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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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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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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三 八月 05, 2009 10:11 am

  ===============================

  此时的长恭正躺在湖边的小船上,双手交叉叠在脑后,望着天边流云变幻着不同的形状,心情也随之不停起伏。从得知晚宴兵变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明白了九叔叔是早有计划。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件事比她想像的更加严重。

  如果她没有猜错,六叔和九叔叔,早就有谋反之意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有些莫名的烦躁,随手扯了一片荷叶下来遮出了自己的脸,一股荷叶的清香传入鼻端,让她的心情略微舒畅了一些。

  就在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只听“砰!” 的一声,一粒小石子不偏不倚的弹到了她的手上。

  她一把扯开了脸上的荷叶,怒冲冲地瞪向了那个敢惹她的人!

  只见大片大片碧绿的柳绦下,正站着一位嘴角含笑的少年,一袭淡黄的衣衫将他衬得人淡如菊。

  “恒迦,你怎么来了?” 长恭脱口道,平时里好像都是她去斛律府比较多,所以对于恒迦的忽然出现还是有些惊讶。

  “哦,我正好走到这附近,闲来无事,就顺便来看看。” 他特地加重了顺便这个词。

  长恭眼珠一转,“恒迦,你也下来吧,我们就在这湖中聊聊天,岂不风雅?”

  恒迦笑着点了点头,也下了小船。

  长恭勾了勾唇角,眼睛好看的弯了起来,起身摇起了小船,因为湖并不大,所以很快就撑到了湖中央。

  “对了,恒迦,你那十七八房小妾有着落了没?”

  “我这不是正好过来问你吗?这个重任不是交给你了吗?”

  “喂,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事,你我是一起欺君,按律可是连坐。”

  恒迦满意地看着她气鼓鼓地撇过脸去,微眯的双眼在夏日的阳光中散发出妖艳魅惑的光彩。

  “对了,一直都没有问你,为什么……你那时就知道九叔叔走不成?” 她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恒迦凝视着湖中的田田荷叶,“之前,我曾经看到平秦王高归彦偷偷拜访你九叔,他本是杨愔的人,与你九叔私下来往不是很奇怪吗?”

  “所以你就猜高归彦已经投向了九叔叔一方,九叔叔早就有了防范。” 长恭接了上去。

  “不错。” 他点头。

  “九叔叔一直都瞒着我,害得我还以为他真要走了。” 长恭敛起了笑容,“居然连我都不信任。”

  “与其说是不信任,我看他是不想把你卷到更多的事非里去吧。”

  长恭微微一愣,似乎沉思了一会,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笑容,“恒迦,我有话对你说。”

  “什么?” 恒迦有些惊讶的看着她。

  “恒迦,其实我……” 她慢慢地凑了过来,空气中仿佛浮动着若隐若现的荷叶清香,她的笑容象晨曦微露中临风轻颤的花朵,如此的美丽而诱人。

  “其实---你就是想把我推下水去吧。” 恒迦无奈地摇了摇头,迅速的捉住了她正准备偷袭他的手,一把揪了上来。

  “哈……怎么会呢。” 长恭干笑了两声,心里暗自腹诽,这只狐狸的警觉性实在是太高了吧。

  “高长恭,别忘了,从五岁开始你就不是我的对手。” 恒迦得意的笑了起来。

  长恭经他一提醒,立刻回忆起了五岁时那颜面扫地的一幕,不由重重哼了一声,甩开了他的手,没好气的回过头道,“回去了!”

  恒迦微微敛起了笑容,他的黑色眸子依旧深邃,像是被正午阳光温暖着的湖水……其实,在刚才,自己仿佛有那么一刹那的失神……

  上了岸,长恭也不理他,正要顾自回去,忽然又听到恒迦在身后说了一句,“听说突厥又立了新太子。”

  长恭心里一动,转过身来道,“可汗之位需要继承人,重新立个太子也不是希奇事。”

  “新立太子的确不是希奇事,不过立个残废的太子,你不觉得希奇吗?”

  “残废的太子?” 长恭也起了好奇之心。

  恒迦点了点头,“听说那位太子瞎了一只眼睛,不过勇猛过……”

  长恭大吃一惊,也没等他说完,神情激动地又问了一遍,“你说那个太子瞎了一只眼睛?这个消息可否属实?瞎的是左眼还是右眼?”

  恒迦惊讶地望了她一眼,“莫非你认识此人?”

  长恭叹了一口气,“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山贼阿景?”

  恒迦想了想道,“不是被你救走了吗?”

  “是,但是我谁都没有告诉过,其实之后救走他的人就是突厥太子阿史那弘!而且还那么凑巧,那时他就已经瞎了一只右眼!” 长恭一连串的说了出来。

  恒迦的神色似乎凝重了起来,“照你这么说,那新太子有可能就是阿景,莫非他是突厥可汗的私生子?”

  长恭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他真是突厥的新太子,我可能真的犯了一个大错。”

  “无论他是谁,总之,他是我们的敌人。” 恒迦又挽起了一个无谓的笑容。

  两人忽然沉默下来,一种莫名的气息在两个人中间飘散开来,风萦绕在周围,带起树枝叶梢浪潮般涌动“沙沙”作响。安静了半天的蝉声不知从什么时候渐次地响起,打破了原来的平静,湖里的荷叶都惴惴不安的随风摇来摆去,如同飘忽而捉摸不定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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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三 八月 05, 2009 10:13 am

  遇险

  送走了恒迦之后,长恭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在穿过长廊的时候,她看到了坐在葡萄架下的二娘,自从先皇过世之后,她几乎再也不去晋国公夫人府里了。现在这座高府内,唯一能让她展开笑颜的只有孝瑜了。

  也不知为什么,长恭忽然觉得二娘也是个可怜的女人。虽然至今不明白高夫人到底是谁,但那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杀死母亲的凶手已经不在人世,母亲也回到了自己想回的地方,她也不想再纠缠于这些仇恨之中了。

  于是,她上前打了一个招呼,还说了几句客气话。

  二娘似乎有些惊讶,看着她的眼神好像有几分躲闪,倒是二娘身边的丫环阿妙,还是丝毫没有掩饰对她的敌意。

  长恭也不与她计较,继续朝前走去,拐过了长廊,就到了她自己的房间。

  “长恭,娘喊你去她房里呢,你怎么不去?” 孝琬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长恭一愣,“大娘让我去吗?我不知道啊。”

  孝琬皱了皱眉,“小铁这个死丫头,传个口信都传不到。”

  长恭笑了笑,“我刚才正和恒迦……” 话到一半,她的脸色蓦的一沉,“三哥,你说是小铁来叫我的?”

  看孝琬点了点头,她心下暗叫不好,一个闪身冲了出去。糟糕,如果是小铁来叫她,如果听到刚才她和恒迦的对话……

  她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几乎找遍了整座高府,她都找不到小铁的踪影。

  “这个死丫头,到底去哪里了。” 孝琬的脸上掠过了一丝担忧。

  长恭沉默了一会,开口道,“三哥,你马上派些人出府去找,这丫头应该还走不远。”

  孝琬点点头,“那你呢?”

  “我去马厩挑匹快马,等找到了她我非把她的屁股打开花!” 长恭有些恼怒的扬起了修长秀气的眉,疾步而出。

  “嗯,三哥一定帮你找到你那小媳妇儿!” 望着长恭的背影,孝琬捏紧了拳头,背后燃起了熊熊大火。

  长恭出了府之后,静静思索了一下,就冲着城外的方向策马而去。这个丫头,如果听到阿景在突厥,首先想到的一定是出城。

  刚出了城,天边就聚起了层层黑云,只见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天空,一时雷声轰鸣,暴雨如注。长恭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继续冒雨前行,但无奈雨越下越大,根本无法前行,她只好找个地方暂时躲雨。就在这时,她看到不远处有座荒废的茅草房,茅草房前还停着一辆豪华的马车,看起来似乎也有别人在避雨。她也不再犹豫,径直朝着那间屋子策马而去。

  在她推开屋子的时候,看到空旷破旧的房间里,果然已经有人了。墙边坐着一对衣着普通的中年夫妇,还有三个七八岁的女孩子缩在他们的身边,看样子像是一家人。

  中年夫妇看到她进来似乎也是一惊,再等看清她的天人之姿时,不觉愣在了那里。好半天,那男子才回过神来,嗫嚅道,“这位公子,也是来躲雨的吗?”

  长恭甩了甩身上的雨水,往地上一坐,笑了笑道,“正是,这雨下得可真够大的。” 说着,她看了一眼那几个女孩,只见她们容貌平平,神情呆滞,似乎哪里有点不对劲。

  “哦,这几个是我们的女儿,这么大的雨,把孩子们都给吓坏了。” 妇人也在一旁开口道。

  长恭刚想问问他们有没有见过小铁,目光在他们的衣服上一转,忽然留意到男子的手背上有个小小的伤口,于是心念一转,改了口问道,“你们几位是去哪里?”

  夫妇俩极快的交换了一个眼神,妇人忙笑道,“我们都来探亲的,我那嫁到这里的妹妹刚有了身子,所以全家都来看看她。”

  长恭将这个眼神收入眼底,笑道,“那就恭喜了,对了,不知大叔大婶是做哪行的?”

  妇人忙笑道,“我们是做丝绸的生意人,已经做了不少年了。”

  长恭哦了一声,忽然发现三个女孩中最左边的那个麻子姑娘,似乎冲着她眨了一下眼。她侧过了头,好像并不在意,目光落在了夫妇身边的水袋子上。

  “大叔,赶了些路,我也有些渴了,不知可否……” 她不好意思的指了指那个水袋,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妇人只觉得眼前好似有光芒四射,脑子一发晕,忙将那个水袋递了过来。长恭伸手去接,还有意无意的在妇人的手心里摸了一把,妇人脸上居然浮起了一丝红晕,就在她晕乎乎的时候,忽然只觉得手上一痛,再一抬眼,那笑吟吟的美少年转眼间就变成了玉面罗刹。

  “公子,你,你……” 妇人失声惊叫,一脸惶恐。那男子也在一旁怒道,“这位公子,你实在是太过分了!我,我会报官的!”

  长恭冷冷一笑,“在下正有此意,两位就随我去官府走一趟。” 她的话音刚落,男子忽然目露凶光,迎面一掌打来!那妇人也不是省油的灯,挣脱了她的手,从怀里抽出了一把匕首,朝着她猛刺来,长恭轻轻一闪身,快速而飘忽,仿佛流动的空气,瞬间就避过了他们凌厉的攻势。虽然她走时匆忙未带佩剑,但对付这两个角色完全是绰绰有余,没过了几招,就把他们打得没了脾气。

  “若再不从实招来,小爷今天就要了你们的命!” 长恭一瞪眼,“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几个女孩根本不是你们的女儿,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男子一脸泄气的淬了一口,“真是倒楣,老子走货这么多次,从没失手!娘的,到底你怎么看出来的!”

  走货两字入耳,长恭立即反应过来,原来这两人是人贩子!

  “怎么看出来的,你们的破绽也太多了。既然是贩卖丝绸的商人,怎么自己的衣服还缝了个补丁?这也太不小心了吧?还有,如果是商人,粗活根本不必做,为什么这位夫人的手心有这么多老茧,再加上你们两人眼神闪烁,却又颇有精光,多半是习武之人,果然一试就试出来了。” 长恭冷冷看着他们,“还有这几个女孩子,你们多半动了手脚吧?”

  妇人似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今天栽在公子手里,也是无话可说,不错,我给她们都易了容,还喂了将她们暂时变成呆子的药,这样方便带上路。公子,我把解药给你,只求公子饶过我们一次。”

  长恭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好,我放过你们,你把解药给我,要是玩什么花样,就别怪我不客气。”

  妇人连连点头,从头上拔下了一支簪子,取下簪子上的珍珠,掰了开来,倒出了三粒芝麻般大小的药丸,“给她们喂下就行了。”

  长恭接过了药,立刻给三位女孩喂下,果真有效,左边那个女孩先动了起来,忽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扑进了他的怀抱,结结巴巴道,“美人哥哥,是我……””

  长恭一听这声音,不由大吃一惊,怪不得刚才她觉得这眼神有点熟悉呢,原来竟然会是小铁!

  ” 好了,好了,不哭了,我这不是来救你了吗。“她赶紧安慰似的轻拍小铁的背,“丫头,你这么聪明,竟然也会着了道……”

  “我,我这不是急着去找阿景哥哥,正好碰到他们说去关外,可以带我一程,么没想到……”

  “没想到是把你给卖了。” 长恭忽然觉得有点好笑,自己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小铁这么害怕。小铁哭了一会儿,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离开了她的怀抱,正要说话,忽然望向她身后的目光一凛,失声叫道,“小心!”

  几乎是同时,长恭已经感觉到了一股带着杀意的风声到了身后,她下意识的身子一侧,只觉得一样冷冰冰的东西擦着她的脖子而过,直往小铁面门而去,当下来不及多想,忙一个纵身,挡在了小铁的面前,只听扑的一声,那样东西不偏不倚的扎在了她的手臂上……

  “美人哥哥!” 小铁低呼一声。

  长恭转头一看,扎在手臂上的原来是那妇人的簪子,用力极猛,几乎深及入骨。一丝怒意顿时涌上心头,这两人家伙,居然趁着她不备暗算她,真正是无耻小人!一瞬间,她俊美如玉的容颜杀气浓罩,袍袖抖动,将落在地上的一把树叶卷入袖中,纤掌翻飞,十几片树叶夹裹著不比箭矢逊色的劲力,反射向那两人,顿时将他们射晕了过去。

  “你流血了……” 小铁的小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长恭瞪了她一眼,二话不说,将那支簪子一下子就拔了出来,顿时鲜血立即涌了出来,小铁大惊,立刻扯下了自己的裙角,手脚麻利而熟练的替她包扎了伤口。

  “不是要去找你的阿景哥哥,怎么不走啊,还不快走。” 长恭没好气的说道。

  小铁眼眶一红,手上的动作却一点都没停。

  “我也管不了你,反正你一直都在怪我,好吧,等会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长恭等她包扎完,蓦的站起身来,转身正作势要走,衣袖却忽然被人扯住了。

  她回过头去,只见小铁可怜兮兮地望着她,“美人哥哥,你不要小铁了吗?”

  长恭心里一软,低声道,“是你不要我才对。” 她顿了顿又道,“林小铁,你要记住,当你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时,一切都是空想。”

  小铁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美人哥哥,小铁会乖乖的,等小铁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再去找阿景哥哥,到时阿景哥哥一定会原谅美人哥哥,我们又可以像以前一样那么开心。”

  长恭弯下腰摸了摸她的头,“好,等有那么一天,我就陪你去找你的阿景哥哥。不过,眼下,咱们先收拾了这个烂摊子,把他们都先带回城里。对了,还有,” 她看了看自己的伤口,“这点小伤不要对任何人说,明白吗?”

  小铁点了点头。

  “嗯,那我们也早点回家吧,雨已经停了。” 长恭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对了,你不是吃了那变成呆子的药吗?怎么还能给我使眼色?”

  小铁哼了一声,“别忘了我爹是大夫,我以前也经常捣鼓这些东西,抵抗能力比普通人当然要强一些。”

  长恭嘻嘻一笑,“哦,原来是个聪明的呆子。”

  “你……” 小铁挑了挑眉,看着长恭抱起女孩往门口走去,忽然忍不住又轻轻说了一句,“我-----已经不怪你了。”

  长恭停下了脚步,回头朝着她一笑。清清亮亮的,那一瞬间,她觉得像是有泉水在体内流淌,带了抚平心中焦躁的凉爽感,洗涤了她的左胸口中跳动的那颗东西。

  也许,一直在美人哥哥身边,也不是件无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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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三 八月 05, 2009 10:16 am

  在皇上高演长居于晋阳之后,邺城的一切事务都交给了长广王高湛,也正因为如此,长恭往长广王府也走得更勤了。不过,自从他救了小铁之后,这件事就被好事者添油加醋,纷纷宣扬,结果就变成了兰陵王冲冠一怒为红颜,亲手斩杀二十四狂徒,终于抢得美人归,当然了,这狂徒的数目每天都在不停变化着。

  好事不出门,衰事传千里。今日一到王府,连王府的管家看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兰陵王爷,您不会真杀了三十几人吧。”

  长恭的嘴角一颤,人数怎么又上升了……

  见到高湛的时候,她也被九叔叔那带着不明意味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

  “九叔叔,你有什么就问吧!” 她忍不住说道。

  高湛淡淡一笑,“我还要问什么,全邺城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了,人人都在好奇是什么样的姑娘能让兰陵王冲冠一怒。”

  长恭无奈地叹了口气,“九叔叔,你就别跟着取笑我了,你知道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嘛。”

  高湛也不再调侃她,笑道,“今晚就留在这里吃饭吧,我们叔侄也很久没有好好聊聊了,我让厨子特地做了醋菹鹅鸭羹。”

  长恭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九叔叔,你怎么知道我喜欢?”

  “上次百年成亲时,我见你多喝了几碗,心想你一定喜欢。所以就让六哥把他的厨子让给了我。这不,到现在六哥才答应了。”

  他的语气平平淡淡,听在长恭耳里,却是说不出的感动,九叔叔居然连这么细小的事情都注意到了,而且,六叔一向对食物挑剔,从他那里挖走他钟爱的厨子,九叔叔必然是花了很多功夫。

  这一切,只是为了一碗她喜欢吃的醋菹鹅鸭羹。

  “九叔叔,你对我真好……”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使劲眨巴着,“好的我都快哭了。”

  “行了,装给谁看。” 高湛笑着用扇子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真哭出来才是希奇事。”

  长恭吐了吐舌头,每次都被九叔叔看穿……

  “对了,南方新进贡了一些李子,你也尝尝吧。” 高湛示意下人端上了一盘红艳艳的李子。

  王妃也在此时午睡初醒,侍女禀报说王爷和兰陵王正在庭院里谈事情,她起身装扮了一下,抱了小俨准备过去和长恭打个招呼。

  回廊曲折,六月的风带着微熏的温柔暧昧的流连着,艳丽的裙裾迤俪着华美的痕迹,摩挲出簌簌的寂寞轻响。透过雕花的格子望出去,她看到高湛与长恭正坐在亭中。石桌上搁着一个高脚白玉盘,盛满了新熟的李子,娇艳欲滴。长恭伸手取一粒李子放入唇中,似是味道过于酸涩,他的脸蓦的皱了起来,忙不迭的将口中之物吐到一旁的红漆碟子里。

  高湛竟然笑出声来。

  长恭竟似发了脾气,鼓着腮帮一把将白玉盘推得远离了自己。

  高湛拈起一颗李子小小的咬上一口,也立刻皱起了眉,引来了长恭的一阵笑,接着,他又拿起一颗,又小小咬了一口,似是感觉味道清甜便顺手递给了长恭。长恭撅着唇接过来放入口中,然后笑了。那笑容清澈的如同荷叶上凝结的露珠,纯粹而天真。

  高湛也笑了,阳光在他的脸上映出宠溺与温柔的流光飞舞。

  王妃怔怔的望着亭子里两人,似乎有雾气氤氲在眼前,面前一片模糊,心里却渐渐明朗起来。

  原来,一直以来,她只不过是漂浮在王爷身边的流云,而他,却是王爷掬在手心里的明月。

  她下意识的扯紧了自己的衣角,只觉得捏的生疼,心底深处,纠缠的绝望盛开出朵朵黑色的曼陀罗,绽放着积聚已久的憎恨与怨毒。

  不远处,小仁纲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脸兴奋的跑到了长恭的身边,一手抓住她的胳臂,高声道,“哥哥,哥哥,陪我玩骑马!”

  长恭冷不防的被他抓到伤口,不由皱眉低呼了一声。

  高湛脸色微变,立刻将小刚拉开,一面迅速的拉起了她的衣袖,在看到那个伤口的时候,一丝阴骛袭上了眼眸。

  “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仿佛结了冰。

  长恭知道瞒他不住,只好把事情大致讲了一遍。

  “大胆狂徒,竟然敢伤你。” 他的脸上杀意涌动。

  长恭心知不好,不由后悔自己一时嘴快,只得一个劲说自己已经没事了。

  “哥哥,陪我玩……” 小仁纲哪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还凑了过来,高湛脸色一沉,怒道,“马上给我滚!”

  小刚吓了一跳,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王妃急急赶了过来,抱起了小仁纲,幽怨地望了高湛一眼,“王爷,小孩子又不懂事,您怪他做什么。” 说着,她眼神复杂的又看了长恭一眼,转身就走了。

  长恭心里微微一惊,刚才九婶的眼神,似乎带着一抹怨恨。

  “九叔叔,你刚才太过分了。“长恭皱了皱眉,“你因为我而责骂仁纲,九婶作为母亲,心里自然会不舒服。你这样不是反而让九婶和我起隔阂吗?”

  “我刚才也是一时心急。” 高湛重新坐了下来,刚喝了一口茶,只见管家匆匆走了过来,将一封书信递到了高湛的手里,低声道,“王爷,这是从晋阳那里传来的书信。”

  高湛应了一声,伸手将信拆了开来,才看了一眼,脸色就微微一变,而后,又露出了一抹意料中的笑容,自言自语了一句,“皇上果然还是等不住了。”

  长恭极快的瞥了一眼,立刻又收回了目光。

  心,却狂跳不止。

  那封信上,只有一个字,诛!

  杀侄

  在长广王府里用完了晚饭之后,长恭怀着复杂的心情向高湛辞别,走出王府大门的时候,却多了一个心眼,将马牵到了暗处里,想看看九叔叔到底有什么动静。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一辆牛车缓缓而来,长恭心里不由犯起了嘀咕,这不是大哥孝瑜的牛车吗?难道他也有份?

  正在困惑中,她又见到高湛从府内走了出来,很快上了孝瑜的车。

  一见牛车离开,长恭也赶紧策马跟上。过了没多久,牛车在一户气派的宅院前停了下来,高湛和孝瑜下了车之后就匆匆走了进去。

  长恭将马偷偷拴在一旁,抬头一看,那宅院的中央挂着一副金字牌匾,牌匾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济南王府!

  长恭大吃一惊,这不是废帝高殷被贬为济南王的住处吗?难道六叔要九叔叔杀的人是---高殷?

  为什么?六叔不是已经做了皇帝吗?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怎么说,他也是六叔的亲侄子啊。

  想到这里,她不由有些心慌意乱,趁着门口守卫不备,绕道后院翻墙而入。

  今晚无月,天空是一片不祥的,近于墨色的暗蓝,仿佛在风平浪静中酝酿着,蕴藏着,万钧雷霆。

  长恭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经过了周王宫的探险风波,现在她对这种鸡鸣狗盗的事情简直是得心应手,很快就摸到了九叔叔和大哥所在的地方。像之前一样,她还是躲在了窗子下面,不过这次她更加大胆一些,还用手指蘸了点口水,在窗纸上点了一个窟窿,接着,把右眼凑了上去。

  从她的这个角度望去,正好可以看到面对着她的高殷,只见他面色苍白的吓人,两眼直直地盯着站在他面前的高湛。

  “九叔,这么晚了,您来有何贵干?”

  高湛示意手下端上了一觞酒,淡淡道,“我是奉了皇上之命来为济南王送酒的。”

  从小在尔谀我诈的宫廷里长大,高殷自然明白这酒是什么意思。他往后退了一步,脸色更加惨白,“怎么可能?六叔……不,皇上亲口答应不会取我性命,他怎能出尔反尔!”

  高湛面无表情的说道,“此一时,彼一时,皇上所在的晋阳王宫里有善于观测天象的人说邺城有天子之气,留着济南王,未免会有后患,另外,皇上也担心济南王会被人拥护复辟,因此,为了让皇上安心,济南王,你该明白了?”

  高殷愣了一会后猛的摇起头来,“我不明白,我不明白,皇天在上,苍天可鉴,我高殷根本没有半点异心,只求苟延残喘,难道就连这样都不可以吗?不可以吗?”

  孝瑜似乎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我都是身不由己。皇命难违,你还是自己了断吧。”

  “我不喝,我不喝!” 高殷的神情狂乱,双目赤红。

  长恭直看得心惊肉跳,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高殷为帝时意气风发的模样,仁德宽容的处事,以及对三哥细心的体恤,心里不由感伤起来,有什么仿佛从胸口不断奔涌而出,让她不能再控制自己。

  当她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闯进了屋子里。

  高湛和孝瑜看到她的出现,自然都是大吃一惊,倒还是高湛先冷静下来,一脸淡漠的开了口,“长恭,你怎么会在这里?马上给我回去。”

  “长恭,你先回去。” 孝瑜也伸手来拉她,她啪的一声甩开了他的手,“九叔叔,大哥,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不能留他一命?”

  高湛冷声道,“皇命难违。”

  “可是,你们谁也没有去劝皇上,谁也没有想办法去救他,谁也没有尝试着去努力。九叔叔,你的话,皇上多半会听一些,为什么不去试着劝劝皇上,实在不行,就是把他贬为庶人也行啊。” 长恭焦急地说道。

  高湛的目光犹如冰凌,在她脸上扫视了一圈,吐出了两个字,“天真。”

  长恭心里那一股子倔劲却冒了上来,她忽然伸手一扫,将那觞毒酒打翻在地,怒道,“皇上的赐酒已经没有了!”

  高湛瞳孔一缩,茶眸中却渐渐冷凝起来,隐隐有火焰在簇动。孝瑜见高湛面色不善,急忙拖了长恭道,“九叔,我先把他带回去!”

  “等一下!” 高湛的声音恍若咒语般令人不寒而栗,他伸手将长恭拉到了自己的面前,一字一句道,“高长恭,你以为自己是帮了他吗?本来他喝了毒酒就能没什么痛苦的离开人世,但现在,你却为他选择了一种更痛苦的死法。”

  长恭心里一悸,这样的九叔叔……好陌生……

  孝瑜面露不安,“九叔,我们不是说过不要把长恭卷进……”

  “有些事他必须要吸取教训。” 高湛冷然打断了孝瑜的话,“不然,这样天真的个性,才更难生存下去。” 说完,他朝着高殷的方向看了一眼,对手下冷冷说了三个字,“勒死他。”

  “九叔叔!” 长恭想从他的手里挣脱开,抬起头来,却是九叔叔那双冰雪封天的眼眸,“怎么,长恭,你要对我动手吗?若是你对我动手,那我真的会很失望。”

  身后忽然传来了高殷的挣扎低呼声,长恭木然站在那里,却一动也没动。她知道九叔叔是在赌她不会对他动手。

  -----他赢了。

  高殷的声音渐渐微弱下来,终于归于了静止。

  高湛这才放开了长恭的手,脸上呈现出几分柔和,低声道,“记住了,长恭,永远不要去多管闲事,永远也不要纵容自己的好奇心,不然就会像这次一样,不但救不了别人,反而给别人带来更大的痛苦,甚至可能会连自己的命搭上,明白吗?”

  长恭抬起头,望着高湛,幽幽说了一句,“九叔叔,有一天,你也会亲手杀了我吗?”

  高湛神色大变,一时竟失去了常态,怒道,“你说什么胡话!”

  长恭惊觉自己失言,连忙道,“对不起,九叔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

  她到底是怎么了,九叔叔为了她,连先皇都杀了,无论他怎样残忍,对她却永远是真心相待,她到底说了什么……

  “给我滚。” 高湛的手指在微微发颤,那一抹眼神如剑戟好似要直接刺入她灵魂的深处,“马上给我滚!”

  长恭咬着嘴唇,尽量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孝瑜朝她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先离开。

  “大哥,我先回去了。” 她低声说了一句,转身跑出了门外。一出府门,她就翻身上马,策马狂奔,仿佛这样才能将心底的郁结之气发泄个痛快!

  这件事过后,高湛就对她冷淡了许多,再加上长恭心里也憋着一股气,两人除了上朝时公事般的对话,再无任何过多的接触,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了来年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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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三 八月 05, 2009 10:18 am

  大概是季节变换的关系,夏天时饱满的蓝色天空浓厚得让人产生了压迫感的错觉,在这样的初春时节,却透明清浅得看不出色彩,只在阳光的映衬下才显出淡淡的薄蓝来。

  皇上这些日子又回了邺城。自从他下令杀了高殷之后,似乎又有了悔意,心里的内疚和不安令他经常半夜做噩梦,身体大不如从前。

  上朝时,长恭忍不住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高湛,他还是一脸的冷漠,完全看不出任何表情,只让人觉得心里发冷。她低下了头,心里隐隐有些惆怅,九叔叔还在为那句话耿耿于怀……真的要一直这样吗?

