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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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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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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一 九月 27, 2010 10:26 pm

饿女扑狼

  “蓦蓦,你的胃口还真是不小。”

  听萧胤似乎语气不善,蓦嫣扬起笑脸来看他,却见他垂敛着眼,掩藏着眼眸里的一切表情,可那眉间到底是蹙起了一个并不明显的结,便偷偷地笑着转了转眼珠。

  不知,这算不算他吃醋的表现?

  她故意把她所认识的几乎所有男人的名字都提到了,可就是不去提他的名字。知道他是个那么傲气的人,就算只是言辞之间,即便这对于男人来说,并不见得是多么光彩的事,也因着自尊使然,总免不了要想和人争一日之长短,所以,她猜,他此刻心里定然是有点不舒坦的。

  “生气了?!谁让你问这种没由来的问题,我实话实说而已。”

  她假装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下,还在思考着马上就给他个什么台阶下,却见萧胤抬起头来。

  此时此刻,他脸上的表情显得很平静,方才眉间那微微蹙起的结,如今倒好像成了幻象一样,早就没了踪影。他冷淡地松开那夹住她脚踝取暖的腿。

  “我本还以为你是无欲无求,原来,心里合计的是这样的算盘。”他点点头,脸上浮现的表情说不出是赞扬还是嘲讽,明明弯着唇角,可却一丝笑意也看不出来:“看来,的确是我疏忽了。放心吧,事成之后,我定然会尽量满足你的。”

  那言辞很不好听,看来,她的话惹得他心里有了诸多的不快。只不过,他话里分明有情绪,可是却让人抓不出把柄。

  “哎,其实我是——”蓦嫣听出了其中暗含的玄机,本想说,其实我是开玩笑的。她原本是打算,待得他表现出了吃醋的痕迹,她便戏谑地补上一句——给你做个中宫皇夫可好?并借此趁机调戏他一番。可谁知,他的情绪来得极快,瞬间就风过境迁,无影无踪,别说让她捉住个似有若无的尾巴,就连看也还没看真切,就平白消失了。

  萧胤顺势躺下,虽然上半身可以随意动弹了,但双腿还不能肆意地动作。有些困难地翻了个身背对她,他闭上眼,让她那解释尴尬地只说了一半。

  蓦嫣没有想到的是,萧胤不是看不到叶楚甚等人对她的情意,依照他的身份和地位,使得他从不愿也绝不可能与人分享任何东西,尤其是女人,这些日子的相处,对他不是没有撼动的,在他心里悄悄有了将她视为“他的女人”的念头之后,蓦嫣的这一番说辞无疑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仅没能逼得他吃醋,反而让他再次思索起了别样的谋算。

  他素来是不喜欢被人扼住什么弱点的,如今发现她有成为自己弱点的可能,一门心思地想着怎么避免,又怎么会轻易在言辞中显示出半分的在意?

  尤其,当他发现这个女人也是别人的弱点时,他便更专注于思考,如何才能让自己从其间摆脱出来,抢先一步扼住别人的这个弱点,让自己凌驾于一切之上。

  她对他而言,的确有着重要性,但,她还没有重要到让他放弃那一步又一步早就安插好的棋数。

  她也从不曾有机会知道,他没有为自己留下任何的退路。

  看着他躺下的背影,蓦嫣愣了好一会儿,直觉自己不该和他开这样的玩笑,他到底是个百分之一百的古代男人,某一些观念根深蒂固地扎根在他的思维和血肉当中,不可能开放到和她拿这种事调笑的。

  摸了摸鼻尖,她干笑了两声,穿上鞋子。“我出去弄点树枝进来把火烧大一些。”她找了个借口,捡起放在手边的菜刀,便出去了,心里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

  听着她的脚步声出了山洞,萧胤才睁开眼。望着那火势渐弱的火堆,他心里有着太多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在心底一片平静的情况下,他能看清自己的心,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吻她,爱抚她,与她看似亲密无间,甚至于,他可以要了她,只因,这一切都是利益与情势的需要,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甚至于,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似乎是剥离了肉体,冷淡地站在一边,漠然地看着一切,没有快感,只有谋算。

  可方才,他吻她时,他却看不清自己的心了,他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吻上她的那一刻,他的理智全都消失了,只觉得自己似乎开始享受与她的唇舌交缠,所有的利益与谋算,似乎抵不过瞬间侵袭而来的□,那么□裸,那么令人无法拒绝。

  那一刻,他在想,他该不该要了她,只因,他是真的想要这个女人,不仅仅是让她完全属于自己,也想让自己全然属于她。

  身后有了窸窸窣窣的响动,按照直觉,应该是蓦嫣砍了用作柴禾的树枝进来,可那素来敏感的神经却让他立刻便嗅出,空气中多了一股属于野兽的腥臭味,身上的汗毛立刻便直竖起来。

  缓缓地翻过身去,他看到一只灰狼蹲在火堆的另一旁,右前腿和后腿上有着血迹,想是误入陷阱,受了伤。此刻,那灰狼发出低低的嗥叫,阴森的绿眼睛里似乎含着对食物的无限渴望,却并不急着扑上来——

  它有些忌惮那堆火。

  只不过,它有着野兽的精明,知道那堆火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只要它耐心足够,它便能如愿以偿地享受眼前的美食。

  萧胤觉得自己的身体有点僵硬,瞥了瞥四周,因菜刀被蓦嫣拿走了,他没有发现任何可以防身的利器。倘若他此刻能凝起内力,那么,只需一掌便能解决这危险,这灰狼根本就不会被他放在眼里。可惜,他此刻,半分内力也凝不起来,与一个不会武功等普通人无二,最糟糕的是,这灰狼虽然体型不算大,但仍旧是堪称凶悍的野兽,可他的双腿却还不能肆意动弹,这势必会成为他最大的拖累。

  不动声色地从腰间摸出“涅槃针”,看着那颓势越来越明显的火堆,他深吸了一口气,紧紧盯着那只不怀好意的灰狼,只希望在火灭之时,它扑上来的瞬间,他能眼明手快地循着它的死穴刺下去,为自己博得最后一线生机。

  否则,他便说不定只能葬身兽腹了。

  可是,在最关键的一刻,蓦嫣回来了。

  “蓦蓦,不要过来!”他的理智还没作出该有的反应,可是,本能却已经抢先一步地让他发出低喝。情急之下,他不知道自己那一刻有怎样的心理,究竟是想提醒蓦蓦马上逃命,还是想要激起那灰狼对蓦蓦的注意,让它转而撕咬她,为自己留下生存的希望。

  他始料不及的是,还不等那灰狼转而扑向她,她已经挥舞着菜刀冲着灰狼扑了上去!

  他惊呆了。

  蓦嫣与那灰狼纠缠成了一团。也不知一向羸弱的自己哪里来的力气,她用腿死死顶着那野兽的肚腹,用手硬是按住那灰狼的头颅,强行一把将指甲抠进那野兽的眼睛里,痛得它哀鸣着。她知道,以她的力气,与这野兽纠缠不了多久的,她只能用最快速的办法将其置之死地,否则,便是它把她和她的男人一并置之死地。

  幸好那灰狼之前受了伤,纵然没办法咬到她,可是,那锋利的兽爪到底是猝不及防地抓在她的肩膀上,一下便带起了一大块血肉模糊的皮肉。她顾不上疼,只是紧紧抓住那求生的希望,另一只手挥起菜刀,只管往那野兽的头上没命地砍着。

  渐渐地,那灰狼停止了挣扎,一人一兽,全身俱是殷红,就连那山洞里,也汇成了小小的血湖,不知道那触目惊心的血,究竟是她的,还是它的。

  最后,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满是血污的脸上带着一丝有气无力地笑容,以及得胜后的得意:“狸猫,你没……”她的关切尚来不及表达完全,她便就一头栽倒在地,再也没了声息。

  萧胤全身无法抑制地发着抖,拖着动不了的双腿,硬是抠着凹凸不平的地面,一步一步缓缓地爬向她。

  那一刻,他的心里全是惊恐,全是骇然,那么多次长寿阎王的毒发,他都没有怕过,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明枪暗箭,杀机重重,他都没有惊恐过,可是,现下里,他那么害怕,那么惊恐。

  他怕就此失去她。

  这个感情用事的女人,这个永远学不乖的女人,这个凶悍的女人,这个不要命的女人,这个——

  这个他萧胤终于肯承认在乎的女人。

  终于,终于紧紧地抱住了她,他深吸一口,用衣袖擦拭着她面试血污的面容,抖着手查看她究竟是伤了哪里。

  自小,他所学习的帝王之书便给他指明了方向,决策朝堂,运筹帷幄,第一便是要冷酷无情,要让理智随时占据上风,只有比他人更加冷静,不掺杂一丝一毫的感情,才能够于困境之中全身而退,才能够比对手抢先一步获取契机,才能谋划出最万无一失的计策。学医之时,鬼医凌之昊曾经无数次教导过他,作为一个医者,也是一样,只有足够冷静足够理智,才能心无旁骛地望闻问切,找出病症所在,对症下药。倘若做不到,便会失了平常心,于人于己,更是没有半分好处。为了那五年来从未放弃的目的,他一直做得很好,冷清冷性,甚至是不惜禁欲,至今没有被人抓住任何的短处。

  可是,时至而今,他却乱了。

  他的手抖得很厉害,哆哆嗦嗦地,好像怎么也没办法把她那满是血污的脸擦拭干净,明明握住她的手腕号脉,可是却怎么也判断不到那脉象究竟是正常还是不正常。她的肩上有伤,血一直汩汩地流出,深得几可见骨。那血染了他一手一身,滑腻而泛着极大地腥味,仿佛成了从没见过的巨大野兽,令他的心瑟缩得越来越不着边际。

  “蓦蓦!”

  他束手无策,只能不断地唤她的名字,音调是从未有过的沙哑与颤抖,希望能够把她唤醒,却没有发觉自己那低低的呼唤也开始带着点扭曲的腔调。

  火把的亮光突然射入这幽僻的山洞,填补了即将熄灭的篝火的微弱光亮。

  萧胤抬起头,却见一男一女站在洞口,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洞里的这番混乱场景。

  那男人的面容看起来莫约四十来岁,可是头发却已经全白了,衬着那双本就凌厉的眼,显得更加炯炯有神。他走上前来,查看了一下那已经毙于蓦嫣刀下的灰狼,轻轻哼了一声:“这野畜生,竟然逃了这么远。”令人吃惊的是,明明是北夷的偏远地区,可这人说竟然是毫无北夷腔调的纯正汉语,字正腔圆。

  那女人也缓步上前,凑近了蹲下,想要看看蓦嫣。“这小姑娘受了伤呢。”在察觉到萧胤防备的眼光之后,她喟叹一声,声音甜而软,那容颜上很轻易便能分辨出她豆蔻娉婷时的天香国色。

  这眼前的一双男女看起来有股怪异的熟悉感,他细细分辨出了这怪异感的由来以后,竟然是诧异得说不出话来。

  **********************************************

  蓦嫣伤得并不算重,除了肩上挨的那一爪比较要紧,其他也不过都是些较轻的擦伤罢了。所以,在用烈酒清洗伤口的时候,她便被痛醒了,嘶嘶地吸气,把剧痛给压抑在喉间,眼睛里的泪水转来转去,明明是即将潸然泪下的楚楚可怜相,却偏是老半天也没叫出声来,显得更加令人生怜。

  萧胤坐在一旁,牢牢抓住她的手,面色说不出是铁青还是苍白,似乎是活了这么二十来年,脸色从不曾这么难看过。

  除了担心,他更多的是内疚,是自责。

  且不说,在那遇到野兽的危险时刻,应该由他来保护她,这些天来,他到底是失了平常心,只顾着自己,没怎么注意到她的饮食,只以为她除了忙着照顾他,必然也该知道自己吃饱穿暖。

  可是,就在他平静下来,确定她的伤势没有想象中眼中之后,他为她号脉,却发现她脉象虚浮无力,似乎心气不足,只有一个解释才说得通——

  她之前根本就不是因为和那灰狼厮打而晕倒的,真相是,她是这么久以来,一直是饥肠辘辘,从来就没有吃饱过,一时之间与灰狼纠缠,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便支撑不住地晕厥了过去。

  这样的结果,无疑是在他那已经伤痕累累的自尊上再次撒了一把盐!

