶到……这实在是一件意外,意外啊……不信你也可以问问河南王的随从,绝无虚言,皇上和河南王素来亲厚,就算我平时和他不和,但也没有这个天大的胆子敢去谋害河南王啊……”

  长恭咬了咬下唇,似乎在忍耐着什么,舌尖那一点微甜的血腥味从嘴角复而溢出。

  “为什么?九叔叔,为什么要罚他?”

  “不错,是朕在罚他,因为他竟然如此不懂规矩,在晚宴上公然和宫女调笑,朕一时气恼的确是多罚了他几杯,而且,我对他有些气恼也不光是因为这个,也因为他是那个女人的……” 高湛倒也不否认,冷静的眼神完美得让人找不到一点破绽,“但无论朕怎么气恼,朕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朕又怎么会放任别人加害于他?”

  长恭默默看着他,觉得心血沸腾得似乎化成了浊气,在胸口横冲直撞想要撕裂血肉,却又好似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长恭,说了这么多,我只想问你一句,你信不信我?” 他牢牢盯着她,那双眼角带伤的茶色双瞳,失去了往日那炫目的色彩而被忧伤所隐盖,“你若是不信我,就去杀了和士开吧。”

  长恭的脸色渐渐发白,她的眸子慢慢放大,心里好像有什么感情在崩溃,然后她的嘴角微微一动,面无表情道,“臣怎么敢不信皇上。”

  只听咣当一声,她将剑扔在了地上,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多亏了皇上,臣多谢皇上搭救之恩。” 和士开在一旁惊魂未定地念道。

  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烦躁袭上心头,他忽然厉声喝道,“没事了还不快滚!”

  和士开微微一愕,赶紧识趣地退了下去。

  望着空旷的宫殿,高湛那俊美无暇的脸上好像笼上一层淡淡的烟缭,心里却是空落落一片,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也许她信了他的话,也许,她并不信他的话。

  不过,她始终会选择相信他。

  无论如何,他作为最重要的亲人在她心中的地位,却是永远不会动摇的。

  那么,如果以另外的身份……

  -----------------------------------

  回到高府之后,长恭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把自己关进了屋子里,再也没有出来过。

  而在第二天上朝时,高湛对于河南王过世一事表示了遗憾,还追赠高孝瑜为太尉、录尚书事,算作抚慰。大臣和亲王们虽然对河南王高孝瑜的死深表怀疑,但是害怕高湛的心狠手辣,怕自己和河南王高孝瑜一样的下场,无人敢多说半句话,甚至不敢有哀悼的表示。唯独河间王高孝琬则无所畏惧,当着皇上和众人之面,居然在宫中大哭而出。

  退朝之后,和士开趁着和高湛对弈时又不失时机的挑拨了几句,“皇上,河间王平素骄矜自负,您看刚才在朝堂上,他分明是让您难堪。”

  高湛一向不喜欢孝琬,再听和士开一提醒,想起刚才的情景,也不禁蹙了眉,“他倒总能说出一般朝臣不敢说的话,作出一般朝臣不敢做的事。”

  “皇上,他能这样有恃无恐,不过是仗着高人一等的身世。” 和士开对高家这几位王爷心有余悸,为了尽早杜绝后患,决定再下一剂猛药,于是又压低声音道,“他可是神武皇帝的嫡孙子,魏孝静皇帝的外甥,论血统和身世,就算和太子殿下相比,也是毫不落下风。”

  皇上的脸上飞快掠过了一抹阴郁之色,执起了黑子,干脆利落地封住了他的所有退路,似乎漫不经心接了一句,“高孝琬这性子,迟早会吃亏。”

  和士开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眼中又露出了那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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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4 _
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4 I_icon_minitime周四 八月 06, 2009 12:25 am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月了。

  天气渐渐转凉了,桂树、七叶树开始变得光秃秃的,秋日的绚色正在悄悄退去,高府里的池水泛着冷意,萧瑟的风吹得人心里竟然有种莫名落寞感。

  半梦半醒之间,长恭面无表情地半坐在床塌上,靠着窗边出神。哭过的泪痕早已干了,郁积的感情好象也随着眼泪而离开了身体。

  她觉得很疲倦.现在她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只是想这么呆着。

  这样无意义的浪费生命,时间过得最快。

  天好象转瞬就亮了,本来深红一线的天边,突然就换上了刺眼的金色阳光。

  她抬手挡住眼睛,眼睛又干又痛,手指触到额头,才发现指尖冷得象冰。这些天,夜夜不能成眠,只要一闭上眼,就仿佛看见他优雅戏谑的笑容,时而无奈时而头疼的表情,听到他带着调侃的声音,那些零乱的记忆碎片,模糊的清晰的纷乱如蝴蝶的翅膀翩翩……

  “啊,长恭,这些字写得也太丑了吧,简直就像是狗爬。”

  “诶?大哥,你好厉害,这就是王管家那只小黄狗踩翻了墨汁爬出来的哦。”

  “长恭,我的那副价值连城的画呢?”