  “斛律将军,如今并无战事,你有什么事急着上奏的?” 高演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斛律光应道,“回皇上,突厥人战败之后的确收敛了一阵子,但最近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又开始骚扰我齐国边关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臣以为最好加派军队进驻边关,以防万一。”

  高演点了点头,“准奏,不过这带兵之人……” 忽听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列席中传了出来,“臣高长恭,愿意带兵前往关外。”

  高演的目光停留在那个如流云清风般的少年身上,笑了笑,“原来是兰陵王,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臣不敢当。” 长恭虽然没有抬头,却依然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意味不明的眼神。她犹豫着抬起头来,正好撞入了九叔叔那双茶色的眼眸中,似乎有什么要从那两潭深水中涌出来,就好像结了冰的湖面忽然裂开了一条缝。

  就在这时,忽然有内侍匆匆进来,将一封书信交到了高演的手中。

  高演才看了几眼,精神明显为之一振,连声音也提高了几分,“众位爱卿,突厥可汗已经因病过世了!”

  众人哗然,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高湛上前一步道,“皇上,突厥可汗一死,现在突厥国内必定乱作一团,根本无瑕出兵,若是现在派兵前往,无非是劳民伤财,且作用也不大,斛律将军的建议还是等过了春天再说吧。”

  高演连连点头,“长广王言之有理。”

  长恭垂下眼睫,睫毛上有点湿,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舒展,再蜷缩,再舒展。她比任何人都明白,九叔叔说这番话,只是不希望她去关外。

  九叔叔……

  出了议事殿之后,长恭没有向往常一样匆匆离开,寻思着找个机会和九叔叔说句话,解除冷战,但他好像没有看见她似的,一直和其他官员说个不停。

  长恭在树下站的腿直发酸,心里暗暗纳闷,平时不爱说话的九叔叔,今天怎么说个不停?而且看那个听他说话的官员的表情,明显是在受罪嘛……

  真是同情这个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长恭等得有些心灰意冷,九叔叔明明是看见她的,却不来理她,一定是不想和她说话吧。想到这里,她转过了身,打算先回去再说。就在她刚转过身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高湛的声音,“怎么,这么一会儿就等不住了?”

  长恭心里一喜,迅速的回过头,脱口道,“九叔叔?”

  高湛冷着脸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这么想去关外受苦吗?”

  长恭支吾了一声,避过了他那可以穿透人心的眼神。

  “为什么这么多天都不来长广王府?” 他忽然问道。

  长恭低声道,“九叔叔不是一直在生我的气吗?我怕吃闭门羹。”

  “怕吃闭门羹就不来了吗?” 高湛没好气地说道。

  长恭抿了抿嘴角,“长恭比较喜欢吃醋菹鹅鸭羹。”

  高湛扯了一下嘴角,忍住了眼底的一丝笑意,“那今天怎么主动求和了?”

  长恭眨了眨眼,“因为长恭知道,九叔叔已经不生长恭的气了,九叔叔不让我去关外,就是不希望我受苦,如果还生我的气,才不会管我死活呢,对不对?”

  高湛似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下次别再这么固执了,知不知道?你我叔侄也不该有隔夜仇,长恭,无论你做了什么错事,我都会原谅你。” 他顿了顿,神色复杂的又像是试探的说了一句,“那么你呢?无论我做了什么错事,你也会原谅我吗?”

  长恭犹豫了一下,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九叔叔纵火烧林,亲手弑君,逼死废帝的残酷画面,但随之涌入脑海的,却是他从小的疼爱,一点一滴的宠溺,数不清的安慰……和那份令人眷恋的,弥足珍贵的亲情。

  九叔叔,是她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亲人。

  所以,无论他做了什么错事,她一定也会原谅他。

  看到她重重点了点头,高湛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就象天国里的莲花忽然绽放,一刹那光芒四溢,芬芳吐露,空气中弥漫着美妙难言的无名光,无名色,无名香, 和一切不可思议琉璃光。

  这一瞬间, 周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只剩下他的笑容。

  长恭回过神来的时候,忽然发现在他们的不远处,正站着两位宫装女子,其中一位贵妇正是先帝高洋的遗孀文宣皇后。

  她正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注视着高湛,眼中闪动着春水一般的温柔。而她身边的侍女显然还处于失神中。

  “见过文宣皇后。” 长恭不慌不忙地行了个礼,对这位和自己娘相似的女子,她还是有几分好感的。

  高湛也微一点头,“皇嫂。”

  文宣皇后回了个礼,柔柔一笑,又望了高湛一眼,款款离开了。

  “九叔叔,你说文宣皇后和我像不像?” 长恭望着她的背影脱口问道。

  “是有几分像,不过长恭你是男子,自然少了几分温柔端庄之美。” 高湛眼带促狭地笑了笑。

  长恭心里微微一动,装做随意地说道,“若我换作女装的话,必定也不比她差。”

  高湛哑然失笑,“这又孩子气了不是,男人要那么漂亮干什么。” 虽是这么说,他的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想像起了长恭换作女装的样子。

  如果,她真是女子的话……

  长恭正想接上几句,却见他的眼中飞快掠过了一丝惆怅。心里不知怎么泛起了一丝莫名的情绪,忽然想到若是十八岁以后,大家知道原来她是个女儿身的话……大哥一定会晕倒,三哥多半会抓狂,而九叔叔,不知会是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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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了府之后,天上就下起了绵绵细雨。

  在全家人用晚饭的时候,孝琬忽然兴冲冲地说道,“告诉你们一件事,今天下了朝,我和大哥先离开,结果在宫门前碰到了卢正山。你们知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孝瑜皱了皱眉,“三弟,还不住口。”

  “说了什么?” 长恭饶有兴趣的问道,还瞪了一眼孝瑜,“大哥,别打岔。”

  “那卢正山,一上来就说自己那女儿是如何端庄有礼,品貌无双,然后就想和大哥攀亲,眼巴巴望着那河南王妃的位子,哈哈!”

  “后来呢,后来呢?” 长恭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下文。

  “后来啊,大哥说正室夫人的位子是不可能了,不过第四十八房妾室的位置倒还空着,如果他女儿不介意的话,不过要快些,不然就变成第五十多房了。”

  “哈哈哈,” 长恭大笑起来,“那卢大人一定被吓晕了。”

  “可不是,卢正山的脸都青了。” 孝琬咧嘴直笑。

  孝瑜无奈地喝了一口汤,“就知道拿我取乐。”

  “大哥,” 长恭笑咪咪的朝他眨了眨眼,“古人有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也。”

  “卢正山的女儿,好像是长广王妃的表妹。” 大娘的脸上掠过了一丝担忧,“听说长广王妃和这位母舅的关系极好,孝瑜,只怕你会得罪这位王妃。”

  “大娘,您不用担心,大哥和九叔叔关系这么好,没关系的。” 长恭忙安慰道,“只不过,等大哥找到合适的正室时,那五十多房妾室就不知怎么办罗。”

  “那就分给你一些好了。” 孝瑜弯唇一笑。

  “切,我才不要。” 长恭撇过了头。

  孝琬嘻嘻一笑,指了指正对他们翻白眼的小铁,“大哥,你忘了吗,人家早就有小媳妇了。”

  “喂,你们别拿我取乐了啊。” 长恭瞪了他们一眼。

  “哦---”孝瑜得意的笑了起来,还拖长了声音。“古人有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也。”

  顿时,房内笑声一片。

  晚饭后,大娘将长恭叫到了自己的房内。

  大娘房间内永远都是一尘不染,精致典雅,两扇雕花的木质窗扉向外推开,像张开一对温柔而古雅的臂弯,优雅地将那窗外一簇绿叶红花相映生辉的灿烂妩媚半拥入怀,满室的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醉人的绿意与花香。

  “大娘,怎么了?” 长恭觉得今天大娘的神情有些奇怪。

  长公主凝望着窗外的绿叶红花,缓缓说道,“长恭,再过两年,你就十八了。你打算公开你的身份吗?”

  长恭之前已经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大娘,所以也不惊讶她忽然问这件事。

  “我也不知道。” 长恭看了一眼手腕上从不离身的红绳,“不过哥哥们知道一定会晕过去吧。”

  “长恭,到时你要恢复女子身份也不是不可,只是……” 长公主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只是你现在已经被封为兰陵武王,算得上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若是被人知道你是个女子,恐怕就是犯了欺君之罪。而且,如果有人趁机以此奏我们高家一本……”

  长恭心里猛的一惊,欺君之罪!是啊,以女子之身仕官为将,还被封为郡王,这根本就是欺君之罪!而且,严重的话……还会连累高家……大娘她,也一定想到了这一点。

  “大娘,长恭明白。” 她笑了笑,“其实,我也不习惯再做女孩子了,这样也挺好的。”

  “长恭,” 长公主眼眶一红,“或者我们到时也可以想个别的方法,你---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恢复你的女儿身。”

  长恭立刻摇头,“大娘,我不想离开你们……我宁可一直用兰陵王的身份待在这里家里,这个有您,有大哥,有三哥,有很多我在乎的人的家里。”

  长公主眼泛泪光,“我又怎么舍得你离开,虽然你不是我亲生,可毕竟和我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只是这样的话,实在是太委屈你了。”

  “一点也不委屈。” 长恭笑若明月朗朗,“只要大娘千万别给我娶亲就是了。”

  长公主侧过了头去,喃喃道,“长恭,原谅大娘的自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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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三 八月 05, 2009 11:05 am

  阴谋

  入了秋之后,皇上的病稍稍有了一点起色。就在这个时候,宫里忽然传出了有鬼的传言,一个姓赵的尚书令史说他在邺城看见文宣皇帝高洋、杨愔还有等人的鬼魂向西走,扬言要找高演报仇。高演大骇之下,举行了很多驱鬼安灵的法事,煮沸了油四处泼洒,还拿着火炬追逐驱赶,由于被这么一惊吓,他的病情倒是越来越重了。

  这天下了朝,长恭正想和高湛说几句,就见他和孝瑜等人匆匆离开了。这些天来,九叔叔一直都好像很忙碌似的,大哥也是,早出晚归,多半时间都在长广王府。而且,有几次她去长广王府的时候,经常能看到朝廷里的官员前去拜访九叔叔。

  这其中的官员里,就有那位姓赵的尚书令史。

  不知为什么,长恭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九叔叔和大哥他们,好像在策划着什么。

  一种叫作危险的东西,仿佛正在慢慢靠近。

  转眼之间就到了农历的七月七日。这七夕乞巧节,是长恭最不喜欢过的一个节日。每到这一天,家家户户,不分贵贱,都要按照习俗,将家中的书籍衣物全都铺晒于院子中。所以整个高府上下,一片忙碌,到处都是五光十色的锦绣,简直就像一个作衣坊。

  所以长恭早就有了对策,天刚一亮,她就从家里溜了出去,打算就这么在街上逛上一天,等太阳下了山再回去。

  说来也是巧,她刚在早点铺那里坐下,就看到不远处走来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清晨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仿佛晕染了一层金色的光泽;晨风拂动着那浅蓝色衣袖,在清凉的空气中衣袂飘舞,而那双黑眸中,似乎比平时多了几分朦胧。

  “恒迦!” 她赶紧大叫了一声。

  恒迦一见是她,显然也吃了一惊,不过立刻挽起了一个笑容,朝她走了过来,在她身边的长凳上坐了下来。

  这小小的早点铺忽然坐了两个神仙般的美少年,让大家都差点跌掉了下巴,老板很快就欣喜的发现,只是那么一眨眼的时间,早点铺就坐满了一脸花痴装的姑娘大嫂们,有两个阿婆还因为最后的一个位置而差点打了起来……

  “恒迦,你怎么也这么早?” 长恭惊讶地拿起馒头咬了一口,全然无视周围火辣辣的目光。

  恒迦无奈地摇了摇头,“钟儿一大早就把屋子里的衣服被子全拿出去晒了,连我身上盖着的被子都不放过,让我还怎么睡……”

  怪不得他的眼睛今天多了几分朦胧呢,原来是还没有完全睡醒,长恭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原来你和我一样,都是被这节日折磨的苦命人。对了,钟儿是谁?你的小妾之一?”

  恒迦斜斜瞥了她一眼,“钟儿是我们府里新买的丫头。”

  长恭哦了一声,“通房丫头。”

  “你怎么尽往这儿想,一个……” 恒迦顿了顿,把后面的女孩子家几个字生生咽了回去。自从知道了她的身份以后,总是不知不觉用看女人的目光去看待她,所以刚才险些又说漏嘴。

  “和你说笑嘛。今天的早点我请你吧,如果我没猜错,你一定没带钱对不对?” 长恭说得大声,引来更多人的侧目,恒迦忽然很有捂住那张小嘴的冲动。

  两人吃完了早点,索性就结伴而逛,反正都是有家不能回的可怜人。一路过去,随处可见男女老少们将家里的东西拿出来翻晒,形形色色,花样繁多。当他们走到一间私塾门口时,长恭忽然见到有一位胖老头正坦着肚子躺在那里,似乎睡得正香,身边还扔着一本正翻看了一半的书籍。看样子似乎是位教书先生。

  长恭眨了眨眼,指着那个胖老头顺嘴说道,“老先生,腹便便.懒读书,但欲眠。”

  恒迦笑着接了一句,“腹便便,五经笥。”

  没想到那个老头忽然猛的睁开眼来,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笑道,“腹便便,五经笥。这位公子说得好,别看这大肚子,里面装的可都是先圣经典。”

  他忽然坐起来,倒把长恭吓了一跳,脱口道,“老先生活了。”

  老头呸了一口,“我呸,我什么时候死了啊。”

  “这位老先生,我这朋友不会说话,请别见怪。” 恒迦露出了一抹温和有礼的笑容。

  老头赞许地看了看他,“你这孩子说话我爱听,不像有些人,一出口不是讽刺人就是咒人死。”

  长恭朝老头做了个鬼脸,这么记仇的老先生……

  “你这孩子和我也算有缘,不如我就替你来算一卦。” 老头得意洋洋地对着恒迦说道。

  “你不是教书先生吗?怎么还会算命?” 长恭眼珠一转,“一定是骗人的。”

  “骗人?小家伙,你报出生辰八字来,看看我算的准不准!” 老头一听骗人两字就急了。

  长恭哼了一声,为了锉锉他的得意劲儿,就随口报出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老头掐指一算,脸色微变,“奇怪,若是这个八字的男孩,应该一出生就不在人世了才对。”

  长恭的心忽然漏跳了几拍,这件事娘和她说过,这个老头居然能算出来对她赶紧也学着老头呸了一口,“我什么时候死了啊!”

  老头疑惑地摇了摇头,“难道哪里出错了?完全看不到这个男孩出生之后的一切,不过这个八字如果是女孩子,更是多灾多难。”

  “如何多灾多难?“恒迦在一旁插了一句。

  “若是女孩,儿时丧父,少时丧母,一生坎坷,受尽苦难,“老头略带同情地看着她,缓缓道,“红颜醉镜花醉树,最是人间留不住。”

  恒迦的笑容凝在了唇边,心里涌起了一丝他自己说不清的烦躁和不安,伸手拉起了长恭往外就走,还不忘甩下一句,“ 果然是个骗子。”

  长恭被他一直拉到了路边,倒还没事似的挽起了一个笑容,“恒迦,我早说了这胖老头是个骗子,我看应该是啊,老先生,腹便便. 一肚子, 大坏水。”

  恒迦明明觉得想笑,可是有一丝凉意却不停袭上心头,脑海中只有那两句话不断回响,“红颜醉镜花醉树,最是人间留不住。”

  最是人间留不住……

  人间留不住……

  就在这个时候,原本清亮的天空忽然黯淡下来,铺天盖地的黑暗开始席卷天空,将太阳一点一点的吞噬,只听有人惊慌失措的大声喊道,“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天狗来了!”一瞬间,街上就好像炸开了锅一般,顿时乱作一团,到处是人撞人,人踩人,慌乱的人群四下奔走,夹带着惊恐的喊声,就好似末日到来一般……

  长恭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恒迦那里一靠,结结巴巴道,“恒迦,这,这是怎么回事?”

  恒迦趁着她发愣的时候,将她拽到了墙角处,“别怕,是天狗食日。”

  “天狗食日?”

  “谁叫你小时候从来不好好看书,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自夏商开始就有这样异常天象了。天狗食日,极凶之兆。”

  长恭自知理亏,不再狡辩,抬头望向天空,只见太阳周围正散发着一种刺眼而诡异的桔红色光芒,缓慢的沉入了黑暗中,就好像,正在一点一点死去。她的心里,涌起了一阵深深的不安。天狗食日,极凶之兆,真的会有什么不详的事情--就要发生了吗?

  “长恭,别看。会伤眼睛。” 恒迦一边说着,一边把手轻轻覆在了她的眼睛上。他温柔的声音如泠泉,如玉石,让她烦躁不安的心慢慢沉淀下来,耳畔仿佛响起涓涓细水的声音,恬静而自然。

  太阳终于全部隐没,天地之间顿时混沌一片。

  “长恭,一定留得住的。” 他忽然低低说了一句。

  长恭有些莫名其妙的抬起头来,无奈双眼被他的双手所覆盖,所以什么也看不到。只能感觉到他的手有点湿湿的,跟自己的手一般的冷,而掌心却有一丝不容忽视的暖意,顺着一根无形的线一直暖到心尖。

  没有过多久,原来太阳的位置出又出现了皎洁悦目的淡蓝色和红色光线,太阳边缘一点一点的又露了出来,终于恢复了本来的面貌。长恭感觉到周围的光线渐渐明亮起来,连忙掰开了恒迦的手,见到恢复了正常的天空,这才松了一口气。

  原本热闹的街头冷清了许多,两人对视了一眼,又笑了起来。

  “恒迦,为什么天狗要食日?” 长恭一脸好奇的问道。

  恒迦用一种你不知道了吧的表情瞥了她一眼,“据说是一恶妇因罪孽而被玉帝变为一只天狗,但她不思悔改,从地狱逃了出来之后就上天想把日月都吞下肚去,让人世间变为一片黑暗。”

  “哦……” 长恭点了点头,“那天狗吃了之后为什么又吐出来呢?现在的这个日头沾满了天狗的口水了……”

  诶?恒迦的嘴角一抽,这个家伙的脑袋大概和别人不一样吧。

  “你看,你也不知道了吧,” 长恭得意地哼了一声,“如果你能说出为什么它吃了又吐,那才算厉害。”

  恒迦微微一笑,“我怎么会不知道。”

  “你知道?” 长恭歪着脑袋盯着他,看他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似乎不像在吹牛。

  恒迦望了一眼正竖起耳朵听答案的长恭,忽然有些想笑,慢条斯理地说道,“天狗吃了又吐,因为---坏肚子了。”

  长恭先是一愣,忽然看到他嘴角边促狭的笑意,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耍了,不由怒从心起,一拳就砸了过去,“臭狐狸,快快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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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三 八月 05, 2009 11:08 am

  自从发生了天狗食日的异常天象之后,邺城内一片人心惶惶,皇上高演更是忧心忡忡,第二天就召集了众大臣商议对策。在众人的建议下,高演决定按照齐国的风俗惯例,准备率军队于校场“讲武以厌之”,想以张弓射箭互相练习砍杀以为“厌胜”之法,以定民心。

  虽说已是农历七月,出发至校场的那天,天气竟是格外的炎热,夏蝉的鸣泣声更为这炎热的天气更增添了几分烦躁。天空中一丝云的踪影也没有,热辣辣的阳光直直地投射下来,往远处看过去的话,景物似乎都在热浪中扭曲了。

  高演强撑病躯,亲自上了校场。

  长恭抬眼望去,只见皇上今天的气色似乎稍微好了一些。不知是因为强打精神还是因为酷热的天气,那深深凹陷下去的脸颊上,微微泛起了一丝血色。

  今天所有的文武百官几乎都到齐了。长恭的目光一转,落到了高湛的身上,他的表情依旧冷冽如清水映伶月,和平时并无不同,只是那双茶眸比往常更幽深了几分,薄薄的唇微微抿成了一个奇怪的弧度。

  根据她多年的观察,每当九叔叔的嘴唇抿成这个弧度时,那就代表着--他有心事。

  带着一丝疑惑,她又看了一眼孝瑜,大哥正全神贯注地凝视着皇上,他的眼神和九叔叔一般的幽深。

  那种说不清的不安,又开始萦绕她的在心头……

  皇上撑了一会之后便累了,立刻有侍卫将他扶到了附近的凉棚之下,端上冰镇的蒲桃汁,有几位官员忍不住劝他回宫,高演摇了摇头,表示休息一下之后再继续,并示意官员们和士兵们也稍事休息。

  “长恭,过来坐一会。” 不远处的恒迦笑着朝他招了招手。长恭轻轻哼了一声,昨天这家伙跑得还真够快的,她这被耍的一口怨气还没消呢。想到这里,她扬起了下巴,不去理他。

  正在此时,孝琬忽然跑了过来,问道,“长恭,见着大哥了吗?”

  长恭点点头,转身指向他们原来所在的位置,这才发现九叔叔和孝瑜已经不知去向了。

  咦?他们去了哪里?

  “孝琬,这儿有事找你!” 从那几个扎堆的武官那里忽然爆出了一个大嗓门,孝琬忙应了一生,拍拍长恭的肩道,“我先过去了,你去把大哥找出来,我有重要的事要问他!”

  “什么重要的事?” 长恭一脸的疑惑。

  孝琬露出了一个神秘兮兮的笑容,“等问了大哥就知道了。”

  长恭无奈,只好去找孝瑜,她猜想着大哥多半是和九叔叔在一起,于是沿着校场一直往里走,一路寻去,却不见两人的踪影。这场子后是个荒地,堆放着许多稻草垛。长恭瞄了一眼,寻思着两人也不会到这里,正打算放弃折回的时候,却听见了孝瑜的声音,“九叔,为什么要临时改变主意?”

  长恭心里一惊,不由又凑近了几步,闪身到了一个稻草垛后,听他们到底要说什么。

  “这样更加稳妥。“高湛的声音简短有力。

  “但是,九叔,万一不成的话……”

  “不成也是天数,这是最安全的法子。“

  “明白了,九叔,等会儿我就会派人动手。”

  “行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不然引起别人怀疑就不好了。” 高湛一边说着,一边从稻草垛后走了出来。

  长恭忙缩回了身子,背靠着草垛缓缓坐了下来,心里觉得很是不妙,九叔叔和大哥到底在商议什么?动手……难道他们要……一股寒气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

  他们离开之后,长恭也站了起来,忽然听到了另一个草垛后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她大吃一惊,立刻唰的一声剑,低声道,“什么人,给我出来!”

  那里忽然就没了声音。

  长恭长剑一挑,“再不出来,我就不客气了。”

  她的话音刚落,就看到一个人影从草垛后走了出来,她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品阶极低的士兵。心里不由一悸,这个人一直在这里的话,是不是也听到了九叔叔他们的对话?而且,或许听到的还更多。

  “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长恭冷冷看着他。

  那士兵看了她一眼,似乎有点惊讶,又迅速地低下头,“回这位大人,小的只是想来解个手。”

  长恭听他对自己的称呼,就知道他并未认出自己,而且看他的打扮,还是个新来的,不认得她倒也正常。

  “解个手?” 长恭扬了扬眉,“恐怕你听到了不该听的话吗吧?”

  士兵脸色一变,犹豫了一下,像是横了心一般说道,“大人,小的怀疑有人要谋害皇上!”

  长恭的胸口犹如被重锤击打了一下,她已经猜出了几分,可是,偏偏又不愿再接着猜下去。

  “你可知道,随便说这种话是要被杀头的。” 她直视着他,眉如冷烟目如寒星。

  那士兵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人,小的没有胡说,小的明明听到他们的话了。”

  长恭按捺住了自己的情绪,一脸平静道,“你可听出他们是谁?”

  士兵迟疑地摇了摇头。

  长恭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给我听着,刚才的话我就当没听过,你也不许再告诉第二个人,明白吗?”

  士兵愣了愣,没有说话。就在她要转身的时候,他又忽然说道,“大人,小的从村子里出来的时候,爹就告诉我一定要做个忠君报国的好兵,小的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件事禀告皇上,大人要是怕惹祸上身,小的也明白。”

  长恭停下了脚步,“你根本不知道是谁要谋害皇上,更何况谋害也不过是你的猜测。”

  “小的虽然不清楚是谁,可小的辨得出他们的声音,还有,小的听见那男人叫九叔……”

  长恭的瞳孔一缩,缓缓转过了身,“你确定?”

  士兵连忙点了点头,只觉眼前少年姿容绝丽更胜女子,让他几乎睁不开眼,蓦的想起了军中有着如此美丽容貌的少年,似乎只有那位传说中斩杀突厥太子的兰陵王高长恭,他心里一惊,忽然见到少年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容,“你的确是个好士兵,只不过,对不起……”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只觉胸口一痛,低头一看,一柄长剑已经闪电一般穿透了自己的胸膛……那血色飞舞,犹如秋天绽放的红叶。

  鲜血,一滴一滴沿着剑尖往下流淌,长恭握着剑的手轻微发颤,只是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她不是没有杀过人,相反,她已经杀了很多人。可是,却都没有像这次来的震撼和--痛苦。

  这一次,她是真正的杀人了,也许,堕入修罗地狱就从此刻开始。

  不过,只要九叔叔和大哥没事……只要他们没事……

  “我劝你还是先处理了这具尸体再说。” 身后忽然传来的声音,令她全身一震。她缓缓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恒迦那双平静无澜的黑眸,她握紧了手中的剑,只觉得再握下去,连手指都要生生折断。

  “恒迦……” 他的忽然出现让她忽然觉得有点不知所措。

  恒迦的唇边依然挂着那抹永远优雅的笑容,朝着她走了过来,将尸体拖到了稻草垛里,又用稻草将有血迹的地方都盖了起来,抬头看了她一眼,似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脱下了身上的外袍,扔了给她,“赶紧披上,你也不想让别人看到你的身上的血迹吧。” 说着,又拿过了她的剑,用稻草抹去了上面的血迹。

  看着他有条不紊的做完一切,长恭稳了稳心神,披上了他的外袍,低声道,“这样没关系吗?”

  “你以为呢?就算等过几日发现了,谁有会在乎一个小士兵的死活,不过,” 恒迦挑唇一笑,“以后别用这么笨的方法,就算要杀人灭口,在这种场合,至少也要用个不见血的法子,省得麻烦。如果我是你,勒死他是我的首选。”

  长恭低下头,跟着他往前走,心里却在琢磨着他的话,杀人灭口?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狐狸。

  “长恭,有一天如果我威胁到你九叔叔和哥哥们的话,你也会像这样一剑杀了我吗?” 他忽然问道。

  长恭的神色一僵,“你胡说什么……”

  他微微一笑,“就当我没说。”

  回到校场的时候,皇上正好翻身上了马。他策马前行,后面的武官们也先跟了上去,就在这个时候,从草丛里忽然窜出了几只肥大的兔子,高演的坐骑顿时受了惊,一声长啸,马蹄高高扬起,整个马身蓦的后倾,高演不备,再加上因为天热,本就有些犯晕,居然从马上一头栽下,顿时人事不醒。

  长恭离高演并不远,见高演一头栽倒,不知是被什么驱使着,她却转头望向了高湛。九叔叔茶色眼眸中泛起了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随后,又被他用伤感的眼神极快的掩饰了。

  周围是一片混乱,可她的心里此时却是十分的清醒,这一切,全和九叔叔有关。

  她,也做了谋害皇上的帮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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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三 八月 05, 2009 11:10 am

  娄太后

  邺城的王宫,此刻正被一种奇怪而压抑的气氛所笼罩。所有的御医围在皇上的寝宫里,心惊胆战的为皇上诊治。皇后和几位高品阶的妃子望着寝宫内的皇上,暗自垂泪,而走廊处等待着的高家宗室的几位王爷,俱是神色各异。皇上的生母因人在晋阳的宫里,所以还在路上。

  长恭望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高湛,心里泛起了一丝复杂的滋味。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为首的御医匆匆出来,一脸凝重道,“禀皇后娘娘,皇上他虽然还没醒,不过暂时无碍,只是皇上这次跌伤严重,肋骨断了好几处……”

  皇后不等他说完,立刻焦急地走了进去,几位妃子也连忙跟了进去。

  “肋骨断了几处,若是骨茬挫伤别的脏器……” 孝琬忍不住脱口道。

  “河间王,” 高湛忽然打断了他的话,“皇上有天地庇佑,吉人天相,这种不吉利的话还是少说为妙。

  孝琬瞪了他一眼,随口道,“也不知九叔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孝琬!怎么这么口没遮拦!” 这下轮到孝瑜打断了他的话。

  孝琬似乎还想说什么,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

  是夜,月明星稀,风轻露白,苍穹如洗,空气里缓缓流动着的清爽将白日里的炙热一扫而光。

  “长恭,和你说话呢,走什么神?”