  这些日子里,她做饭时,总是让他休息,直到饭食熟了,才叫醒他,亲自一口一口喂他吃下去。她总是说自己先一步吃过了,除非有剩下,才会三下五除二地快速解决掉,还解释说什么“不要浪费”。她从没让他饿着一丁点儿,甚至还绞尽心思变着花样做吃食,生怕他难以下咽,如今想起来,他才觉得,那“先一步吃过了”以及“不要浪费”的解释多么欲盖弥彰,而向来敏锐的他,竟然也疏忽了。

  回忆起他当日那句信心满满的“我养得起你”,他只觉无颜面对她。

  他这个靠山,做得恁地窝囊!

  可是,直到那救他们回来的袁氏夫妇为她端来了饭食,她却还想要顾忌到他的尊严,认为他不明真相,仍旧想要极力隐瞒。明明已经饿得前胸贴着后背,连笑都笑得那么勉强,她却还是故意挤出笑容,说自己不怎么饿,想尝试着用左手自力更生。

  那一刻,素来修养极好从不轻易显露情绪的萧胤想要狠狠骂人,甚至,他想要敲开她的头,看看她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究竟是什么熊心豹子胆使得她不要命地去与那野兽搏斗。幸好那灰狼早前受了伤,又因着袁氏夫妇的追踪与猎杀,慌不择路地逃窜,几天几夜没捕捉到任何的食物,要不然,她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取胜?

  一旦胜不了,那结果是什么,他一清二楚。

  这一刻,他已分不清为何那么害怕失去她,他看不清自己的目的,究竟仍旧是因着青州的兵权,还是,仅仅是因为她是一个女人?

  或者,是他已经认定的女人?

  他这样想着,那突如其来的怒气竟然那么轻易就被她那强挤出的笑容全都化解了,最终,他一声不响地执起调羹,盛起饭食和菜肴喂到她的嘴边,双眼紧紧地盯着她,所有的怒气都成了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她有点奸计得逞后的窃喜,并不反对,只是从善如流地乖乖张开嘴,任由这个地位尊贵的男人并不怎么利索地慢慢喂她吃饭,仿佛每一口咽下的都是说不出的幸福。

  这个男人,自小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也不缺,所以,他绝不知道何谓一起吃苦的幸福,如今,她让他尝到了这样的滋味,却不知,对他可有半分触动?

  此时此刻,蓦嫣再一次在心里庆幸,即便穿越定律再怎么不管用,可是,主角不死的定律却是无法撼动的。所以,她的赌注押对了,她即便不万能,可她是女主,可以媲美九命猫妖,哪里这么容易就挂掉!?

  危急时刻,她得要好好保护她的男主——她在他身上花了那么多心思,要是任他一时不慎被挂了,让她中场换人,那岂不是凄惨?!

  所以,她得要拿出老母鸡护雏的决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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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一 九月 27, 2010 10:58 pm

猫心大乱

  袁氏夫妇住在噶达贡雪山南麓的某一个山谷里,许是因为那里靠近火山口,山谷中的气候与外头的严酷寒冷截然不同,仿若世外桃源一般,温暖之中蔓延着无边的春意盎然。

  在那里休养借住的十几天里,除了度过噶达贡雪山最为酷寒的日子,蓦嫣的伤也算是好得差不多了,而萧胤身上的长寿阎王之毒也没有再发作了。

  只不过,据蓦嫣这几日的观察,她总觉着这袁氏夫妇有说不出的奇怪,口音听来明明应是纯正的汉人,看起来也并不像是附近的猎户或者农夫,却不知为何要住在这四季酷寒的大雪山上。而且,她也发觉,那袁大叔颇有气质,浓眉鹰眼,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的品相,而那袁大婶也是个难得的美人,举手投足风情万种,颇有名门闺秀的典雅,依照这种资质,只怕出生也不会太寒酸。

  只不过,这天人一般的夫妇俩,有一点她却不怎么满意——

  这袁氏夫妇,做饭的手艺蹩脚得让她这素来颇能忍耐的懒人也难以继续忍受。

  明明,有那么难得的好食材,品种不一的雪山珍菌,各类野味野菜,凿开冰洞钓来的雪山冰湖鱼,雪山珍禽的卵类,甚至,还有精细的米粮,可是,他们却偏偏只会做那一锅子大杂烩粥似的东西,滋味颇奇怪,吃得人天天胃都在冒酸水。

  反观萧胤,他却似乎是不挑不拣,有什么吃什么,更让她有了要干预厨房主权的决心。

  于是,在她以“不做闲人”为借口尝试着央求要在厨房给袁大婶打下手之后,小小了显露了一下案板上的功夫,袁大婶立刻识趣的把权力全都下放到她手里,自己则心甘情愿地为她打起下手来。

  虽然肩膀还有点痛,切起菜来有些不利索,可是,她到底也是有几把刷子的人,在调味品与佐料不齐全的情况下,索性仅仅用了一点盐调味,炖煮成白味的汤锅,保留了那些山珍野味的原始滋味,使得袁氏夫妇对她的厨艺大加赞赏,并且顿顿赏脸得吃了个盘底朝天。

  她偷偷瞥着萧胤,想从他的脸上得到点赞赏。可惜,萧胤一声不响,也不看她,只是垂着眼,似乎对这一切没什么感触。明明,他对袁氏夫妇声称,他与她是夫妻,明明,晚上同床共枕时,他抱她抱得那么紧,明明,她能感觉到他有时看她的神色已与之前的时时算计差了太多太多,可是,他却什么也不说。

  她纵使自我安慰的能力再强大,到底也是要有所倚靠,才能肯定自己的努力是有回报的,只是,他迟迟没有迈出她意象中的那一步,她便就越发猜不透他的心思了。

  做皇帝的男人,哪一个不是妃嫔三千夜御数女的色黄瓜一条?可为什么,偏生她遇到的这个却是这般与众不同?

  说他在那方面有洁癖,似乎已经成为了类似强辩的说辞,越来越没有说服力了。根据她这么久以来的观察,他不仅没有碰过任何的女人,甚至连一点点DIY的痕迹也没有,那模样,倒十足十像极了一个禁欲清修的苦行僧。

  挑来挑去,她该不会真的选中一个不吃肉的和尚吧?!

  一边想着,一边说不出是该沮丧还是高兴,她慢吞吞地做好了晚膳所需的菜肴,走出厨房时,却正巧见到萧胤与袁氏夫妇站在空地上。

  天色已经透出薄暮的绯色了,袁大婶却像是一点也没有倦意,正兴致勃勃地研究那匹她顺手牵羊偷来的马,不只言语中满是不可置信,似乎连眼神也带着某种怪异的艳羡:“这倒是一匹难得的好马!”

  结合着那袁大婶的表情与神色,再听那语气,蓦嫣敢肯定,这句话应该不是恭维,而是实实在在对那匹马的赞赏。

  “不过是一匹马罢了,有多难得?”她笑吟吟地迎上去,想要参与到这话题当中,却见萧胤望向她时微微蹙起眉,那神色,似乎是提醒她少说少错,她便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其实,这马是她当时在摄政王府的马厩里偷偷牵走的,图的只是马鞍缰绳辔头之类的齐全装备,至于是什么品种,有什么特色,她纯属一窍不通。

  “小姑娘真是谦虚,大宛极品汗血的确是很难得的。”接过话头的是那袁大叔,虽然他不是一个太多话的人,但,一般情况下,只要是他妻子感兴趣的话题,他都会附和几句的。只不过,他此刻的表情看起来也是微带讶异之色:“从这匹马的鬃毛和蹄掌看来,应该还带着漠北野驹的血统,看它那桀骜的眼神,便知它定然当初是很不易驯服的。”

  看样子,这夫妇两倒是对马颇有研究的专家。

  蓦嫣不敢做声,只是在一旁陪笑,心里暗暗寻思着,就算她不主动说什么,那袁氏夫妇也定然会问一些让她云里雾里的问题,除非,萧胤来为她解围,否则,她迟早会暴露出马脚来的。

  “小姑娘,你驯这马用了几个月?”果不其然,袁大婶一高兴起来,便开始追根究底地询问了。

  “几个月?”蓦嫣故意把问题重复了一遍,求助地看着萧胤,希望他递递点子,给点提示,免得自己露出了马脚,可谁知,他只是看着她,眸光比平日更加深邃难懂,也不知是在思量什么。久久得不到提示答案,蓦嫣自己都觉得嗫嚅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便硬着头皮勉为其难地伸出一根手指,瞎说一气:“呵呵,一天不到。”

  其实,也不算是瞎说,她根本就没有去驯服这马,到马厩里去偷马时,这马可安静极了,就连声响也没有发出一点,就乖乖跟着她走了。她偷到了这匹马之后,就立马骑了上去,在她的意识里,她根本分不出这四条腿的动物究竟是极品还是劣品。

  “一天不到?”那厢,袁大叔扬起了眉,似乎是满眼赞赏:“看不出来,小姑娘倒真是个驯马的高手。”

  蓦嫣干笑着点点头,却不知该要如何回应。

  望着站在袁大叔旁边的萧胤,她突然觉得,说不定,驯服再难驯服的马,也定然比驯服眼前这个深藏不露的男人简单无数倍。事实上,她还不止一次动过一旦没食物就宰掉它打牙祭的念头。

  也不知,这样不识货的念头于爱马之人而言,算不算罪大恶极?

  “落儿,这小姑娘可比你厉害多了。”袁大叔继而笑着摇摇头,旁若无人地唤着袁大婶的闺名,那宠溺的神色显示出经年累月的感情积淀,使得蓦嫣羡慕不已:“想当年,那匹塞外进贡的良驹,你驯了大半年也没有驯服,最后还忿忿地让我下旨一刀宰掉,免得看见心烦。”

  他似乎是在回忆着某一些陈年往事,可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某一些未经修饰的措辞却漏了馅儿,令蓦嫣听了之后不觉大惊。

  “朗哥,你又拿这事取笑我。”袁大婶也不以为意,只是略略娇嗔着回望了他一眼,明明是夫妻之间的亲昵调笑,可他们却能在外人面前也做得极其自然,一点不见矫揉造作。

  蓦嫣颇有些羡慕他们的真情流露,偷偷地再回望萧胤一样,却见他并不看向自己,似乎是有意逃避她的眼光。

  “袁大叔真喜欢开玩笑,像袁大婶这样气质高雅的美人,哪里用得着驯马,那马只消看她一眼,就自动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了。”心里酸酸涩涩的,她却还是勉强自己挤出笑容,同袁氏夫妇开着玩笑:“我看呀,那马是故意要和袁大嫂过不去,想引起美人的注意。”

  大凡是女人,被人称赞美得颠倒众生,总是免不了得意的,那袁大婶也不能免俗。“好个伶牙俐齿地小姑娘,有趣,有趣!”她以衣袖掩住唇,笑得抿起唇,眯起眼,显出了一些自然而迷人的媚态:“这匹马有名字么?”

  “呃,它叫——”这下,蓦嫣才真的有点语塞了。这马叫什么好呢?追风逐日?真是俗就一个字!憋了半天,她憋出了一个笑容,说出了一个连马也打着响鼻像是非常不满意的名字:“它叫甲壳虫。”

  其实,这是多么有爱的一个名字呀,她是想借此表示一下自己对甲壳虫汽车的痴迷,顺便向大众汽车公司致敬而已。

  于一匹马而言,这实在是一个很有创意很有褒扬性的名字,可惜,袁氏夫妇对这个名字的创意并不欣赏,甚至有点目瞪口呆的架势,而萧胤更是扬起了一抹“早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无奈笑意,并不给她打圆场。

  到最后,还得蓦嫣自己厚着脸皮来收拾残局。

  “呵呵,今天天气不错,我说个笑话而已。”她干笑着开口说着冷笑话,见众人又似乎恶寒地颤抖了一下,立马连钻到地里将自己活埋的心都有了。“该用晚膳了,再不用,就凉了。”她转身就往厨房去,打算以端菜摆碗筷来掩饰一切,并思索着怎么忘记这事,一辈子也不要再提起。

  她果然是高估了古人的幽默感呀!