  “什么画?我不知道啊。”

  ” 你手里这只风筝怎么眼熟?啊啊啊!长恭,你居然把我的画裁了作风筝!“

  ” 诶?这--是你的画?哇!大哥饶命啊……“

  点点滴滴,如潮水般涌来……沉浸在那些往昔的回忆里,她微微抿起了嘴角,忽然又蓦的抱住了膝盖,将头深深埋了下去,像个孩子一般一样哭了起来……

  他离去了。

  他不会再回来了。

  那些转瞬即逝的美好,再也不会回来了。

  此时的长恭,完全没有留意到,有一个人已经在门外驻足停留了很久很久。

  前来探望的斛律恒伽刚到了门口,就听到了她的哭声。一时之间也不愿去打扰她,于是就一直等在了门外。她那压抑的哭声一点一点传入他的耳中,令他的心也微微疼痛起来。

  也不知等了多久,哭声还没有停止。恒伽垂下了眼睑,沉吟了片刻,伸手推开了房门,慢慢走到了她的床榻边,开口问道,“长恭,你打算什么时候去上朝?”

  她置若罔闻地继续哭泣着。

  “我明白你的心情,长恭,难过也是人之常情。但你这样继续下去,也会落人于口舌,” 他坐在了床榻上,“你不是小孩子了,你要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长恭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门外,意思让他离开。

  望着她低垂的睫毛微颤,他的心里涌起了一种说不出的冲动,忽然做出了一个连他自己也不相信的动作,他蓦的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高长恭,你看着我。“他的目光灼灼有神,“他死了。你大哥已经死了,就算你再哭上十年八载,他也不会复活了!人死不能复生,现在你所要做的就是打起精神来,高家要靠你和孝琬了,明白吗?”

  她双目空洞地看着他,喃喃道,“你不明白,你不明白……你不会明白我的心情的……”

  “人不可无自信,却不可无自知,更不可无自制。高长恭,如果连这样的自制都没有,你还谈什么保护家人,保护国家,尽你的责任!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完全就是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女子!别忘了你自己说过的话,你是沥血沙场的兰陵王!”他轻轻放开了她,柔声道,“哭有时,笑有时,快乐有时,悲伤有时,生活无非如此,快乐过后可能有悲伤,悲伤之后一定能迎来快乐,就是如此的简单。”

  她的身体微微一震,低声重复道,“哭有时,笑有时,快乐有时,悲伤有时……”

  恒伽的眼中掠过了一丝心疼,缓缓站起身来,“长恭,我要说的都说完了。明天来不来,你自己考虑清楚。”

  说完,也没等她说什么,他就径直走到了门口,在关上房门时又忍不住望了她一眼,那样的她,如此的脆弱,如此的伤感,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安慰,可是-----

  她必须学会自己独自面对伤痛,太多的安慰与温暖会让她有了依赖的心,会让她的坚强慢慢的瓦解。

  她需要自己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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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4 _
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4 I_icon_minitime周四 八月 06, 2009 12:26 am

  突袭

  今年邺城的冬天来得比往常都早,新年还没到,就已经连着下了好几场大雪。

  在时间的流逝中,高家的人似乎也渐渐忘却了这件悲伤的事,一切又恢复了平静。长恭在恒伽来探望后的第二天就去上了朝,只是比起从前少言寡语了一些。孝琬因心里愤意难平,就在后院里扎了一个草人,有空就以射草人发泄内心的不满。只是令人疑惑的是,二夫人宋静仪仿佛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一切似乎都和以前一样,但大家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

  当天退朝之后,高湛又将长恭单独留了下来。

  冬日的残雪映照着阳光,洁白的雪上跳跃着金色的光芒。雪后的天空流动着近乎透明的薄云,蔚蓝的颜色清澈仿佛蓝宝石般美丽。御花园里的梅花竞相开放,白梅如雪红梅如火,枝桠错落暗香浮动。

  长恭陪着高湛穿行在梅林中,却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长恭,最近家里还好吗?” 高湛忽然在一株白梅树下停住了脚步,传头望向了她。几缕黑色的发丝掠过她的面颊,细白的皮肤在阳光渲染下,更加显得仿若透明,纯粹得纤尘不染,几乎融入梅林之中。顾盼之间,惊鸿照影,流露出难言的明媚清丽,满园梅花都比不上她的绝色容姿。刹那间,无边温柔如海潮般漫卷袭来将他全身淹没。

  长恭微微点了点头,用一种极为客套的语气道,“回皇上,家中都好。”

  听到这句话,他心中满满的温柔又在瞬间被无边的失落所代替。自从孝瑜那件事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用九叔叔称呼过他,而且,每次都是这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

  天空中开始飘起了细雪,羽毛状的雪花在风中形成了白茫茫的漩涡,闪耀着一点点皎洁的微光。梅枝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细雪,直到枝桠承受不住,才抖抖簌簌掉下来,正好落了长恭一头一脸。高湛微微一笑,俯下身想为她拂去头发上和肩上的雪,却没想到她立刻退后了两步,冷冷地回了一句,“臣不敢让皇上费心。”

  他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凝固在唇边,一点一点收回了自己的手,费力地从口中发出了低低的声音,“长恭,你还在怪我吗?”

  长恭垂下眼睑,“臣不敢。”

  高湛心里一痛,随即滋生出一股莫名的怒气,“你有什么不敢的!高长恭,你就准备一直用这样阴阳怪气的态度和朕说话吗!是谁说过,无论朕做任何事都会原谅朕?”