  长恭一直都想着今天发生的事,完全没有听到孝琬说了些什么。直到被他敲了一下脑袋,这才回过神来。

  “长恭,你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 孝瑜手持扇子轻轻晃了晃,“是热晕了吗?”

  长恭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皇上的病。”

  “皇上的病本来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次这么一摔,我看有点悬……” 孝琬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万一皇上……这接下来不知会是谁继位。” 孝瑜这次倒没有打断他的话,反而还顺着他的话猜测起来。

  “这还用说,当然是太子高百年。这孩子人品不错,性格温良,应该也会是个好皇帝。” 孝琬喝了一口冰镇乳酪,又看了看长恭,“你的脸色怎么那么差?今天你的话这么少,难不成真病了?”

  长恭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白天被热着了。”

  “怕热你白天还穿这么多,我也正奇怪呢,还有,你一回来就忙着沐浴更衣烧东西,古里古怪的。” 孝琬疑惑的问道。

  “哈……没什么啦,对了,你不是说要问大哥一件很重要的事吗?” 长恭忙岔开了话题。

  孝琬拍了一下脑门,“瞧今天乱的,看我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说着,他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孝瑜,“大哥,听说你最近和一个叫什么尔朱娥的宫女走得很近啊。”

  “这有什么奇怪的?” 长恭纳闷地问道,这对大哥来说并不新鲜啊。

  “本来是没什么,可是大哥因为这个女人和其他女人全都不来往了,这就奇怪了吧?”

  孝瑜好笑地用扇子敲了敲他的手,“什么时候也和那些嚼舌头的女人混在一起了?”

  “什么女人,我这可是听那些同僚们说的。”

  “全是一群嚼舌头的。”

  一听大哥有了心仪的女人,长恭也来了精神,脱口道,“原来三哥你急着让我去找大哥就是要问……”

  “你去找我了?什么时候?” 孝瑜眸光一暗,蓦的打断了她的话。

  “就是白天休息的时候,我让她去把你找来,结果这家伙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孝琬根本没有留意到长恭使劲给他使的眼色。

  孝瑜在一瞬间又恢复了常色,将杯中的梅子酒一饮而尽,低声道,“好酒。”

  长恭低头看着那碧如清泉的酒,也轻轻抿了一口,道,“我感觉所有的酒好像都是一个味道。”

  “非也。” 孝瑜轻轻一笑,“不同的酒就好比不同的女人,劣酒好比丑妇,一旦亲近,只觉辛辣冲呛,而美酒正如佳人,一亲芳泽,霎时齿频生香,心神为之陶醉;而且难得的是后劲绵绵,那种清淡幽香始终在唇舌与咽喉之间缠绵悱恻,徘徊不去。”

  长恭撇了撇嘴,“大哥,你这是以貌取人。”

  “自古以来,以貌取人也是人之常情。” 孝瑜正准备再斟一杯,被长恭飞快的抢过了酒壶,还瞪了他一眼道,“你酒量不好,再好的美人也不能多亲近。”

  孝瑜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着凝视着天边的明月,“我只喜欢---美丽的东西。“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几不可见的惆怅,“不过,有些最美的东西,就如那璀璨夜空里的一轮明月,可以遥望,却永远无法触碰,更不可能拥有,只能站在可以看到的地方,沐浴它洒下来的微弱的光芒。 ”

  高家三兄弟忽然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几缕淡薄的流云在夜空中渐渐散开来,霜一样洁白的月光细细密密的倾洒了一地。湖面铺满银屑般细碎的月光,不停变幻着动人色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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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远处响起来的孩子的声音忽然打破了这份宁静,孝琬听出是自己女儿的声音,只得无奈地站起身来,“唉,小云这孩子又不知闹些什么,我过去看看。” 他往前走了几步,又幽怨的回过头来,“还是你们好啊,像我这样拖家带口的男人真是可怜。”

  长恭忍不住笑了起来,当她转头想对孝瑜说些取笑三哥的话时,忽然见到大哥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凝重与深不可测。

  “长恭,” 他缓缓开了口,“你听到了,是吗?”

  她心里一惊,立刻明白了大哥的意思,知道瞒不过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又连忙说道,“大哥,我什么也不会说,可是,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 孝瑜打断了她的话,敛声道,“长恭,你这么聪明,难道猜不出为什么?”

  长恭心里一沉,勉强扯起了一个笑容道,“可是就算皇上驾崩了,也是太子即位……更何况,现在皇上还……”

  孝瑜的唇边露出了一抹奇异的笑容,“你怎么知道太子就能顺利即位?”

  长恭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大哥,你难道不怕我说出去吗?”

  “你不会。” 孝瑜的脸色变得温柔起来,“因为我知道,你很在意我和九叔,如果你真的要说出去,恐怕现在我和九叔已经凶多吉少了。”

  “可是,大哥,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九叔叔他,难道真的这么想要这个位子?”

  “是,他想要,他已经等得够久了。”孝瑜的眼中闪耀着不明意味的光芒,“这是九叔的愿望,我一定倾尽全力帮他达成。”

  “大哥,为什么你……”

  “因为九叔是我从小最尊敬,最崇拜的人。就像这轮明月,高高在上。”

  “大哥……那么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别告诉九叔叔我知道你们的计划。”

  ” ……好。”

  几天之后,皇上的病并无好转,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众人也不知如何是好,虽然心里都明白皇上已经时日无多,但谁也不知道究竟皇上会拖到什么时候,一时人心惶惶,有几个头脑灵活的官员已经开始巴结起了太子高百年。

  长广王府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尤其到了傍晚时分,更是清静。晚霞渐渐散开,现出深黛色天际的远方,几颗不知名的星子闪烁着微光,风里白日中炎热的气息逐渐被夜色中凉爽的空气所代替,吹拂着身体,带走了日间的燥热,留下一片说不出的舒爽。

  在这个时候,一辆牛车缓缓驶来,车前的铃声踏碎了月光的清寂,帘幕低垂,见不到马车中人是男是女。直至长广王府前,方才停下。帘子一掀,下来一位贵公子。只见他一袭绯衣在夜风中轻扬,说不出的风流倜傥,有着牡丹的华丽,却不失优雅,白到几乎透明的肌肤,深邃闪烁如晨星的眼眸和那一抹微抿的薄唇,无不都是高姓族人典型的面相。

  这个时候来拜访长广王高湛的,通常都是高家的长公子---河南王高孝瑜。

  高湛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他的到来,已经在庭院中的凉亭里等着他了。

  “九叔,如今皇上这个样子,也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 孝瑜在石凳上坐了下来,脸上掠过了一丝担忧。

  高湛似乎并没听到他的话,而是问了一句,“娄太后什么时候到邺城?”

  孝瑜想了想道,“明天应该就能到了。”

  高湛若有所思地望了他一眼,“娄太后,好像还一直不知道济南王被害的事情吧。”

  孝瑜微微一愣,“应该不知道,皇上不许有人把这事情告诉娄太后。”

  “这就对了,娄太后一直也很喜欢这个孙子,再三嘱咐皇上不要杀了他,所以,” 高湛的唇边露出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你说,如果娄太后知道孙子已经……你说她会怎么样?”

  孝瑜立刻反应过来,“九叔,我明白了,我这就派人通知太后这件事。”

  “嗯,不过,” 高湛顿了顿,“旁敲侧击即可,虚以实之,实以虚之,对方才更加相信。”

  “九叔,孝瑜还有一个疑问。”

  “什么?”

  “您就那么肯定皇上一定会那么做?”

  高湛垂下眼睑,眼中隐隐闪动着捉摸不定的光芒,“我肯定。因为,我太了解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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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三 八月 05, 2009 11:12 am

  登基

  娄太后到了宫中之后,孝瑜所熟识的宫女便装做不经意流露了几句模棱两可的话,这反倒令太后起了疑心,她怀着将信将疑的心情踏进了皇上的寝宫,一见皇上病入膏肓的样子,不由心痛难忍,暂时忘记了孙子的事。

  皇上依然处了半昏迷的状态,在听到自己母亲的声音后倒是醒了过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情激动的原因,他的精神稍稍为之一振。娄太后和他说了几句体已的话以后,忽然想起了济南王的事情,于是便开口问道,“济南王现在在何处?” 她的话音刚落,皇上的脸色就微微一僵,却没有回答。

  她连问三遍,皇上都没有回答,后来干脆扭过了头去。娄太后心里一沉,立刻明白了之前所听到的都是千真万确。

  自己已经千叮嘱,万嘱咐,让皇上千万要留济南王一命,没想到皇上还是这么狠心……一想道孙子皇位被夺不说,最后还死于非命,老太太心里的火腾的一把就冒了起来,她蓦的站起身来,指着皇上骂道,“你还是杀了他!好好好,我也不说什么了,你还是死了吧,死得好!”

  看着母亲怒冲冲的拂袖而去,皇上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全身却不停地颤抖起来……

  娄太后当天一怒之下就去了晋阳的王宫。这之后,皇上的病情迅速恶化,很快就到了弥留之际。一直到了第五天的傍晚,皇上忽然下旨传召了众亲王立即进宫。

  不知是不是巧合,当天晚上邺城忽然起了一阵怪风,萧瑟的风吹得人心里竟然有种莫名落寞感。

  长恭和几位哥哥赶到宫里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那堆亲王里犹如鹤立鸡群的九叔叔。高湛看到她时只是微微对她点了点头,又望向了寝宫内。
  长恭敏锐的察觉到,虽然九叔叔脸上的神色和往常一样,但眼中似乎极快的掠过了一抹淡淡的紧张和--兴奋。

  “皇上不会是……”

  “唉,多半是……等着吧。”

  四周响起了众亲王七嘴八舌的声音,长恭忽然也觉得有些心烦意乱,皇上把他们都叫到这里是为了什么?难道真的是快不行了吗?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望了一眼太子高百年,只见他神色黯然,眼眶微红,一脸的担忧之色。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只见皇上的内侍从寝宫里匆匆出来,一直走到了高湛的面前,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哀戚,低声道,“长广王,皇上让您进去。”

  他的话音刚落,众人哗然。看了那个内侍的脸色,大家心里更是明白,皇上只怕是时候不多了,这现在进去的人说不定就是最后见到皇上的人,可是,这个人居然不是太子高百年,而是长广王高湛!

  高湛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就跟着内侍进了寝宫。

  皇上一见他进来,立刻支起了身体,并摒退了周围所有的宫女和内侍。高湛上前行了礼,低低叫了一声,“皇上。”

  皇上苦笑了一下,“小九,你我还用得着这样拘礼吗?”

  高湛看他脸泛红光,精神奕奕,心里猜测这可能是他的回光返照,于是又上前了一步,道,“不知皇上让臣弟进来有什么事?”

  “小九,以你的聪明,难道还猜不出来吗?” 皇上望着他,“自然是和你商量由谁来继承这个皇位。”

  高湛低下了头,“皇上你福寿绵长,现在说这些似乎有些早……”

  “小九,这个时候你就别说这些虚话了,” 皇上忽然打断了他的话,似乎有些恼意,“朕再问你一次,该由谁来继承这个皇位?”

  “自然是太子殿下。”

  “高湛,你过来!” 皇上似乎真的恼了。

  高湛缓缓地走到了皇上的身边,坐了下来。寝宫内的烛火轻轻摇曳着,半明半暗的光线将他的脸笼罩得一片朦胧。

  “朕已经写了遗诏,” 皇上指了指案几上的一个檀木盒子,“下任皇帝的名字就写在那里,小九,你就不想去看看朕写了谁的名字吗?”

  高湛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渐渐地,唇边勾起了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皇上,我不用看也知道。”

  “哦,是谁?”

  他薄唇轻启,吐出了两个字,“高--湛。”

  皇上愣了一会之后哈哈笑了起来,“既然这样,你也该知道为什么我会写你的名字……”

  高湛的脸上还是一片沉静,“皇上有前车之鉴,深怕就算传位于太子,他也坐不稳这个位置,就好像---济南王高殷。要让太子坐稳这个位置,除非先杀了我。但是皇上一向仁慈,光是杀了一个济南王,已经夜不能寐,后悔不迭,况且如今我在朝中势力也非同一般,因此,六哥才想了这么以退为进的一招,” 他的目光如刀刃一般凌厉,“皇上是想以这个皇位保你妻儿安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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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的瞳孔一缩,脸色瞬间苍白,却不知为何,又轻轻地笑了起来,“小九,你真是了解我,只不过,你还是猜错了一件事。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你。”

  不等高湛说话,他又继续说道,“小九,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年冬天,我正好八岁,你只有三岁,当时母后对我说你是我弟弟时,我心里欢喜极了,因为我还从来没有过那么美丽的弟弟。只可惜,你的性子凉薄,一直都难以接近,直到先皇去世之前,你忽然派人送信给我,说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缓了一口气,声音明显微弱了几分,“我明白你想些什么。你借用了我的力量,名正言顺除去了济南王和一帮子汉臣,现在,时机成熟了,你想拿这个位子了。小九,我就顺了你的心意,我把这个位子----给你。”

  高湛沉静的表情似乎出现了一道淡淡的裂痕,他抬起头来,神色复杂地望向了皇上,低声道,“六哥……原来你……我……”

  皇上忽然蓦的抓住了他冰冷的手,低声恳求道,“九弟,我的儿子高百年没有罪过,希望你能将我的妻儿安置一个好去处,千万别学我啊……”
  高湛握紧了他的手,冷涩的感觉从指尖一直传到了他的心底。孤独如清清的月光悄悄漫过了他的全身。

  “我答应你,六哥。”

  皇上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这才慢慢阖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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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恭一直焦灼不安地往寝宫里张望着,皇上把九叔叔单独叫了进去到底是为什么?怎么连太子都不让进,偏偏就让九叔叔进去呢?她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心里蓦的一惊,不会是皇上看出了什么端倪,趁着临死前做出什么对九叔叔不利的事吧?

  一想到这里,她更是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寝宫里忽然响起了一片哭声,接着就是混乱的脚步声,大家面面相觑,心知不好。果然,只见皇上的内侍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哽咽着冲着众人说道,“皇上,皇上驾崩了!”

  众人顿时一片悲泣,这其中,有真心,也有假意,不过高演生前为帝,深得民心,也颇为照顾同宗同族,无论怎样,还有不少人的确是真心难过的,不过这种难过更多的来自于对未来的不安,而不是来自于一个亲人的逝去。

  长恭心里也好像被什么抽空了一般,脑海中却不停出现自己杀了那个士兵的一幕,她也是帮凶,她也是……

  “王内侍,皇上的遗诏呢?是否是由太子即位?” 立刻有人提出了这个最为关心的问题。

  王内侍抹了一把眼泪,“皇上下了遗诏,由---长广王继统为帝。”

  众人顿时愣在了那里,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半晌,总算有人不满的开了口,“怎么不是太子?凭什么是长广王?”

  那人一开口,其他人也纷纷符合。倒是太子静静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犹如置身事外。

  “凭什么?” 高湛缓缓步出了宫殿,手持遗诏,冷冷环视了一遍众人,“莫非有人质疑皇上的遗诏?” 他那冷若冰霜的面孔,若隐若现的腾腾的杀气,从容不迫的态度,以及那高贵淡漠的冷凝气质都如同王者般不怒自威

  众人立刻噤声,再不敢多说半句。

  长恭抬头望着高湛,脑海中却只有一句话在不停回响着,他是皇帝了,九叔叔是皇帝了……此刻仿佛只剩天地穹庐之间这一抹若有若无的苍凉, 和她心底一缕如春蚕抽丝般的惆怅。

  月光冷冷的,却白得象新纺的雪缎,窗外的梧桐被大风吹得哗哗作响。

  皇建二年,孝昭皇帝驾崩,时年二十七。

  同年,长广王高湛于邺城南宫即位,是为北齐武成帝,改元大宁,时年二十二。封孝昭皇帝太子百年为乐陵郡王,诏大使巡行天下。

  (第一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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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三 八月 05, 2009 11:14 am

第二卷


  琉璃杯

  四月天,柳丝长,草芽碧,桃色红浅。青烟淡薄和风暖。

  空气中飘散着露水打在竹叶上的清香,春天一如既往地温柔醉人,齐王宫高墙的琉璃瓦下,一群灰白的鸽子扑棱棱张开翅膀,渐渐飞入一望无垠的碧空里。

  南宫的议事殿上,文武官员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趁着等待皇上驾临的空隙,讨论着朝廷内外最近发生的大小事情,言谈间笑语晏晏,一派轻松。

  在这众人之中,中书令斛律恒伽也面带笑容的应付着周围的同僚,眉梢眼角边却流动着一抹旁人不易察觉的嘲讽之色。

  短短几年内,齐国连薨三位皇帝,那把龙椅上的主人换了又换,大家对这种情况似乎也已经习以为常。也是,只要自己不受牵连,那么,谁来作皇帝又有什么区别呢?

  “长恭,你老实告诉我,那些画像你到底看了没有?” 河间王高孝琬那底气十足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听到长恭这两个字时,下意识的,他转过头,朝着那个方向望了过去。

  “三哥,从出门到现在,你就一直问个不停,烦不烦啊。” 长恭一个闪身出现在他的面前,那浅绯色的衣袂和黑色的发丝随着她前行时的步伐飘摇,轻盈得像是一只兀自起舞的蝴蝶,清雅飞扬,净透如玉的脸上,带着一股洗尽铅华的味道,美丽亦英气十足。

  孝琬好似受了重大打击一般垮下了脸,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一条小手帕,假装拭泪,还一脸哀怨地看着她,“好啊,你现在封了王,翅膀硬了,居然嫌你三哥烦了。”

  恒伽的眼中不由泛起了一层清浅的笑意,这一招对付长恭早就失效了。只见长恭很是无奈的垂下了脑袋,重重叹了一口气,“三哥,我败给你了,其实我……” 才说了半句,她忽然抬起头,眼珠一转,目光蓦的落在了他的身上,顿时眼前一亮,仿佛看到救星一般朝着他就大声道,“恒伽,昨天那个事儿我们还没说完呢!”

  说着,她迅速地窜到了他的身旁,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孝琬扔在了一边。

  恒伽微微一笑,“怎么,又惹乱子了?瞧把河间王急得。”

  长恭翻了个白眼,夸张地拍着胸口道,“比惹乱子更可怕,你知不知道,这些天三哥不知中了什么邪,忙着给我找媳妇。”

  找媳妇?恒伽的眉宇间轻挑起促狭的神色,“河间王也是一片好心,长恭你也不小了。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这厢孝琬也挤了过来,连连点头道,“你看你看,连恒伽都这么说,三哥这都是为你好,况且,三哥也说了一定让你自己选。”

  长恭皱着眉,又蹭到了孝瑜的身旁,“大哥,你也不帮我说句话。”

  孝瑜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只是微笑不语。

  “对了,我还有几位妹妹呢,长恭你不如就和我们结为亲家,岂不更好。”恒迦强忍着笑意,像是意料中的看着长恭气恼地鼓起了腮帮子,面色微红,嘴唇轻轻翕动,仿佛在说着什么。

  在依稀听到死狐狸这几个字时,他心里更觉好笑,这样的长恭,似乎多了几分小女儿的娇嗔。

  也是,她本来就是---女孩子啊。

  大殿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声,恒伽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一个矫健的蓝色身影正走上殿来,与此同时,立刻有几位大臣顿时纷纷围了上去,脸上堆满了谄媚巴结的笑容,殷勤地打着招呼。

  来者正是如今风头正劲的平秦王高归彦,之前他就因为拥戴孝昭帝立下了功劳,恩宠无限,在孝昭帝驾崩之前,他又站到了新君高湛的阵营里,亲迎高湛于邺城,颇得高湛信任,皇上甚至下诏:每次入宫,平秦王高归彦都能带三个带刀侍从出入。此举,可谓是宠冠当时。

  随着一声皇上驾到的高喝声响起,刚才还在互相客套的官员们立刻没了声音,纷纷垂首而立,大殿内顿时一片寂静。

  当今皇上从殿后缓缓而出,冷冷环视了一圈下面的官员们,示意众人平身之后,稳稳地坐在了龙椅之上。

  “众卿家今日有何事上奏?” 皇上的声音冷淡低沉,有如低云深眠,明月清照。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长恭忍不住抬头偷偷看了一眼,如今已经贵为天子的九叔叔身穿皁色皇袍,通天冠上的黑色平冕上十二旒荡晃,黑介帻边沿悬垂着的白玉珠帘遮挡住了他优雅俊美的容颜,更令人觉得天威难测,虽然看不清他的容颜,但她能想像的到,九叔叔那双茶色的眸子里一定和平常一样平淡如水,却又冷若冰霜。想到这里,她低下头,心里不由涌起了一丝惆怅,此时的九叔叔,就好像遥挂天边的一轮明月,可望而不可及。

  旁人上奏了些什么,她完全没有听清,只觉脑中一片茫茫然,陷入了一种极其微妙的情绪之中。

  就在这时,她又隐约听见了九叔叔冷淡的声音。

  “…… 平秦王,朕决定册封你为太宰,任命你为冀州刺史,即日立刻出发前往翼州。”

  皇上话音刚落,众人就面面相觑,这太宰的官职完全是个虚位,而冀州刺史明摆是要将平秦王外放,削弱他在邺城的势力,分明就是明升暗贬。

  恒伽轻轻抿了抿嘴角,这样的结局在他的意料之中。平秦王地居将相,位极人臣不知韬晦,志意盈满,***受贿,无所不为。而且,大庭广众朝参之间,他常常对众朝臣发言凌侮,旁若无人。这样的性格,皇上又岂能多容他?

  高归彦自己也愣在了那里,正要上前说些什么,却见皇上微微一侧头,白玉珠帘下那双茶色眼眸若隐若现,高归彦不由一惊,好冷的一双眼波!仿佛烟水笼罩着寒露,那么虚渺而入骨的冷,好像可以将冬夜的寒雪霜露凝结到人的骨髓里去。

  “臣,叩谢圣恩。” 他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无奈,将所有的不甘心压于胸臆中,跪下身子重重磕了几个头。

  长恭感到九叔叔的目光似乎不经意掠过了她,又转瞬隐匿在了那细细密密的玉帘之下。她的思绪一滞,只觉得心里一阵失落隐隐徘徊。

  散朝之后,长恭随同哥哥们走到宫门之时,宫里的内侍上前拦住了她,说是皇上有事要单独召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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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恭没有半分犹豫,立刻跟着内侍往着深宫内院而去。

  今年春天来得颇迟,往年此时桃花早已渐次飘落,而今年还云朵一般拢在枝头。细长的柳枝长出的嫩叶也很是可爱。

  高湛正坐在窗前等着她,窗外繁密的细枝将春日的暖阳低低地折射进来,淡淡的阳光在他的的脸侧投下淡淡的朦胧。他的薄唇微启,勾起浅浅的弧线,似笑非笑的感觉,很轻很柔,很安静…… 和之前在殿堂上冷漠的君王完全是两个人。

  “长恭,过来。” 他朝她招了招手。

  长恭应了一声,走上前的时候才发现九叔叔面前的案几上放着一方玉石制作的棋盘,磨制得十分光滑,纹理玄妙。棋盘中间凸起部,隐隐有一块太阳纹。棋盘的两端,是两个蛟龙装饰的孔洞。

  原来是个玩弹棋的棋盘。长恭对这样东西并不陌生。弹棋、樗蒲、投壶、藏钩、四维、象戏这些巧艺游戏一直都是九叔叔的喜好,不过除了弹棋,她对于其他玩艺都没什么兴趣。听三哥说最近宫里好像来了一位精于游戏的胡人,似乎还颇受九叔叔青睐。

  高湛示意她坐在自己的对面,指了指棋盘道:“来陪我下一盘。”

  听得他并不以朕称呼自己,长恭心里不由微微一动,一声九叔叔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但立刻顾忌到毕竟君臣有别,迟疑了一下还是回了一句,“皇上,那么臣先开始了。”

  高湛眸光一暗,飞快地将眼中的不悦敛去,微微一笑,“若是输了可要受罚。”

  长恭点点头,灵活地移动起属于自己的六个棋子,弹射棋子,千方百计想使属于自己的棋子通过棋盘中间的隆起部位直落对方的圆孔中。

  弹棋,看似简单,其实非常复杂。作为游戏的双方,不仅要眼手并用,中间不能有丝毫的松懈与疏忽。弹、拨、捶、撇、捻,招招虚实,步步阴阳。在阻止对方棋子入洞的同时,还要突然袭击他的棋子使之不能动弹。最后,看谁能使自己的六枚棋子全部攻入对方的孔洞,就算胜利。

  长恭一玩上手,心无旁骛,显然已经忘记了对方的皇上身份,毫不客气的阻断了高湛所有的棋子,眼看她最后一枚乌木棋子即将入洞,高湛忽然做了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动作,他居然用手指点蘸了一些滑石粉,朝她面门弹来。趁着她扭头躲闪之时,高湛飞快地把他的两枚棋子弹入洞中。

  长恭顿时恼了,也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将棋盘一推,脱口道,“九叔叔,你也太狡猾了!这不是耍赖吗!”

  高湛不但不恼,反而哈哈笑了起来。

  长恭知道自己一时失言,刚想说什么,只见高湛又开口道,“长恭,这些日子我因为政务繁忙,对你不免有些冷淡。不过,” 他手里把玩着那枚棋子,“即使我是皇上,也依旧是你的九叔叔。一切都没有改变,明白吗?”

  长恭心头一松,笑道,“那在无人之时,我还是叫你九叔叔。”

  高湛立时眉眼舒展,嘴角含笑,道,“对了,今天让你看样新奇的事物。” 说罢,他推枰而起,令宫人将东西呈上来。

  不一会儿,宫人呈上了一壶葡萄美酒和一双透明的琉璃酒杯,长恭对曾在宴席上见过的葡萄酒并不惊讶,倒是对那透明的杯子有几分好奇,只见杯子绿色带蓝,半透明,阳光照射在上面,熠熠生辉。

  “好漂亮的杯子!” 她伸手摸了摸杯子,只觉触手清凉润滑。

  高湛笑了笑,“这是从突厥过来的琉璃酒杯,你看着,” 说着,他伸手拿起了酒壶,往琉璃杯里面倾入一些葡萄酒。杯子的颜色一下子改变了,变得深紫晶莹,如同水晶一样折射着绮丽光泽……

  长恭顿时瞪起了眼睛,叫道,“九叔叔,这杯子会变颜色,好稀奇!”

  高湛满意地将她惊讶的表情收入眼底,轻轻摇晃了一下酒杯,递了给她,“你尝尝有什么不同?”

  长恭接过来咕咚一口喝下,引来了高湛的一阵轻笑,他似是无奈道,“你这种饮法,能尝出什么不同吗?”

  长恭眨了眨眼,“九叔叔,这算不算牛嚼牡丹?”

  高湛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长恭倒真有点不好意思了,纤长的手指不停地在酒杯上打着转,讪讪道,“九叔叔,我要告辞了。”

  “等一下,” 高湛顺手擦了擦她的脸,笑道,“这脸上还沾着滑石灰呢,花猫似的,就打算这么出去?”

  就在手指和她肌肤相触的一刹那,一种莫名的悸动瞬间传遍他的全身,难以言喻的美妙触感,温热的、舒缓的、带着淡淡梅香的气息,让他变得恍惚、沉醉……他低下头,茶色的瞳中缓缓地荡起了微澜。

  长恭察觉到对方的手指忽然微微一顿,抬起头来,只见九叔叔的脸上已敛去了笑意,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带着一种半明半昧的眼神,仿若最深最稠的湖水,将她温柔的包围。

  窗外,光影逆流,一阵风吹过,正好吹落了一树桃花,刹那间一股悠远清淡的芬芳撒了开来。

  “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高湛蓦的缩回了自己的手,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淡淡的神情。长恭虽然觉得九叔叔刚才的神情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朝他道了别后就离开了昭阳殿。

  望着长恭的背影,高湛闭上了眼,静静聆听着窗外风吹树叶沙沙的响,心里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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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三 八月 05, 2009 11:16 am

  长恭经过御花园的时候,听到不远处的凉亭里传来了一阵悠扬的琵琶曲声,曲声音色醇厚,音质饱满,犹如迦陵频伽的云妙之音,循声望去,却见到亭子里似乎有人在弹奏琵琶,而坐在一旁聆听的贵妇正是昔日的长广王妃,当今的胡皇后。

  皇后今天穿着一袭绿色薄罗金缕裙。一阵风起,金缕长裙拖曳荡动,华贵无双,镶嵌了光玉髓的赤金手镯将她的肌肤衬得更加白皙。

  她正寻思着,只见皇后侧过头来,眼波一转,显然已经看到了她。

  长恭本想当作没看到,可以偷懒少行个礼,但既然现在已经被发现,也就干脆走上了前,朝着皇后行了个礼。

  皇后轻轻一笑,指了指弹奏琵琶的那人道,“长恭,既然来了,就听和大人弹奏一曲吧。”

  长恭这才留意到那弹奏琵琶的人是位年轻男子,一头浅褐色的卷发和深邃的五官昭示着他不同的血统,她心里一动,莫非这就是那个近来传说中颇为受宠的胡人?