  “看来,这个小姑娘对你很痴迷。”见蓦嫣跑进了厨房,袁大婶也上去帮忙,然而,走在最后的袁大叔突然笑着对萧胤说了一句他始料未及的话,似是有感而发:“想当初,落儿对我坦言情意之时,我也不曾在意。当一个人几乎拥有一切的时候,便容易被表象所蒙蔽,很难看清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更不会在意那些自己认定势在必得的。只有在一无所有的时候,才分得清,什么是绝不能放手的。”

  萧胤停下脚步,脸上的笑容已是极浅,却仍能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回应着:“您是想说什么?”他并没有像蓦嫣一样将眼前这个男子称为“袁大叔”,但,言辞中使用的敬称却是从未有过的。他分明是在表明,他已然知悉并确定眼前这人究竟是何来历,曾有何种身份。

  “琼楼玉殿,莫若相契百年。”袁大叔扭过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便快步追着自己的妻子往厅堂而去,留下一个耐人寻味的话尾:“萧氏的后人素来聪慧,你应该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

  萧胤不说话,眯起眼看着袁大叔的背影,仍旧是那副镇定若水的模样,斜斜扬起的眉端像是某一种可浴火重生的鸟类尾翼一般,带着淡然却也灼然的傲气。

  早前,那所谓的相契百年,在他看来不过是小儿女的情长,于胸有大志的男人而言,无疑如同消磨意志的砒霜,根本不值一提。可是,这段日子里,他却越来越明了并且渴望那种感觉。

  摊开左手,他看着自己掌心中那交错纠结的掌纹,心里突然就涌起了一阵难以言喻的疲倦,仿佛这些年来,他苦心孤诣追求的一切,现下看来显得那般没有价值,毫无眷恋可言。

  相契百年呵相契百年,他何尝不向往?

  只可惜,他哪来什么百年?!

  ********************************************

  晚膳之后,收拾好了一切,趁着袁大叔邀萧胤对弈之时,蓦嫣便悄悄地道厨房生火给萧胤烧沐浴要用的水。

  本来,这样的举动很有些多此一举,这山谷中有着天然的温泉,就连她也去泡过了好几次,实在是说不出的全身舒坦,并且对伤势颇有裨益。可是,萧胤却并不去,他宁肯每日就着冷水擦拭身体。蓦嫣思来想去,知道他也算得上是个有洁癖的男人,这么别扭不肯去泡温泉,便多半是因为身上的毒与那温泉相冲。

  好在她今日在杂物房里找东西时,竟意外发现了一个大浴桶,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便立即喜滋滋地找出来擦洗干净,费尽力气瞒着萧胤而弄到房间里去。

  烧水的锅子不大,要积满足够沐浴的热水,实在不是很容易,她便努力地扇火,尽量地把水温烧得够热。因着肩膀未曾复原,不能一次端太多的水,她也不嫌麻烦,一小盆一小盆地把热水往他们住的那房间里端去。

  等到终于把水给准备够了,她累得蹲在地上像哈巴狗似的喘气,也正逢萧胤此时回到房间。

  “你要沐浴?”他看着房间里放着的大浴桶,虽然诧异地微微扬起眉,但却显得很平静,一点也没有意识到眼前的一切为自己准备的。

  难怪他方才与袁大叔下棋时没有看到他的这根形影不离的小尾巴,原来她竟然在悄悄准备热水沐浴。只不过,在山谷中明明有温泉可泡的情况下,这样的举动未免也太过怪异了,也不知她又要耍什么新花样。

  思及至此,他习惯性地眯起眼来,想从眼前的这一切中看出点什么端倪来,早一步思索出应对之策。

  “呵呵。”蓦嫣没有想到他心中有那么多的思量,只是有点不自然地笑着,脸略略有点红,一边找着需要使用的物品,一边顾左右而言他:“狸猫,你有没有觉得,袁大叔夫妇的来头应该不小?!”

  “嗯。”萧胤不置可否,淡然地应了一声,并不打算把自己已知的告诉她,只是坐到床榻上,看她像个没头苍蝇一般,四处忙乱地翻翻找找。

  “听他们话里的什么进贡呀,下旨呀什么的……我猜,他说不定是哪个退位让贤的君主……可是,我记得《千秋策》上并没有记载最近这几十年里,附近哪个邻国有甘心退位让贤的君主呀……算了,我太八卦了……人家隐居在这里,可能就是不想让人知道行踪来历吧……”蓦嫣没有发现,萧胤已经看出她一犯迷糊或者一紧张就会不自觉变成话痨,她越是多话,越是惹得他怀疑她居心不良。

  用最快的速度找齐了需要的东西,她抬起头来,终于可以泛出一抹自然至极的笑:“狸猫,都已经准备好了,你趁热洗吧。”

  看着她明媚灿烂得堪比花儿的笑颜,萧胤错愕了一刹那,几乎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桶徐徐冒着热气的水,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撼动,仿佛心底深藏的某一根弦一下便被强行拨断,那断掉的弦击打在胸口,刺出了一个微小的伤口,汩汩地流出血来,涩涩地疼痛着。

  他本还出于本能地质疑她的用心,却没想到,她一向大而化之,竟然也能觉察出这么微小的细节——

  此刻,若说他不感动,那是假的,只不过,他并不妄动声色,只是掩起所有的惊讶于不可思议,反而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她的面前,很坦然地抬起双臂:“蓦蓦,你替我更衣吧。”

  他说得很自然,似乎是被人伺候惯了,一点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蓦嫣抬起头傻看着他,觉得他那平静的表象下似乎潜藏着什么不怀好意,脸突然就不由自主地红了。

  这一刻,她突然想起,之前在墨兰坞,他那么大喇喇地在她面前做出水莲花状,害她这没吃过荤的人鼻血乱喷,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看来,多半也是因着平日在内廷里被那些宫娥妃嫔什么的伺候惯了。

  心里微微有点酸,也不知,他曾经肆无忌惮地在多少女人面前这般赤身露体,甚至于,有没有和那些伺候他的宫娥妃嫔啥的在沐浴的时候XXOO,那些宫廷文里不是都这么写的么……

  嘿,瞧她又抽风了,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蓦嫣在心底暗自啐了自己一口,逼着自己打消了那满是荤段子的邪恶心思。眼前这个男人明明就像是个不沾鱼肉荤腥的再世唐僧,她这么一块大肥肉天天在他面前晃,也没见他几时冲动过,基本上,她也就不对此抱太多期待了。

  都说男人在三十岁以前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她现在几乎能确定,她千挑百选赖上的这个,说不定是一辈子也不打算用下半身思考的极品。

  这,真是自虐呀……

  蓦嫣低垂着头,红着脸解了他的腰带,褪了他的外袍和中衣,手有点没由来的哆嗦,越发觉得窘迫不安,只能踌躇地咬着唇,频频深呼吸稳定心神。

  自从到了袁大叔夫妇这里,那破旧的脏棉衣就已经被弃在一边了,他穿的虽然是袁大叔年轻时的旧衣服,可是到底身量好,骨架匀称,自然也把那衣袍衬出了极难得的儒雅味道,举手投足俨然透着天生而成的优雅。

  都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可凭谁能否认,那褴褛布衣也能被非凡之人穿出凛然的贵气来。

  而他,显然就是这样的非凡之人。

  脱着脱着,只剩下贴身长裤的裤头还系着了,她的手越发哆嗦得厉害,那地方,她分明早就看得明明白白,甚至记得清清楚楚,可现在,却像是要打开潘多拉的盒子一般,心里说不出的惶恐和忐忑。终于,她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抖着手解开他系好的裤头,便立刻转身,假意还要找什么东西,并不敢对那时时想得起大小形状的东西再肆无忌惮地看第二次。

  萧胤看出了她的不自在,并不揭穿她,只是兀自入了浴桶坐定,任由那微烫的水没至胸口,熨帖着皮肤,带着融融暖意,仿佛是她的手,一寸一寸地抚摸上来,温暖着他从没有被温暖过的心扉。

  蓦嫣听到并不分明的水响,之后没有动静,知道他打算好好享受一下那沐浴的热水,便匆匆抓了块擦拭身体的帕子,咽了咽唾沫,打算去外头速战速决,搞定自己那羞窘不堪的私房事。

  其实,她也很想在热水里泡一泡,只可惜,她如今身子颇有些不方便,不能自私地去泡温泉污了水源,也不好向人诉说,便只好每天以各种借口偷偷地溜去屋外的溪边,擦拭那难以启齿的羞窘,顺便将换下的贴身衣物迅速洗干净。

  穿来古代这么久,她唯一觉得不方便的就是,办公时没了那长着用过就可以抛弃的两只翅膀的小天使,实在极度不方便,至于内廷里宫娥们用长形的布条装上草木灰使用的那一套,虽然极为环保,不过,她是死也不肯的。古代的医者多半矜傲难缠,规矩极多,要是自己一个不小心染上妇科病,说不定连愿意医治的医生都找不到,多么的凄惨!

  就在她的脚即将跨出房门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了萧胤的声音。

  “蓦蓦,你又要去哪里?”

  他语调徐缓,口吻轻柔,却又似乎是很强调话语中的那个“又”字,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此刻,他的语气听起来很有几分无奈,没了平日里那即便是带笑也满是疏离的漠然。

  “呃,我去……去厨房……”蓦嫣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出声叫住她,一时之间,满脑子空白,只好结结巴巴地马上编造借口。“我去厨房拧把帕子擦脸。”那话尾在嘴里绕了无数个圈,终于顺利地脱口而出,为了显示自己的借口具有说服性,她还扬了扬手中的帕子,那背对着他的脸不争气地涨得通红。

  “你又打算去溪边么?”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仿似看穿了她的一切打算,将话说得特别慢、特别轻,一字一字敲进她心坎,毫不留情地立马拆穿了她的借口:“那溪水是山顶积雪融化而成的,你癸水来了,还去沾如此刺骨的冰水,想落下病根么?!”他的话语,细细辨别,竟然有这说不出的痛惜与怜爱。

  蓦嫣哑然,好半晌才转过身看着泡在浴桶里的他,自然是什么也没有察觉,还张大嘴,脑子进水一般问了个笨拙的问题:“你怎么知道?”

  “你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他浅浅地笑,向她伸出手,做着她完全无法拒绝的邀请:“这浴桶够大,你进来与我一同泡泡吧,暖暖身子。”

  他究竟知不知道,这样的举动和着这样的言语,多么多么的暧昧,多么多么地具有邪恶的诱惑感?每晚睡在一起,已经够亲近了,要是在这么不着寸缕地一起沐浴——

  “可是,我、我……”蓦嫣吞了口唾沫,觉得自己的心上有一只猫爪子在狠狠地挠着,挠得她连呼吸也不稳了。她实在很想立刻便应承下来,可是,一思及自己的私房事,便只能垂着眼不敢看他,只是没底气地应了声:“你不忌讳的么?”话一说完,脸又是一阵绯红。

  “不过是经血罢了,又不是什么脏东西。”他仍旧执着地朝她伸着手,说得一点也不隐晦,可是却那么深深地撼动一个女人的心:“我身为一个医者,没那么多忌讳的。”

  他都这么说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抖着手脚脱下身上的衣物,她故意把沾着血污的那一部分裹成团,担心被他看到之后尴尬,尔后,才局促不安地在他的注视和协助之下,也一并泡到了浴桶里。

  她的背贴着他的胸膛,因着身量不等,只能蹲在他的双腿之间。而他的一只手则是搁在她的腰间,另一只却毫无不规矩的抚摸,只是尽职尽责地托着她的身体,防止她那尚未痊愈的肩膀沾到水。

  渐渐地,水不如之前那么热烫了,蓦嫣看不到萧胤的表情,可心境也慢慢从原本的窘迫变得失望,最后,竟然满心满怀都是沮丧。她久久没有等到想象中那些所谓“灼热异物抵着”的感觉,也没有等到他主动有什么暧昧的举动,只觉得很是憋屈,憋着憋着,终于憋出了一句垂头丧气的询问。

  “你,其实是喜欢男人的吧?!”

  萧胤正蹙着眉看她那肩膀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和毛刺鞭肆虐过的痕迹,心疼她的身上到底是留下了疤痕,而且,恐怕是以后都无法消除,冷不防听见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顿时愣了一愣,眉头不自觉地拧起来,唇边泛起了苦笑。

  “蓦蓦,你为何会这样认为?”

  “难道不是么?就连现在,我这么豁出去地和你贴在一起,也没见你乱性。”蓦嫣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是苦恼。她宁愿相信是自己的魅力不够,达不到他的要求,也不希望自己的这个猜想成真。

  萧胤笑得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他极力贴着木桶,与她保持距离,只是不希望自己身上那陌生的情潮吓坏了她,而她,竟然还如此没心没肺,委屈地指责他美人在怀没有乱性,却不知,眼下,他分明已经是狼狈至极,乱得全无章法了!