  她的声音平静无澜,“皇上,臣也没有说怪责您啊,您不是也说了,那是一个意外。”

  高湛一时气结,不由连连咳嗽了好几声。

  她似乎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却又立即低下头去,那扇形的眼睫剧烈抖了一下,摇曳的阴影就好像濒死的蝴蝶一般。

  高湛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拽了一把,若是在以前,她早就担心得开始唠叨了,可是现在……

  好像……有什么改变了,有什么停住了,有什么------也许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一阵冷风吹过,长恭忍不住搓了搓冰冷的双手,从口中呼出了一团团白气。忽然见高湛解开了自己身上的貂皮披风,不由分说地罩在了她的身上,还顺手将领子往上一拉一掖,几乎就遮掉了她大半张脸。

  “明知今天这么冷也不多穿一件衣服。” 他低低说了一句,继续往前走。

  长恭愣了愣,一股酸涩的感觉涌上心头,可是眼眶里却是干涸一片。于是也没说什么,加快步子跟了上去。

  雪,越下越大了。

  ------------------------

  冬日的气息也一点一点附上了长安城,白色絮状的雪开始慢慢吞噬掉整个天空,刺骨的朔风夹着窒息的雪片,转眼之间将这世界变得一片素白。

  “皇上,今年好像是格外的冷呢。” 阿耶往手里呵了一口气,立刻就结成了一层薄雾,他忍不住又朝着面前那位神姿清朗的年轻男子道,“皇上,这外面冷,您还是赶紧回屋子里吧。”

  宇文邕也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问道,“阿耶,黄河已经结冰了吧?”

  阿耶一愣,连忙应了一声。

  “那么,也是时候了。” 宇文邕回过头看着他,明亮的双眼仿佛两把利剑,开阖之间,光华毕现,被他所注视的人便觉得连心底也被照了个透透彻彻一般。

  阿耶虽然并不算聪明,但还是反应了过来。因为一旦黄河结冰,就可以从长安渡河直上齐国。他心里微微一惊,“皇上,难道您想……

  “不错,该是攻打齐国的时候了。当然,还得知会朕那未来的妹夫,让他也凑个热闹。” 他微微一笑,仿若严冬尽去,春暖花开,一切阴郁俱隐去,云开月朗。

  “皇上,这次我们出其不意,斛律光又在镇守边关,说不定我们能一直打到晋阳,端了他们的老窝!” 阿耶一瞬间只觉得热血沸腾。

  “阿耶,切切不可轻敌。” 他伸手接住了一片飘落的雪花,静若止水的心里却涌起了另一种怅然。

  若是攻下了齐国,不知会以怎样的方式再和她相见呢?

  年轻帝王的心,于不知不觉间被一根线束缚,那线细如发丝,却又坚如钢刃。

  知道也罢不知也罢,终是无力反抗亦无意反抗。

新年前夕,齐国得到了一个令他们震惊的消息,周将杨忠率领十万大军渡过结冰的黄河,如旋风一般接连攻克北齐的二十余座城池。

  议事大殿上,大臣们皆是一脸的忧心忡忡。

  “皇上,周主遣杨忠为帅,率领十万骑,从北道出发,又遣大将军达奚武,统兵三万,从南道进行,约会晋阳城下。若是这两方人马都汇集晋阳城下,恐怕……” 赵郡王高睿先开了口。

  “不如将斛律将军急召回晋阳?” 另有一人提议。

  “万万不可,突厥虽未有异动,却不可不防。” 高睿立刻反对。

  “赵郡王所言不差,斛律将军不能动,但周国的南北两路不可不防,我齐国驻留邺城的兵力有限,为确保都城的安全,只有先派遣一部分步骑先去防守兵力不算太多的达奚武。”

  高湛点了点头,“为今之计,也只能这样。这前去防守南路的人选……” 他环视了一眼四周,目光落在了一人的身上,“兰陵王,你和中书令率步骑三万人,往屯平阳,防守南路。”

  长恭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但还是应了一声。

  “朕就率领剩下的大军出发前往晋阳,驻守晋阳城,会一会杨忠的大军。”

  高湛的话音刚落,众大臣大惊失色,纷纷劝说皇上驻留邺城。

  “朕心意已决,两日后就出发。” 高湛冷冷道。

  长恭的脸色微变,心中咯噔一下,不由的攥紧拳头,手心里已微微泌出细汗。

  “皇上,虽说您要御驾亲征,但若是兰陵王和中书令都前往南路,那么晋阳方面由谁来担任大将军这个职位,皇上,这是不适合您担任的。” 和士开也露出了少见的忧色。

  高湛面前的白玉珠帘微微一晃,“和士开,我齐国能担任大将军的人选,并不是只有兰陵王一个。”

  长恭的脸色更加苍白,拳头攥得更紧了。

  “皇上,臣推荐赵郡王统帅全军。” 众人一见这举荐赵郡王的人居然是河间王高孝琬,不免很是惊讶。就连长恭也吃了一惊,高睿一直对义妹高秀姜的死耿耿于怀,所以早和和士开站在了同一战线上,在皇上面前也没少说高家兄弟的坏话。

  高湛也略带惊讶地望了过去,只见河间王一脸坦荡荡,光明磊落,并无丝毫异常。沉吟了片刻,他采纳了高孝琬的建议,将节度六军的大权交给高睿,并将邺城的一切事务暂时先交给了孝琬。