  “原来这位就是兰陵王爷,百闻不如一见,在下和士开。” 男子抱着琵琶起身,不卑不亢地说道。

  长恭仔细一看,发现这和士开虽是胡人,却偏偏生的眉清目秀容貌俊雅,又兼之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嘴角尽是笑意,阳光映到他脸颊上仿佛笼了一层绯霞,难描难绘,无可形容。

  “和大人的琵琶声,在下刚才已经领略了。” 长恭笑着说了几句客套话,心里却有些纳闷这位和大人在后宫怎么如入无人之境,看来确实不是一般的受宠。

  皇后笑看了一眼和士开道,“和大人最擅长的就是握槊,皇上已经答应了让和大人教习本宫握槊之术。这样,本宫也可以经常陪着皇上解闷了。”

  长恭笑了笑,“娘娘果然想得周到。” 虽然皇后对她依旧温和亲切,但长恭却隐隐感觉到了一种看不到的疏离。九婶毕竟不同于九叔叔,所以她自然也懂得察言观色,绝不会逾礼。

  就在这时,皇上身边的内侍匆匆赶了过来,一见到长恭仿佛是松了一口气,急忙将手里的锦盒恭恭敬敬递了过去,陪着笑道,“王爷,您还没走就好,这是皇上赐给您的。”

  长恭顺手接过了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放着的居然就是刚才用过的一对琉璃酒杯。

  “皇上对长恭果然不一般。” 皇后瞥了一眼杯子,语气平静无澜,“这价值连城的琉璃杯,皇上平时可是连摸都不许别人摸。”

  长恭微微一愣,一时竟说不话来。

  回到府邸的时候,孝琬就兴致勃勃的来游说她一起去郊外踏青。小铁一听就欢呼雀跃,她也立刻点头赞成,这样的季节,这样的天气,出外踏青是再美妙不过了,更何况,还有两位风神俊雅的哥哥相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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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三 八月 05, 2009 11:19 am

  同惜少年春

  出行的当日,霁色当空,云淡风轻,烟和雾润,世间万物沐浴在这润物的柔光下,显得有种隔离尘世的感觉。

  长恭优哉游哉的策马前行,小铁和孝琬的斗嘴声夹杂着孝瑜的笑声不时传入了她的耳内,令她的心里泛起了一种柔软的感觉。

  “恒迦,你别光笑不说话啊,你也好好帮我劝劝长恭,赶紧让他娶个媳妇。” 孝琬无可奈何的说道。

  长恭微微侧过头,望向正策马缓行在她右侧的少年,只见他薄衫若玉,人淡似影,初雪般的淡雅。 无暇玉石般的脸上,如黑玛瑙一般透亮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世间一切尘世浮华。

  长恭心里犯着嘀咕,怎么这只狐狸也跟着来了……倒也是奇怪,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狐狸和三哥的关系似乎越来越好了。

  “长恭,你也不小了,你可不能学恒迦这家伙,更不能学你大哥,你也该成家立业了,我们高家还指望你开枝散叶呢……” 孝琬在那里喋喋不休地说着。

  在听到开枝散叶这个词时,恒迦看到长恭的嘴角明显抽搐了一下,心里不由又是一阵暗笑,忽又听得孝瑜戏谑的声音响起,

  “长恭,难不成真想等你的小媳妇长大吗?”

  长恭气恼的鼓起了腮帮子,“大哥,我说了多少遍了,小铁不是我的媳妇儿!”

  “唉,若你真喜欢这个野丫头,三哥也不会不答应……不过……哎哟!” 只听扑哧一声,孝琬低呼一声,揉着自己被不名物砸中的脑门,恶狠狠地地瞪向了一脸无辜状的小铁,“臭丫头,你敢偷袭!”

  小铁嘻嘻一笑,不慌不忙往嘴里放了一颗腌渍的梅子,“哎呀,刚才我吐核吐得用力了一些,不过这也不能怪我啊,梅核可不长眼睛。”

  “你……” 孝琬的脸气得皱起了一个包子。

  “三哥!快看!好像到了呢!“长恭赶紧往前一指,趁机将话题给扯开了。

  众人顺着长恭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前方是一片偌大的茶山,绵延不绝,碧绿笼罩着整座山峰,淡淡的云雾,虚无缥缈,明媚的阳光透过白雾,洒满山间。

  茶山边有片绵延的梨花林,林间盛开着密密麻麻的白色花朵,清新的梨花香味扑面而来,仿佛一缕驱去疲惫与懒散的明媚阳光,在雾霭中闪烁着光芒,偶尔的几声鸟鸣滑入这绵绵的静谧中,更增添了几分灵动。

  走进梨花林,长恭闭上双眼,深深呼吸了一口,这清澈明媚的空气让她神清气爽。

  几人拴好马后,就将准备好的东西铺放在了梨树下,围坐在一起,海阔天空的聊了起来。

  “大哥,平秦王是不是已经出发去翼州了?” 长恭忽然想起了这件事。

  孝瑜点点头,“听说次日他还想再次入宫陈说,但被卫士阻于宫门之前,敕令他即刻上路。” 他顿了顿,“皇上已对他有所猜忌,恐怕平秦王的仕途到此为止了。”

  长恭没有说话,抬眼望向了恒迦,只见他嘴角微抿,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对了,大哥,我上次在宫里见到了那个叫作和士开的胡人了。” 她忽然想起了这件事,“原来他还弹得一手好琵琶,不过皇上居然允许他自由出入后宫,教习皇后棋术,看来真是非同一般的受宠。”

  话音刚落,她留意到大哥的眼眸里极快掠过一丝阴郁,不由心里微微一动,直觉告诉她,大哥似乎对那个胡人没有好感。

  “和士开擅长棋技,投皇上所好,受宠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恒迦微微一笑,“长恭你不也能自由出入后宫吗?”

  “那怎么一样,九叔叔和我的关系,又怎是那胡人能比的!” 长恭脱口道,不知为什么,心里却泛起了一种说不清的烦躁情绪。

  望着她脸上带着几分迷茫的神情,恒迦瞥开了目光,或许连他自己也没发现,嘴角那微扬的弧度已经抿成了一条直线。

  “ 咦?三弟今天为何一言不发?” 孝瑜侧头看了一眼孝琬,这才惊讶的留意到平时聒噪的三弟从刚才到现在为止,居然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长恭也因为发现了新的话题而笑咪咪的凑了过来,“这样子的三哥好少见啊,莫非是触景伤怀?

  “那可真是稀奇事,一向粗线条的孝琬,怎么也和触景伤怀联系不到一起啊。”孝瑜拎著酒杯戲謔地挑了挑眉,並不怎麽認真的說道。

  “四弟,大哥……你們兩個還是我的兄弟嗎?” 河间王高孝琬,深感遇人不淑地收起扇子抵住額角,自己如此明顯的陷入情緒憂鬱的狀態,這兩個傢夥還在那邊高來高去地说风凉话??

  “反正你會煩惱的多半也是些无关痛痒的事。” 恒迦面带笑意的插了一句。

  孝琬的情绪更加糟糕了,不过也是,这年头连兄弟都靠不住了,更何况是朋友呢?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有人说话的声音,一群侍女打扮的女子正簇拥着一位装扮华贵的少女款款而来,少女似乎没有料到有人在这里,略带惊讶的抬起头来,只见她眉角生色,唇润留香,纤巧的身段裹着一件梨花纹并淡黄色底的上衣,底下是浓淡不一的璃络纹纱罗裙,虽不似太液芙蓉未央柳,却堪比昭阳飞燕轻盈姿。

  ========================

  不过,奇怪的是,少女对着眼前这几位绝色美男子,却没有丝毫的反应。

  平生第一次被女子当作空气,孝瑜显然是大受打击,更让人郁闷的是,还有那不长眼的家奴居然毫不客气的让他们挪出地方。

  “你们这几个家伙还不快点让开,知不知道我们家小姐是谁!” 家奴们的气焰显然极为嚣张。

  “哦,我还真想知道你们家小姐是谁。” 长恭笑咪咪地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说出来怕吓死你,我家小姐是平秦王的千金!赵郡王高睿之义妹!” 家奴一昂脑袋,露出了一脸吓死你了吧的表情。

  长恭十分配合的做了一个我被吓死了的表情,趁着家奴露出得意的神色时,一个闪身掠到了少女身前,笑嘻嘻的用手指勾起了少女的下巴,啧啧两声道,“嗯,小娘子长得还不错,不如就跟小爷回去吧。”

  少女似乎被吓了一跳,面色赤红,怒道,“好大的狗胆!来人,给我好好教训这个登徒子!”

  她的话音刚落,只听霹雳啪啦一片响,身旁的侍卫全都倒在了地上,耳边传来了对方轻佻的笑声,“怎么样,小娘子你还是乖乖跟小爷走吧,小爷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

  不远处的孝瑜忍着笑意摇了摇头,“行了,玩闹也要有个限度,三弟,你去把他给我叫回来……” 话刚说了一半,却见孝琬却是一脸激动的站了起来,“亏我还烦恼了半天,看,看,我们家长恭总算开窍了,这孩子还是对女人有兴趣的!若是他喜欢的话,我们就干脆把那个姑娘给抢回去吧!”

  孝瑜轻叹了一口气,原来刚才三弟一直烦恼的就是这件事,看来还是自己出马算了。不然搞不好,三弟说不定为了讨四弟欢心,当真强抢美人了。

  这时,只见一位翩翩公子策马飞驰而来,还未到少女身边就已经怒喝道,“哪里来的混帐东西,居然敢调戏本王的义妹!”

  话音刚落,他看也不看就朝着长恭狠狠一鞭甩去,却不想被对方轻轻躲过,心头更是恼怒,正要拔剑,忽然抬眼看到了长恭的容貌,顿时脸色一变,显然是大吃一惊,结结巴巴道,“兰陵王……你,你……怎么是你?”

  想不到这个登徒子竟然是兰陵王,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长恭不慌不忙行了个礼,“原来是赵郡王。”

  孝瑜也走了过来,略带无奈地说道,“我四弟他实在过于顽劣,刚才实在是失礼了。”

  高睿心知眼前这两位都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又怎敢得罪,忙说道,“河南王见笑了,原来不过是场误会而已。” 说罢,他又顿了顿道,“兰陵王的绝代姿容连女子见了都要自惭形秽,又怎会作这种无聊的事情。”

  一旁的少女哼了一声,“我道赫赫有名的兰陵王是什么样的英雄,原来也不过如此。男人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不过是张臭皮囊而已。”

  “哦?此话怎讲?” 长恭还真来了兴趣,平时见惯了看到他的容貌就犯晕的女子,这样美色当前毫不动摇的女孩子还真是少见呐。

  少女一昂头,道,“想想史书上所记载的吧,从董贤到秦宫再到韩子高,他们就是再美成日里也就是想着该怎么向主人邀宠,最多也是让个公主呕血什么的,有个好皮囊又有什么用?”

  恒迦见长恭露出一脸茫然的神色,立刻就明白过来这个家伙从小就不爱念书,自然是根本没听过这些名字,不由轻轻一笑,开口道,“姑娘,依在下看那也未必。春秋时期郑国人子都不仅相貌生的美,还有着一身的好武艺,能征善射,因此便做了郑庄公的大夫。三国时的大将周瑜不但容貌非凡,且能文能武。竹林七贤之一的嵇康龙章凤姿,天质自然,精通文学、玄学和音乐,西燕的皇帝慕容冲更是五胡十六国时期倾国倾城第一人,由此可见,容貌出色的男子未必不能两者兼得。“

  少女顿时愣在了那里,虽然什么也没说,可望着恒迦的眼神却流露出些许赞许之色。

  长恭心里也暗暗佩服,狐狸好厉害,说起来都是一套一套的。

  “中书令大人果然见识广博,” 高睿对少女笑了笑,“秀姜,这下你没话说了吧。”

  秀姜侧过了头,又偷偷瞄了恒迦一眼,忽然转身就走。

  “众位大人,实在是不好意思,义妹她从小被惯坏了,请多见谅,告辞。” 高睿行了个礼之后匆匆追了上去。

  “之前也听说过平秦王有一幼女自小寄养在赵郡王府中,原来就是她。” 孝瑜轻轻摇了摇扇子,“倒是个有趣的姑娘。

  长恭眨了眨眼睛,“不过中书令大人实在让在下刮目相待,随便吐出一大串人名就让她哑口无言。我看这美貌与智慧并重的男子,中书令大人也是当仁不让啊。”

  恒迦正想说话,却听见孝琬重重叹了一口气,“原来我们长恭还是没有开窍……”

  不等大家接碴,他又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似的腾的站起身来,朗声道,“我决定了,大哥,恒迦,今晚就带长恭一起去……流花苑!我就不信这孩子对男女之事不开窍!”

  四周顿时陷入了一片无边的寂静中,只有一群乌鸦嘎嘎叫着飞过……
  “怎么样,我这个提议不错吧,” 孝琬叉腰继续得意的笑,震落了一树梨花。

  “三哥,你笑得好扭曲啊。” 长恭的背后冒起了一股凉气,更加肯定了自己的设想,三哥,果然是中邪了。

  她往周围望了一眼,之见孝瑜正忍着笑,小铁的脸颊不停抽动着,而恒迦,那双眼中淡淡的笑意早就泄露了他的情绪。

  “恒迦,你不是和小夜姑娘很熟吗,让她好好教教长恭!” 孝琬的这句话终于让长恭破功,放声大笑起来,仿佛全都受到了她的感染,除了一脸莫名的孝琬,众人都纷纷大笑起来,

  长恭望着大家开怀的笑容,心里莫名地泛起了阵阵涟漪,

  过去的,已经结束,再也,回不去了。失去的,已经消失,再也,找不到了。

  可现在的她,还有未来,还有他们 ……

  她忽然觉得,今天的天空很晴朗、很美丽、很温馨 ……

  大家,在不知不觉中,都长大了。

  此时此刻,脑海里蓦的冒出了一句不知在何处看到过的诗词,

  踏花需及时,同惜少年春。

  ----------------------

  这个世上有关于流言的流传速度实在出乎长恭的意外。自从因为救小铁被误传为冲冠一怒为红颜后,她又一次领略到流言的可怕性和广泛性。短短几天里,宫内外的男女老少都知道了这件事。经过添油加醋,这件事还被编的峰回路转,充分发挥了大家夸张的想像力。

  长恭行走在宫中,明显感觉到了众人闪烁其辞的目光,不由哀叹一声,恐怕今天九叔叔急召她进宫也是为了这件事吧。

  在穿过花园的时候,她忽然发现不远处的花丛旁正站着两人,正打算绕过他们,却无意中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的面相很尊貴,手紋清晰,將來一定可以得嫁貴婿。”握住宫女嬌嫩的小手,長長額發擋住狭長的眼睛與真正的心情,颇有女人缘的河南王高孝瑜正微笑着送上無需成本的吉言。

  “討厭,河南王光會講好聽的說,”咯咯嬌笑著抽開手的宫女替他倒滿舉高的酒杯,離去前還不忘抛下一個秋波,“……如果那個貴婿是河南王奴婢可不開心,太花心了哦。”

  “呵呵……”他淺啜了一小口,杯邊輕揚的唇瓣似笑非笑,“真聰明的選擇呢……”垂下眼睫,杯中琥珀色的酒倒映出滿树绯红的桃花,以及,自己被額發遮擋的幽黑的左瞳……

  “大哥,你怎麽在這兒站著呢。” 肩上忽然被重重一拍,剛滑入喉頭的酒因此差點被嗆出來,孝瑜捂着嘴,苦笑著回頭,果不其然看到出現在身後是笑吟吟的长恭。

  “我就知道是你……长恭,你和我有什麽仇啊,差點嗆死我。”

  长恭摇了摇头,“大哥,你也太不注意了吧,这里是王宫,你怎么能随便和宫女调情呢。若是被其他人看到了,在皇上面前参你一本,岂不是麻烦。”

  “皇上不会在意。” 孝瑜无谓的一笑,“况且,谁又敢在九叔面前参我。”

  “大哥……” 长恭知道九叔叔和大哥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大哥在九叔叔成为皇帝的过程中也出了不少力,可不知为什么,她的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不安,平秦王之前不也是倍受隆宠,可还不是说贬就贬。现在的九叔叔贵为天子,圣心难测,他不再仅仅是九叔叔,而是掌握着生杀大权,号令天下的君王了……

  想到这里,她对于自己前几日轻佻的举动也感到有些后悔。

  孝瑜只见长恭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停,并不知道她的脑袋里转了这许多念头,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是皇上召见你吧,还不快去。”

  长恭应了一声,朝着深宫内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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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三 八月 05, 2009 11:21 am

  叛乱

  淡月如银,浅浅地拢在王宫的上空,那些云母贴合的窗牖在月夜下如明镜般反射了月亮的光辉,奕奕闪光。

  长恭进房的时候,高湛已经卸下了龙袍,换上了一袭白衣,俊美无双的脸庞像最上等的暖玉般的莹润有光,秀美的薄唇泛着淡淡的笑意,全身散发出令人无法忽视的华采。

  他握起了一杯香茗,唇角轻扬,似是无意地说道,“长恭,你现在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居然敢强抢民女?”

  长恭脑中轰的一下,心里暗暗咒骂了几句胡编乱造的缺德人,急忙辩解道,“九叔叔,这都是别人胡说八道,我怎么会强抢民女,不过是一场误会。”

  “真是误会吗?” 高湛敛起了笑容,“到底是怎么回事?”

  长恭见九叔叔脸色阴沉,心里也不免有些忐忒不安,忙将整件事情说了一遍,又道,“我当时只是看不惯那些家奴,所以才想作弄她一下的。” 说着她又偷偷瞥了一眼高湛,低声道,“九叔叔,你信我说的吧?”

  “你说呢?” 高湛面无表情的冷声道。

  长恭连忙又低下头去,心里暗叫不妙,今天九叔叔好像很生气……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然听到高湛冷冷的声音响起。

  “高长恭,你当众调戏女子,按律该受责罚。”

  长恭一听到责罚两字头都发晕了,不由啊的一声脱口而出,却又听得高湛的声音里似乎又带了一丝遮掩不住的调笑,“不过念在你是我的侄子,一切责罚全免。”

  长恭立刻明白过来被九叔叔耍了,顿时气恼的抬起头来,刚想用眼神表达自己极度的不满时,却又一下子愣住了。

  月明无翳,春风拂槛露华浓。光亮处,高湛茶色的眼眸仿佛染上了银色的流光,眉目之间的温柔如彼时夕阳流泻,唇边蔓延的弧度好像五月欲开的花朵,意犹未尽。

  “原来如此,九叔叔,那是不是我就可以仗着是你的侄子胡作非为了?” 长恭也挑眉一笑,“太好了!这样的话,明天我就去打劫几家商铺,顺便抢几个好看的姑娘,谁要敢惹我我就宰了他!反正有皇上给我撑腰!”

  高湛闻言轻笑出声,只见长恭眨了眨眼,也吃吃笑了起来,她的神情飞扬跳跃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爽,宛若初升的朝阳般光彩逼人,乌黑的眼眸像极了一泓清泉,透着晶莹剔透的流光,像一个极快的旋流,吸走了所有来自外界的力量……这样近的距离,他甚至能闻到她周身散发出来的淡淡香气,从梨花的芬芳突围出来的独特味道,恍惚间只有淡淡梅香萦绕徘徊,随着夜风一阵一阵的荡漾进他的感官里……让人身陷其中,难以挣扎……仿佛让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一切……忘记了眼前的人,是自己的---亲侄子。
  窗外,不知何时起了乌云,遮住了皎皎月色。

  “皇上,和大人听闻陛下昨晚食滞,不思饮食。为此特意用辽东赤梁亲自做了粥糜,入宫前来进献,现如今正候在殿外。” 内侍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蓦的将他从恍惚中拉了回来,他赶紧稳了稳心神,迟疑了一下道,“宣他进来。”

  长恭听得内侍的话,不由微微一惊,“九叔叔,怎么会食滞?你哪里不舒服?让御医看了吗?”

  高湛瞧见她担心的神情,心口一暖,却又像是压抑着什么淡淡道,“没什么大不了的,既然和士开来了,你就先退下吧。”

  长恭心里涌起了一丝困惑,九叔叔的情绪最近似乎总是难以捉摸,忽冷忽热,于是也不再多想,站起身来告辞而去。

  走出昭阳殿的时候,她正好和候在殿外的和士开打了个照面。

  不知为什么今天见到他有些不顺眼,所以在和士开朝她行了个礼后,她只是淡淡点了点头,面色漠然的从他身边走过。

  在与他擦身而过的一瞬间,长恭并没有看到此时的和士开,唇角正勾起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

  皇上已经开始喝第二碗粥糜了。

  和士开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眼中掠起一抹意料中的笑容。看来打点皇上身旁的内侍的功夫没有白费,若不是知道皇上食滞,他又怎么能如此及时的送上解滞之物。辽东赤梁,自古以来是五谷中佼佼者,三国时魏武帝曹操更是以此为御粥,用来解滞开胃是最合适不过。

  “和士开,没想到你的厨艺也如此高超。” 高湛放下了手中的瓷勺,平静冷漠的茶眸中流露出淡淡的赞许之色。

  “回皇上,臣自幼酷爱美食,曾经悉心研读过何曾的《食疏》、崔浩的《食经》以及虞琮的《食珍录》,特别是崔浩的九卷《食经》,所记载的食物皆是北地所产,臣也是只学了一些皮毛而已。” 和士开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想要撤去食具,仿佛不经意间袖子一拂,露出了手腕上一道殷红的烫痕。

  “这是……” 高湛随口问道。

  “回皇上,臣听得皇上食滞,一时心急,所以在熬粥时……不过并无大碍。” 和士开轻描淡写地说道。

  高湛微微点了点头,“和士开,你倒也有心。”说完,他轻轻转过了头,沉默了一会像是忽然想到的问了一句,“和士开,佛曰人生八苦,依你之见,这至苦是哪一样?”

  和士开不慌不忙地笑了笑,“皇上,依臣之见,这八苦之中的至苦自然是求不得苦。山谷易满,人欲难平,谁会感觉到自己一切都满足了呢?不满足,即有所求,求而不得,岂不苦恼?”

  “求而不得……” 高湛若有所思的重复了一遍。

  “不过,臣觉得 “求不得”之大苦,却非人生之至苦。” 和士开大胆地抬起头盯着高湛,“拿不起、放不下、理不清、说不明,亦爱亦不爱、亦恨亦不恨,既想保持距离、又割舍不了,既想冷淡处之、又时时挂念,此等迷茫纠缠与矛盾折磨,才是至苦――所谓“不得求”。”

  高湛身子微微一震,却又飞快将惊讶之色隐去,再也没有说话。

  近夜,乌云散尽,窗外已是一轮朗月和点点廖星。

  ==================================

  没过几天,在朝堂之上,皇上出乎意料的擢拜和士开为中书侍郎。这之后,皇上闲暇之余便和他研究各种棋艺,和士开一跃成为皇上皇后跟前的大红人,一时间荣宠无限。

  虽然众人在背后纷纷议论,对于和士开用尽手段讨好皇上得以上位的行为很是不屑,但迫于他如今的得宠,在他面前又不得不客客气气,小心翼翼,生怕他在皇上跟前乱嚼舌头。

  长恭对于他自然是没什么好感,尤其是这以后,九叔叔几乎就没怎么私召她晋见,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九叔叔对她的态度似乎也比以往冷淡了许多。

  想到这里,她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和士开,心里冒起了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为什么这个家伙仅仅凭着阿谀奉承就能得到九叔叔的宠信?

  皇上随意拿起了一份奏折,翻看了几下道,“河间王上了折子说是要朕增加边关守军,众位爱卿有何看法?”

  长恭一听是三哥上奏的折子,正想说几句,不想和士开抢先开了口。

  “皇上,边关如今有斛律将军镇守,有何可担心?”

  “和大人此言差矣。” 河南王高孝瑜微笑着上前了一步,“皇上,突厥自新可汗继位以来,短短时间内,西破嚈哒,东逐契丹,北并结骨,威振塞外,凡东自辽海,西至青海,延袤万里,南自沙漠以北,直至北海,又五六千里,均为突厥所有,实在不容小看。” 他顿了顿,又面露蔑色地瞥了和士开一眼,笑容依旧,“和大人,这军国大事和弹琵琶可不是一回事。” 他口气里明显的羞辱之意引来了底下的几声轻笑,和士开脸色微僵,没有再说什么。

  看到和士开的尴尬模样,长恭顿时觉得心里舒服多了,不过她对大哥今天反常的咄咄逼人也有些惊讶,上扬的目光无意中掠过恒迦,却意外的发现他正注视着孝瑜,唇边依旧是那个不变的笑容,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

  就在这时,只见一名内侍匆匆在殿门口跪下,道,“启禀皇上,冀州长史宇文仲鸾及郎中令吕思礼连名呈上密折一份,务必请皇上过目!”

  高湛听到翼州两字时,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声音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呈上来。”

  在扫了一眼呈上来的折子之后,他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吐出了几个字,“平秦王,反了。”

  皇上的话仿佛一石入水,底下顿时一片哗然,很快,有几位大臣立刻站了出来,道,“平秦王大逆不道,请皇上速速下令,派遣大军前去平叛!”

  皇上放下了折子,环视了一圈众人,眉宇间隐隐流动着一抹忧虑,“目前斛律将军和他的二儿子镇守边关,众卿家,你们看这朝堂之上谁才是领军的合适人选?”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一位少年上前朗朗道,“皇上,臣愿意率领大军前往翼州平叛!”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少年嘴角含笑,桃花如面柳如眉,湖水般温柔婉约,白杨般挺拔清朗,这两种完全不同的气质意外和谐地交织在一起,一呼一吸,一颦一笑扣动心弦,散发着犹如朝阳般绚丽的光采。

  皇上黑色平冕上的白玉珠帘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兰陵王神武过人,之前对突厥一战已经初露锋芒,依臣之见确实是合适的人选。” 一旁的大臣立刻附和道。

  孝琬脸色一变,刚想说什么,却被孝瑜的目光制止了。

  皇上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兰陵王虽然擅战,但毕竟年纪尚轻,经验不足……”

  “皇上,臣有信心一定擒得反贼,一举平叛!” 长恭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臣身为高家宗室,领的是朝廷俸禄,为陛下分忧解难乃是份内之事!”

  朝堂上一片安静,她几乎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就在此时,她听到了身后又传来了扑通一声,紧接着恒迦的声音缓缓响起,“臣也愿意随同前往,之前突厥一战兰陵王和臣配合默契,相信此次必定也不负圣恩。”

  长恭惊讶地回过头,却只看到恒迦那掩饰完好的笑容,丝毫看不出其他的情绪。她纳闷地扭过了头,一向明哲保身的狐狸居然主动请战,难道吃错药了?

  “皇上,虎父无犬子,有中书令压阵,兰陵王领军,必定大捷而归。” 孝瑜也趁机推波助澜。

  皇上沉默了片刻,沉声道,“兰陵王听旨,朕册封你为骠骑大将军,率领十万大军,即日出发前往翼州。斛律恒迦为护军将军,一起随同前往。”

  长恭大喜,忙磕头叩谢圣恩。抬起头的时候,却正好看到那双若隐若现的茶眸,那眼波好似才融化的昆仑雪水,且寒且冽,却又掩饰不住隐约流动的担忧之色。

  退朝的时候,长恭忍不住将恒迦拉到了一旁。

  “奇怪了,你不是向来都奉行明哲保身的原则吗,为什么要跟我上战场?”