  托在他腰侧的手臂微微一收,他便把她揽到了怀里,有些赧然地让她真真切切地感觉他究竟乱得有多么彻底,却见她俏脸迅速红得像是蒸熟的螃蟹,贴着他的身子,一动也不敢动。略略垂下头,他的唇轻轻擦过她肩膀上的疤痕,黑眸灼热,跳燃着火焰,声音也异常的沙哑:“我很想向你证明,我喜欢的是女人,尤其是像你这样的。”此时,他浑身的气血已经如潮翻涌,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那股热力,宛如烈火,在他的腰腹间聚集,转化成某种饥渴。可惜,他却不得不悬崖勒马,遏制住那饥渴。

  他没有忘记,她癸水来了,无论他多么地渴望与她同赴那未曾到过的极乐境界,此时恐怕也只能就此作罢。

  用尽了所有的自制,他才勉强平复了那汹涌的情潮,给了她一个颇为含蓄地答案,让她自己去揣摩:“只可惜,时间地点都不怎么合适。”

  蓦嫣紧紧靠在萧胤的胸前,方才他的举动让她觉察到了他的悸动,只不过,那真实的感触可比想象中的刺激了无数倍,甚至,她能感觉到他全身绷紧的肌肉,每一分都蕴藏着她无法忽视的力量。她忍着肩膀的疼痛,硬是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脖子,抿了抿唇,好半晌才颤巍巍地问出了自己最想问却最不敢问的疑惑:“狸猫,你不是在做戏吧?”

  没错,她那么怕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他在做戏。她希望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因为他素来便是个连欺骗和利用也都要讲得清楚明白的人。然而,她也那么怕得到这个确切的答案,她知道,自己已经越发地对这个男人无法自拔了。

  她不是爱人爱得毫无保留地痴傻女子,她也和所有的女人一样,希望自己的付出能够有所回报。

  “你相信我么?”萧胤并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热烫的嘴唇和着灼热的气息反而是沿着那伤痕一直缓缓上移,游移到她的颈间耳后,轻柔得如同采花的粉蝶。

  蓦嫣被他魅惑了,脑子晕得如同被搅匀的浆糊,哪里还能有半分思考的余地,只是全无意识地“嗯”了一声,便合上眼,半张着唇,在他并不熟练的挑逗下气喘吁吁。

  良久,他抱着她上了床榻,细心地擦净她身上的水珠,有条不紊地为她系上肚兜,穿上亵裤,这才支起身子,倚着床头,淡淡地笑,给她一个足以令心脏停跳一拍的承诺:“相信我,我定会为你做最妥善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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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二 九月 28, 2010 2:10 am

心有旁骛

 又是一夜相拥而眠,明明那般亲密无间,可萧胤却也还能谨守住最后的防线,控制着大局,没有颠覆那早已摇摇欲坠的理智。

  不过,半梦半醒之间,蓦嫣能够感觉到,他似乎一整夜都睡得不太好,纵然呼吸平静,心跳也如平日那般沉稳,可是却有些说不出的烦躁,想要辗转反侧又怕惊醒了她,只好越发把她抱得紧,还时不时地在她的肩膀和颈项上留下极轻的啄吻。

  早上起来的时候,那房间里的一切都被他悄无声息地收拾干净了,就连她那沾了血污的衣物也已经洗得干干净净,悄悄晾在了后院的角落里。

  只可惜,干净倒是干净了,却也已经破得不能穿了。他大约是从没洗过衣裳,洗的又是她弄脏了的贴身衣物,想必难免窘迫,遮遮掩掩地搓洗,一时没控制住力道,便给搓洗成了破布。

  看着那破破烂烂的贴身衣物,蓦嫣哭笑不得,可是却由衷地感觉到这个男人可爱得简直无以复加。

  没有穿越之前,她看某一篇现言文时,曾经看到男主去为办公期间的女主去便利商店买两只翅膀的洁白小天使,那一堆读者向往而嫉妒的感慨,简直是恨不得将那男主歌颂成新一代好男人典范。甚至,她也了解到,有的男人,连陪女朋友去买内衣或者避孕药也是不肯的,沙文主义架子摆得无比大。

  可瞧瞧她的狸猫——

  他那修长的十指是用以阅奏折握长剑的,是用来揽书卷御狼毫的,是用来决策天下运筹帷幄的,再不济,也是用来写药方号脉息的,可是,此时此刻,他竟然能放下那王者至尊的架子,给她洗衣裳,而且,洗得还是……

  当蓦嫣装作不知情地提起那“失踪”的贴身衣物时,萧胤面不改色地饮着茶,连眉也没有挑一下,只回答说“没看到”,便更让她深深觉得,这个男人的爱妻潜力,绝对有待好好开发!

  只不过,她算是他的妻子吗?

  望着萧胤的背影,蓦嫣捧着发烫的脸,决定凭着自己强大的自我安抚能力,毫不愧疚地自认是他的妻子。

  是的,她或许算不上孝睿皇帝萧胤的妻子,但,她觉得,自己应该可以成为鬼医凌青墨的妻子!

  没错,这是她的狸猫!

  *******************************************

  在袁氏夫妇的住处休养够了,离蓦嫣和萧胤自岽丹出逃,也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蓦嫣担心青州的局势有变,本想同萧胤商量是不是尽快赶回去较好,可萧胤对这个话题一点兴趣也没有,只说让她自己看着办。

  蓦嫣知道他定然是有所安排的,可思来想去,决定还是赶回去看看比较好。于是,袁大叔便一路送他们抄捷径,从极远僻无人烟的山坳里穿过,直到将他们送到了北夷与大汉交界的商州边境上。

  入了商州边界之后,又行了将近两日,才到了商州府。萧胤与蓦嫣共乘“甲壳虫”,一路走来,因着冷,蓦嫣便紧紧地窝在萧胤的怀里。也不知是大汉民风淳朴还是众人见不得这种公然的亲密,入了商州府后,竟然不时有人对他们这亲昵的行为指指点点。蓦嫣对那神色怪异的侧目很不以为然,思及要不是不愿太过引人注目,她倒很想当着这些人的面去强吻萧胤,让这些自认受礼仪教化的人大跌眼镜。

  只不过,她还没觅着机会让别人大跌眼镜,萧胤便已经让她先跌了眼镜。在全身上下只剩几个铜板的情况下,他并不急着去商州府衙求救,也没有去叶家在商州的商号,而是先一步带着她去了商州最大的赌坊——无钱莫进。

  下了马,她有点哆嗦地被他拉着手硬拖进了那赌坊,心里惴惴不安得像是揣了只兔子。她对这等需要偏财运的活动素来不擅长,没穿之前,遑论是打麻将还是斗地主或者跑得快,从来都是“孔夫子搬家”。

  如今,就连赌坊门口那看守的人琢磨他们俩的眼光也是带刺含针的,似乎是认为她与萧胤看起来这般衣衫朴素,一副落魄寒酸相,居然也敢来这出入非富即贵的场所妄想走偏财运,只怕会成为那输了便只好当裤子的一类人。

  而且,她更担心的是,万一萧胤运气不佳,真的输掉了最后几个铜板,会不会情急之下,把她给典当了救急还债?

  仔细想想,又似乎不太可能,倘若他真有这个打算,不如直接带着她去寻觅一所合适的秦楼楚馆,喊个不算太高的价钱卖处,岂不是省事多了?

  可惜,正当蓦嫣满脑子胡思乱想之时,萧胤的举动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他对那些牌九骰盅之类的完全不感兴趣,只是大摇大摆地入了赌坊后堂,狮子大开口地向那负责放高利贷的人要求借这赌坊全部的家当。

  蓦嫣的脑门上立马滴下了冷汗,为他这不知死活的行径头皮发麻。

  早前,他也曾这般不知客气为何物地问叶楚甚要白银八千万两,这次虽然数目不明,可一个赌坊的全部家当,细细算来,也该是个足以吓死人的天文数字。

  这些开赌坊的人和叶楚甚可不一样,叶楚甚有所顾忌,自然不得不双手奉上银钱,予取予求,而这些混迹在赌坊里的人,多半都是些游手好闲的墨社会闲散人员,好勇斗狠,蛮不讲理,而他这一身的落魄,不思考怎么去官府让人相信他是当朝孝睿皇帝,竟然敢这么不客气地问人借这么一大笔银子,真是够有勇气。

  哎,狸猫哥哥,就算武功好,也不待这样糟蹋的呀,要是双拳难敌四手,会被打成猪头皮的,那样,就算是最后去了商州府衙或者叶家的商号,碰巧遇到熟人,说不定也认不出你老人家了。

  那赌坊里的人一听说萧胤要借赌坊全部的家当,自然骇得脸色大变,却又闹不准萧胤有什么来头,没有如蓦嫣意料那般把他们当成疯子撵出去,而是忙不迭地请来了赌坊里坐镇的老板。

  那赌坊老板一脸横肉,三角眼吊梢眉,看上去颇凶狠,可一见到萧胤,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他摒退了闲杂人等,这才跪下,恭恭敬敬地连呼“公子爷”,嘴里还一直嘀咕着什么“一直在派人寻觅您的下落,却又不敢大肆声张,惟恐惊动了不该惊动的人,只好让人一路暗暗打听”之类的话。

  萧胤面无表情,冷漠地“嗯”了一声,既没有责备,也没有赞赏,只是语气淡然地扔下一句话:“爷乏了,该准备什么,你思量思量,看着办吧。”

  那一刻,蓦嫣突然醒悟过来,难怪她家狸猫哥哥敢这么肆无忌惮地进来借人家全部的家当,原来,狮子大开口是假,联络属下是真!

  可是,连这开赌坊的三教九流都是他安插的下属,那么,她也不得不再次肯定,他背后隐藏的秘密,远比她能猜到的更多更复杂。

  *****************************************

  莫约一盏茶的工夫,赌坊后门处来了一辆马车。在那赌坊老板点头哈腰“委屈公子爷先将就一番”的歉意连连中,蓦嫣和萧胤上了那辆马车,就连甲壳虫也有人专门负责牵着,一路跟在马车后头。

  蓦嫣本就不怎么习惯骑马,之前的日子是因为没得选择,才不得不为之。如今一上了马车,便觉着全身酸痛得像是要散架,只好可怜巴巴地在萧胤身边蜷成一团。尔后,也不知被七拐八弯地载到了什么地方,总之,她发现那庭院别致静雅,便判定,绝不可能是普通百姓的居所。

  下了马车,在萧胤的指示下,蓦嫣被几个丫头簇拥着去沐浴更衣。

  不得不说,即使是在叶家,她也没有享受过这么好的待遇,那浴桶大得几乎能装下五个人,沐浴的水应该是熬煮过各种花蕊的香汤,泛着淡淡的清香,却又不像一般的花瓣澡那般麻烦。那几个丫头各司其职,有揉颈的,有捏手的,有添水的,伺候得她无比舒服,几乎想要打个哈欠在那浴桶里就这么睡死过去。

  她正起身准备更衣的时候,萧胤倒是很大方地进来了。

  他显然也是沐浴过的,满头黑发透着湿气,那一身旧布衣已经换了下来。可他却没有如之前穿一向偏爱的蓝绣儒衫,而是破天荒地换了一身纤尘不染的青衣。那一身衣饰,乍一看似是极为朴素,但那料子却是上等材质,袖口绣着宝相花的暗纹,就连腰间悬挂着的玉佩,也显然是价值不菲的上品。

  蓦嫣扭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徐徐走近的身影,只觉得甚是赏心悦目。比起他身着蓝绣儒衫时的书卷气,如今这一身青衣反倒衬得他越发温润绝尘,轩昂之气于那举止投足间不经意地溢出来,全然担得起“高而徐引,岩岩若孤松独立,爽朗清举,肃肃如松下清风”的评价。

  可他并不说话,只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静静地看那些丫头为她更衣。

  在丫头们的忙碌下,她换上一身淡蓝色的衣裙,尔后便是坐下任人梳发。

  原本,她云英未嫁,照理只能披散着头发,或者梳个姑娘家的简单发式,是没资格束髻的,可他却在关键时刻缓缓出声提点那些丫头:“为夫人梳个垂云夺月髻。”

  蓦嫣到底也在内廷里住过那么长的日子,知道名称里与“月”字相关的发髻,只有从一品以上的贵妃或者皇后才能束的。更可况这发髻名为“垂云夺月”,若是细细思量来,根本是对皇后的大不敬。寻常人家的妇女谁要是敢梳这样的发髻,定然会被满门抄斩。

  然而,那发髻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萧胤平素里即便是有什么安排,也只是疏远地称她为“郡主”,绝不会称她为“夫人”。

  眼下,他是那高高在上的“公子爷”,却那么自然地称她为“夫人”——

  他这是否是在提醒她,他那所谓妥善的安排便是让她入后宫?