  --------------------------

  是夜,飘雪如花翻飞,飒飒冷风肃杀。

  长恭和长公主在房里拉了几句家常之后,就准备回房休息了。在穿过长廊的时候,发现孝琬的书房里还闪烁着烛光。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书房前,从半开的门缝里看到孝琬正凝视着一副画像前静静出神,烛光溶溶浸浸,他的白衣上似蒙了一层薄霜,清俊眉宇间,空抑悲伤之意,拂之不去。

  “三哥,这么晚还不去休息吗?” 她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自从大哥过世之后,三哥就经常对着父亲的画像一站就是几个时辰。

  孝琬一见是她,神色顿时缓和了几分,“长恭,刚才我娘找你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顺便说了一些家常,” 长恭略带心疼地看着孝琬憔悴的脸色,努力克制噎满喉头的苦涩,“三哥,你就早些休息吧,这阵子你瘦了不少。”

  孝琬叹了一口气,又望向了那副画像,低声道,“我身为当家人,连大哥也没保住,父亲一定对我很是失望。”

  “大哥,这不是你的错。” 长恭在他身旁坐了下来,“不过三哥,高睿向来和我们不和,他在皇上面前也没少说过大哥的坏话,为何你今天举荐他?”

  孝琬点了点头,“这个我自然知道,我向来也不喜欢那个人。但是,如今国难当头,个人恩怨都该抛在一边,既然他确实有这方面的才能,对国家有帮助,又为什么不推荐他呢?”

  长恭心里微微一动,抬眼望去,只见孝琬的脸上一片平静,那抹举手投足间的高贵与磊落,宛若浑然天成。她不由胸中一热,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心潮澎湃,连日来的愁闷伤痛被一股豪气所代替,也朗声道,“你说得对,三哥。国难当头,那些小小的私人恩怨又算得了什么!三哥,我一定将来犯的周人赶回长安!”

  孝琬拍了拍她的肩,“明天你就要出征了,不过这些日子天气恶劣,行军不便,你也要多加小心。”

  长恭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三哥,你也要千万也要小心,还有,” 她顿了顿。“记得要保护好皇上。”

  “长恭,我知道自己的职责。” 孝琬抬头望了一眼父亲高澄的画像,忽然转开了话题,“对了,等这次的危机解决了,你也该接小铁过门了……”

  “也是,每次我去看她,她都向我诉苦……”

  这一夜,两人又谈了很多别的事,也回忆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情,不知不觉忘了时间。

  银纱流转,沙漏一点一点,更迭光阴。

  窗外,点点的星光逐渐暗淡了下去,远方的苍穹幻化出金色的华彩,一点一滴铺散开来,成了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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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4 _
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4 I_icon_minitime周四 八月 06, 2009 12:29 am

  抗命

  两天后,齐帝高湛率领大军,协同赵郡王等高家宗室冒雪前行,兼程至晋阳,在那里等待周将杨忠所率领的大军。

  而在这之前,长恭也和恒伽出发前往平阳,拦截达奚武的三万大军。

  大雪连着下了几天几夜,终于放晴。长恭率大军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的赶路,连日来人疲马乏,也趁着这个时候找了一处合适的地方安营扎寨,稍作停顿。此处离平阳尚有距离,远处峰峦寂寂,冷峭的狂风卷起大地上厚厚的积雪,化作一条雪白的怒龙,当空飞舞,直舞的白鳞乱落,在阳光下绽开万点彩晕,如散漫天花雨。

  浑身戎装的少年面无表情地站在帐前,整个身体被在晨光的照耀下,宛如浅草上的露珠,浮动着一层淡淡白梅清香。

  “长恭,再过十来天我们应该就能赶到平阳了。” 恒伽从帐内钻了出来,顺手递给了她一罐热水。

  长恭点了点头,伸手去接的时候正好碰到了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正好瞧见他唇边那抹微笑,不是那种优雅而虚伪的微笑,也不是那种狡猾又高深的笑容,而是再简单不过的纯粹的笑容,犹如不寒杨柳风扑面,融融春暖意沐身。

  她低下头,捧起罐子喝了一口热水,那温热的感觉从喉间向四肢百骸渐渐漫延,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沉静而温柔的心情了,仿佛被春日明澈的气息包裹着,仿佛可以忘却一切的苦闷……

  “恒伽,你说晋阳那里能抵挡得住杨忠的大军吗?” 她的心里一直忐忒不安,担心着晋阳城的百姓,担心着----

  恒伽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你放心吧,原本在晋阳的驻兵就和杨忠的军队人数相当,再加上这次是皇上御驾亲征,士气高涨,应该没有问题。”

  长恭又喝了几口水,没有再说话。

  “高将军!斛律都尉!” 一位士兵策马朝这个方向飞驰而来,还没立定,便利落的翻身下马,跪了下来将一卷文书高举过头,“这是从晋阳传来的紧急军情!”

  恒伽立刻接了过来,展开一看,顿时脸色微变。

  “恒伽,晋阳怎么了!” 长恭见他的神色异常,心知不妙,一颗心顿时被揪了起来。

  恒伽抬眼望住了她,沉声道,“突厥可汗以十万铁骑接应周国大军,从恒州分三路直攻晋阳了。”

  “什么!” 长恭手里的罐子砰一声掉在了地上,她大失冷静地夺过了那卷文书,一字一字地看着,手腕不禁微微颤抖起来,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原来周国和突厥这回打算来个前后围攻,” 恒伽蹙起了眉,“这下就麻烦了……”

  “斛律叔叔不是在镇守关外吗?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的脑中混沌一片,急得失了方寸。

  “那恒州刺史投了敌,所以才让突厥由此乘虚而入。相信父亲也派出了军队去拦截了。” 他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长恭,别忘了你是主帅,你一定要保持冷静。在战场上你向来镇定自若,这回怎么这么急躁?”