  “高归彦那里还未开始动手,已经有密报送到,可见人心不齐,而我方是平叛而去,士气上已经胜了他们一截,取胜应该不是难事。另外,统领全军的大将军是你,也就是说,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是你。那么,这样一个对我而言危险性小,又极有可能立功的机会为什么不利用呢?” 恒迦微微笑着。

  听了他的回答,长恭忽然很有揍人的冲动。

  这个狐狸,居然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分析厉害得失,做出一个对他最有利的判断,实在是太狡猾了!

  “佩服佩服!” 长恭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了两声,甩手而去。

  那厢边,孝琬也正在和孝瑜闹别扭。

  “大哥,你刚才为何阻止我,你难道看不出皇上好像也不愿让长恭去翼州吗?”

  “皇上自小宠爱四弟,自然不愿意他涉足险局,但对四弟而言,这次却是一个极好的机会,若能将叛贼一举成擒,势必更加名扬天下。”斜倚树干上的男子注目春日高远的晴空,华美的衣踞不避污秽,大方铺开在软绵青草间。

  “大哥,这个道理我不是不懂,可每次长恭出征,我这心里就七上八下,你说要万一要是他……” 孝琬神色一敛,没有再说下去。

  “三弟,” 孝瑜凝视着他,“我齐国光靠斛律将军是不够的,况且,英雄也会迟暮,身为高家的人,身为大齐子民,长恭避无可避,这就是他的宿命。”

  “宿命--吗?” 孝琬喃喃重复了一遍,复杂的情绪如同潮水般袭来。

  说来也是奇怪,刚才还是晴好的天空忽然下起了雨,暮春的雨不若夏雨那般爽朗,丝丝扣扣不清,有如情思缠绵暧昧。但这样柔软的雨水,将两人衣袖上的精致绣纹滋染的竟是分外娇艳起来。

  细雨湿衣看不见,
  闲花落地听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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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三 八月 05, 2009 11:25 am

  平叛

  长恭率领十万大军,日夜兼程,大约一个月后就到达了翼州属地。

  翼州一带雄山险峻,森林莽莽。此刻正是天际白云悠悠,飞鹰翱翔长空。

  从长恭的这个角度看去,对面是悬崖峭壁,四周草木茂盛,阵阵雾气在峰峦间飘摇,阳光辉映之中,青山绿水俯瞰身下,群山纵横,丛林莽莽,天地山河之宏大,万物景色之秀美,那是她从未体验过的视野与震撼。

  恒迦侧目望了望沉浸于美景之中的长恭,她那张因赶路而略显苍白疲惫的脸,用如何精美的画工也无法描绘分毫。细长的墨黑色刘海略显凌乱,清俊的轮廓干净利落,纯净淡定又英气逼人,可那一种低眉垂睑的专注与柔情,却偏偏为她平添了几分柔美。

  不由地,他的心里也泛起了一丝说不清的感觉,明明是不适合战场的,为何还要主动请战?明明是不喜欢杀戮的,为何还要陷入这个血腥的深潭,从此再难抽身……

  女子的身份,她究竟想隐藏到几时?

  又究竟是为了什么,她要隐藏女子的身份?

  “恒迦,如果一切顺利,再过几日我们就能到达翼州城下了。” 长恭扭过头,脸上明显带着欣喜的神色。

  恒迦微微一笑,“看来很快就可以开始攻城,速战速决。”

  听到攻城两字,长恭的神色一黯,低声道,“平秦王也是高家宗室,若是他能降了我军,就不必兵戎相见了。”

  “平秦王素来心高气傲,让他投降根本是不可能的” 恒迦弯了弯唇,目光却是如刀剑一般凌厉,“况且,谋逆之罪,罪无可恕。”

  长恭微微眯起了眼睛,缓缓握紧了拳,轻抿的唇边隐隐带了几分杀气,“不错,背叛九叔的人,罪无可恕。”

  -----------------------

  三日后,翼州城。

  凌晨时分,天空晴淡的如同凝固,平秦王府邸里面安静极了,连时间也停滞了一般。蓦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片宁静,一个身形中等的人影惊慌失措地闯了进来,声音因惊恐而又轻微的颤抖,所幸口齿尚清晰,让刚刚洗漱完毕的平秦王听明白了这位叫作高义的守军长官所带来的军情。

  兰陵王率领十万大军已经兵临城下。

  平秦王似乎并不惊讶,不慌不忙地下令布置好各城门的守军,瞥了一眼神色紧张的高义,面露倨傲之色,“高义,你慌什么,十万大军又怎么样,那高长恭不过是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可是大人,兰陵王曾经大胜突厥,实力不可小看……更何况还有十万大军……” 高义面有惧色。

  “爹爹说的对。女儿也见过那高长恭,恐怕未必像世人所说的那般神勇。” 一个女子声音轻轻响起。

  平秦王抬起头,只见门口正站着一位身姿轻盈的女子,容颜清艳无比,口角生辉熠,眉宇间流露着几分和平秦王相似的傲色。

  “秀姜……” 平秦王见是女儿,神情不禁柔和起来,在众多子女里,他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从小过继给赵郡王府的女儿,所以不久前,他就派人将女儿接到了翼州。

  秀姜笑着扯了扯父亲的袖子,“爹爹,既然他们来了,不如我们就去见识见识那个兰陵王。”

  平秦王登上城楼时,只见城下已是黑压压一片。千军万马,集结城下,耳际风声猎猎,眼前旗帜飘摇,最为醒目的就是那杆绣着“兰陵王高” 的帅字旗!

  领头骑在马上的那位少年将军,背负白羽翎箭长弓,腰配长剑,一身赤红大铠甲胄,在风中猎猎飘扬的红色衣炔将他整个人耀眼夺目得像燃烧的火焰,美丽绝伦,威武凛然,气势无匹!

  平秦王微微一愣,没想到以往在朝堂上经常见到的少年,穿了戎装之后竟然有这样的气势,不过,再有气势,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罢了。

  想到这里,他顺手拿起了身旁的一杆旗子,用力甩动了一下,让自己的帅字旗也迎风飘扬,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道,“当初孝昭皇帝初崩,六军百万,全部由本王掌握。高长恭,而今就凭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敢和本王叫阵!”

  长恭倒也不恼,也抬起头朗声道,“平秦王,同为高家宗室,在下实在不想同室操戈,你固然已经罪无可恕。但罪不及妻儿,若是你肯开城门请降,在下必定会为她们在皇上面前求情。”

  平秦王哈哈大笑起来,“高长恭,没想到你不但长得像个娘们,连说话都像个娘们,我看你是怕了吧!如果害怕的话,就快些给我滚回去!”

  城上的众人全都笑了起来,躲在平秦王身后的秀姜也露出了一丝讥笑。
  平秦王笑了一阵子,忽然发现少年缓缓取下了背上的弓箭。

  “怎么,高长恭,想射我吗?” 他胸有成竹的笑着,翼州城的城墙格外高耸,至今为止,还没有谁能将箭射到城楼上的,所以他知道对方的箭是绝对不会伤到自己的。

  漫天的阳光正照耀在那个略嫌单薄的身影之上,斯文秀美的少年慢慢地拉开手中的长弓。

  ——那么从容,那么淡定。就像他那双不起一线波澜的秀丽眼波。

  利箭在弦,甚至可以看见尖锐的箭头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微的银光。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眼前有些模糊起来,仿佛只是一刹那间,银光飞泻,就象迎面飞来的流星,他甚至可以感觉它的速度,但对这样的速度无能为力。然后“夺”的一声,手上的旗杆已然迸裂。

  大旗如稻草般折断倒下,断裂的旗帜摇摇晃晃地掉下了城墙,落在了坚硬的地面上。那一箭,就好像射在他的心口,他是如此惊愕,就那样愕立在那里,脑中一片空白。城墙下兰陵王的军队欢呼如雷,军心大振。他看着那少年的嘴角慢慢上扬,最终绽放出一个淡然而傲然的微笑。

  ——千军万马,比不上这一箭惊艳。

  他看到少年的坐骑一蹄子踏在了断裂的帅字旗上,清晰地听到少年干脆利落的吐出了一句话,“平秦王,我给你一个晚上的考虑时间!”

  ==========================

  是夜。

  月光清冷淡薄。雾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包围了兰陵王驻扎的营帐。

  恒迦站起身,拨弄了几下快要燃尽的篝火,示意士兵往里添加一些木柴。他看了看坐在一旁的长恭,随口道,“想不到都快要到夏天了,晚上还这么冷。”

  长恭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别发呆了,明天这一战是避不过的。”

  长恭抬头看了他一眼,“我也知道平秦王未必肯降,但也许……也许他会改变主意。” 说着,她的眼珠一转,脸上露出了几分得意之色,“不过,你看到他当时的表情了,如果这一箭是朝着他去,他就死定了。”

  “那么为什么不干脆射死他?” 月色下,恒迦的脸带了几分朦胧。

  “我只是想挫挫他的威风,” 长恭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若是我的长相再凶狠一些就好了,省得总被人笑话。”

  “高长恭,” 恒迦敛起了脸上的笑容,“你若是一箭射死了他,现在恐怕我们已经班师回朝了。”

  “我……” 长恭明显地感觉到狐狸在生气,支吾了一下道,“若是他不降,我自然会一箭射死他。”

  “他难道还不防着你,笨!” 恒迦忍不住伸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喂,你别这么用力好不好,要不你射一箭看看,我看还没到城墙八成就掉下来了,说不定运气不好还正好弹回自己身上,那可成大笑话了,哼。” 长恭不服气地揉了揉脑袋。

  “哦,那也比有人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结果只射下人家一杆破旗来的好。” 他的唇边挽起了那个弧度完美的笑容,“而且,此人居然还为此得意的要命,真是可笑。”

  长恭气鼓鼓地瞪着他,眼珠忽然一转,示意那个添加木柴的士兵走开,又指了指火堆道,“斛律大人,这个重任就交给你了,对了,不止是这里的,整个营帐前的火堆都由你负责哦,若是哪里熄灭了,本将军军法伺候!”

  恒迦垂下眼睑,“将军大人,这好像不是在下职责所在。”

  “哼哼,你现在是我的属下,军令不可违抗,难道斛律大人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长恭瞟了瞟他,“还不快去!”

  恒迦慢条斯理的走了几步,又似是无奈地说道,“将军大人,你这算不算是滥用职权?”

  “谁叫我是骠骑大将军,官大一头压死人呐!啊哈哈哈!“望着恒迦无可奈何的身影,长恭总算觉得出了一口闷气,这个家伙,今晚就不要想睡了!

  她在帐前坐了一会,正打算进帐休息,忽然只见身边的副将段洛匆匆而来,低声道,“高将军,营外有平秦王的家眷求见,说是有关于请降的事要单独和您商量。”

  长恭微微一愕,“平秦王的家眷?”

  “她还说和大人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段洛又加了一句,

  长恭蓦的想起了踏春之时偶遇的女孩,若有所思的沉吟了几秒,“原来是她,段副将,你将她悄悄带过来就是。” 她顿了顿,朝着恒迦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先别让斛律将军知道。”

  “可是……”

  “照做就是。”

  ------------

  营帐里,烛火轻轻摇曳着。

  长恭饶有趣味地看着那个容貌清艳的少女,嘴角含笑,“听段洛一说,我就知道是你。怎么了,多日不见想我了吗?”

  来者正是秀姜,她略带恼意地瞪了长恭一眼,“兰陵王,你还是这么口没遮拦。我诚心诚意想来找你商量,你就是这个态度吗?”

  长恭微微一笑,“在下失礼了。姑娘是来传达你父亲的意思,还是告之你自己的意思?”

  秀姜垂下头,“我也不想骗你,我父亲是绝对不会投降的。”

  “哦?” 长恭对她的坦白倒有几分惊讶。

  “本来我也抱着一丝侥幸,但你今晨那一箭令我军士气大跌,明天一战恐怕凶多吉少,我父亲性子傲,就算知道前方无路也必定要走下去,虽然我心里清楚,但无奈身为女子,自己的命运根本由不得自己,可蝼蚁尚且偷生,请高将军到时能为我说情,念在我主动请降的份上,请皇上饶了我的性命。”

  听了她的话,长恭忽然心有感触,恍惚间有一刹那的失神。

  远处的营帐前,恒迦添加完了最后一处的木柴后,擦了擦手上的灰尘,无奈地摇了摇头,唇边轻扬的弧度却犹如一泓弯月。也只有那个家伙,才能想到这么孩子气的招数……

  正打算往自己帐篷走的时候,透过逐渐散去的白雾,他看到段洛神色古怪的守在一旁,还时不时地望着长恭的营帐。

  “段副将,这么晚你还不去休息吗?” 他挂上了那个招牌式的完美笑容。

  段洛本就心神不宁,被恒迦一问,倒自己先慌张起来了,“属下,属下……”

  恒迦眸光一暗,心里不知为何涌起了一丝莫名的不安。

  “段副将,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

  营帐里的蜡烛即将燃尽,微弱的烛火挣扎着闪烁着黯淡的光芒。

  “我明白了,你先回去吧,这个情我一定会帮你求。” 长恭敛起了笑容,低声道。

  秀姜眼眶一红,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顺势拉住了长恭的衣袖,“高将军,我,我真的很想活下去……”

  就在这时,她的眼中蓦的闪过了一道寒光,藏在袖下的短刀脱鞘而出,如流星一般直插长恭的面门!

  “长恭!” 帐篷前的布帘也在同一时刻被人掀了起来,恒迦素来冷静的脸也隐隐带了一丝焦灼,在看到长恭已经迅速出手架住了那把短刀时,他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来是自己多虑了,就算他从段洛的口中猜到来者居心不良,但这世上又有几人能伤得了长恭呢?

  “你……” 秀姜的眼中闪动着不甘心。

  长恭一脸平静地看着她,“其实从你进来开始,我就知道你另有目的。若是我没见过你,自然会信你的话,可是高秀姜,我知道你同样也是心高气傲的女子。这一招,对我并不管用。”

  “不管用吗……” 秀姜凄然一笑,用力夺过了短刀,二话不说竟然朝着自己的胸口扎去!只听扑的一声,鲜血顿时四下飞溅,长恭大惊,也来不及多想,急忙上前一个箭步扶住了她,“高秀姜,你这是何苦?”

  长恭的话音刚落,只见秀姜的嘴角边勾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说了句什么,接着她握着刀柄的手微微一动,唰的一声居然从原来的短刀里又抽出一把短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了几乎和自己贴着身子的长恭!

  恒迦想要上前阻止已经来不及,心里霎时一片冰凉,脑海里却莫名的有一句话不停回响。

  最是人间留不住……

  留不住……

  -----------------------------

  邺城,昭阳殿。

  高湛手中的棋子扑的一声掉在了棋盘上,滴溜溜地转了几个圈才滑到了地上。

  “皇上,您怎么了?” 和士开急忙起身问道。

  高湛面带困惑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沉声道,“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胸口好像一下子空了。就好像,整颗心被掏走的感觉……”

  “皇上,你最近的面色也不好,是否在担心此次的平叛?” 和士开劝慰道,“兰陵王能征善战,必定旗开得胜。”

  “长恭也应该到翼州了吧。“一想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高湛的薄唇抿起了一条几不可见的弧线,淡淡的,一如云烟。

  此时的他,并没有留意到和士开复杂的神色,而是心绪不宁的执起了一颗黑子,若有所思地抬起头……

  窗外凉月东升,薄云散然。

  那翼州的月亮,是否也像邺城一样清冷而明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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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三 八月 05, 2009 11:29 am

  露馅

  翼州,长恭的营帐内。

  恒迦望着绽放在长恭肩部那殷红的血色,忽然感觉有一抹刺骨的寒意从心底缭绕而起,有一种说不清的疼痛开始在他的骨血里默默作祟。

  只是,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连他也难以相信,自己在这种时候居然还能保持超乎寻常的冷静,迅速地在心里将事情分析了一遍。虽然长恭是被刺中了,但所幸不是要害,伤口也不是很深,止血上药是现在唯一可以做的事。

  想到这里,他轻轻扶起了她,低声道,“长恭,你不要动,我这就去找随军大夫。”

  话音刚落,长恭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恒迦,不要……不要去找大夫!”

  “不上药止血你可真的会死。”

  “不要找大夫,恒迦,我不需要大夫,这点伤……不算什么。” 长恭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死死拉着恒迦的衣袖,不让他出去。”

  恒迦静静站了几秒,忽然蓦的转过身来,蹲下了身子,凝视着她的眼睛,“你放心,就算去找大夫,我也有办法不让他知道你是女儿身。”

  说完,他将衣袖扯了出来,也不看她的反应,径直走出了营帐。

  长恭愣愣地瘫坐在地上,茫茫然中只听到他的声音从帐外传来,“段洛,没我的命令,现在谁也不许进去,违者按军令斩!”

  他知道了,他竟然知道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怎么会知道……

  前所未有的震惊和一连串的疑问令她完全不能思考,只觉得越来越冷,体温在一点点地流失,深夜的山风吹在身上更是凉嗖嗖的像刀割一样;四肢冰凉,脸上却热热的有些发烧的迹象,身体也沉沉的酸软无力,甚至连脑袋也沉沉地疼痛起来。

  迷迷糊糊之中,她隐约感到了一双温暖的大手在肩部游走,一惊之下睁开眼,发现眼前的人居然是斛律恒迦,想到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秘密,脸上顿时立刻飞起一朵红晕,然后象一抹红色的烟霞,瞬间从脸颊染到耳根,又从耳根一直染到脖子,又急又怒之下竟然不知作何反应……

  “我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但为了你的身份不被拆穿,只能由我亲自为你上药了。” 恒迦一边说着,一边将她的衣服放了下来,遮住了伤口。那看似平静的脸上也掠过了一丝淡淡的红晕。

  “可是……大夫他……” 长恭侧过了脸,不好意思和他的目光对视。

  “你放心吧,我只是问大夫拿了一些止血的金创药,并没让他进营帐,至于那个女人的尸体,我已经处理掉了。” 恒迦将手放在了水盆里,轻轻冲洗着残留在手指上的药粉。

  长恭只觉得双颊滚烫,却又忍不住问道,“你,你什么时候知道……”

  “第一次和你去长安的时候就知道了。”

  “啊!” 长恭吃惊的回过头,正好看到他在用帕子擦手,蓦的想起刚才他用那双手对自己……不由更觉得全身犹如火烧火燎一般,脑海里一片混沌,连自己想问些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先好好休息吧,明天攻城一战,” 他顿了顿,“有我。”

  一听道攻城二字,长恭的心神立刻变得一片清明,她轻轻摇了摇头,“今日高秀姜有备而来,明天若我不能身先士卒,对方会以为我或死或重伤,必然士气大振,相反……我方会……士气大跌,所以……我一定要亲自带着大军攻进翼州城!”

  说完,她止不住连咳了好几声。

  恒迦微微皱了皱眉,转身倒了一碗水给她。

  “高长恭,你明明知道她另有目的,就不该让她单独见你,更不该在她用自杀作为陷阱时,傻乎乎的一脚踩下去!”

  长恭有些惊讶于恒迦的微怒,像是想要说什么,又低下头去,低声道,“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我见她,所以才不让段洛告诉你。可是我,我总是想,如果万一对方是真的想要投降的话……我想给她一个机会……”

  半晌,她没有听到对方的动静,抬起头,却猝不及防的一下子撞进了他温柔的眼神里,仿佛带着阳光的味道,温暖的可以将她融化……

  “高长恭,你真是笨得要命。”

  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心跳骤停了一下,只是那个瞬间,抬头的瞬间,见到恒迦温暖的微笑的瞬间,一下。

  真的,只是一下。

  她的确是笨得要命,不过明天的一战,她绝对----不会再心软。

  背叛了九叔叔的人,罪不可恕!

  ------------------------------------------

  次日,天空下起了大雨。

  长恭忍住伤痛,一马当先,指挥着将士用霹雳车攻城。巨大的石块犹如雨点一般袭向城墙,无数的士兵借助着云梯朝着城楼攀爬,不停的有人被砍落,但立刻,又有更多的士兵冲上前去……

  将近正午的时候,翼州城的城门终于被攻破了!

  千军万马并未急着进城,而是安静地等待着主帅的命令。

  年轻的主帅微蹙着眉,眯起美丽的眸子,雨水沿着她的面颊滑落,抿紧的唇瓣如同手中的长剑,连神佛都要退避,杀气毕露。

  “杀!”

  一令既出,三军震慑。

  战场像陶轮一样旋转着,大地惨淡无光,刀剑在双方战士的身体里进出,弓弦在风中铮铮地鸣响,好像是灵魂呜咽的声音。此时此刻,她挥舞起寒光四溢的长剑,仿佛化身为人间夜叉,当者披靡,瞬间立成修罗道场,血流如河。眼前是敌人恐惧扭曲的面孔,沸腾的血液燃烧她年轻的身体,再也不知道畏惧,再也没有疑惑,只有眼前横尸遍野的沙场。

  一个,两个,八个,十个,她冷酷地将剑扎进一个又一个胸膛,闪烁着血光的长剑贪婪地吸吮着他人的血,溅出的血花在她的赤红铠甲上结起一层浓艳。她的肩上像是被烧得赤红的铁铲碰到似的,激烈的疼痛伴随灼热感延伸开来,口中弥漫着血的味道。她的耳朵里灌满了临终的哀嚎,身边不断有人倒下去……雨还在继续下着,雨水渗透了的尸体,盔甲透着雨水的暗淡和血干涸地交织在一起,似一幅恐怖凄美的画卷,诡异的溶化开来。

  当一位勇猛的将军被她斩于马下时,那人喘着粗气,定定地看了她半天。然后,重重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真他妈的倒霉!我怎么死在一个像娘们的家伙的刀下!” 她一言不发的上前给了他痛快的一刀。

  那人扑的一声倒下,化在水塘里的血和着雨水凝结成一朵又一朵暗红、透明的花朵。

  黄昏时分,天空开始放晴,激烈的战斗也终于落下了帷幕。

  叛军尽数被歼,平秦王及其家眷一网成擒。

  恒迦略带担忧地望了一眼长恭,只见她俊美的脸上溅满浓稠的鲜血,左眉旁一处细微刀伤还在渗着不祥的殷红,有鲜血正顺着她肩部的铠甲蜿蜒而下……

  心里,不由地微微一颤。

  天际处,云开雾散,一轮血红色的夕阳正在缓缓西坠。

  金红色的异光在她的脸上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辉,那清澈的眸子被衬得更是光彩万千的夺目,她全身散发着神圣凛然的出尘气势,犹如踏在三千红尘上而来的战神,隽拔威武,英姿勃勃,笑傲俗世的脱立夺目!

  乱世中,呼啸战马,沥血杀敌成就少年英雄。

  恒迦愣在了那里,一时竟被这惊心动魄的画面震得说不出话来,心中除了惊叹再无其他!

  也许,之前他的想法是错的。

  如果是她,应该能够在这动荡的时代和变幻的历史中放出无人可以替代的光芒吧!那么,他只要守侯在她的身边,在光明旁的阴影里,当她跌落的时候,用强有力的手臂接住她。

  北齐都城,邺城。

  当兰陵王攻下翼州,生擒平秦王的消息传到昭阳殿的时候,高湛正与和士开下着棋。

  “好,好,朕要重重赏他们!” 听得来人的通报,高湛的眉梢眼角尽是笑意。

  和士开也不失时机的插嘴道,“这全是托皇上的洪福,可见皇上才是天定的真命天子,那些叛军又能成什么气候。”

  这些话在高湛听来也颇为受用,尤其在他心情这么好的时候。

  “怎么,还有什么事?” 高湛留意到那个前来通报的士兵似乎欲言又止。

  士兵犹豫了一下,道,“禀告皇上,小的还听说有刺客潜入军营,兰陵王受了伤……”

  只听哗啦啦一片响声,士兵惊诧的抬起头,只见皇上脸色苍白的站起身来,由于过大的幅度而撞落了整个棋盘,无数颗黑白棋子在地上滴溜溜打着转……四下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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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三 八月 05, 2009 11:29 am

  长恭率领大军回到邺城的时候,初夏的气息已经静悄悄的流淌在城中的每一间院落里,栀子花悄然绽放,碧绿青翠的密叶当中,紧紧地拥着一簇簇雪白而清冷的花朵,仿佛是凝结在绿意中的昆仑雪。

  一踏进高府,长恭就被眼前的阵势给吓了一跳,全家人居然都在大厅里迎接她,还不等她开口说话,孝琬已经忍不住上前抱住了她,却只是低低喊着她的名字,别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居然干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了出来,旁人怎么劝也劝不停。

  “三哥,我没事啊,我不是已经写了书信告诉你们吗?” 长恭从没见过三哥这么失态过,鼻子一酸,仿佛有什么湿湿的东西涌到了眼睛里……

  一旁的孝瑜虽然还保持着冷静,但也早已红了眼眶,一个劲地重复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长公主缓步走到了他们的身旁,拉起了长恭的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几番,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柔声道,“祖宗保佑,孩子,你总算是好好地回来了。”

  “大娘……我,我让大家担心了。我只是受了一些轻伤,大家,真的不用担心。” 长恭赶紧低下头,拼命忍住想要流泪的冲动。

  “怎么可能不担心。” 孝瑜指了指孝琬,露出了一抹笑容,“听到你受伤的消息,你三哥差点就当场晕过去,这些天不知背地里哭过多少回了,直到收到你报平安的书信,这才好了些。”

  孝琬正拿着不知从哪里来的帕子擦着眼泪,听孝瑜这么一说,立刻接了上去,“大哥,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可看到你好些个晚上都没睡,尽在这花园里叹气。还有这个丫头,” 他顺手将小铁拎了出来,“哭得两个眼睛像胡桃,现在还肿着呢。”

  小铁赌气般的侧过了头,底气不足的喊了一句,“我才没哭!”

  长恭望着大家,眨巴了几下眼睛,忽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一哭还真犹如黄河水来滔滔不绝,突然的变故令众人不知所措,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怔怔地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堂堂镖骑大将军,居然像个孩子似的在这里哭鼻子!

  长公主刚劝了几句,就被长恭抽抽答答地打断,“谁,谁也别劝我,我,我实在是太感动了,为什么你们都对我这么好……为什么……”

  几人一听她的回答,不由笑了起来,便也任由她哭得乱七八糟,一塌糊涂。

  孝瑜示意侍女去拿块帕子,在转头时无意中看到大娘的眼中流露出一种奇怪的神色,一纵即逝,快得让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可他并不陌生那样的眼神。

  想到这里,他抬眼望向了东厢的方向,那里是他的母亲现在居住的地方,不知为什么,从半年前生了一场病后,母亲的腿脚不便,就总是待在屋里,终日和佛经相伴。他知道,母亲从来就不喜欢长恭,所以,那种眼神,他并不陌生。

  他的母亲,曾经用那样的眼神看着长恭。

  ------------------------------

  是夜无月。

  高府的守门人见天色已经不早,便和往常一样准备关起门,就在他走到门边时,忽然发现一辆牛车正不偏不倚地停在府门前。离牛车不远的地方,还隐隐绰绰似乎有不少影子浮动。

  守门人有些纳闷,却又见那绣着祥云图纹的帘子被掀了起来,下来了一位风华绝代的贵公子。

  虽然俊美的公子他也见了不少,尤其是自己府中的几位王爷更是个个出色,但这位公子的美丽,却是用任何笔墨都难以形容的,仿佛今晚的月亮也是因为他的出现,才羞愧的躲入了云层之后。

  仿佛被他的容貌所诱惑,直到那位公子进了府邸,他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问了一句,“你,你是谁?”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见本家的两位王爷不知何时出现在庭院里,在看到这位公子时,两人俱是一脸的震惊,又迅速地跪了下来,两个字清晰地从他们的口中吐出,又随风飘到了他的耳中。

  “皇上!”

  他顿时呆在了那里,只觉膝盖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皇上,这个夜游至此的绝色男子居然就是当今皇上!他居然还敢问皇上是谁……

  皇上似乎并未在意他的无礼,只是淡淡问了一句,“长恭还好吗?”