  早前在噶达贡山上的时候,她过得颇为快活,是因为,她觉得与他能够过那普通夫妻同甘共苦的生活,暂时远离那些尔虞我诈争权夺利,甚是惬意。可如今,他恢复了身份与地位,便也是在提醒着她,他的一生,不可能只有她一个人。

  哦,对了,他似乎曾经提过要废掉殷赛雪,立她为后,可是,真的有可能吗?

  且不说她对那皇后的身份和头衔一点兴趣也没有,她与他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到底有着堂兄妹的身份,而大汉皇室堂兄妹从未有过联姻的先例,那些奉礼教为真理的老臣言官对此也不知会闹腾成什么模样。再加上,一旦废了殷赛雪,便是公然与殷太后和国丈为敌,且不说这有可能是诓她的,就算是真的,她估摸着他的用意也是着眼在青州的兵权上。

  事已至此,他为的还是青州的兵权么?

  倘若他给她的安排真的是入后宫,那她又该要怎么办呢?

  蓦嫣垂下头,心里说不出是甜蜜还是酸涩,因为想不出个答案来,只能涩涩地一笑,任由那些丫头摆弄着她的头发。

  之后,晚膳时的珍馐佳肴明明丰盛得令人眼花缭乱,她却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虑之中,一点也没有胃口。察觉到他满是疑问的眼神,她不得不强挤出一个笑脸,只推说是不太舒服,没什么食欲了,只想早早地去休息。

  萧胤微微颔首,并不多话,只是让侍奉的丫头领着她去休息。可是,待她刚脱了衣衫上床,连被窝都还没有睡暖和,他便就来了,褪了外袍钻进锦被里来,熟极而流地搂着她。

  感觉到他身上熟悉而好闻的气息,似乎无所不在地纠缠着魅惑着,蓦嫣便更是觉得心里酸涩得紧,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像只猫似的蜷在他的怀里,楚楚可怜地抬眼看他一下,又耷着头不说话。

  “你不舒服么,为何晚膳吃得那么少?”萧胤略略蹙起眉,把她越发搂得紧了,下颌贴上她的额头。察觉到她并无任何染病的症状,这才松了一口气:“是不是那些膳食和菜肴不合你的喜好?”

  到底相处了这么些日子,她喜欢什么食量如何,他也都了解得差不多了,晚膳时那些菜肴,全都是他亲自交代下去的,可惜,她却似乎并不领情。

  他初次在一个女人身上用心,便遭遇如此冷落,真是令他心里颇不是滋味。

  “不舒服。”她点点头,把脸贴着他的胸口,终于还是忍不住,口齿不清地咕哝着:“狸猫,你说会给我最妥善的安排……到底是什么安排……我说过,我不会入内廷做你的后妃……”

  原来,她在思索这个问题?

  萧胤深沉如渊的眼眸中有微微的情绪在泛滥,可是,他却没有与她疑问相关的任何解释,只是轻轻应了一声,沉沉的声音如同最温柔的魅惑:“你睡吧,这些事,勿需担心,我心中有数。”

  *************************************************

  也不知是做了什么噩梦,蓦嫣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过来,却意外发现那伴在枕边的男人已经没了踪影。探一探床铺的温度,似乎还有余热,想是刚起身没多久。她诧异地望了望窗户,却发现天色还黑着,还没有破晓的潋滟,便更加纳闷起萧胤的去处来。

  就算是早起看书,也不至于半夜三更吧?

  许是昨天睡得太早,她此刻已经是毫无睡意了,翻来覆去觉得烦躁,不想给自己胡猜乱想的机会,便披着衣裳穿了鞋,悄悄出了房门。

  整个庭院里一片漆黑,长廊上连个照亮的灯笼也没挂,她细细望了望,发现东面的房间里似乎有烛火的光亮,猜测萧胤应是在那里,便就一步一步慢慢走了过去。

  走到门口,她却听到,那屋里不太分明地传来了萧胤和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公子爷,国丈近日似乎是在与南蛮接洽……属下猜想,他此举或许是想要购买南蛮的兵器……”那声音很是陌生,应该是她没有见过的陌生人。

  “随他接洽。”萧胤轻轻哼了一声,那语调里透着从未有过的冷漠无情,甚至带着冷笑:“南蛮即便想做这笔唯恐天下不乱的生意,恐怕也是有心无力,再说,他拿什么去买?”

  听到这里,蓦嫣突然想起,早前聂云瀚曾说,萧胤不仅向叶楚甚索要了八千万两银子,还让叶楚甚牵线,向南蛮购买兵器,如今看来,他恐怕是早就得知国丈的心思,便早一步断了那买兵器的路子。

  他还真是一步一算,步步为营呵。

  苦笑了一下,她决定不做这等听墙角的卑劣行为,而且,以他的武功修为和耳力,不可能不知道她来了,说不定,他是故意要借此试探她有没有贰心。

  转身便打算要回屋里去,可谁知,那门却在这时打开了。

  蓦嫣回转头一看,只见萧胤负手立在门口,满脸淡笑地看着她,他身边站着个陌生的男人,满脸戒备,看她的眼神里透着不信任。

  尔后,萧胤不急不缓地伸出手来,示意她把手搁到他的掌心里,令她无法抗拒地缓缓道了一声。

  “蓦蓦,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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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二 九月 28, 2010 3:04 am

以黑吃黑

  蓦嫣看着萧胤的手,有点迟疑,不知道究竟是该如他所说的那般,从善而流地进去,还是谨守分寸地谢绝,并且回房去,以示自己毫无贰心

  他分明是在听他的下属汇报一些重要的情报,她跟在他身边这么久,别说没遇到过这种阵仗,就连他那些经常做幽灵出没状的下属是男是女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可眼下里,他让她进去,这是否是他对她信任的第一步?

  又该不该拒绝这好不容易得到的看似信任的机会?

  终于,蓦嫣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里,那一刻,她只感觉他的掌心那么温暖,而她的指尖却是一片冰凉。

  进了屋里,她便规规矩矩地坐在他的身边,看他敛了那恬淡的笑意,神色恢复了面对下属时的冷漠,只是以眼神示意那汇报的人继续。

  “国库中的钱财已全都转入了钱庄里,目前所剩不多,一切都按公子爷的吩咐进行。”那对她的到来满脸不赞同却又无可奈何的大叔,一边压低声音汇报着骇人听闻的消息,一边趁着萧胤低头倾听时抬起头来细细打量蓦嫣:“账目已经全数清算完毕,稍后便会给公子爷送来。”

  蓦嫣只觉得眼角有点跳得厉害,免不了心惊胆战。国库里的钱是整个大汉帝国的根基命脉,无论是官吏使臣的俸禄,还是兴修水利赈济灾荒的支出,全都依仗着,而萧胤竟然有办法把那些钱给不着痕迹的洗到所谓的钱庄里,让国库形同虚设。

  他究竟是想干什么?

  他难道不知道,即便是斗得再厉害,一个帝国的财政命脉也是绝不能动摇的么?

  可惜,她此时没机会询问萧胤,只见他唇角泛起一丝满意的笑纹,深邃的眼眸瞬间笼上了一层看不清来由的阴影,就连问话的语气也狠辣了起来:“彦柏,青州细作的事,你如今查得怎么样了?”

  “那青州的细作应是国丈所安插的眼线。”那被称作“彦柏”的大叔神色越来越肃穆,在提到青州之时,甚至还有意无意地瞪了蓦嫣一眼:“属下无能,只是查到那人隐于军营之中已有多年。”

  青州?军营?国丈?眼线?

  蓦嫣在脑子里快速地挑拣出关键词,瞬间便进行了无数次资料重组和相关猜测。

  国丈殷钺旒乃是现任皇后殷赛雪的父亲,太后殷璇玑的亲哥哥,他手中握有重权,且网罗了一大批朝臣,素来飞扬跋扈,却不想,他竟然在青州军营中安插了多年的眼线,难不成也是觊觎着青州的兵权?

  殷氏一门坐大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殷璇玑把持着朝政十数年,连萧胤亲政了也不肯把权利归还,殷钺旒则是不断贿赂拉拢满朝文武,只怕,殷氏夺宫逼位是迟早的事。

  在这样的情况下,难怪萧胤忍不下去。

  看来,真如萧胤之前所说,青州的兵权是块大肥肉,想要分得一杯羹的人绝不在少数!

  按照他的脾性,应该是有了全盘打算之后,才开始一步一步施行的吧?!
  蓦嫣不自觉地扭头看着萧胤,却发现他正好也在看她,两人视线相撞,像是某种极易被点燃的火种,瞬间便烧起熊熊烈焰,纠缠在彼此的眉梢眼角。

  “很好。”萧胤略略颔首,发现蓦嫣正兀自转着眼珠,一副了然的表情,知道她定然也在思索着军营中有可能是细作的人,便微微一笑,收回视线,修长如玉雕一般的手指在紫檀木的桌案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似乎在思虑着什么,尔后,转而又问着让蓦嫣颇为关心的话题:“青州局势如何?”

  尚彦柏是个明白人,跟在萧胤身边很有些年岁了,位分也不低,自然知道这昭和郡主萧蓦嫣来历不单纯,可是却闹不懂萧胤让她旁听这些机密的目的究竟为何,便只能老老实实道出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北亲王毁木措举兵来犯。”他顿了顿,带着点暗示:“如今青州形势吃紧。”

  青州有数十万士卒镇守,即便是北夷雄兵来犯,激战难免,也不至于无法应付,那所谓的“形势吃紧”恐怕是指的群龙无首,有人从中作梗,破坏军心与凝聚力。

  “嗯。”萧胤应了一声,平静无波的黑眸陡然一眯,光芒转为冷冽,脸上那绽放的淡笑变得瞬间凛如刀刃。停顿片刻之后,他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尚彦柏:“你先下去吧。”

  “可是,公子爷——”看着蓦嫣,尚彦柏似乎有着某种担忧,还有什么话要提醒,便抬起头急急地唤了一声,却被萧胤那冷冽的眸光给喝止了。

  “下去。”他用最低沉的声音徐缓的开口,语调并不见得多么严厉,可是薄唇里吐出的言辞冰冷得让一旁的蓦嫣也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尚彦柏无奈,只好退下了。

  蓦嫣察觉到了尚彦柏看她的眼神总有着质疑和不放心,知道自己恐怕是因着某种特别的原因而不得信任,有点踌躇。她不希望萧胤因为偏袒自己,而与属下有隙,便寻思着是不是该主动表示自己对这些秘密没有企图。

  “狸猫,你——”可她的话才开了个头,萧胤便已经揽了她的腰,带着硬茧的指,滑过她唇,阻止了她还没来得及说完的话,也带来了她已经慢慢熟悉的□和心悸,示意她先噤声,尔后,他迅速灭了烛火,一路优哉游哉地拖着她回了寝房。

  “蓦蓦,从今往后,你要记得——”回到寝房,上了床榻,他故意挑高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凑到他的耳边,也说不清是要调情还是真的要提点她,就连言语也暧昧得令人止不住脸红:“你倘若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只能是在床上。”

  这话着实暧昧得很,也不知是不是意有所指。蓦嫣伸手抱住他,学着他那样,在他耳边细细地出声:“青州军营里有细作?”她问得很轻,小心翼翼地,可是却故意拿手指在他胸口上轻轻地戳:“你上次去青州,有没有被认出来?”

  对于她这刻意而为之的小动作,萧胤挑起眉,伸手握住她的手指,眼角扬起了一丝戏谑,言语却轻得有了几分嘶哑与低沉:“要是没有被认出来,我为何能赶在你的前头到了岽丹?”看着她在那诉说里噘起了嘴,似乎不太满意,他便继续打击她这几日以来被浓情蜜意包裹的心:“本还打算赶回京师做点掩饰,不想身份却已经曝露了,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半道里折回来了。”

  其实,不仅仅是那么简单,据尚彦柏所说,那细作一时查不出他的身份来历,竟然将他们一行人的画像全部呈给了殷钺旒,使得他身份曝露,那计划好的棋局被无故破坏,不过,幸好他足够冷静,才没有让局势失控。

  看来,如今是将那眼线翦除,将所有难于控制之人一并除根究底的时刻了!