  “我……” 她咬了咬牙,“我怎么能不急呢?一旦晋阳被攻陷,我大齐就完了,就算斛律将军派兵拦截,万一来不及呢,万一被突厥抢了先,二十万大军啊,晋阳又如何能守得住!” 她犹豫了一下,“恒伽,不如我们……

  “长恭,如果你想带军返回晋阳,我只能告诉你两个字,不行。” 他对长恭的心思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为什么,恒迦,现在是拦截达奚武重要还是保住晋阳更重要!” 她的脸色更加苍白。

  “我们的任务就是拦截达奚武,军令如山,违者---斩。” 斛律恒迦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无,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你怎么就不知道变通!我才是主帅,我说了算,立刻拔寨起营回晋阳!” 长恭厉声道。

  “高长恭,你一个人胡闹就算了,别让这三万士兵陪着你胡闹!违抗军令的后果你想过没有!就算现在回晋阳,就算保住了晋阳,他们还是要受军法处置!” 恒迦一反平时的温和,脸色铁青地斥责道。

  长恭微微一愣,神色黯然地喃喃道,“对,我不能让大家陪我一起发疯,不能连累你们……”

  “高长恭,关心则乱,只有冷静下来,才能商量出一个可行的方法。” 恒伽的语气缓和了几分,像是犹豫了一下又说道,“皇上鸿福齐天,一定会没事的。”

  长恭的身子一振,不敢去正视他的眼睛。

  他知道,原来他知道……为什么她会大失方寸,为什么她会焦躁不安,因为-----

  九叔叔……晋阳城里有九叔叔……

  胸口的感情突然间膨胀起来,那些被压抑了许久的痛苦与悲伤,一波又一波袭来,心脏痛得绞在了一起……

  真的……好痛……

  “我明白了,恒伽,那我们就去营帐内商量一下对策。” 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她的脸上已是平静无澜。

  一进营帐,她就将地图取了出来,摊放在了案几上,摸了摸下颌道,“恒伽,从此处去平阳,最快需要几天?假如我们能以最快速度到达平阳,解决达奚武的大军,或许还来得及再赶回晋阳。”

  恒伽刚开始对她忽然冷静下来得态度还有些半信半疑,但此时看她一脸认真地研究着地图,才发现她最近消瘦了不少,漏进来的淡淡阳光洒落在她身上,流淌过她尖尖的下颌,温柔得令人心疼。 他不由心里一软,长恭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啊,更何况,前不久还失去了感情甚笃的大哥,刚才他的语气也许是过于严厉了吧。

  心思恍惚间,忽然听她问道,“恒伽,若是你最在乎的人有危险,你会不会不顾一切去救他?”

  “当然。” 望着她优美的侧脸,他脱口而出。

  “那么---我也一样。” 长恭的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他忽然看到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心里暗道不好,却已经来不及,只觉得脖子左侧被重重一击,眼前顿时一片黑暗……

  在失去意识前,他忽然想到,这好像是从小到大以来---第一次中了长恭的计……

  “对不起,恒伽,我不想连累你们。” 她慢慢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了帅印,放在了他的身上,“平阳就拜托你了。”一切安排就绪,她又将段副将叫来营帐,吩咐道,“斛律大人身体有些不适,现在正在休息。等他醒了之后,你们全要听他的指挥。”

  “高将军,那你呢?” 段洛吃惊地问道。

  “我吗?我有一件非办不可的事。” 说着,她翻身上马,再不言语,策马而去,身后扬起一道笔直而辛辣的雪尘,刺得段洛近乎睁不开眼。

  天,不知何时又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鹅毛大雪。

  戎装少女一路策马狂奔,在大雪里飞驰似一道银色闪电裂开了这苍莽雪原!什么军令如山,什么军法处置,她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不在乎……她只要……去晋阳!

  飞光马啊,快些带她去晋阳吧!快一些,快一些,请再快一些!快些把她带到----他的身边……九叔叔……等着她……一定---要等着她!

  雪下得更大了,空中飞舞的雪花,每一片都如同青锋利刃。风,呼啸着奔过,卷起层层雪粒和冰粒打她的在脸上,硬生生地疼。

  不知在雪地里飞奔了多长时间,风更大,雪也更厚了,漫天的飞雪几乎挡住前面的去路,十步之内都看不清前路,飞光马的腿也被厚重的雪完全埋住了,很难行动……此处山谷的地形正好宛若低陷的盆地,又恰好在风口,积雪堆积地比别处都要多的多。雪越来越深,马已经不行了,大半个都埋在雪里,雪粒疯狂地钻进领口及她的口鼻中,让她几乎无法呼吸,眼前一片白茫茫,早已不知道自己在走向何方……

  不可以……她绝不会死在这种地方,去晋阳……她一定要去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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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4 _
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4 I_icon_minitime周四 八月 06, 2009 12:29 am