  “回皇上,四弟他回来之后精神尚好,伤势已无大碍。” 孝瑜将脸上的诧异之色敛去,恢复了平常的神色。

  “带朕去他房里。” 皇上的语气不容置疑。

  “皇上,四弟他已经睡下了。” 孝琬脱口道,在留意到皇上的脸色微微一沉时,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孝瑜赶紧朝他使了个颜色,示意他不要再开口,随即又笑了笑道,“皇上亲自来探望长恭,实在让臣等诚惶诚恐,臣侄这就带皇上去。”

  暗夜如伤,烛火轻曳。

  高湛吩咐孝瑜两人离开后,轻轻推开了长恭的房门。

  一股淡淡的香味随风飘来,将他一步一步牵引到了长恭的榻前。

  她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乌黑的发丝凌乱的铺陈开来,或许是因为刚刚沐浴完的缘故,她的双颊染着淡粉红晕,本来穿戴整齐的衣衫也有些凌乱,领口处连着内里被隐隐拉扯开来,露出了精致的锁骨和细致柔滑的肌肤,也是染着薄薄的绯红。清幽之中却又偏偏带着刻骨的妩媚。

  他无声地坐在了榻边,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紧抿的嘴角渐渐形成了微微上扬的虹弧,深邃的眼眸里是望眼欲穿的澄澈湖水。无人察觉的温柔湿润,逐渐扩散开来……

  蓦的,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伸手想去掀开她的衣襟查看她的伤口。在不小心碰到了她的锁骨时,他的动作不由微微一滞,那种熟悉的,美妙的感觉又在瞬间袭来。

  想缩回手,但手掌之下那肌肤是如此的细腻,仿佛冰凉的水晶般有着久违的清冽感。

  内心深处仿佛有什么在不停地挣扎,犹如夏日野草蔓延,几乎就要从禁锢的石块中探出头来……

  长恭虽然十分疲惫,但长期的军营生活令她比常人更加惊醒,她隐约感到身旁有人,从睡梦中睁开眼,不禁大吃一惊,怔怔看着眼前的人, 她从未见过那样的表情。

  喜悦和痛苦,那样矛盾的神色,就这样同时出现在他的脸上。

  “九叔叔,你怎么在这里!” 她惊叫了一声,心里充满了犹如潮水般涌来的喜悦。

  “别动。” 高湛很快恢复了常色,示意她继续乖乖躺着,飞快地收回了手,帮她压了压被子道,“知道你今天回来,过来看看你。”

  “可是九叔叔,你现在是皇上,怎么能随便出宫呢?” 长恭担心的说道。

  “难道皇上连出宫的自由都没有吗?” 高湛的目光掠过了她的肩头,“长恭,你的伤……”

  “已经没事了。” 长恭笑了笑,“九叔叔你不用担心,这些小伤不算什么,我福大命大,才没那么容易死……”

  听到她说了一个死字,高湛轻轻蹙起了眉,“别胡说。”

  见他面露不悦之色,长恭吐了吐舌,没再说下去,顺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高湛的目光落在她的左眉处时,顿时脸色又是一变,“这里怎么也受伤了?”

  “这里啊……” 长恭用手碰了碰眉角,“小伤而已。”

  高湛也不说话,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瓶子,“就知道你免不了磕磕碰碰的,所以才特地把这瓶上贡的药带来,据说对消除伤痕十分有效。你看,这还果然是用上了。” 他顿了顿又道,“不如肩上的伤口处也擦一点吧。”

  长恭吓了一跳,赶紧摇头,下意识的拉紧了被子,连声道,“不用了,不用了。”

  高湛见她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样,不由有些好笑起来,“怎么?在我面前有什么好害臊的?

  “不,不是,侄儿不敢劳烦九叔叔……”

  “ 偶而一次也无所谓。” 越是看她慌张,他倒越是想逗逗她。

  “还是不要了,长恭更喜欢劳烦美女。”

  高湛先是一愣,随即笑出声来,“你这孩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说着,他顺手蘸了一些药膏,轻轻抹在了她的眉角处,“那这儿就将就一下吧,”

  长恭闭着眼睛,只觉得他的手指过处,轻柔又冰凉,不知为什么,脑海里却浮现出一路上恒迦日日帮她换药的情景。

  狐狸的手指,和九叔叔不同,是有力而温暖的。

  正在胡思乱想之时,她忽然感觉到九叔叔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低低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际。

  “长恭,不许再受伤了。”

  她微微一愕,抬起头,看着那双水光四溢的眼睛被烛火点染成温暖的橘色,心里顿时被一种暖暖的情感填的满满的。

  “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因为,” 她的目光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九叔叔,我要为你守住这江山。”

  次日,皇上下旨,令大臣们齐议高归彦之罪。大家异口同声表示,平秦王作为宗室贵臣,敢于谋逆,大逆不道,罪大恶极,不可饶恕。

  十天后,平秦王高归彦一家二十余人被押解到街市口行刑。

  行刑的当天,天色昏暗,乌云密布。

  昔日万人之上的堂堂平秦王,被五花大绑的塞在露车里,皇上的亲随都督刘桃枝站于露车之上,手执双刀,交叉于高归彦脖子两旁。军士们一路击鼓,一遍又一遍齐口大叫“反贼受诛!”

  沿途的百姓们也纷纷咒骂着反贼,一边将果皮石头等东西往露车里扔。

  虽然平秦王犯的是谋逆之罪,但毕竟属于宗室,所以他的家人和他本人没有被剐刑处置,只是砍头而已。

  闹市口的刑场上,高归彦及其家人跪成一排,个个蓬头垢面,脸色苍白,神情木然地等待着刽子手的大刀砍掉他们的头颅。

  刽子手大摇大摆的走到了第一个人的身后,麻木地举起了银光闪闪的大刀。

  高归彦缓缓抬起头来,看清那排在第一个的正是自己的长子,他紧闭着双眼,全身却是在不停颤抖。

  只见银光一闪,大刀划过了一个完美的弧度,唰地一下,犯人的脑袋顿时像个西瓜似的被砍了下来,如落日红光般的鲜血狂喷,引起了围观百姓的一片惊叫。

  高归彦的脸部抽动了一下,很快低下头去。

  族诛,一般都有固定的顺序,一家之主往往放在最后处决,目的是让他亲眼目睹他家族人头落地的下场,从心理上给与犯人最大的折磨。

  高归彦的妻妾及其儿女二十多人,皆被依次杀头。

  两个士兵把大大小小的脑袋堆满一箩筐,抬到高归彦的面前。高归彦直直瞪着那二十几个血淋淋的头颅,脸部剧烈地哆嗦着,就在人们以为他要崩溃的时候,出乎意料的,他居然轻轻笑了起来,那诡异的笑容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刽子手一脸漠然的举起了还在滴着血的大刀。

  他只看到那柄刀又在空中划了一个极其完美的弧线,然后,缓缓闭上了双眼,露出了一丝释然解脱的表情,

  终于,轮到他了。
  天家情薄,人各有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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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三 八月 05, 2009 11:31 am

  密函

  翼州一战,令高长恭声名大振,兰陵王的威名也很快传到了邻国。

  长安城,夜。

  黑暗暮夜中,雨雾蒙蒙青黑,王宫的一侧,几枝竹枝被雨淋湿带着微亮的润泽水光怯生生的从廊下探出,蔼蔼水气氤氲在那纤细的枝头,空气中弥漫着微湿意,夹带着淡淡的竹子清香。

  灯火通明的内殿之上,周国皇帝宇文邕正站在窗前,若有所思的望着不远处随风摇动的树影。在他的身后,梁国公陈崇紧皱双眉,一脸气愤,“皇上,宇文护所拥有的卫兵数已经超过了您宫里的卫兵,滥用职权残害忠良任用奸邪,他的儿子们更是胡作非为,无法无天。陛下您就这样任其所为吗?”

  宇文邕本是背对着他,在听了他一席话之后,缓缓转过了脸。通亮的灯火将他那张年轻的脸照得分外英气,神韵夺目,就像傍晚流彩霞光。

  陈崇只觉眼前有一瞬间的缭乱,但随即又涌起了一种伤感的情绪,这位少年君王自即位以来,一直碌碌无为,对宇文护言听计从,可如今宇文护越来越猖狂,照这么下去,只怕是前途堪忧,祸患重重。

  “梁国公,晋国公就算是有些过失,也没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宇文邕露出了一脸乏倦之色,“以后这种事情,就不要来求见朕了。”

  “皇上……”

  “朕的话你没听见吗?朕乏了。”

  陈崇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脸痛心的告退了。

  宇文邕望着他的背影,眉角轻微跳动了一下,低声道,“阿耶,梁国公是位忠臣,只可惜……朕现在连自身恐怕都难保。”

  一直随侍在他身边的阿耶自然明白主子的意思,连忙劝慰道,“皇上也有皇上的苦衷。”

  “朕只要一步行差踏错,就会步上哥哥们的后尘。” 宇文邕想起几位哥哥的惨死,按在窗棂上的双手不由微微发抖,看得出来正在尽力的隐忍着什么,过于复杂的感情在眼中穿流,被咬住下唇的已经失去了原有的血色。

  阿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皇上,不如就干脆让小的去刺杀……”

  “千万不能鲁莽行事。现在还不是时候,朕已经隐忍了这么长时间,也不在乎再多忍一些时间,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绝对不能动手。”

  “自从皇上您下了旨命令大家不许直呼他的名字后,他是越发猖狂了。“

  “阿耶,你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宇文邕蓦的抬起眼,犀利的眼神,为那狭长优美的黑眸染上一层薄薄的寒冷冰雾。

  在沉默了片刻后,他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听说齐国这次平定叛乱的主将又是高长恭?”

  阿耶点了点头,“不错,据说那高长恭竟然一箭射断城楼上的旗杆,威慑三军,短短一天之内就攻破了翼州城,将叛党一网成擒。”

  “哦?” 宇文邕面露微诧之色,“那翼州城墙可是出了名的高耸险峻。”

  “是啊,齐国有个斛律光已经够我们头疼了,没想到现在又出了个高长恭,” 阿耶像是遗憾的摇了摇头,“高家居然还有这样的人物……”

  宇文邕的眼中掠起了几分好奇,“不知这高长恭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皇上,那高长恭好像和您年纪相仿,听别人说,他不但能武擅战,容貌更是比女子还娇美百倍……” 阿耶把自己听到的有关于高长恭的传闻全都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高长恭……也许某一天,会在战场上和他相见……宇文邕默默想着,转头朝窗外看去,远处景致似烟,淡然若画,夜色朦胧,仿佛丹青勾勒一般,似有,似无。

  ---------------------------------------------

  夏天如流水一般匆匆而过,转眼间,邺城上下已然黄叶纷飞,秋菊怒放,霜华凝重瓦楞青。立秋刚过,娄太后就生了场大病,身体每况愈下,恐怕熬不了多少日子了。

  此时,位于城中最为繁华的酒肆内,长恭正和一帮同僚举觞共饮,自从翼州一战之后,兰陵王的名声大振,无论是宗室贵族,还是同殿之人都无不争相巴结。尽管她十分不喜欢这种应酬,但无奈人在官场,有时也是身不由已。

  她摸了摸自己有些笑僵的脸颊,瞥了一眼坐在身边的恒迦,这个家伙倒是一直保持着那个虚伪的笑容,在这种场合里简直是如鱼得水,天生就是个混官场的。

  不知怎么,她的脑海里又忽然冒出了在翼州的一幕,这个家伙已经知道她的女儿身了,不过回到邺城之后,他的态度和以前没什么不同,还是照样把她当作男子看待。

  话说回来,他那么早就发现了这个秘密,居然不动声色,果然是个狡猾的狐狸!

  “兰陵王,那些叛党见了您,必定是以为见到天神下凡,吓得动弹不得了吧。” 一位年纪不大的青衫男子笑咪咪道。

  长恭刚吃下去的一块肉差点卡在了脖子里,这个马屁,似乎拍大了点吧。

  “何止呐,兰陵王根本就不用亮刀剑,只要在敌人面前这么一站,哗,这绝色的容貌就把敌人给震晕了……”

  “正是正是,王爷真乃神人啊-- ”

  恒迦浅浅笑着,侧头和身旁的人低声说着话,他不用看也知道此时的长恭一定是一脸抽搐的表情。

  “哈……哈……各位大人,不知平时有什么消遣?” 长恭赶紧开始打哈哈,试图转移话题。

  “说起消遣,当然去的最多的就是流花苑了。” 其中一位个子中等的男子笑道。

  “不错不错,尤其是流花苑的小夜姑娘最是出色……” 另一人刚说了半句,忽然好像是想起了什么,看了看恒迦,笑道,“只可惜小夜姑娘开价太高,我等职位不如中书令大人,一个月的俸禄只能听她弹几回曲子。”

  “中书令大人为了小夜姑娘,连公主都不要了,可见小夜姑娘的魅力啊……” 其他人纷纷附和道。

  望着恒迦有些僵硬的笑容,长恭满意的露出了一个笑容,矛头成功转移!

  不过,这还不够,不趁着这个机会落井下石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吗?

  于是,她挑了挑眉,露出了一脸幸灾乐祸的神情,“哎呀,众位大人,中书令也是很不容易的,他还有十七八房妾室要养呢,你们是没看到,他平日里过得有多清苦,惨呐……”

  众人顿时一片唏嘘之声,恒迦微微一笑,倒也不反驳,反而点了点头,“不错,不错,所以我经常还要向兰陵王借钱,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兰陵王生性豪爽,凡是借钱者,来者不拒,归期无限,对了,众位大人若是有意想借的,正好趁这个机会开口,大家都是一场同僚,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尽管立时感到有两道杀人的视线差点在自己身上看穿两个窟窿,他还是忍着笑继续鼓动道,“对了,这次平叛有功,皇上又赏赐了兰陵王两千匹绢,一千食邑,手头可是宽裕的很呢。”

  众人一见连中书令都向长恭借钱,于是个个眼睛发亮,开始按捺不住。

  “那兰陵王就先借给在下一些吧?”

  “在下也想借……”

  “不好意思,那在下也不客气了……”

  额上出现长长的黑色下划线,长恭笑容僵硬的牵动着嘴角,虽然是点着头,心里却是肉疼的要命,无奈之下又默默将狐狸骂了个半死。

  她的钱啊……这算不算是---害人终害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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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三 八月 05, 2009 11:34 am

  宴席结束之后,长恭陷入了情绪的低潮之中,今天可亏大了,不但莫明其妙的借出了很多钱,连这奢侈的一顿,也都是她付的!

  “死狐狸,我不管啊,要是没钱吃饭的话,我以后就赖在你这里了,” 她恼怒的瞪了他一眼。

  恒迦笑了笑,“放心放心,嗯,让我们来算算啊,你一年的俸禄光靠爵位,不包括官职,就有3600匹绢。还有你的食邑,封王前已经有1000户,封王之后又加1500户,如今皇上又赏赐了你1000户,怎么算也饿不死啊……”

  “啊,你怎么了解的这么清楚!” 长恭瞪大了眼睛,连她都不清楚自己有这么多的收入。

  “嗯,在本人列出的本朝官员财富排行榜里,长恭你可是名列前茅啊。” 恒迦笑得有几分狡猾。

  诶?长恭只觉得自己的嘴角又抽筋了。

  当长恭带着极其低落的情绪回到家时,宫里的人早就候在那里,说是皇上宣召她速速进宫。

  秋夜的月光从来是四季中最为明亮的,穿过窗格,不知不觉的就像水一般的流淌了一地,映亮了高湛的寝宫。

  长恭一进房间,就明显地感觉到今天的九叔叔和平时有些不同。

  “长恭,今天有人送来一封密函。” 高湛的语气也有些异样,“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娄太后宫里的宫女全部被处死的事情?”

  长恭心里一个激灵,“难道和我娘的死有关?”

  “不错,密函上说其实……当时有一个叫作小荷的宫女幸存,这个宫女深受娄太后喜爱,所以在文宣皇帝处死全部宫女之前,娄太后就将小荷送出了宫,另外找了一位相似的宫女瞒过了文宣皇帝。”

  “那么说,难道,难道……” 长恭蓦的站起身来,身子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所以这个小荷一定知道不少事情。” 高湛眸光一闪,“也许只要找到这个人,真相就会大白。”

  “可是,那个写密函的人可以相信吗?万一……” 长恭的心里一团纷乱,本以为自己已经开始将一切淡忘,但这封密函无疑又在她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此人在信中说他就是受娄太后之托安排小荷出宫的人,无论是不是真的,都值得试一试。” 高湛眼神复杂地注视着她,“当然,长恭,如果你不希望再提及往事,我也会当从没收到过这封密函。”

  夜凉如水,空气中弥漫着秋日落叶般的香气,略带干燥的甜香中透着丝丝凉意,似乎像是心头那片深藏着伤痛的地方,轻轻触碰便会让人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

  “九叔叔,请下令派人去找小荷吧。” 长恭抬起头,“我想知道---真相。”

  “你放心,就算她在天涯海角,我也会将她找出来。”

  回到府中时,天色已晚。

  长恭经过庭院的时候,若有所思地朝着二娘的房间望了一眼。

  那间厢房依然亮着灯火,隐隐还能听见从屋里传来的念经声。她驻足而立,静静聆听,那声音此时听起来低沉而温和,让人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说来也是奇怪,二娘自从大病了一场之后就好像转了性一般……而且,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最近几次见在院子里碰到,二娘好像有话想对她说……

  就在这时,窗口忽然出现了二娘的侍女阿妙的身影,阿妙想关上窗子,但窗棂却似乎被什么卡住了。

  “二夫人,不如叫管家来看看吧,这夜深露重的,到时感染了风寒就糟了。”

  念经声停了下来,二娘的声音又低低响起,“算了,已经这么晚了,明天再说吧。”

  长恭心里不由涌起几分感慨,若是换作从前,二娘必定不会这么说,那位骄纵跋扈的二夫人似乎完全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虽然自己一直不喜欢她,但不管怎样,她都是大哥的娘。想到这里,长恭上前了几步,隔着窗子道,“二娘,我来看看吧。” 没等二娘回答,她就在窗棂上捣鼓起来,没几下就修好了。

  “这下就可以关上了。” 长恭顺手替她关上窗子,却见正好见到她抬起头来,那双曾经娇媚动人的眼眸如今犹如一潭死水,只是,在见到长恭的瞬间,眼波里荡起了一丝微澜,复杂难辨,隐约蕴含着几分说不清的欲言又止。

  长恭心里虽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多想,匆匆回了自己的房间。

  因着心事重重,一夜无眠。一连过了几个月,虽然高湛派人四下寻访小荷的下落,却始终没有消息。

  秋去冬来,很快又到了迎接新年的时候。

  每一年,朝廷会在正月初一,也就是元日举行朝会,今年也不例外。

  长恭一大早起来,刚换了官服走出房门,就被守候在门外的孝琬硬塞下了一个生鸡蛋。按捺住想要揍人的冲动,她赶紧回屋灌了自己一杯水。每年这一天,她都要被迫吃一个生鸡蛋,虽说这是齐人习俗,认为在元日吃生鸡蛋可以避瘟, 可是……问题是,她每次吃完生鸡蛋后都会不停的打嗝!

  “ 三哥!你怎么又给我吃生鸡蛋,不知道我会打嗝打个不停吗!”

  “啊,糟糕,三哥全忘了!”

  “呃---你每年都忘!”

  “好了,你们准备准备也该去宫里了,” 孝瑜过来将两人拖了过来,“快点上车吧,今天要是迟到可了不得了。”

  “等等,别忘了带上却鬼丸。” 大娘匆匆走了过来,将几粒用蜡和雄黄裹成的药丸递给了他们,“记得一定要随身带。”

  一股浓烈的雄黄味扑鼻而来,长恭皱了皱鼻子,将盛放着却鬼丸的结扣佩带在了手臂上,又看到高府的大门上早就悬挂着蒲苇绳和神荼,郁垒的画像,心里却不免有几分怀疑,难道妖魔鬼怪见了这些东西真的会被吓跑?

   冬日的瑞雪飘飘扬扬洒落,齐国的王宫琼华叠沓,雪花飞舞,窗檐、亭台、假山石上都冉冉的堆着白雪,光景煞是好看。

  长恭随着哥哥们按照惯例从云龙门进入,来到等候皇上圣驾的东阁,此时群臣差不多都到齐了,也趁着这个时候互相说些喜庆的贺词,拉拢拉拢关系。宫庭中火盆大燃,鱼贯而入的宫女们往殿内搬进香炉,不停往里面投放香煤。整个殿内,很快,香气郁勃氤氲。

  长恭一眼就看到了在那里和众人相谈甚欢的恒迦,只见他今日身穿一袭绯绿色官服,嘴角扬起仿佛一弯新月,眼睛盼顾神飞风采飞扬,仿佛清晨那一刹那冲破云层的朝阳。

  看到他笑得那么开心,她心里就来气。都拜这只狐狸所赐,这几个月来向她借钱的家伙是有增无减,简直把她当成聚宝盆了。

  似乎察觉到有恶狠狠的视线盯着自己,恒迦蓦的抬起头,朝她的方向微微一笑,她翻了个白眼,轻哼了一声将头转开。

  侧过头的时候,正好看到和士开走到她的身旁,笑咪咪的说道,

  “自古英雄出少年,像兰陵王这样的少年英雄实在难得,假以时日,定能有更大的作为…… ”

  虽然一直以来这种奉承的话已经听多了,但这和士开拣的实在不是时候,她现在正好一肚子怨气没处发呢。

  “和大人,那您的意思是本王现在只是小作为了?” 她挑了挑眉。

  和士开心知撞上了个软钉子,忙笑了笑道,“在下怎么会是这个意思……在下的意思……”

  “依本王看,和大人可能是太过劳累而一时失言,” 对于孝瑜忽然出声替和士开开脱,长恭正觉得惊讶,紧接着,又见到孝瑜露出了一抹讥笑,“长恭,你不知道和大人一直陪着皇上玩乐也是很辛苦的吗?”

  和士开的脸色微变,其他的各位官员虽然觉得有些好笑,但有碍于和士开的得势,所以也没人敢表露出来。

  孝琬可不同了,他哪管和士开得不得宠,早就哈哈大笑起来。

  和士开眸光一暗,唇边却还是笑意盈盈,回了一句,“河南王说笑了。”

  就在这时,只听钟磬齐鸣,乐师们开始演奏《皇雅》三曲。随着节拍,黄门鼓吹歌者齐唱五言颂,帝德实广运,车书靡不宾。执瑁朝群后,垂旒御百神。八荒重译至,万国婉来亲……

  长恭皱了皱眉,低声道,“每年的内容都是这一套,我都能背下来了……”

  孝瑜轻扬嘴角,“不过,就算背下来你也根本不知道这些颂言到底讲什么吧。 ”

  “喂,大哥……”

  “嘘,皇上出来了。还不赶快跪下。” 孝瑜打断了她的话,伸手拉了她一下,长恭赶紧扑通一声跟着大家跪倒在地,

  皇帝在一片鼓乐声中缓缓而出,百官纷纷跪地伏拜,高呼千万岁,一时气势惊人。

  长恭抬起头偷偷瞟了一眼,只见九叔叔头戴通天冠,冠上的黑色平冕有十二旒荡晃,悬垂着白玉珠,其长齐肩。他身着上皁色,下绛色的礼服,衣上画有日、月、星辰、山、龙、华虫、火等图案,还绣有藻、粉、米、黼黻一些饰物。腰间系有一条宽四寸的长长素带,红色为里衬,朱边滚绣作为装饰,尽显王者之气,恍如天神降临,周身散发耀眼光芒令人不敢正视。

  在他身后的胡皇后挽着繁琐的芙蓉归云髻,头戴最尊贵的博鬓十二树首,朱唇用乌膏点染成最流行的“嘿唇”妆饰,身穿深青色的皇后袆衣和青纱内单衣。饰以鲜艳的大带,上半段饰以朱红色织锦,下半段饰以绿锦,腰间还挂着金饰白玉凤凰佩件,高贵明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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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三 八月 05, 2009 11:36 am

  皇上和皇后坐在御座之上后,这才让众臣平身,百官按品位高低依次献礼贺拜,向皇帝进献寿酒。高高在上的皇上面色依旧清冷,对每位大臣所献上的寿酒也只是浅尝即止,威严中带着几分疏离。

  轮到长恭进献时,她也依样描葫芦照做,将献皇上的寿酒递给了侍中,由侍中将酒跪置御座前,自己也倒了一觞酒,又跪倒在地道,朗声道,“臣高长恭奉觞再拜,上千万岁寿!”

  说实话,她真是对这种没完没了的仪式深恶痛绝,膝盖都快跪麻了,比打仗还累!

  皇上接过那觞酒,嘴角边漾起了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笑容,一仰头居然全都喝了下去。

  众位大臣迅速交换着眼神,面露复杂之色。

  皇后意味深长地望了皇上一眼,目光落在空空如也的酒觞上,又飞快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和士开,似有几分黯然,却又立即消失不见。

  百官献完寿酒之后,皇上又接见了各州郡国派的使者。等到可以进席就食的时候,长恭的肚子早就提了无数次抗议。

  不过,一看头盘上来的菜,她立刻又没了胃口。果然又是人见人厌,鬼见鬼憎的五辛盘,这种盛有葱,姜,蒜,韭菜,萝卜五种蔬菜五种辛辣味道蔬菜的菜盘,也是齐国元日必吃的食物。

  幸好之后的菜肴丰富,尤其是居然还有“浑羊设”。此道菜肴,用五味禽肉放置于肥鹅肚中蒸熟,然后,再把肥鹅放置于一只全羊内烤熟。汁流味溢,鲜美异常,是长恭的最爱之一。

  期间,鼓乐声声,君臣同欢,气氛融洽。

  众人想要巴结长恭,不知不觉又将话题引到了可怜的她的身上,无非就是英勇善战,齐国之栋梁云云。

  “不知兰陵王在战场上可曾被误认过女子?” 皇后忽然开了口,“这样的绝色容貌,有时还真是让人难辨阴阳。”

  长恭心里微微一悸,抬眼望去,皇后的脸上笑意柔柔,似乎问这话只是一时好奇。

  “说起来,这样美丽的容貌还真是苦恼呢,若是让敌人误认为齐国居然派出了女人征战,只怕有折我齐国的威风啊。” 皇后不等她回答,又低低笑了起来。

  长恭的脸上浮起了一抹不悦之色,但碍于对方是皇后,所以并没有说什么。但心里也有几分困惑,平时素来对她不错的九婶为何今日忽然说这种话令她难堪?

  孝琬已经按捺不住,刚想说什么,却被身旁的孝瑜阻止了,侧目望向对面的恒迦,这个家伙却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兰陵王,你……” 皇后将长恭的表情收入眼底,心里莫名的有一种舒畅的感觉,刚又说了几个字,忽然留意到皇上那水月清濯的茶眸中,隐隐蔓延开的那一抹森寒刺骨的缥缈若无,不禁心里一寒,脱口道,“臣妾说的只是戏言。”

  这时只见和士开持觞而起,笑道,“娘娘说得虽是戏言,但在战场上与敌人对阵,相貌不能使敌人畏惧, 也确实……”

  一看是和士开趁机报复,长恭的唇角边绽放了一抹明媚的笑容,朗朗有声道,” 和大人言之有理。那么依和大人所见,若是相貌凶恶,那必定更能令敌人畏惧,战胜的可能性也更大罗?”

  见和士开点了点头,她笑得愈加灿烂,朝着高湛的方向上前了一步,“皇上,下次若是再开战,臣有一个绝好的主帅人选,必定无往不胜。”

  高湛不动声色地问道,“何人?”

  “回皇上,当然是庙里的钟馗泥像啊,这才够凶恶,够狰狞,这敌人一见还不吓得半死,我军可是不战而胜啊!”高湛竟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众人一见皇上乐开颜,也就毫无顾忌地大笑起来,和士开的脸色极为尴尬,闷闷地坐了下去。

  皇后望着那个冰玉般的容颜却笑容恣意的男子,明明他是在笑,可是白玉珠帘下的狭长眼角流出的波光却让她感觉到一丝冷冷的寒意。

  元日朝会之后,又过了十几天,皇上再次单独召见了长恭。

  长恭一见到他就气呼呼的开始抱怨,“九叔叔,那和士开不过是个小人佞臣,而且你也看到了,那天在朝会上他居然还想让我难堪……”

  高湛轻轻一笑,“结果还不是你给了他难堪?”

  “那是当然,想从我高长恭这里讨便宜,简直是作梦!” 长恭顺手拿起了一盅清茶,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他是个什么人我清楚,” 高湛的眼中闪动着复杂的光芒,“但是不知为什么,在他面前我觉得无须伪装什么,” 或者说,自己内心深处的苦恼,似乎只有这个人才能感觉到。

  “九叔叔难道你在我面前伪装了什么?” 长恭不悦地皱起了眉,“我可从来不在你面前伪装什么。”

  “瞧瞧你,又孩子气了不是,我在你面前,不一样还是你的九叔叔……” 他微微笑着。

  长恭从碟子里抓了一颗糖,准确无误地丢进嘴里,又格格笑了起来。那样的笑,落在他的眼里,却是一阵苦涩。目光渐渐黯淡下来,心脏深处一波一波的疼痛逐渐袭来,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他是她的亲人,相同的血脉把他们紧紧的连接在一起,一丝一毫也不能分开。从得知她受伤那一刻开始,他就明白了自己的生命中不能没有她,倘若失去她的存在,那他的存在也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那种单纯的亲情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没有人知道,他就这样一步一步的滑落到万丈悬崖的边缘,明知前进既是粉身碎骨,可是,为何他还在这里久久徘徊,不愿离去?