  “哦,原来如此。”蓦嫣有点错愕,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应了一声。

  说实话,她对此,心里突然有点小小的失落。原本以为,他早一步到了岽丹是因为潜意识里在意她的安危,没想到,却只是情急之下的举措,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看来,她又自作多情了。亏得那一晚,她还喝得那么醉醺醺地,矫情地对他好一番表白,恬不知耻地做了些暧昧举动,也不知他当时心里是怎生的一幅不屑一顾……

  这样的认知像是一盆冷水浇在她的心上,有点刺骨的疼痛。可是仔细想想,那时,他还尚未与她培养出感情来,满心只有算计,有这样的举动才算符合他素来的脾性,于是,她也就不去在意了,以免自伤,只是揪住那重要的细节悄悄发问:“如今青州局势吃紧,我们要不要明日就回青州?”

  她故意用“我们”二字来探他的口风,想从他的回答中探明他的心意。

  “嗯。”可惜,萧胤并不上当,也或许是根本在意识里就没有“我们”这个概念,只是略略沉思,漆黑的眼瞳又恢复了原本的平静,宛如无风无浪的潭水一般,没有漪沦,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绪了:“或者,也是时候御驾青州了。”

  御驾?

  他就打算这么坦坦荡荡地以孝睿皇帝的身份奔赴青州?

  “御驾的目标会不会太大了?!”蓦嫣被他这漫不经心的言语给吓了一大跳,倏地狠狠抽了口气,凉意透进心底,手忍不住微微发颤,为他一番也不知是有必要还是无必要的担心:“尉迟非玉不是个好对付的人,他一番谋划,让整个青州与朝廷为敌,摆明是对你有所防备的,你若是这么贸贸然御驾前去,万一着了他的道怎么办?”

  其实,她更想直接说,即便是有所准备,可一旦那数十万的炮灰经不起尉迟非玉的挑衅,一时失了控,可不是闹着玩的!

  萧胤却不紧不慢,只是支起身子,挑高一道眉揶揄着,眼中的神采明明灭灭,仿佛早已看透她的全部心思,却还偏生明知故问:“那你说,我该要怎样做才合适?”

  蓦嫣咬着唇,思索了片刻,举得自己应该能耍点小聪明助他一臂之力,便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把他那支起的身子拉下来,亲昵地贴着她。“你同我一起,悄悄地回去,就像上一次那样,只要你不公开自己的身份,即便是有人存心从中作梗,我也有办法帮你掩饰。”说到最户,她稍稍顿了顿,觉得自己的措辞有点不对,忙又换了一个:“或者粉饰。”

  萧胤但笑不语,久久地没了回应,好半晌,就在她以为他已经没有话说的时候,他却又径自开口了,双眸深邃闪亮,薄唇弯成了微笑的弧度,语调近似于叹息:“蓦蓦,你可知我今日为何会让你知道与我相关的那么多事?”

  那么多事?

  蓦嫣愣了愣,觉得她也不过就是听到了那么几句似乎无关痛痒的而已,还晦涩得令她有些一头雾水。当然,若是借由这些延伸出去,恐怕的确能联系出很多细枝末节来。不过,懒得不懂装懂是她的美德,她也不想花费心思去揣测其中的关联,便回以一句“不知道”,等着他自发自动地为她解答。

  可谁知,萧胤并没有她意象中的体贴了。他的笑意越来越深,可是神色却越来越凉薄,似乎不过一日光景,他便已经完全将身份的差距调整完毕,恢复了往日的高深莫测:“今日,你与我同坐一条船,你也该知道,哪些人是我的对手,也将暂时是你的对手。”

  这话背后的含义颇为深远,字字是泥沼,处处是刀棍,尤其是那“同坐一条船”的比拟,将她与他的关系近乎直白地理解成了互相利用的关系,似乎那些同甘共苦的日子只是南柯一梦,不具备任何的实质意义。

  这一刹那,即便是蓦嫣,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被他语调中的冷漠给刺伤了。

  “什么叫做今日你我同坐一条船?什么叫暂时的对手?”蓦嫣有些无法接受,眼前这个男人,前一刻似乎还是与她浓情蜜意百般纠缠的,可眼下,他竟然能用这样的表情说出如此的一番话来,不由气恼非常,径自翻了个身背对他,耍起脾气来:“说来说去,你还是不相信我!”

  “我知你心里必然为这话而不痛快,但是,我必须实话实说。”萧胤看着她这恃宠而骄的举动,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眸子被睫毛阴影所遮掩,格外的深幽黝暗,隐藏着无尽的波澜:“青州的兵权悬在那里,能不能拿回来还未可知,就算是拿回来了,只要没到我手中,我便是不得不防着你遭他人利用或者挟持。”

  “你是担心军权在我手里,以后会被我要挟吧?”蓦嫣闷闷的声音就着他的话尾传来,似乎是有意道破他没有点明的那一部分。

  何谓“遭他人利用或者挟持”?

  他要防的,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那你倒是说说,你能要挟我什么?”某种犀利冷凝的光芒闪过幽暗的黑瞳,萧胤伸手掰过蓦嫣那背对的身子,挑起她鬓边一缕发丝,脸庞轻轻泛起一丝危险而迷魅的笑,慢慢靠向她耳边,提醒她:“蓦蓦,你不要忘了,你的头发还在我手里。”

  就在她都几乎忘了那缕头发的作用之后,他这么提起,摆明就是警告她不要恃宠而骄。

  那一刻,蓦嫣觉得自己傻得很可笑。

  或许,那些同甘共苦的日子,于他而言真的不算什么,至多是人生中一段别致的插曲。他毕竟不是她意想中单纯的医者,在当时的情况下,或许他很感动,但,如今,一切毕竟已经过去了,他自然是宁肯做回这九五之尊的。

  或许,那一段苦日子没有真正触动他的心,让他看清自己,反而是更加坚决了他将大权紧握的心。

  委屈地泪水在眼里转来转去,她只觉得眼前这一幕无比熟悉,就如同她被向晚枫从北亲王府救回来时,她本想着可以对他撒娇卖痴,就算不能博他爱怜,至少也要让他内疚,可他却是一脸的漠然。

  她果然是在一而再,再而三地犯贱!

  “你不喜欢我吗?”也不知怎么地,张口问了个傻问题,她突然又觉得后悔,恨不得一口咬掉自己的舌头,那眼泪不断地转来转去,终是在他眼前无声地滑落了。

  难道,在噶达贡山上,他对她的一切情意都是做戏的么?

  难道,他只是希望借着她让他一路安全地回到大汉的疆域么?

  她以为她看懂了眼前这个男人,可如今才知道,他似乎从没打算让她看懂自己。

  “蓦蓦,我自然是喜欢你的,只不过,喜欢归喜欢,不能把其他的事也这么胡乱地混为一谈。”看着她突然就滑落的泪水,萧胤叹了一口气,伸手擦掉那潸然而下的眼泪,说得很轻很慢,音调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淡淡的疏离:“去到青州,你我都有硬仗要打,该怎么演戏你心里也必然清楚,恐怕也不能再这般亲密了。”

  蓦嫣听着他的解释,反而更觉得自己开始渐渐理出一些头绪了。

  难道,他这话是在提醒她,不要感情用事地把与他的关系美化了么?

  难道,有了感情,就不是利用了么?

  难道,有了感情,就能让这利用理所当然了么?

  诚然,一个拥有江山的男人,可以拥有无数的女人。

  可是,他时时甚不忘提醒她,他们之间纵使有感情,也与眼前这一切毫无干系,难道不是在提醒着他自己么?

  难不成,他是在顾忌自己身上的毒?

  “狸猫,你该早就看穿我了,我其实是个心无大志的女人,甘心被你利用驱策,求的也是很简单的东西。”明知这样的话说出口有伤自尊,明知这话有死缠烂打的嫌疑,但蓦嫣还是说了。她转身主动抱着他,那么轻缓的一字一句,敲打在他的耳边:“我只是希望你能把我放在心里。”

  或许,按照俗套,她此刻应该选择坚强,选择和他划清界限。

  可是,她也知道,被男人负心的女人,往往都是最坚强的那一类,因为,她们太坚强,男人不会认为她们被自己伤害了,所以,也可以负得毫无内疚感。

  既然撒娇卖痴行不通,那么,她就去赌这个男人的内疚与怜惜!

  事实证明,她已经胜过了,她不信她这次会输。

  想想,林仙儿是如何用最谦卑的态度诉说她对李寻欢的崇拜的?

  大约没有男人能够抵御这么令人生怜的一幕:

  一个美人,双眼含泪,那般坦然地承认自己低到尘埃里去,为的只是要他把她放在心里。

  萧胤却只是看着她,久久不说话,直到最后的一刻,他才无奈地伸手回抱她。

  “蓦蓦,有的东西,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不来。”他似乎是无奈极了,拿眼前这个女人全无办法,眼眸由原本的深幽变得更为黯沉,长长地叹息一声,带着隐隐的痛楚,轻吻落在她的眼睑上:“你为何喜欢一个人,偏生喜欢得这么不留余地?!”

  **********************************************

  第二日一早,匆匆用过了早膳,他们便上路了。

  萧胤本属意让蓦嫣乘马车,可蓦嫣思及前一晚的那些事,便故意摆出不肯耽搁时间的模样,只倔强地要求骑马。

  明知道自己因不擅骑马,大腿内侧的肌肤都磨破了,可是,看着萧胤眼里一闪而逝的痛惜和无奈,她开始觉得,那痛一点也没关系,要获得这个男人的青睐与关注,她便该一路继续倔强下去。

  萧胤,他即便是嘴硬不松口,可是,骨子里却偏生只吃这一套!

  她越对自己不在乎,他便对她越在乎。

  这是男人的天性。

  商州离青州不过百里,一路策马狂奔,也不过是两日,他们便顺利地回到了青州卫王府。

  回到卫王府,蓦嫣风尘仆仆,甚至来不及梳洗更衣,首要的大事便是召来了青州城楼上负责守备的聂云瀚。

  “郡主,您这一去,倒是去了恁地久呀。”聂云瀚一声铠甲,眼里满是血丝,胡子拉渣的,看起来显得颇为疲惫,想是因着最近北夷的来犯而头疼。只不过,看到蓦嫣站在面前,他纵然欣喜,可却在瞥见萧胤的时候,目光便转成了嘲讽:“如今,北亲王带着大军压境,您终于肯回来了?”

  因着叶楚甚和向晚枫还在青州滞留,他自然也听说了蓦嫣为了萧胤而不顾一切偷跑回去的事迹,难免吃味,就连话语当中,也带着酸味。

  “聂将军,想不到,你倒还挺惦记我的。”蓦嫣自然看出了聂云瀚的醋意,却还能不着痕迹地和他打哈哈,便觉得自己与腹黑斗智的功力越来越好了。

  那一刻,她偷偷地瞥了萧胤一眼,发现他仍旧面无表情,可看聂云瀚的眼里却已经没了平日的波澜不惊,有些旁人看不到的情绪在缓缓酝酿着,冰一般冷彻心扉。

  她几乎可以确定,萧胤是在生气,这才想起,自己之前似乎曾经向萧胤告过状,理由是——

  聂云瀚强吻她。

  看来,聂云瀚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了。

  “那是自然。”可惜,聂云瀚一点也没有觉察到自己前景的堪虞,反而毫不掩饰自己对萧胤的不待见,不仅点点头,话语中酸味不减,眸光微挑,还亮出一道摄人的精光:“只是,看不出,郡主果然颇有能耐,不仅杀了贺兰贞母子,还把整个北夷搅得天翻地覆。”

  “聂将军真是过奖了。”蓦嫣轻咳了两声,索性懒得和他废话,直奔主题,把之前和萧胤在路途上便商量好的任务全权交予聂云瀚这个一级演员。“听说最近军营里有心怀不轨的老鼠,时时做些鬼鬼祟祟偷鸡摸狗的事。却不知,在北夷大军临近之前,花几日功夫捉捉老鼠,聂将军以为如何?”

  聂云瀚并不意外,似乎是早就知道这“老鼠”背后所指代的含义,只是漫不经心地挑起眉,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郡主要捉多大的老鼠?”