  虽然此刻的情况很不妙,她的意识却是异常的清醒,她明白只要自己一停下来休息,也许就会再也站不起来。于是,强打起精神挣扎着抱住了马脖子,低声道,“好飞光,你还要随我南征北战,也不想窝囊的死在这里吧,不想死的话就必须往前走,只要走出这个山谷就好,飞光,我们一起去……晋阳,一起……去晋阳……”

  飞光马居然像是听懂了她的话,忽然长啸一声,从雪堆里挣出了马蹄,长恭大喜,紧紧搂著了它,哽咽道,“好飞光,好飞光……”

  此时的营帐内,斛律恒伽才刚刚恢复了意识,在听了段洛将长恭的话复述了一遍后,他的内心不可遏制地愤怒起来,这愤怒如巨浪没顶,吞噬了所有的思想,如铺天盖地的火焰,把所有理智燃烧成灰。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竟是这样愤怒,更不明白还有与那愤怒一起涌至的深深的痛心……还有担忧。

  “斛律都尉,现在如何是好?外面又下着大雪,高将军他若是被困在回风谷的话……” 在看到斛律恒伽露出像是要杀人的脸色时,段洛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段副将,你立刻选出十名精通此地地形的士兵,随我去回风谷找高将军。” 恒伽一听回风谷几个字,更是心惊,那是回晋阳必经之地,地势险要,之前大军也是好不容易从那么过来,而现在长恭只有一个人……

  段洛一惊,抬起头来,只见对方的秀眉拧得紧紧地,冰冷狭长的眼睛闪过一片冷艳的寒光。

  “斛律都尉,还是让在下去吧。高将军不在这里,您就是主帅,万一要是有个好歹,军队群龙无首,又该如何是好?” 他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到他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段副将,若是你最在乎的人有危险,你会不会不顾一切去救他?”

  “当然。” 他话音刚落,忽然发现对方的神情渐渐发生了变化,那原本僵硬的脸上竟如春风化雨般绽开了一丝笑容----

  “那么---我也一样。”

  恒伽带人赶到回风谷的时候,雪势终于渐渐缓和下来。原本凄厉的夹着雪花飞舞翻滚刺骨的寒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住了肆虐的脚步。落雪吞没了所有其它的声音,天地间只剩沙沙一片声响。

  “斛律都尉,这里什么人也没有。过了山谷的话离我们驻扎的营地就太远了。” 一位士兵。”

  恒伽面色沉静地向远处望去,眉宇间隐隐透着一丝焦灼,长恭若是回晋阳,就一定会经过这个山谷,一路过来都没有发现她的踪迹,就算有什么踪迹,也被大雪所掩盖了……不过如果--------

  他心里一动,继续策马向前,仔仔细细地查看着雪地上的踪迹,忽然在离山谷出口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些痕迹,他急忙下了马,再次确认了之后不由心口一松,这些马蹄印应该是雪停了之后留下的吧,这么说来,长恭她已经离开这回风谷了……

  ” 斛律都尉,我们---- “

  ” 立刻赶回军营,全军拔寨起营即刻前往平阳!“

  ------------------------

  齐都,晋阳。

  天色一片混沌,大雪在一番肆虐之后似乎也没了元气,只有一些细碎的雪花稀稀疏疏地飘落。灰色的城墙上遍布了士兵和弓箭手,时时严阵以待,齐帝高湛静静站在那里,任凭雪花不时掠过他的脸颊,上撩的视线如暮冬之月冰冷而淡然,却有着旁人无法察觉的担忧和焦虑……

  “皇上,杨忠的十万大军很快就会兵临城下,若是等到突厥从北结阵而来,与周军犄角相呼,势必把晋阳围得铁桶一般,恐怕晋阳难守。依臣之见,皇上还是趁大军未到,先撤离此地。” 和士开一见情况不妙,急忙劝了起来。

  “皇上,万万不可!” 赵郡王高睿怒瞪了和士开一眼,“如今若是皇上离开晋阳,势必军心大乱,如今尚未开战,胜负更是未分!”

  “赵郡王,难道你就不为了皇上的安危考虑!万一晋阳城被攻破……”

  “和大人,你怎么尽长他人志气,就算他们的兵力远远多过我们又怎样,打仗靠的不只是人数多寡……”

  “赵郡王……”

  “够了,你们就别吵了。” 高湛微微蹙起了眉,“让朕安静一会。”

  两人立刻闭嘴,谁也不敢再多说半句,就在这时,忽听旁边一名士兵脱口惊呼,“看,那是谁!”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一名身着红色戎装的少年策马奔驰在雪地间,仿如疾风一般的冲着这个方向而来,犹如一团火焰燃烧在雪地上,鲜艳的红色与一望无际的白色,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待到骏马在城墙下停住了脚步,马上少年抬起头的那一刹那,立刻又有人惊呼道,

  “是--兰陵王!”

  高湛的身子微微一晃,难以置信地望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有什么就像潮水一样,自他的心底慢慢地漫了上来,拍打着一层层酸酸涩涩的泡沫,温柔却又伤感地包容住他,直到溢上眼眶……

  长恭---这个傻孩子……

  长恭一进了城,就匆匆冲上了城墙,在见到高湛的那一刻,她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定定看着他,身旁所有的人好像突然全部消失,细雪飘飞的城墙上,只有两个沉默的人,而那冰冷得刺入肺腑的空气却在他们之间蔓延,那样无声的对视,让她终于沉不住气了, 脱口喊了一声,” 皇上……“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他的脸上掠起了一抹怒色,然后伸手一把拽起她就往城墙下走,一直走到没人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高长恭,你知不知道违抗军令是什么后果?”