  况且,他怎么能告诉她这一切?这难道不是一种罪孽吗?他怎么忍心让她去面对这惊天骇浪?不,他不能告诉她,因为他害怕失去,失去他已经牢牢拥有的作为她最重视的亲人的位置。

  只是,他仍然不甘心啊,以这么近的距离相处,却只能那样远远的看着她,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涯。

  九叔叔,这个身份,这个性别,就好像一套枷锁牢牢锁住了他,让他堕入地狱底层,永世不得翻身。

  怒,莫大与有所求而求不得。
  哀,莫大与有所求而不得求。

  --------------------

  长恭回到高府的时候,有人正在府内等着她。长恭认得那人是邺城最为出名的王记打铁铺的老板,她有几把刀剑也出自于王记。

  “王爷,这是斛律大人让小的送过来的,说是王爷您以后打仗时用得上。” 王老板摆了摆手,立刻有两人抬上了一个木箱子。

  长恭疑惑的打开了箱子,在看到里面所装的事物时,不由微微吃了一惊。

  里面居然是一张狰狞可怖的铁面具。面具上面,除了为露出双睛和嘴巴而凿开的三个洞外,还装饰了一些发着寒光的黑曜石。

  “斛律大人前些天来我们铺子,说是让我们仿效傩舞的头面,打制一个铁制面具,而且还要求用最上等的玄铁,务必令面具又薄又轻。” 王老板恭恭敬敬地将面具奉上。

  长恭伸手接过了面具,只觉触手冰冷,果然是又薄又轻,心里微微一动,又问道,“斛律大人是什么时候让你们打制的?”

  “回王爷,小的记得清楚,是正月初二那天。”

  长恭没再说什么,心里却已经了然,一种淡淡的温暖在心里悄悄地蔓延着,就如同那个受伤的夜里,他轻轻为她上药那样的温暖。

  从身体,一直,到心里。

  戴上了这张面具,她兰陵王在战场上将会更加所向披靡,无人能敌!

  “王老板,你帮我向他道声谢。” 她收起了面具,却见王老板还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似乎欲言又止。

  “怎么了?”

  “王爷,您,您还没给钱呢。” 王老板堆起一脸的笑。

  诶?长恭愣住,“这难道不是斛律大人送我的吗?”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斛律大人只吩咐小的用最好最贵的材料制作面具,还说王爷您会付帐的,对了,斛律大人还顺便订制了一些东西,说王爷也会一起付的,王爷……?”

  王老板惊恐的看着长恭的脸上露出了扭曲的表情,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王爷似乎并不需要那样恐怖的面具了,因为现在的他好像比那个面具还要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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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三 八月 05, 2009 11:38 am

  求亲

  此时的长安城,大雪纷飞。

  一位眉目清朗的少年站在窗前,看着飘飘扬扬柳絮一般的雪花不断自铅灰色的天空降落下来,把世间染成一片雪白。雪中的宫殿慢慢消失其它颜色,极目望去只余下一片沉静的白仿佛昭示什么。

  少年的心思显然不在这里,微蹙的双眉泄露了他此刻忧郁的心情。

  不多时,一位个子中等的男子匆匆走了近来,收起伞,握着伞柄将伞尖抵在地上轻轻一震,雪花四散,然后又拂了拂落在肩上的雪,压低了声音道,

  “皇上,昨晚宇文护闯进了梁国公府中,将他们一家大小以莫须有的罪名全部处死了。”

  宇文邕的脸微微抽动了一下,“陈崇参了他好几本,朕也料宇文护必定不会放过他。可惜了,一代忠臣……” 他沉默了片刻,又道,“阿耶,朕让你办的事都办好了吗?”

  “回皇上,臣都已经办好了。”

  宇文邕点了点头,“你先退下吧,等会宇文护会来见朕。”

  “皇上?他来有什么事?” 阿耶有些不大放心的看着他。

  “如果朕没猜错,或许和突厥有关。” 他望了一眼窗外的飞雪,“突厥的新可汗是位十分厉害的人物,如果此时我们大周能和突厥结成牢固的联盟的话,必定能给予齐国重重一击。”

  “但据说这位新可汗性格粗鲁暴躁,和之前的突厥太子完全不同,所以如果想和他们结成联盟,恐怕还是有点难度。” 阿耶站起了身。

  宇文邕的嘴角轻轻一挑,“想要结成牢固的联盟,自古以来,还有一种更好的方法。”

  宇文护走进皇上的房间时,正好看到年轻的皇帝正兴致勃勃地玩着投瓶的游戏,心里不免冷笑了一声,这个窝囊废皇帝,整日里也就知道玩这些东西。

  “晋国公……” 皇上一见他近来,好像是被吓了一跳,连手里的花枝都掉了。

  宇文护也不理他,只是大大咧咧地席地而坐,“皇上,梁国公犯了谋逆之罪,臣已经将他们全家都杀了。”

  皇上的手微微一滞,却又露出了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如此罪孽,自然是该诛,辛苦晋国公了。”

  “皇上,你也不小了,也该册封皇后了。” 宇文护看着他,“突厥可汗的阿史那公主和你同龄,等开春之后,臣打算派人去突厥求亲,这样一来,你的终身大事解决,另外,我大周和突厥也能结成牢固的联盟,有百利而无一害。”

  宇文邕心里也是冷冷一笑,想要结成牢固的联盟,自古以来,还有一种更好的方法,那就是----联姻。他低下头去,局促不安的绞着衣袖,嗫嚅道,“晋国公,你也知道朕对联盟不联盟不清楚,朕只想知道,这阿史那公主可是个美人?”

  宇文护不耐烦的点了点头,“自然是美人,臣会派宇文直前去求亲。”

  听到堂弟宇文直的名字,宇文邕眼前不由一亮,于是不动声色的说道,“要不是美人,朕实在没兴趣……啊,晋国公,不如……不如……”

  “不如什么?”

  “不如朕也一起去吧,朕被关在这里就快闷坏了,不如趁这个机会就让朕也去玩玩吧。” 宇文邕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什么?” 宇文护有些吃惊,“这怎么行,你毕竟是皇帝,怎么能随便跑到突厥?”

  “反正朝廷里的事务都有晋国公全权处理,朕在不在也没什么区别,” 宇文邕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有晋国公在,朕放心。”

  宇文护本来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这个窝囊废向来都听话的很,也不会随便招惹麻烦,反正他不过是个傀儡,倒不如趁这次遂了他的愿,以便将来能让他更加死心塌地。再说还有自己的亲信宇文直相随,应该没有问题。

  “既然皇上坚持,臣就答应陛下吧,到时就向他们宣称陛下病了就是。”

  宇文邕一脸感激涕零,连连道,“多谢晋国公,多谢……”

  “行了,臣还有事,先告辞了。” 宇文护已经很不耐烦了,也没有行君臣之礼,就直接离开了。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宇文邕缓缓跨出了房门。不知何时,地上已经厚厚的积了一层雪,一步一步踩在上面沙沙作响。他也不打伞,任雪随意的落在身上,由着它们慢慢的融化,束起的乌发、浅青的袍子渐渐吸饱了雪水……

  --------------------------------

  开春以后,高湛的后宫里纳了不少新人。自皇上登基以来,依古制设立的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女这些嫔妃位置都处于空缺的状态。众人本以为皇上并不好女色,所以这次皇上一反常态的扩充后宫令百官颇为惊讶。

  而和士开更是累迁侍中,又拜为右仆射。在外人眼里,他完全是靠一味地奉承讨好皇上扶摇直上青云。不但如此,皇后对他也是青睐有加,众人对他和皇后之间过于亲密的关系也颇有微词,尤其是河南王高孝瑜,已经毫不客气的当面指责了他好几次。

  和士开和河南王之间的不合,也逐渐成了众所周知的秘密。

  就在此时,周国准备向突厥提亲,以求结成联盟的消息也传到了齐国。齐国上下,包括高湛,都对于这个消息感到担忧,因为大家都知道一旦突厥和周国联盟,必然对齐国是非常的不利。

  “皇上,一旦让周国和突厥联盟,势必祸患重重,唯今之计,我们是不是该阻挠这桩婚事?”

  “总之万万不能让这桩婚事成了啊,不然的话……”

  众位大臣议论纷纷,却始终没有一个妥贴的解决办法。

  长恭并没有在意大臣们说些什么,只是略带担忧的望向了御座之上的高湛。虽然白玉珠帘遮掩住了他的表情,但她能感觉得到他此刻内心的焦灼。

  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不再烦恼呢?

  要怎么做……

  “皇上,臣倒有一个法子。” 恒伽忽然站了出来,“既然周国的皇帝可以求亲,皇上您也可以如法炮制。”

  ” 中书令,我齐国一直和突厥不和,怎么能前去求亲?“立刻有人提出了异议。

  恒伽微微一笑,“虽说周国之前和突厥结过联盟,但正所谓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对付周国还是对付齐国,对于突厥来说都没有区别,他们所在乎的,只是得到最大的好处,利益面前,大家的机会是均等的。既然这样,我们为何也不试试呢?”

  “可是中书令,你忘了突厥太子是因我们而死吧。”

  “突厥太子若是不死,如今的可汗又怎么顺利继位,我看他还要感谢我们才对。” 恒伽从容不迫地应答道。

  “中书令,” 皇上在沉默了片刻后,冷冷开了口,“朕就令你带领使团,前往突厥求亲。”

  长恭微一愣,心里不知怎么泛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惆怅。

  九叔叔要向突厥提亲了……

  不过,这的确是个最好的办法了。

  只要九叔叔不再烦恼,只要他的江山固若金汤……

  “臣遵旨。” 恒伽低头领旨,薄薄的唇勾起了一抹奇妙的笑,遮掩住了他此时的情绪,如同在這華麗優雅的宮廷表面下所掩蓋著的-----複雜紛亂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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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三 八月 05, 2009 11:39 am

  高家兄弟一回到府里,孝琬立刻就将这个消息传了个遍。高家上下对于那个传说中的突厥公主更是颇感好奇,在用晚餐的时候,大家又忍不住议论起来。

  “那位公主是突厥可汗最小的妹妹,是个精通音乐的绝色佳人,听说也是西域诸国君主们争逐的对象。” 孝瑜露出了一副了如指掌的模样。

  “不知比胡皇后如何?” 孝琬顺口道。

  孝瑜的眼中隐隐露出不屑,“容貌不说,至少那突厥公主不会和近臣走得这么近吧。”

  “孝瑜……” 大娘轻轻蹙起了眉,“你一向冷静,怎么每次碰到这件事就这么不冷静,听说你顶撞皇后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连皇上都没有说什么,你又何必得罪皇后他们呢?”

  “娘,大哥是看不惯这种佞臣,” 孝琬接了上来,“不过这次如果求亲成功的话,这皇后的位置恐怕是要让给突厥公主了吧。我可听说周国皇帝是打算尊那位公主为皇后呢,”

  长恭心里微微一动,三哥说得没错,可是如果真是这样,到时让九婶情何以堪呢?

  “不知比我们长恭又怎么样?” 孝琬笑嘻嘻地瞥了一眼正在发呆的长恭。

  孝瑜轻轻一笑,“这就要看过才知道了。”

  长恭瞪了孝琬一眼,心里却又有些遏制不住的好奇,那位可能会成为九叔妻子的公主,不知是怎样的倾国倾城呢?

  “对了,那突厥可汗听说也是粗暴的很,恒迦这次也是前途未卜啊。”

  “那可汗不是瞎了一只眼吗?”

  “啪答” 一声蓦的响起,长恭抬眼望去,只见小铁手上的筷子掉了下来,不由心里一惊,怎么差点给忘了,那位突厥可汗很有可能就是阿景啊!

  ” 哈……手滑。“小铁讪讪笑了笑。

  “还不快去替这丫头换一双。” 孝琬立刻示意侍女去取了一双新筷子,又继续投入到兄弟之间交换八卦消息的兴奋状态中。

  “不过听人说,他最信任的人却是一位汗人臣子。“

  “有这种事?”

  “听说那个汗人臣子好像叫什么……小仙。”

  又是“啪答!” 一声响起,小铁手里的第二双筷子又一次掉在了地上。

  长恭一听到这么名字也是大吃一惊,只见小铁全身发抖,眼眶发红,似乎在强忍着什么。

  “小铁,你一定是不舒服了,不如先去房里休息一会。” 长恭赶紧站起了身,也顾不得大家是什么反应,一把拉住小铁的手,将她不由分说的拉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刚进房间。小铁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抽抽噎噎道,“那一定是我哥哥,一定是我哥哥……我的哥哥没死……”

  “小铁,你冷静一点。” 长恭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你这样哭哭啼啼的,我的脑子都乱了。”

  “可是,那一定是我哥哥,他没死,他在突厥!”

  “嗯,我也觉得那很有可能是你哥哥。” 长恭眯了眯眼睛,“因为,叫那么变态名字的男人,真的只有你哥哥一个。”

  小铁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擦了擦眼泪,“长恭哥哥,我要去突厥,我要去找他。”

  “那怎么行?太危险了。” 长恭立刻一口拒绝。

  小铁出乎意料的没有哭闹,只是用一种伤感的目光盯着她,” 长恭哥哥,若是在突厥的是你的哥哥们,若你换作我,你又会怎么做?”

  “我自然是要去……” 长恭没有说下去,心里却是一动,脸上浮起了一抹了然的神色,仿佛是下了什么决心的抬起头,“好,小铁,我就亲自送你去突厥。”

  小铁一愣,面露喜色,不敢相信地看着她,“你送我……?”

  “那是当然,我怎么放心让你这个丫头自己去突厥。再说,我也想见识见识那位突厥公主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 长恭想了想又道,” 到时我们就跟个商队走吧。“

  “长恭哥哥,对了,我也会一点简单的易容术,可以稍微改变一下你的容貌,” 小铁眨了眨眼睛,“不然你的容貌就太显眼了。”

  “啊,那倒是!” 长恭眼前一亮,“没想到你还会这一招,怎么不早说!”

  “听说斛律哥哥不是要带使团去突厥求亲吗?我们也可以混到他那里啊。” 小铁蓦的想起了这件事。

  长恭立刻摇头,” 不行,不行,想瞒过那只狐狸,简直比登天还难,就算会易容术都不行。”

  “这样啊……可是长恭哥哥你每天都要上朝,如果这样擅自离开,一定不会被皇上允许吧。”

  长恭露出了一脸苦恼的表情,对了,怎么没想到呢,该找个怎样的理由呢?

  “长恭哥哥……”

  “哈,有了!我有办法了!” 长恭腾的站了起来,“不过我这个周密完美的计划,还需要有一个人的帮忙。”

  “谁?”

  “当然是最宠我的三哥啊。”

  --------------------------------------

  几天后,高湛在上朝时从孝琬口中得知了长恭抱病在家的消息。

  当夜。

  一位气质宛如明月的男子走进了位于邺城东面的高府。

  藏青色的下摆乘风向后扬起,划出一道道弧线,院中的苇草随着他的脚步摆动,不知何处飘落的梨花回旋飞舞。

  春日的月夜,满目尽是清幽的色彩。

  差不多是同一时刻,孝琬也匆匆进了房间,对着躺在软榻上的长恭低声说了一句,“他来了!”

  长恭立刻嗖的钻进了被子里,眯着眼睛瞄向屋外。没过多久,就听见孝琬的声音传来,“皇上……”

  高湛点了点头,便快步走到了长恭的榻前,一脸关切地问道,“长恭,好些了吗?”

  长恭哼哼了几下,“九叔叔,我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高湛更是焦急,回头朝着孝琬道,“大夫怎么说?这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回皇上,臣连御医都请来看了,可都看不出个端倪,依臣看,可能是长恭过于劳累了,休养一段时日应该就会好转。” 孝琬回道。

  “嗯嗯,三哥说的对……” 长恭有气无力的说道,“我可能休养一段时日会好些。”

  “好,好,那你这些日子就不要上朝了,好好在家静养。” 高湛见她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赶紧应承了下来。

  “家里这么多人,又吵又闹,不过,” 她的话锋一转,“三哥在并州有一处依山傍水的私邸,我想去那里住一段时日。”

  “并州?” 高湛轻轻蹙起了眉,虽然并州就在邺城附近,但一想到自己就不能随意出邺城看她,不由就犹豫了起来。

  “九叔叔,这样我才能好的快些啊,” 长恭露出了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就像小动物一般楚楚可怜,高湛只觉眼前一阵缭乱,除了说好以外不知该说什么了。

  “我会派人去随时看你的。” 高湛临走前还不忘说了一句。

  “啊,不要!” 长恭骨碌碌地转了转眼睛,“九叔叔,我这是静养,所以千万不要派人来打扰我,不然我换地方了。”

  看着高湛不大情愿地点了点头,踏出了房门,长恭这才松了一口气,冲着刚走进门的小铁露出了一个胜利的笑容。

  “长恭哥哥,你可猜得真准,他果然亲自来看你了。” 小铁一直对高湛耿耿于怀,所以总是以“他” 来代替。

  长恭骨碌一下从榻上坐了起来,“九叔叔听我病了,自然会来看我,而且,也必定会同意我养病的请求。”

  “可是,为什么连三大叔也要瞒着呢?” 小铁纳闷地问道。

  “嘘,轻点,” 长恭望了望窗外,确定孝琬还在送九叔,又说道,“你想啊,要是我说去突厥,还不把他们给急坏了,三哥那性子你也知道,打死他都不会让我去,所以啊,还不如说是我想偷懒休息,三哥保证就会帮忙。”

  “三大叔为了你,连皇上都敢骗。” 小铁笑嘻嘻道,“不过,万一要是皇上心血来潮去并州看望你呢?那不就穿帮了?”

  “不会的,不会的,本朝有规矩,皇上是不能随便出邺城的,如果真要出城的话,那是要有一定规格的,仅仅左右羽林郎就要有十二队。更别提什么持钑队、铤槊队、长刀队、细仗队,楯铩队……你说九叔叔会不会大张旗鼓来并州看我啊。” 长恭挑眉一笑,“放心吧,准备准备,我们到了并州之后,就立刻改去突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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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三 八月 05, 2009 11:41 am

  长安乱

  四月的长安, 虽然在早晚的时候还有些凉意, 却早已呈现出一片春意盎然。

  报春的杏李在四月的早春里全部竞相开放了, 一片片的柔和粉红, 粉白, 还有如雪的纯白, 似乎覆盖了整个长安城,满城都是春天的温暖颜色。

  但,却有一个地方是例外。

  高高城墙下的深宫内院,繁华又冰冷,平和又颓败,如同盛开的罂粟花,冶艳又危险。

  此时,在这深宫的一角,当今皇上宇文邕正在密谋策划着一件大事。

  “卫国公,朕所说的一切你都听清了?” 宇文邕的脸上平静无澜。

  只见一位和他年纪相仿的男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臣会按皇上的吩咐去做,请皇上放心!”

  “宇文护今日从同州回长安,差不多也该到了,你先去迎接他吧。” 宇文邕摆了摆手,示意他先退下。

  望着男子的背影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阿耶似是感慨地说道,“宇文直投靠了陛下,对陛下成就大事颇有帮助啊。”

  “若不是宇文护削减了他的封地,恐怕他也不是这么容易投靠我们,” 宇文邕微蹙起眉,“我等他们失和的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阿耶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皇上,您等除去那人的一刻也很久了。”

  年轻的君王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嘴角浮起一抹让人猜不透的笑容,“不错,是等很久了,所幸,还是等到了。”

  晌午时分,宇文护行色匆匆的来到了王宫,准备和宇文邕一同先去拜见太后。

  宇文邕和宇文护寒喧了几句,转头看到站在一旁的宇文直,和他飞快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在前往太后宫中的路上,宇文邕面露忧色,低声道,“太后她年事已高,可还喜好杯中之物,经常喝得大醉,堂兄你今天和我一起去见太后,也不如劝劝她吧。”

  宇文护听得皇上喊了一声堂兄,倒也有几分惊讶,立刻明白皇上这是在以堂弟的身份恳求他,但还是有些惊讶,“太后嗜酒,我去劝告她,没什么依据吧?”

  “有依据,当然有依据!您是父皇遗诏指定的大臣,而且国法也禁止酗酒!”说罢,宇文邕从怀中拿出早已经准备好《酒诰》,交给宇文护说:“朕早就想拿国法规劝太后,可朕的身份不适合。朕已经写好了相关诏书,您就拿这个去规劝她吧!”

  他顺手接了过来,也没仔细看,就径直往前走去。

  到了含元殿前,宇文邕按照惯例示意阿耶候在殿外,而宇文护则带着自己的亲信宇文直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进殿之后,两人向太后请安之后,宇文护就拿出了《酒诰》,对着太后读了起来。他读了几句,发现有几个字并不是看得很清楚,正想回头相问,却只觉脑后一凉,一股凌厉的杀气随即袭来,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脑后已经重重挨了一击!

  宇文邕飞快扔掉了预先藏在袖筒的玉笏,唰的一声抽出了佩剑,朝着宇文护就刺了下去!偏偏就在这时,宇文护又奇迹般的醒了过来,情急之下他抓起旁边的花瓶挡了一下,只听哗啦啦一声响,这一剑居然只是刺中了他的左臂。更糟的是,这一挡也为宇文护腾出了时间,他也利用这一瞬间迅速地拔剑,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

  “宇文邕,你居然敢暗算我,看我不杀了你!” 宇文护恶狠狠地冲了过来。

  宇文邕见他气势汹汹地过来,倒也不慌张,只是望向了他的身后,就在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宇文直冲了过来,趁着宇文护愕然的一刹那,一刀干脆利落地砍断了他的右手!

  宇文护惨叫一声,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痛苦呻吟着在地上不停翻滚……满脸的难以置信……

  宇文邕走到了他的身边,慢慢弯下了身子,似是欣赏着他那痛苦的表情,唇边漾起了一丝残忍的笑意。

  “宇文邕你……你这小人……” 宇文护虽然剧痛难忍,但神智仍然清晰,挣扎着用沾满血的左手抓住了宇文邕的衣袖,“原来你,你一直都在装傻……我……我看走了眼……”

  “堂兄,现在知道已经晚了。有什么话,留着和我大哥和三哥说去吧。” 宇文邕一洗身上温和的气息,映不出倒影的眸子燃烧起了地狱的红莲之火。手上的银剑闪着摄人的寒光。火红的眼眸,流星般的一闪白练,毫不犹豫的刺进了那个,憎恨了许久许久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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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三 八月 05, 2009 11:43 am

  “皇上!接下去……接下去该怎么办?” 宇文直此时倒慌张起来。

  宇文邕冲着殿外朗声道,“阿耶,传朕的命令。立即召集文武百官前来晋见!”

  等百官们急急忙忙赶到的时候,宇文邕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重复了一遍:“晋国公禁止太后饮酒,对太后不敬,图谋刺杀太后,已经被卫国公杀死了。朕赶到现场时,惨痛的事情已经发生。在现场,朕也看到了晋国公劝谏太后的《酒诰》。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众爱卿说该怎么办?”

  众人一看眼前的情景,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不理解皇上的意思?

  一直就对宇文邕忠心耿耿的宫伯长孙览立刻上前道,“皇上,晋国公作为臣子,胆敢指责太后,那就是大逆不道,就是谋反,是死有余辜!”

  他的话音刚落,众人立刻纷纷附和,你一句,我一句,将宇文护骂得狗血喷头。

  宇文邕漠然看着他们,心里不由冷冷一笑,这之中,也有不少人,昨日还在巴结奉承宇文护,今天就全换了一副嘴脸。不过也是,懂得转风使舵,才是他们的生存之道。

  “皇上,晋国公对太后不敬,应迅速逮捕他的同党,避免出现大动乱!” 另有人急于在皇上面前表现。

  宇文邕唇角轻扬,对了,落井下石,也是他们的生存之道。

  “朕何尝不知道这些!但晋国公同党甚多,恐怕难以一一捉拿。”

  “皇上,” 宇文直已经冷静了下来,“臣以为应该迅速逮捕晋国公的家眷子女们!”

  “皇上,还有他的亲信宇文乾嘉,宇文乾基、宇文乾光等人!”

  “皇上……”

  听着那一串长长的名单,宇文邕终于挽起了一个满意的笑容,“那就按众爱卿说的做吧!

  当天,宇文邕便处死了宇文护在长安的几个儿子和若干亲信,只要稍微有点权利的,一个也没有放过。他不敢丝毫懈怠,当夜就派人乘驿车前往蒲州,捉拿宇文护的长子蒲州刺史宇文训;派人带着用印章封记的文书,前去杀了正在同州的次子宇文深;并下令与宇文护亲近的所有官员一概免职。

  斩草除根,那是为帝王的生存之道。

  十天后。

  时近黄昏,夕阳西坠。

  阿耶走进房里的时候,正看到皇上背对着他负手而立,那挺直的背脊,仿佛风雨中一棵苍劲的青松。

  “皇上,前些天从我们手里逃脱的宇文训已经被杨坚大人拿住,过几天就能押解到长安了。” 他带来了刚得来的的消息。

  “到了长安就处决他。” 宇文邕并未回头。

  “皇上,杀了宇文护,我大周必定会更加太平。” 阿耶顺口说了一句。

  “太平?”宇文邕似乎在笑,“我大周周围有齐国,陈国和突厥虎狼环伺,何来太平可言?”

  阿耶听到突厥两字,蓦的想起了一件事,“皇上,那之前提过的开春之后向突厥求亲的事,您打算怎么办?听说齐国前几日已经派出使者前往突厥了……”

  “所以我们要尽快出发,尽快赶路,尽量不要落在齐人之后。”宇文邕缓缓转过了头,“朕已经令人在准备了,很快就出发去突厥。”

  “皇上,您……”

  “和突厥联盟是势在必行,这次求亲事关重大,” 他笑了笑,“所以,朕会扮成使者,亲自前去突厥。”

  “什么!皇上,这怎么行!”

  “迎娶突厥公主,朕是志在必得。”

  窗外,夕阳啜血般,浓浓淡淡的红色打湿了半边天空,

  ====================================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塞外的风景和中原大不一样,恒古不变的蔚蓝天空下的草原,像一块无边的绿毯向四面八方肆意的延伸着,阳光下山脉历历。草原上没有路,只有偶尔经过的牧人赶着成群的牛羊。

  长恭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抬头看着远处,山脉的轮廓在尘沙中若隐若现,无比开阔的画面在她眼前延伸。小铁在不远处兴奋的大喊大叫,“哥哥,快看,是羊啊,好多的羊!那里,那里有好多的牛啊!”

  这个丫头,从来没有看过关外风光吧,长恭轻轻一笑,一切似乎比她想像的还要顺利,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混入了这支商队里,一路上平平安安的进入了突厥境内。望着似曾相识的风光,不知为什么,她的脑海中却浮起了初阵时踏上这块土地的一幕,那时的她,似乎完全没有留意这里的景致,残留在记忆里的只是温柔与冷漠的交替,红色与白色的映衬,刀光和飞血的华舞。

  “这位小哥,快起来吧,商队就要出发了。” 一个个子矮小的中年男子在不远处提醒着她们。

  “林伯,还有多久才能到啊?” 长恭起了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

  “快了,快了,再过个五六天就能到了。”

  长恭露出了个无奈的表情,这支商队走得可不是一般慢。

  “小哥,瞧你这脸脏的,来擦把脸吧?” 另一位随行的大叔热情地打着招呼。

  长恭连忙摇头,“不用,不用,”

  “哥哥,还是我的办法好吧,这一路过来根本就没人注意你的容貌。” 小铁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

  长恭瞪了她一眼,不说还好,一说就来气。她指了指脏兮兮的脸道,“还以为你说的什么易容术呢,不就是涂了两大块炭灰吗,谁不会啊!”

  小铁笑吟吟地眨了眨眼,“反正只要让你变得丑点就行了。”

  “还不快跟上!商队都出发了!”