  那一刻,蓦嫣不由佩服起萧胤敏锐的观察力来,他说得一点不错,聂云瀚果然是军营里的老油子,不管有什么异动都知道。

  起身走向聂云瀚,蓦嫣故意暧昧地倾身,在萧胤面前公然与聂云瀚咬耳朵,可说的话却不是萧胤交给的。

  “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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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二 九月 28, 2010 3:34 am

真人露相

  蓦嫣发现,自从她故意与聂云瀚在公开场合咬过耳朵之后,萧胤真的就开始履行起自己之前“不能再那般亲密”的言语,与她保持起来非一般的距离。

  他似乎有很多事要忙,不是和叶楚甚商议要事,就是和向晚枫商议要事,连带的,使得叶楚甚和向晚枫也没有时间理会她了。不仅如此,他晚上不再和她一起睡,甚至,一天里很难见上几次面。有时,偶然与她在不得不相遇的情况下遇到,也是凝着一张俊脸,一言不发,目光像针锋刺雨那么锐利,全身上下寒气碜人。

  这难道是吃醋?

  明明是他不愿让人知道与她一路逃亡的狼狈经历,也不愿在别人面前露出在乎她的弱点,那么,她就如他所愿,转移视线,让人误以为她此刻要全心全意依靠聂云瀚在青州的势力,把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聂云瀚的身上。

  他要利用她,那她就“好好”的,“尽职尽责”的由着他利用,难道,这也错了?

  蓦嫣明着里一头雾水,颇为委屈,可是心里却暗暗地高兴,不动声色,反而借着这机会时常往军营里跑,找聂云瀚找得更勤了。

  一方面,她要拿聂云瀚转移视线,另一方面,她也的的确确需要从聂云瀚的身上学到一些东西。她和萧胤自然是坐在同一条船上,可是,聂云瀚不也是和她一路的么?

  她要借助他的实力,他要借助她的权利,各取所需罢了。

  毕竟,要号令青州的数十万士卒,不是容易的事,再加上,军营里有居心叵测的细作,更是加大了她凝聚军心的困难。而聂云瀚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蓦嫣的目的所在,有时在人前与她态度亲昵,甚至敢当着军营里众人的面,旁若无人占她的小便宜,痞气十足,可若是只有他们两人时,他又显得态度很冷淡,一副心不甘情不愿却又不得不为之的模样。

  所以,当他把一张写着一长列名字的绢宣搁到蓦嫣的面前时,那张英气逼人的脸难看得就像是被人揍了一拳,神色也照例是冷淡的,很忿忿的模样。

  蓦嫣仔细看了看,发现那上头列出来的名字,清一色是青州军营里有点地位的大小头目,就连最有发言权的“八部众”,也有五个人的名字在那上头。

  “这是什么?”她愣了一愣,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聂云瀚的用意何在。

  “老鼠。”聂云瀚瞥了她一眼,简短地应了一声,端起桌上的茶水,就着壶嘴就往嘴里灌,仿似胸腔里蓄积着熊熊燃烧的火焰,非得用这种粗鲁兼粗暴的方法才能浇熄。

  “这么多?!”这下子,蓦嫣倒有些傻眼了。

  她本以为,把那些害群之马揪出来杀一儆百,那就一了百了了,可没想到,军营中有贰心的人那么多。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为什么颇有能耐的尉迟非玉花了五年的时间,也没能成功统御军营,反而被逼得不得不杀她嫁祸给萧胤以做借口,原来,实在是因为这军营中混迹的蛀虫太多了。

  “我怎么知道郡主要抓的老鼠是肥是瘦,是偷粮食的还是偷香油的,又或者是从哪家地窖里钻出来的?”聂云瀚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模样,似乎突然挽回了一点好心情,唇角露出了一丝讥嘲味十足的笑,就连话也说得含针带刺:“郡主说要斩草除根,那么,属下就谨遵郡主的意思,把这些老鼠全都揪了出来,让郡主来决定,斩掉哪些草,除了哪些根。”

  这下子,蓦嫣真的有点头疼了。原本,萧胤只是希望她借聂云瀚查出国丈安插在青州的眼线,将其剪除。她想着,反正是要查,倒不如一次肃清,以绝后患所以让聂云瀚不遗余力。可这下真的查了出来,她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名字,倒觉得有点心惊肉跳了。所谓“水至清则无鱼”,看来,萧胤果然是深谙其中道理的,所以才只打算剪除国丈安插的眼线,而她自作聪明,把自己陷入桎梏之中了。

  “这些老鼠要是全都宰了,那——”她顿了顿,本想问“谁来打仗”,可是,在看到聂云瀚满脸讽刺之后,她突然将后半段的话给咽了回去,反而镇定地放下那绢宣,扬起脸来,含笑望向聂云瀚:“聂将军,你可有什么好意见么?”

  谁知道这聂云瀚是不是想趁着这机会借她的手,拔除与他不合拍的人?

  这家伙野心大,手段多,她不可不防,不如把烫手山芋扔给他,看他有什么办法?

  在这种情况下,为了显示出自己的价值,他应该是有好提议的,否则,也不会贸贸然就给她这么大的一堆名单。

  “肥老鼠有油有肉,宰杀了,一样可以做粮食。”他轻轻哼了一声,突然毫无预警地凑近她。那一瞬,他的鼻尖几乎抵着她的鼻尖,蓦嫣看到了他眼中的笑意,很有几分奸险:“当然,如果郡主不放心,也可以考虑一下,如何把这些老鼠变成自家蓄养的。”

  蓦嫣没有回答,也没有避开,只是扬高了眉梢,用眼神无声地以示询问。

  聂云瀚这才露出了真正带着笑意的笑容,似乎是满意于蓦嫣终于没有再避开他。他伸出手指,在那绢宣上一边指指点点,一边压低声音解释:“比如,这几只,是见风使舵的。这几只,是三心二意的。这几只,是反复无常的,至于这几只——”他的手指因着某几个名字而略作停留,尔后,突地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眼眸一眯,透出了几许狠绝,从唇缝里挤出了毫不留情地四个字:“非宰不可。”

  蓦嫣点了点头,将那几个名字牢牢记下,尔后,便提起笔来蘸上墨,把那几个名字给涂掉了:“蓄养老鼠,这个活计技术含量太高了,不太容易。”搁下笔,她用一只手撑着下巴,思索了片刻,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也很无辜,仿佛她所商讨的真的只是消除鼠患:“不如养一只会捉老鼠的大花猫,把这些讨厌的小老鼠吃得死死的。”

  听到她的如此感慨,聂云瀚点点头,知道她的所指为何,却挑起眉,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养只花猫来抓老鼠,那倒也可行。”他再度凑近她,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带着一股邪气:“只不过,郡主难道就不怕这只猫有一天坐大,胆大包天地爬到你的腿上来撒野?”这么说着,他的手指也开始履行起了那猫的邪念,悄无声息地爬上了她的大腿。

  要让他做抓老鼠的大花猫,那么,他索取一些甜头,那也不算过分吧?

  手指碰触到她的腿,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起,她的腿上有一块胎记,他竟然还能记得起那胎记的位置甚至是形状,他更记得她的腿当时在烛火之下透着怎样的白皙,尔后,他在那山崖下撩起了她的裙摆,那亲眼看到的,亲手抚触的,事后忆起才觉得如此诱人,心里便不由轻轻地一紧。

  可惜,他心里那只充满了邪念的猫才刚爬到那最理想的位置,甚至还没有坐稳,蓦嫣便已经做出了应对。

  “那我会一巴掌把它给拍下去。”她满脸都是笑,就连话也说得半真半假半开玩笑,颇有点打情骂俏的意味,可手却又快又狠地打在他的手背上,极清脆的响声,留下五个指印。

  聂云瀚本能地缩回手去,一时之间反倒看不清她究竟对他是何种态度了。说是拒绝吧,可又透着点真假难辨的狡黠,说是有意要招他做入幕之宾,可是又对他占便宜的举动深恶痛绝。

  “毁木措率领北夷大军,再两天便要抵达紫金关了。”最终,他收敛起了所有有意或者无意的情绪,正色地扬起眉,终于露出了一本正经的表情,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郡主可得要快些了,你那卫王府里,还有个不知是猫是鼠的总管大人,正对你虎视眈眈呢。”

  *************************************************

  晚膳之后,蓦嫣本打算主动去萧胤的寝房,询问他怎么解决尉迟非玉的事,可是,她这念头才刚起,萧胤倒是主动差影妩过来请她去花厅了。

  说来也讽刺,她挂着卫王独女的名号,住在主院,可骨子里却是不折不扣的外姓血统,而他,明明就是卫王的亲生子,却不敢显露身份,在自己家里也只能被称之为客,住在偏远的客房。这一切,由衷说明,老天爷最爱做的便是与人开玩笑。

  果然,蓦嫣去到花厅,发现尉迟非玉已经等在那里了,而萧胤正不疾不徐地饮着茶,那端着青瓷茶盏的手指修长如玉雕,微微扬起眉,唇角凝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显出了从容优雅之色,怎么看怎么迷人。

  见到她来了,他有意无意地瞥了她一眼,深敛在眸底的光芒一闪而逝,让人难以臆测他的心思。

  感知到他的眼神,蓦嫣心里不免“咯嚓”了一声,一种突如其来的预感变成了难以抵挡的潮水,迅速席卷了全身。可是,她也明了敌不动我不动的准则,不动声色地找了把椅子坐下来,索性悠闲地嗑起了瓜子。

  见到眼前这两个人一副事不关己各自悠闲的模样,果然,尉迟非玉反倒成了最先沉不住气的那一个。他拧着眉,锐利的黑眸扫过嗑瓜子嗑得极其畅快的蓦嫣,又扫过兀自喝茶的萧胤,闹不懂他眼前这两人让他来,可是又刻意把他晾在一边,是何居心。“陛下,你答应我的东西呢?”尽管脸色还是一如平常那般温和,可他的下颚却显得有些绷紧,就连言语显出了与平日不同的冷漠。

  “答应了你的,自然会给你。”萧胤慢条斯理地颔首,示意身边的影卫将一个重要的人带来,那声音依旧如玉暖生香,温润清越:“只不过,朕素来认为,冤有头债有主,所以,才不得不请来了当事人。”

  就在尉迟非玉不明就里一头雾水的时间里,影卫带来了身着汉服以掩人耳目的贺兰贞母子,也带来了一个满头银发的妇人——

  那分明是尉迟非玉的母亲!

  “娘亲?!”尉迟非玉许是没有料到萧胤会来这一手,见到自己母亲的那一刻,错愕得近乎目瞪口呆。可是,他到底是个不折不扣的孝子,见到自己母亲的那一刻,神态一下便有了大转变,跟在自己母亲的身后,显出了一抹自然而然的谦恭。

  蓦嫣仔仔细细看了看那尉迟夫人,按照尉迟非玉的年纪推算,她至少也该年近五十了,但是却保养得甚好,不见一丝老态,银发绿眼,高鼻深目,很明显带着俄罗斯血统,像是一只血统纯正的波斯猫,即便是面无表情,可那举手投足的优雅使她看起来显得更有魅力。

  而那北夷太后贺兰贞,也显然是个勾人心魄的大美人,在如此境况之下,面对着众人,竟然能显出不卑不亢,一丝慌乱也没有,即便是见到萧胤,也只是礼貌性的欠了欠身子,唤了声:“凌公子。”

  蓦嫣有点诧异,这贺兰贞明显应该是知道萧胤的身份的,可是却仍旧称他为“凌公子”,难道,她和萧胤之间——

  她开始忍不住有点胡思乱想了。

  可是,萧胤对贺兰贞那冷漠的言行举止却让蓦嫣的胡思乱想就此打住。

  “贺兰太后。”他也仅仅是礼貌性地略略颔首,脸上的笑容早就没了踪影,平静的声调如同无风无浪的湖面,泛不起一丝的涟漪,只是一种冷然的陈述:“今日之事,你只管做一个了断,朕身为一国之君,自然会言出必行。”这种言行和神态,似乎是只打算做个看戏人。

  那一刻,蓦嫣突然领会了萧胤的意图。

  要收服尉迟非玉这个随时可能会反骨的炸弹,决不能一门心思的按他的要求行事。他想要贺兰贞的命,所以,萧胤就真的把贺兰贞的“命”带来了!

  这一招,真是有够毒的!难怪说什么“冤有头债有主”,又说什么“只管做一个了断”。贺兰贞早前身在北夷,深受摄政王毁木赞的摆布,处处如履薄冰,而毁木赞的昏迷,只怕也是她一手促成的,就连请了鬼医前去,恐怕也是希望能尽早“治死”那欺负孤儿寡母的臭男人。只可惜,摄政王昏迷了,北亲王又虎视眈眈处处野心了,她和她的儿子若是再滞留北夷,迟早只有沦为他人刀俎下的鱼肉,也难怪她肯按照萧胤的安排离开。

  只不过,蓦嫣有点拿不准,究竟萧胤答应了贺兰贞什么要求。

  贺兰贞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走到那尉迟夫人面前。“表姑姑……”她低低地唤了一声,显得颇为恭敬,可是那唤出口的称谓却让蓦嫣差点被嘴里的瓜子给卡住喉咙。

  表姑姑?!