  她点了点头,“我知道。”

  “那你还来晋阳!朕可以随时以你违抗军令为由砍了你的头!“

  “若这是皇上的旨意,长恭自当遵从。”

  “高长恭,你以为朕不敢吗!” 他的脸色铁青,显然已经气极。

  她抬起头,唰的一声就抽出了长剑,将剑柄的方向递了过去,“是杀是剐,任由皇上处置。”

  望着仍在微颤的剑尖,他觉得自己的心也好像随着一起颤抖,终于,慢慢地伸出了手,却不是向着长剑,而是一把将剑的主人紧紧拥入了怀中。连日来的一切伪装灰飞烟灭。那如洪浪决堤般穿心过肺狂奔而来的,是他压抑成五脏六肺的渴望和想念,最终,汇聚成了一个颤抖的声音,

  “长恭,你已经原谅我了,对不对?”

  她浑身一震,手中的长剑叮一声掉落在了地面上,她的胸腔发出自己也听不懂的声音,只是无力地靠在他的胸前,手指痉挛地用力抓住他的衣服.这么多天来深深积压的悲伤,自己所爱的人杀死自己所爱的人的痛苦,她可以向谁发泄?自以为已经积压收藏得妥贴无痕的悲恸,原来只需他的一句话,就能如此轻易地勾引出来。

  她的眼泪沾湿了他的衣襟,胸前的衣服在她手中皱成一团。

  拼命压抑的隐泣从胸前传来,这一次他终于听清楚了她的话,象是从碎裂的胸膛发出的间断的声音:“……你不该杀他的,你不该杀他的……”

  他的心里仿佛有什么轰的一声炸开,原来,她比谁都清楚。

  只是--她选择了自欺欺人。选择了---相信他。

  闭了闭眼睛,他强而有力的拥抱住怀中的人。

  嘴里一阵发涩,就好象苦胆破在嘴里,可他苦不能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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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4 I_icon_minitime周四 八月 06, 2009 12:32 am

  破敌

  两天后,传来了周国的十万大军已经接近晋阳的消息,与此同时,突厥十万大军也过了汾河,很快也与周国大军会师晋阳城下。

  晋阳正中的玄色军帐上,深紫战旗迎风猎猎飘扬。高湛凝视着身边的少年将军,不由怔怔入神。但瞧那少年默然不语,若有所思,已是美之极致。若是纵横天下,驰骋疆场,更加难掩那气吞万里的锋芒毕露。不过此时的少年,眼中却是布满了血丝,全部心思都在那张地图之上。

  为商讨如何迎敌,高长恭和赵郡王等人已经两天两夜未眠了。

  “皇上!高将军,赵郡王!” 就在这时,在前方打探军情的探子匆匆跑了上来,一脸焦急道,“周国大军已经到了离晋阳城二里开外的郊外!”

  探子的话音刚落,众人顿时一片哗然。

  “皇上,不如我们趁着这个机会大开城门,举军而出,迎前逆击,打他们一个不备!” 和士开刚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立刻就有几人七嘴八舌的附和,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和大人,这个主意实在不怎么样。” 长恭在一旁冷冷开了口,不过眸光一扫,却是有如利剑,顷刻便止了众人的聒噪。和士开瞧见那眼神,不由也是心里一悸。

  “步兵气势本来就有限,现在城外积雪深厚,我们出军逆战,反而消耗更多体力,不一定有必胜的把握。不如就在这里结阵待之,彼劳我逸,必能取胜!”

  和士开面色一阵发青,讪讪道,“高将军,如果我们能夺得先机,攻其不备,也未必会输。”

  长恭用一种十分蔑视的目光瞅着他,忽然冷笑了一声,“和大人,本将军要的是必胜,而不是你所说的未必会输!”

  和士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不得不转向了高湛,想看他怎么说。高湛一脸沉静地望向了高睿,“赵郡王,你是统率六军的大将军,你的看法呢?”

  高睿看了一眼长恭,避过了和士开的目光,朗朗开口道,“皇上,臣认为高将军言之有理,以逸待劳,方是取胜根本。和大人的方法不可取!”

  他的话一出口,和士开的脸色更加难看,而其余几人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照之前的关系,他们还以为赵郡王会向着和士开这边,没想到……

  高湛的嘴角缓缓勾起了一丝没有温度的笑意,“那就照高将军所说的去做,等周国大军一到,立刻开城结阵,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说完,他站起身来,走出了军帐。和士开瞪了高睿一眼,也急忙跟了上去。

  高睿见军帐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也站起身来,似乎是犹豫了一下说道,“ 高长恭,本王……刚才并不是为了帮你。”

  长恭轻扬嘴角,“我知道,不过,我现在明白为什么三哥会推荐你了。”

  高睿的神色有些复杂,没有再说什么,朝着帐外走去。

  “赵郡王,多谢。” 长恭低低说了一句,高睿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黄昏时分,周国大军果然兵临晋阳城下,黑压压的重甲遮天蔽日,仿佛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在漫天的大雪纷飞中更是透着一种森然。

  “皇上,臣等前去迎敌,请皇上放心,此战必胜!”赵郡王跪下重重磕了个头,一脸凛然地站起身来。

  “对了,高将军呢?” 有人在旁边小声道,“怎么这个时候不见他?”