  -------------------------------

  黄昏时分,天边橙紫的余霞照映着撕扯开的云絮,晴空澄澈无垠,草原上的微风带来阵阵凉意。

  商队缓缓行进着,长恭策马跟随在商队的后面,小铁与她同乘一骑,兴许是乏了,似乎已经昏昏欲睡,随着马儿的步伐轻微摇摆着身子。

  算起来,她离开邺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希望九叔叔和三哥那里能蒙混过关,狐狸这个家伙也应该快到突厥了吧?可千万别让她碰到他,不然的话……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杂乱的马蹄声,为首的林伯侧耳倾听,顿时脸色大变,高声道,“糟了,是马贼!”

  长恭一听马贼两字,也不由蹙起了眉,早就听说草原里偶尔有马贼出入,打劫过往商人,一路来还正庆幸没碰上这些麻烦的家伙,没想到这个时候偏偏出现了。

  随着马蹄声的临近,只见一群身形彪悍的马贼们手持长刀,大吼着冲着商队冲了过来,他们策马如飞,很快从两边将这支商队围得密不透风。

  冲在最前面的马贼头领大约三十几岁,细眼高鼻,似乎带了几分突厥人的血统,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阴厉狠辣的气质。

  长恭暗暗握住了剑柄,直觉告诉她,这是个不容易对付的角色。

  “大哥,我们把货物都留下,就饶我们一命。” 林伯也知道面前的这人不好对付,在这种时候,生命自然是比那些货物珍贵的多。

  那头领的唇角扯起了一抹狰狞的笑容,一字一句道,“听好了,货,全都拿走。人,一个不留。”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长刀又快又狠地砍向了林伯!

  “当!” 头领只觉有什么东西将长刀震开了,刀刃在还嗡嗡作响,直震得他右手发麻,一惊之下,他怒道,“是什么人!”

  “是小爷我!” 长恭懒洋洋地开了口,慢吞吞地从队伍后面现身,策马行至他的面前。

  头领抬起头,慢慢地对上长恭的视线,细长的眼里有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厌恶。不过是个脏兮兮的少年而已,会有几分能耐?

  想到这里,他示意身旁的几个大汉先解决了这个碍事的少年,一瞬间,雪亮的弯刀幻起几道光弧,直扑少年而去。少年微然一笑,轻巧的侧身避过,凌厉的刀风未碰到他的一角衣衫,就在几人面露诧色的时候,夕阳下明晃晃的剑光一闪,三人中已有两人惨叫一声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头领也是大吃一惊,这才明白遇上难缠的角色了,赶紧将手一挥,示意众人全都攻上去。

  不远处,也另有几人正在驻足观望。

  为首的少年手握缰绳,气度高洁,沉稳冷静。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一袭黑衣显得如此合身,每一根丝线似乎都紧紧贴着他的肌肤,勾勒出他略显清瘦的身材。

  少年正是前往突厥提亲的周国皇帝----宇文邕。这些天,他带着人马日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塞外,和虽然提前出发,行程却不急不慢的长恭正好撞到了一起。

  “皇……王爷,我们要不要去帮忙?” 阿耶低声道。

  “再等一会。” 少年的那双眼睛明亮而有神韵,宛如春日清晨的第一道阳光,无法掩饰住他的沉着与睿智。

  “王爷,那少年可真厉害,您看,转眼间,他就轻轻松松砍倒了许多马贼。”

  宇文邕望着那少年,虽看不清他的容貌,却不知为什么觉得有几分似曾相识,即使相隔甚远,他也能感觉到那少年的凌厉斗气如苍穹一样的笼罩下来,令人不寒而栗。

  “阿耶,我们也去助他一臂之力吧。” 宇文邕微微一笑,纵马而去。

  虽然这些马贼不是长恭的对手,但毕竟双手难敌众拳,加上她又要保护商旅们和小铁,难免有疏漏,为首的马贼瞄准一个空档,挥刀砍向了一旁的小铁,长恭大怒,一剑将对方砍下马,但背后立刻又有几个马贼冲了过来……

  长恭明白这种腹背受敌的情况是十分不利的,但这里除了她,懂武艺的没有几个。

  “咣!” 一声兵器的交接声在她背后响起,她愕然的转头,只见一名黑衣少年带着人马冲了进来,虽然没看清那少年的容貌,但他显然是帮自己这一边的,不由心头一喜,手下的剑法也更加凌厉……

  马贼本就已经有些招架不住,再一看又有新的对手加入,更是全盘崩溃,忙不迭地逃窜而去。

  看马贼已被赶走,长恭下了马,上前朝宇文邕道了声谢。

  “你们没事就好。” 他的声音如同那幽谷中的泉水,温柔而舒畅。还带着几分熟悉感,似乎在哪里曾经听过这种声音,怀着这样的困惑,长恭抬眼打量了他一番,顿时愣在了那里。

  这,这不是周国小皇帝的男宠吗!

  “弥罗,是你!” 她脱口喊出了他的名字,心里涌起了他乡遇旧友的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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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三 八月 05, 2009 11:45 am

  重逢

  宇文邕微微一惊,这个脏兮兮的少年怎么会知道他的小名?还叫得这么顺口?

  “你是……” 他试探地开了口。

  “弥罗,你怎么不认识我了!” 长恭一着急,早就忘了自己的脸上还抹着两大块炭灰,她望了望周围,压低了声音,“是我啊,我们在长安的王宫里见过的,你还救了我一命呢!”

  一听到这句话,宇文邕心中更是吃惊,各种思绪一齐涌上心头,流光飞逝,现实与回忆重叠了起来。

  “对了,糖人啊,我帮你做过糖人!” 长恭的眼中掠起了明亮的笑意。

  糖人……宇文邕的脑海里出现了一幅朦朦胧胧的画面,被炉火烤的满脸通红的少年,笑咪咪地将一个不知是什么形状的糖人递给了他……眼前看到的画面渐渐的变白,变模糊,变得透明。

  细细的无名伤,勾勒出愈来愈清晰的轮廓……那些零碎的记忆,悠然飘来。

  “这个,是很丑,可是毕竟是我第一次做啊,亲手所作的,不是比买来的更有诚意吗!我保证,一定很好吃!”

  那清脆的声音似乎还飘荡在耳边,他仔细又看了看站在面前的少年,虽然少年面容肮脏,可那双乌黑的眼睛灵动过人,明朗纯净又温暖,不错,就是那双眼睛,---在他悠长记忆中一直没有忘记的那双眼睛。不知为什么,他的心里也涌起了一丝淡淡的喜悦,唇角边扬起了一抹笑容,“原来是你,唐雨。”

  “唐雨?”长恭愣了愣,显然早就忘了临时用过的这个假名,不过幸好她很快又反应了过来,“你还记得我的名字?我还以为你早就把我给忘了呢!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也太凑巧了……”

  她兴高采烈的抒发着久别重逢的兴奋之情,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下问道,“弥罗,你过得还好吗?没有人----欺负你吧?”

  宇文邕心里微微一动,少年曾经说过的话仿佛又在耳边萦绕,“如果谁要是欺负你,我也会保护你的。也不会让别人看轻你。”

  虽然已经过去了有些年,可那几句话,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回想起来却是如此清晰。

  “没有人欺负我。” 他的脸上浮现出云翳背后青阳般的和煦笑靥,似是说给自己听一般又重复了一遍,“不会再有人能欺负我。”

  长恭并未留意他话里的涵意,只是打心眼里为他高兴,“这就好了。我见你一直也没来邺城来找我,心想你应该在宫里还过得下去吧。”

  说着,她无意中抬头望了一眼对方所带的随从,只见那些随从穿着气质似乎不同于一般人,而且似乎还带着一些礼物之类的东西。看这阵势,倒和恒伽所带的求亲使团有几分相似……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一惊,难道说……

  “弥罗,你不是应该在宫里吗?怎么会到突厥来?”

  宇文邕虽然对她有几分好感,却没有忘记她是齐国人,自然不愿意实话实说,于是笑了笑道,“我有一好友远居突厥,所以趁着有空特地来看看他,顺便欣赏一下塞外风光。”

  “原来是这样……” 长恭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疑惑,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突厥看朋友?况且这些随从看上去似乎都不像普通人。

  周国不是也派人向突厥求亲了吗?或许她猜的没错……弥罗是来突厥替周国求亲?

  可是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会让一个男宠做呢?

  不对,看他刚才的身手,根本不能让人把他和男宠联系起来啊,莫非他真的是----皇族中人?

  “那么你呢,怎么会来突厥?还变成了这个样子?” 宇文邕的声音将她从思绪纷纷中扯了回来。在她还来不及地回答时,他似乎是开玩笑的加了一句,“ 莫非又是来刺探什么消息?”

  “哪有那么多的消息好刺探,上次还没吸取教训啊,差点连命都没了,”她立刻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小铁,低声道,“这次我纯粹是私事。”

  “那倒是,” 他轻轻笑了起来,“奸细这份工作,确实不适合你。”

  在一旁惊魂未定的商人们也缓缓回过神来,向他们俩再三道谢。此时天色已晚,草原上的漫漫长夜就要来临。商旅们不便前行,便按照惯例找了一个合适的地方,扎起了帐篷。宇文邕考虑到自己一行人最近日夜兼程赶到突厥,已是劳累不堪,于是也决定在这里休息一个晚上再继续赶路。

  夜,宇文邕的帐内。

  “王爷,没想到这个少年居然就是那个齐国的奸细,要知道我们真不该出手帮忙!您说他会不会使什么坏点子?” 阿耶一跨进帐篷就皱起了眉。之前皇上把事情告诉他的时候就令他大吃一惊,那个记忆中像女孩子一样的少年,竟然是齐国的奸细,更不可思议的是,当时的皇上竟然还救了他一命。

  宇文邕倒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在我看来,他倒是那种没什么心机,心思单纯的人。”

  “可是王爷,他毕竟是齐国的奸细……”

  “他完全不适合做一个奸细。不但是他的性格,还有,他的容貌太容易让人过目不忘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心里却蓦的有几分好奇,现在的他,不知是不是更美丽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唐雨脸上那两团炭灰有点碍事。

  “王爷,您怎么告诉了他您的小名?” 阿耶又想起了一件郁闷的事。

  “当时随口说的,” 宇文邕微微一笑,“唐雨,这多半也是个假名吧。不过,他叫什么名字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皇上……”

  “行了,你也早些去休息吧,” 宇文邕转身朝帐外走去,“我反正也睡不着,先出去走走再回来。”

  沐浴在月光下的大草原有着一望无际的深沉,漫天繁星,仿佛触手可即。草原上的清风夹着淡淡的青草味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宇文邕策马前行了一段路,忽然发现不远处正拴着一匹骏马,旁边的草地上,似乎还躺着一个人。

  不时还有歌声隐隐约约顺着风传了过来,他侧耳倾听,辨出了那是一首鲜卑族的歌谣。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他听得出这是谁的声音,可此时那吟唱的声音似乎和平时不同,多了几分温润婉转,闭目聆听,那声音轻轻地荡漾开来.仿佛诱惑着它欲捕获的猎物循声而去。

  就在他听得出神的时候,歌声忽然嘎然而止,紧接着是少年清脆利落的声音响起,“什么人在哪里鬼鬼祟祟的,给我滚出来!”

  “是我。” 他缓缓走了过去,刚才有那么一瞬,他似乎能感觉到少年身上稍纵即逝的一股杀气,快得让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弥罗,怎么是你?” 长恭一见是他,顿时放松下来。

  宇文邕并没回答,只是走到她的身边,轻轻坐了下来,笑道,“还是第一次听到你唱歌。”

  长恭只觉得脸上一热,没想到自己刚才一时即兴而为,却偏偏被他给听到了……

  “唐兄唱歌的声音细致婉转,如果不仔细听,还真会以为是女子的声音呢。” 宇文邕侧过脸,不经意间发现对方的神情有几分古怪。

  “只是随便唱唱而已。” 她微微一惊,发现对方好像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又稍稍放下了心。

  “当年你们齐国高祖高欢曾经攻打我们大周的玉壁,双方苦战五十天而没有结果,高欢“智力皆困”而患病。军中谣言四起,于是高欢命爱将斛律金唱这首《敕勒歌》,高欢自和之,将士们情动于中皆潸然泪下……”宇文邕的声音,优美,平静,没有一丝感情的波动,仿佛在说一件极为普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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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三 八月 05, 2009 11:47 am

  长恭有些惊讶,当初斛律叔叔教她唱这首歌时,的确是说过了那场她的祖父和恒伽的祖父一起参与的战争。

  如今,他们都只有一掊黄土相伴,往事俱矣,饮马长风、烈酒悲歌,又有多少英雄杳逝无踪?岁月里浮浮沉沉,拍岸惊涛早已卷去了无数沉重的叹息,只有这草原见证着血与泪、烟与火的过去,还有,那谁也不知道的未来。

  “回去了。” 长恭站起身来,翻身上了马。宇文邕也策马跟了上去。

  此时的草原一片幽静,放目四顾,但见月色融融,星光如银,天地间如同笼罩着一层轻纱薄绡,远近处的连天碧草,均似盖着一幅轻纱,朦胧之中,更显神秘。

  “弥罗,不如我们比比谁先回去,若是你输的话,就不许把我唱歌的事说出去。” 长恭转了转眼珠,斜瞥了一眼身侧的少年。

  “好,那要是你输的话?” 宇文邕觉得有些有趣。

  “我?” 长恭眨了眨眼,猛地一甩马鞭,“我是不可能输的!”

  话音刚落,她就已经如离弦之箭一般向前冲去,只留下了一串得意的笑声。

  宇文邕那被压抑已久的内心,此时仿佛有什么正在蠢蠢欲动,不可思议的,他的心里居然涌起了一种孩子气般的冲动,一挥马鞭也追了上去,“我就不信赢不了你!”

  两人在夜幕之中纵马迎风奔驰,互相追逐,疾驰的坐骑卷起草原特有的清新而狂野的气息,草浪在马蹄下起伏,随烈风扑入胸襟的是充斥天地的豪气,这是中原的风给不了的!

  草原的风,是属于自由的!是不被任何东西束缚的!

  宇文邕只觉心里是从未有过的畅快,抬眼望去,只见领先的少年长发飞扬,骑姿优美,恍如一颗明媚的流星划过草原,当下心里一动,快马加鞭赶了上去。

  他策马奋起直追,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就在快要追上的时候,忽然看到少年掉转头来,冲着他眨了眨眼,将手指放在了唇边,发出了一声惟妙惟肖的狼叫声……

  身下的坐骑被狼叫声吓得一个趔趄,险将他甩下马来,等他制住了自己的坐骑,抬头一看,哪里还有少年的影子?

  果然还是让那个家伙赢了……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自己非但不恼,唇边反而泛起了淡淡的笑意。

  抬头望着漫天星光,他的心里突然有一种隐密蠢动的温柔,

  迄今为止,他还从不曾象这样,释放出自己深藏的一面,用一种好像苏醒过来的目光来欣赏自然的美,感受季节变幻的奇妙,这一切,让他有一种虚幻的幸福感……

  ===================================

  第二天,长恭起来时才知道,弥罗一行人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离开了。她初以为弥罗还因为昨晚的输赢在生气,所以连招呼都没打一个就离开了。但很快又觉得自己的猜想越发有可能,若不是因为有什么秘密,又何必不告而别呢?

  若是弥罗真的是周国的求亲使者……她摇了摇头,不论谁是周国的求亲使者,那只诡计多端的狐狸都有办法搞定吧?

  说起来,那只狐狸也不知到了突厥没有?

  此时,人已在突厥的斛律恒伽忽然莫名地打了两个喷嚏,身旁的侍从担忧地问道,” 大人,您没事吧?“

  ” 没事。“恒伽笑着摸了摸鼻子,他如今人在突厥居然还能感应到那个家伙的怨念,可见的确是执着的怨念啊。现在的她,一定还在并州偷懒吧,得知她要去并州静养的消息时,他几乎连想都不用想就明白那个家伙是想偷懒。瞧她平时活蹦乱跳的样子,怎么可能说病就病……

  那么-----皇上呢?难道他就会轻易相信?

  “大人,我们在突厥也住了好几天了,这可汗怎么还不接见我们呢?” 侍从在一旁有些焦急。

  “急什么,” 恒伽微微一笑,“可汗是这么容易随便就能见的吗?”

  “大人您的意思是,可汗是故意派人把我们安置在这里,冷落我们几天,煞煞我们的威风?”

  “谁知道呢,” 恒伽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既然来了,就顺便欣赏一下塞外风光吧。”

  齐国邺城,昭阳宫。

  春夏之时,翠色刚刚染上池中的水波。几缕淡泊的清风宠辱不惊的横面折来,刹那,池面上齐齐的跌宕起一阵碧绿的波澜。有娇小的花蕊羞涩的从葱翠的荷叶下探出头,脆弱,洁白,格外的安静。

  一位如月光般清冷的男子正凭栏而立,若有所思的凝视着一池碧水,几缕淡泊的微风穿过,卷起了衣角,勾起了发丝,惹了心头层层无发话语的心事,摇动了心底郁郁的悲哀,由眼波里慢慢迤俪而出,旖旎了一片池水。

  和士开本是有事前来禀告,刚一进来就看到眼前的一幕。若是以往他必定示意旁边的内侍不要出声,自己在一旁等会儿就好,但今日不同往日……他上前了两步,行了个礼,“皇上……”

  高湛看到他,略有惊讶道,” 和士开,你怎么来了?”

  “皇上,臣有事禀告,” 和士开压低了声音,“此事和乐陵王有关。”

  “高百年?” 高湛的脸上立即恢复了一如霜色般的冷漠月华,“他怎么了?”

  和士开也不言语,从怀里掏出了几张字,只见纸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几个字,高湛目光一扫,顿时脸色微微一变。

  这满张的纸,通篇写得都是一个“赦” 字!那墨黑的字迹仿佛冰冷的刀刃,在一瞬间刺开了他的内心,释放出了深埋心底的丝丝杀意。

  “皇上,这是乐陵王的书法先生贾德胄交给微臣的,自古以来,“敕”字只可皇帝亲写,乐陵王此举,恐怕居心叵测。” 和士开微微皱了皱眉,“皇上,怎么说他毕竟也是旧太子,臣认为一直留着他,恐怕是个隐患。”

  旧太子……这句话传入耳内,高湛蓦的想起了六哥临终前紧紧抓住他的手,低低哀求的情景,那垂死的言语似乎还历历在耳,“九弟,我的儿子高百年没有罪过,希望你能将我的妻儿安置一个好去处,千万别学我啊……”

  不知为什么,他的手似乎还能感觉到那种冷涩的感觉。

  按捺住杀意,他淡淡开了口,“你先派些人盯着乐陵王,若是他有什么不老实的举动,再来向朕报告。”

  “是,皇上。” 和士开一向善于察言观色,一看皇上并无惩戒高百年的意思,于是也就不再说下去。

  就在此时,内侍前来通报,说是李侍卫有事通报,高湛顿时眼前一亮,立刻传召那位侍卫进来。

  李侍卫风尘仆仆地进了宫来,见到高湛倒地就跪。

  高湛不等他起身,开口问道,“李侍卫,并州那里情况如何?”

  李侍卫抬起头,“回皇上,还是和往常一样,河间王告知小的,兰陵王仍在静养,但情况已有所好转。”

  高湛唔了一声,冷漠的神情却难掩眼底那抹失落,“兰陵王并没有说何时回邺城吗?”

  “小的不知,河间王并未告知兰陵王何时回来。”

  “好了,下去吧。” 高湛挥了挥手,心里涌起了一股说不清的烦躁。

  长恭这孩子,究竟要什么时候才回来?此时他倒有些后悔起来,那时明明知道她是装病偷懒,却为何又假装不知,还偏偏准了她的请求。

  “皇上,既然您惦记兰陵王,为何不亲自去并州走一趟呢?” 和士开敛去了眼中复杂的眸光,低低问道。

  高湛似乎吃了一惊,“去并州?但是我朝有规矩……”

  “皇上,您是皇上,您就是规矩。” 和士开高深莫测地笑了起来。

  高湛沉默不语。

  和士开的心里也有些紧张起来,长时间的高高在上,权倾天下,皇上已不自觉的有着一种独特的傲慢的优雅.当他沉默不语的时候,他实在让周围的人深深感觉到这个身体本身的可怕的威严。

  虽然刚才的话是想皇上所想,但毕竟圣心难测……就在他忐忒不安的时候,忽听皇上冷冷开了口,“和士开,你去打点一下,过几天你随朕去并州,记住,就朕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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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三 八月 05, 2009 11:48 am

  狐狸

  几天后,长恭一行人终于到达了突厥人的聚集区,七彩斑斓的野花如满天星斗,将一望无垠的草原点缀得风情万种,远处,无数白色的帐篷从眼前蔓延开去,周围的羊儿则在尺高的青草间时聚时散、若隐若现,如漫逸流动的云彩,似绽放吐蕊的雪莲。

  长恭和林伯告别之后,就带着小铁到处先逛了逛。此处似乎也是突厥人和外来商旅交换货物的地方,形形色色的打扮穿着令长恭和小铁大开眼界。在邺城,看到的多是鲜卑人和汉人,而这里,却多是和阿景一样蓝眼棕发的突厥人。

  “哥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 小铁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

  “当然是先去打听打听再说了,可汗身边的人哪是这么容易见到,” 长恭蹲下了身子,摸了摸她的脑袋,“别着急,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你哥哥的。”

  “长恭哥哥……” 小铁咬了咬嘴唇,“你不喜欢草原吗?也许你可以和我们住在一起……你救了我,又照顾了我这么多年,阿景哥哥和我哥哥一定会原谅你的。”

  长恭挑唇一笑,“傻孩子,我也有我的哥哥在邺城啊,我怎么可能扔下他们呢,对不对?”

  小铁转过头去,没有再说话。

  轰隆隆------天边忽然有闷雷炸开。雷响过后,紧接着就是倾盆的大雨。突如其来的雨势越发汹汹,从天而落的雨滴像线一样的连绵,仿佛有无数根水色的细线从苍穹拖到地上。

  “这雷雨怎么和孩子翻脸一样,说来就来。” 长恭郁闷地看了一眼空旷旷的周围,“这儿连个躲雨的地方都没有。”

  小铁嘻嘻一笑,一脸神秘地在包袱里掏了又掏,居然摸出了一把油纸伞!

  长恭瞪大了眼睛,” 哇,这个你居然也带了?“

  小铁一手将伞撑开,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句,“防患于未然。”

  “哈哈,小铁,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个贤妻良母的!” 长恭赶紧接过了伞,还不忘夸了她几句。

  “哥哥,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个人?” 小铁忽然指了指左前方。

  水气蒙蒙,长恭的视线有些模糊。所以,在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幻影,左前方,正站着一个少女,被雨打湿的发丝透着琉璃一样的光泽,像蛇般蜿蜒的粘贴在她的大半个脸颊,随后顺着细长的颈子,到了一下又一下呼吸着的,微微起伏的胸前。

  “果然是有个人!” 长恭也没多想,就拉着小铁走了过去,顺手将伞举得更高了些,以便把那个少女也容纳在伞下。

  “姑娘,你没事吧?” 长恭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不问还好,一问之下,那姑娘居然就顺势抱住了她,还把头靠在她的肩上哇哇哭了起来,一边还含糊不清的不知说些什么。长恭一下子愣在了那里,这,这草原的姑娘怎么就这么大胆?一旁的小铁早已皱起了小眉头,立刻将这个居然敢随便抱长恭哥哥的女人划入了黑名单。

  虽然极为惊讶,但长恭还是依稀听出了这姑娘好像在说,“我不想嫁人,我谁也不想嫁……”

  “姑娘,你在这里哭也不是个办法啊,” 她也不知该怎么相劝,一时也有些手足无措,忽然见那个女孩又放开了她,抬起头来正想说什么,却在看到她容貌的一瞬间愣住了。

  小铁抬眼望去,脱口道,“哥哥,你的脸……”

  长恭顺手摸了下脸,这才忽然想起脸上的炭灰早已被大雨冲刷的一干二净,她眼看雨势也渐渐减弱,于是将伞柄塞入了少女的手中,“我们还有别的事,先告辞了,这把伞就留给你吧。”

  说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微微一笑,“姑娘,要记着,哭泣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若是有喜欢的人,不如就干脆和他私奔好了。”

  少女紧紧握着伞,怔怔望着长恭的背影,刚才那微笑的瞬间,几乎让她以为自己看到了冰山上的雪莲绽放,一股似浓还淡的香气缓缓地在潮湿的空气中弥漫开来。一缕,两缕,这幽幽的味道,奇迹似的,四周好像都因它的存在而变得温暖……

  ------------------

  雨,终于停了。

  此时的小铁正对着长恭呲牙咧嘴,一脸怒容。

  “好了好了,我知道那是你的伞,可是我们不能让个姑娘淋雨啊。” 长恭好声好气地相劝着。

  小铁冷哼了一声,重重吐出了四个字,“重色轻友!”

  “好吧,我答应你,等我回了邺城,我一定托人给你带个十七八把好不好?”

  “不要!” 小铁气呼呼地看着她,“我就要那把伞!”

  长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心里忽然冒起了一句不知在哪里看到过的话,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虽然忘了是哪位大伯说的,但她觉得这句话用在这里是再合适不过了。现在的长恭,显然暂时忘记了自己也是属于其中一类的。

  小铁索性低下头,不再理她。

  ” 喂,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可走了啊。“长恭也有点没耐心了,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小哥,能不能打听一下怎样去月牙湖?”

  什么月牙湖,她正想回头说不知道,却听到另一个声音又响了起来,“秦林,你看这两人的穿着根本不是突厥人,必定是异乡客,又怎么会知道呢?”

  一听到这个声音,长恭的全身在瞬间就僵硬了,就算打死她,也不会听错这个声音!

  这,这不是恒伽的声音吗!

  要命了,怎么会这么倒楣!

  她偷偷伸出了一个手指,示意小铁千万不要抬头,心里暗暗希望他们赶紧走人。没想到那个人偏偏还不相信,对着她们又问了一句,还顺手去拍了拍长恭的肩。

  长恭的脸部表情已经开始扭曲,为了不让恒伽看出破绽,硬是忍耐下来了,

  “秦林,你也别问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听到恒伽这么说,长恭总算放下了心,就在她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忽然又听到恒伽似乎略带惊慌的喊了一声,“看,那里怎么着火了!”

  “着火了,哪里?” 长恭几乎是下意识的站起身,在站起来的一瞬间,她看到小铁抬起头来,那眼神中分明在表露着一个意思,你上当了,笨蛋!

  她心里暗叫不好,撒腿就跑的心念刚一动,身后的魔音已经传入耳膜,“高长恭,你怎么会在这里!”

  完蛋!她的眼前只有这两个大字在不停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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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刀架到脖子上也不过如此……怀着这种恐怖想法的长恭,一脸不情愿地转过了身,讪讪一笑,“恒伽,这么巧?”

  “你不是在并州静养吗?怎么会在这里?” 恒伽敛去了眼中的惊讶,心里虽然有些疑惑,但更多涌上心头的,却是微微的不悦,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的不悦。

  “我,我在并州闷得慌,所以就带着小铁来突厥玩玩……” 长恭胡乱扯了一个理由。

  恒伽倒也不说话,只是注视着小铁,忽然说了一句,“如果突厥可汗就是你所说的阿景,我想我大概知道为什么你带她来突厥了。”

  长恭心里格登一下,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什么事都瞒不过这只狐狸的无奈感。

  “我说你怎么就知道是我?你不是在我身后吗?” 长恭有些困惑地问道。

  “因为……你鬼鬼祟祟的,不让人生疑才奇怪。” 恒伽眯了眯眼睛,挽起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

  “我哪里鬼鬼祟祟了!” 长恭不服气的反驳道。

  恒伽低头轻笑,之所以能认出是她,那是因为----每次征战的时候,他总是在她的身后啊。

  ” 啊……啊嚏!“长恭忽然打了一个喷嚏,恒伽微微一顿,立刻伸手脱下了自己的外袍,抛到了长恭身上,又对着秦林道,“你也把你的外套脱下给小铁,这两个家伙都淋了雨,要是感染了风寒就麻烦了。”

  秦林应了一声,立刻脱下了外套,在递给小铁的时候又忍不住疑惑地望了一眼长恭,这可是鼎鼎大名的兰陵王啊,又怎会那么弱不禁风?斛律大人的举动实在有点奇怪。

  “那我们能不能先走了?” 长恭还抱着一丝侥幸。

  恒伽的笑容完美无比,“当然可以,不过我怕等回去之后,一不小心在皇上面前说漏嘴就不好了。”

  “喂,你这是威胁好不好?”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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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作者:vivibe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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