  高湛也不知她去了哪里,正在疑惑的时候,却只见长恭正迎面而来,只是手里还拿着一个奇怪的面具。

  “长恭,这是……” 他指了指那个面具。

  “皇上,臣知道自己的容貌太像女人,所以中书令才替臣想了这么一个方法,” 说着,她也跟随着高睿的大军而去,就在快要走下城墙的时候,她忽然又转过头,牢牢盯着高湛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九叔叔,我一定会为你守住这江山。”

  高湛的心中一颤,脱口道,“小心些,长恭。”

  长恭点了点头,和高睿一同带着大军出了城门。

  周军黑甲,黑色兜鍪,旗帜也是清一色的黑色,而齐军却是红甲,红色兜鍪,红色旗帜,两军结阵对峙,六军肃立,荷戈执戟,黑与红的色彩在白茫茫的背景中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高将军,是否现在立即开战?” 高睿不忘征求了一下她的意见。

  长恭望着北周的大军,漫天的雪花弥漫了她的眼瞳,眯起美丽的眸子,目光中的纯净刹间消失,迸发出骇人的杀气!接着,她轻轻用手中狰狞的面具遮去惊世的容颜,仿佛瞬间化身为地狱修罗,散发出令人胆颤的震慑!

  “赵郡王,先不要轻举妄动,等中军扬旗伐鼓,再出击也不迟。” 她沉声道。

  高睿点了点头,即下令军中道:“大众须听我号令,不得妄动!待中军扬旗伐鼓,才准出击,违令立斩!” 齐军听令之后,静守阵伍,毫无譁声。

  双方久久地对峙着,眼看对方没有动作,周军无从交战,渐渐的懈弛起来,正旁皇四顾时,却突见齐兵阵内,红帜高张,接着是战鼓鼕鼕,震入耳中,气势惊人!

  “杀!” 长恭薄唇微启,杀字刚落,整个人已经如同一颗流星般冲了出去!

  齐军也立刻呐喊着冲向了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周军,黑色与红色,在大雪中互相纠缠在了一起,到处都充斥着嘶叫声,喊杀声,兵器的相击声,铠甲,布料、皮肤、骨肉撕裂断开的声音……滚烫的鲜血如泉水一般飞溅出来,染红一大片一大片雪地,像极了整整一山坡的红枫叶,又像是连绵的火焰在燃烧,凄美而惨烈……

  长恭透过面具的缝隙,看见敌人惊讶恐惧的眼睛,看见喷涌而出的鲜血,看见自己手中的剑捅进了一个又一个敌人的胸口!在她斩杀的无数周军中,他们临死的一刻,往往眼中充满恐惧,惶然盯着她脸上的狰狞面具。就在她用长剑将一名周军挑落下马时,那个男人的眼睛不敢相信地睁大,面孔惨白得如同鬼魂,双眼散发着令人恐惧的灼热光芒,没有给他更多害怕的时间,她手里的长剑已经干脆利落地刺穿了他的喉咙……

  就在这时,身后忽的又窜出一位士兵,扬刀向她砍来,她反手一挡,仿佛像行云流水一样顺畅的动作,转瞬两把刀就胶着在了一起,几乎是在一瞬间,剑锋无比自然穿透了对方的刀身,轻快一抖,在对方还没有意识到以前,就直直砍了过去,从腰部劈开了对方的身躯……

  她的甲胄上已经被鲜血染得赤红,就连面具上也溅满了鲜血,她何尝像是人世间天璜贵胄的封王,分明就是战场上的阿修罗,所到之处只有由血育成的红莲怒放!

  高湛静静站在城墙上,他的目光只追随着那个最熟悉的身影。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战场上的长恭。这样的长恭,和他平时所认识的长恭是完全不同的,冷血,残酷,无情,却令他更加心潮澎湃,心神激荡,那种难以言喻的充满力量的璀灿光芒,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而他--只能眼看着自己更深,更深地陷下去……

  雪下得更大了,一片又一片,仿佛是给战场上的士兵们,已死的和将死的,落下重重挽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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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争一直持续到了夜晚,午夜的时候漫天大雪突然停了,仿佛预示着什么似的,沉重的云层破开了一角,有几颗明亮的星星钉在黛蓝的天空中。视野中因少了浑沌的飞雪而变得清晰起来,双方都抓紧这宝贵的时间加倍地拼杀。齐军以逸待劳,在兰陵王的指挥下士气大振,越战越勇,而周军本来就已经人疲马乏,再加上对方主将犹如修罗再世,狰狞可怖,无不心惊胆战,到了最后终于大败溃亡,无复孑遗……

  本来配合作战的突厥军队,望见周军大败,也就根本不想加入战场。这些彪悍的胡人,通宵奔遁而去。周将达奚武至平阳,还不知道杨忠败还,直到收到齐将斛律恒伽语带讥嘲的书信,料知杨忠失败,立刻退兵,但半途正好被斛律恒伽追上,且战且走,好容易才得驰脱,已丧失了二千余人。

  周国和突厥的联军以溃败而告终,高湛和众人也随即带领大军撤回了邺城。

  晋阳城的危机,似乎暂时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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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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