  这尉迟夫人与北夷,果然是渊源匪浅呀!

  可惜,尉迟夫人对这低声下气并不领情,只是仅只将眼一斜,满脸漠然,无动于衷。

  贺兰贞垂着头,继续低声下气,似乎是提起了多年之前的往事,打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知你对我父亲恨之入骨,恨他当日不该牺牲了你和你父亲,保全整个贺兰家,可是,你也要想想……”

  “贺兰贞,不用废话了!”许是因为尉迟夫人被剪了舌,没办法出声阻止贺兰贞的辩解,于是,她朝自己的儿子使了个眼色,尉迟非玉立刻便厉声喝斥。此时此刻,他似乎很有些激动,面对仇人时,那素来平和的外表已经被染上了一层极重的戾气,似乎这数十年来耳濡目染的仇恨,已经深深植入了骨髓:“你父亲倒是颇会算计,牺牲了我娘亲和外公,保全他身为贺兰氏族长的地位,你如今说这些虚情假意的话,有什么用?难道能抵得了我娘这些年的所受的折磨么?父债女偿,天经地义!”

  “你说得不错。”贺兰贞惨然一笑,抬起头来,直视满脸木然的尉迟夫人:“我也没有打算要逃避什么。当日,我父亲固然是为了保住他的地位,可是,他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让贺兰氏所有人都在那场注定失败的易储之乱中陪葬么——”

  她的话还没说完,尉迟夫人便哼了一声,那尉迟非玉像是与自己的母亲心意相通一般,立刻紧随着那轻哼,从唇缝里挤出了一大串轻蔑地反问:“哼,他要是不保住自己的地位,怎么能送你入宫,看你平步青云,从太子妃一路变成皇后?”

  贺兰贞似乎是早就有准备的,并不介意尉迟非玉尖锐的挑衅,只是缓缓诉说着那其实并不存在于自己记忆中的一切:“表姑姑,你当日贵为宸妃,深谙内廷各派的倾轧和争斗,最终离皇后之位只一步之差,自然是输得不甘不愿的。不过,你如今也是做母亲的人,自然明白,你父亲当日,难道不是为了要给你留一条后路,才假借他人之子妄图谋害陛下以易储的么?若那一日换做是你,你会不会选择为你的儿子留一条后路,而狠下心负了所有人?”顿了顿,她复又垂下头,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我父亲不过也和你父亲一样罢了。”

  也不知这贺兰贞所说的究竟是真是假,总之,尉迟夫人被气白了脸,而尉迟非玉也是一脸愤然,用四个字作为总结:“诸多狡辩!”

  那一刻,蓦嫣总算把眼前的人和《千秋策》上所记载的只言片语给联系起来了。

  当年,尉迟非玉的母亲贺兰馨身为北夷明宗皇帝最宠爱的宸妃,长袖善舞,甚得恩宠,离皇后之位仅一步之遥,在得到明宗“母凭子贵”的承诺之后,她信心满满怀胎十月,不想,生下的竟然是个死胎,一时情急,便让自己的父亲从宫外觅得一个婴孩,李代桃僵。尔后,明宗欣喜若狂,意欲废掉早已被立为太子的赫连贵妃之子,将那婴孩立作太子。不料,贺兰馨身边服侍的宫娥却被赫连贵妃收买,泄露了此事。贺兰馨无路可走,他的父亲便打算先下手为强,谋害明宗,嫁祸给赫连贵妃。在北夷,每一位宫妃的背后都有一个强大的氏族作为后盾,贺兰馨的父亲有了这一打算,自然是需要得到当时身为族长的贺兰渊的支持,只不过,贺兰渊不仅不同意这个提议,反而联合赫连氏的族长,将贺兰馨父女的计划上疏告知了明宗。

  一时之间,这“易储之乱”牵连甚广,因着贺兰馨身份特殊,朝中不少重臣都曾受过她与她父亲的恩惠,有不少凭着侥幸心理为她求情告饶。明宗无法忍受这等后宫争权夺利的倾轧之事牵连了朝臣,一怒之下,将所有求情的官员都下了狱,贬官的贬官,撤职的撤职,还将贺兰馨的父亲当众凌迟。至于贺兰馨,许是明宗顾念夫妻之情,并没有将她处死,只是悄悄剪了她的舌头,将她流放至边疆为奴。

  岂料,这贺兰馨美得太过引人注目,还未流放至边疆,便被盗匪看中,抢了去肆意□,过得生不如死,尔后,才辗转成了尉迟长垣的妾室。

  从北夷深受恩宠的宸妃,辗转成了盗匪手中的玩物,最后变成了大汉一介粗鲁武夫的妾室,这样的天差地别,贺兰馨自然是无法接受的。只不过,贺兰馨最恨的或许不是明宗,毕竟,明宗到底顾念了夫妻之情,她最恨的恐怕是当日不仅不肯帮忙,反而倒打了一钉耙的贺兰渊。

  不过,在蓦嫣眼里,这贺兰馨和她的母亲殷璇玑多么相似?

  同样是狸猫换太子,殷璇玑能为自己换来后位,而贺兰馨却是毁了自己的一生。

  不能不叹一声,天意弄人。

  知道尉迟非玉母子此时定然是什么也听不进去,只寻思着要自己血债血偿的,贺兰贞幽幽一笑:“我也知道,你恨了我父亲很多年。今日,你即便是要我以死赎罪,我也毫无怨言。”她扭过头,看了一眼悠闲看戏的萧胤,目光中全是恳求:“凌公子,我只求你言而有信,我死之后,为我儿觅得活路!”

  还不待萧胤点头应允,那原本呆呆地在一旁的小皇帝毁木崇,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下便扑到了贺兰贞的怀里:“母后!”他揪着自己母亲的的衣裳,嚎啕大哭:“母后,崇儿不要你死!”

  哭着哭着,他又起身,跪在地上,胖胖的小手企图去拖那尉迟非玉的衣角:“求求你,不要杀我母后!”

  “崇儿,生死由命!”贺兰贞抱住自己的儿子,即便悲伤,可是却能隐忍着不流一滴眼泪,只是将背脊挺得僵直:“以后,母后不在你身边,你要学会照顾自己,更要记得,男儿膝下有黄金,即便是苟活于世,也不要在大汉皇帝的面前丢了北夷皇族的脸!”

  那一刻,贺兰贞的一番话,令蓦嫣甚为动容。

  怪不得贺兰贞肯带着儿子前来大汉,原来,萧胤利用的是一个母亲对儿子安危的关切,他定然是承诺,倘若贺兰贞肯拿性命解决这件事,他便定然会保她儿子毫发无伤!

  那一刻,蓦嫣看着萧胤,突然觉得他那温润的眉眼透出了几许冷漠无情。

  她突然有点心伤,还有点心疼。

  只可惜,那尉迟夫人和尉迟非玉仍旧一副油盐不进认死理的模样。

  “苦情戏也演够了。”尉迟非玉抽出要见的长剑,直指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贺兰贞,极缓慢地徐徐开口,可是字却咬得极重:“贺兰贞,你受死吧!”

  那一刻,蓦嫣觉得自己无法再忍耐下去了!

  她腾地一下站起来,把手里没有嗑完的瓜子往桌上胡乱一扔,两步便窜到了贺兰贞的面前挡着,冷冷地瞅着尉迟非玉母子,一字一咬,把话说得很重:“尉迟夫人,你也实在是铁石心肠,难怪当日能做得出妄图谋杀亲夫的事来。如今,这么些年了,你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为了自己一己之仇,不仅能眼见他人生离死别,竟然还能够这么若无其事地牺牲自己儿子的一生。天下的女人里,你的无情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此话一出,别说是尉迟非玉母子,就连贺兰贞也惊呆了。

  整个花厅里,只有萧胤神色如常,一点也不见愕然诧异之色。

  眼见得尉迟非玉手中的剑因气愤而颤抖,嘴唇轻轻蠕动,似乎是有话即将脱口而出,蓦嫣更加过分地对尉迟夫人回以蔑视的眼光,又是一番抢白:“难道不是么?这三十多年来,你日日耳提面命,让尉迟非玉为你一雪仇恨,你可曾想过,这些时日以来,你的儿子一直活在你仇恨的阴影之下。”说到这里,她无谓地凑近尉迟非玉手中的剑,也无谓地凑近脸色发青的尉迟夫人,笑得不屑一顾:“你这个母亲,做得何其失败!”

  “你!”尉迟非玉没想到蓦嫣会突然半路杀出来做程咬金,更没有想到她会出言侮辱自己的母亲,自然是极怒攻心,手里的长剑眼见就要抹上蓦嫣的脖子:“你闭嘴!”

  一声极清脆的“锵”声响起,尉迟非玉手中的剑骤然断成了两截,而那击断长剑的,竟然是蓦嫣方才扔下的一颗瓜子!

  此时此刻,一直在看戏的萧胤终于抬起头,那湛黑深邃的眼眸懒懒的眯着,脸上无喜无怒,那神色,一点也不惧于承认那颗瓜子和他有莫大的关系。

  蓦嫣自然也是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一时之间,她突然会意了过来,不再心伤,可是却因着他而更加心疼。为了不辜负他的一番期望,她决定好好全力以赴,开始她的乾坤挪移大忽悠!

  “你可曾问过你的儿子,他要的是什么?他可曾为自己活过一天?”没了尉迟非玉那剑的威胁,蓦嫣更加猖狂放肆了!她伸出手指,做茶壶状,指着尉迟夫人的鼻子,极为不客气:

  “你儿子为了要替你报仇,无所不用其极,忠孝仁义乃是君子的基本操守,可他,为了个孝子,不忠,不仁,不义,把自己出卖得什么也不剩了,甚至宁愿把自己一辈子葬送在你仇恨的阴霾里!”说到激动处,她痛心疾首地埋下头,啧啧喟叹:“尉迟夫人,你若是再执迷不悟,将会害得你的儿子要用余生面对千夫所指,死了也遗臭万年,你知道吗?”

  尉迟夫人被一番抢白,完全说不出话来。当然,也或许是想说,而现实条件不允许。

  总之,在蓦嫣看来,没话说就是默认,她索性习惯性地把袖子一挽,完全不顾忌形象,继续滔滔不绝地发表感慨:“是什么样的仇恨可以恨到,连下一辈的人生也要一并地牵扯进去?争权夺利,尔虞我诈,尉迟夫人,你已经被自己的欲望害得没了舌头,流放边疆,难道还学不会放下一切吗?事到如今,你还想要争什么?争到最后,也不过长埋黄土,这些争来的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难道,你还寄望那巴掌大的骨灰盒能装得下吗?如果你真的那么恨当年害你的人,那么,冤有头债有主,你就去挖了他的坟头,拖他出来鞭尸,焚烧,泼硫酸,想怎么发泄就怎么发泄,不要再牵扯别人,尤其是你自己的儿子!”

  尉迟夫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那原本优雅的外表已经被狂怒的情绪所占满了。她扭头看了看儿子,发出一声含糊不清地叫唤,似乎是不愿意再继续听蓦嫣说教。

  只可惜,尉迟非玉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蓦嫣的手指已经戳到了他的身上。

  “尉迟非玉,今天,你在这个小孩子面前杀了他的娘,几十年后,他来找你报仇,倘若你死了,便是要父债子偿,或者女偿,要到几时才能消停?”她其实是更想直接提着尉迟非玉的耳朵,可是,那举动想来实在很有点老娘教训儿子的架势,人家的老娘就在面前,她也没必要去抢功劳,便一下一下狠狠地戳他的肩膀,骂得越发狠厉:“或者,你是打算要让尉迟家到你这一代就断子绝孙?”

  尉迟非玉愣住了,只能被她戳得节节后退,显出从未有过的狼狈。

  蓦嫣说得有点口干舌燥,决定做个临时总结,看看效果如何,在继续下一步的打算。

  于是,她双手叉腰,摆出了“泼妇骂街”的两种经典姿势之一的“双手叉腰状”,恶狠狠地看着眼前的罪魁祸首:“好好地想想,今日她们的母子生离死别,很可能之后会不断发生在你的子孙后辈身上,如同轮回,就像诅咒。”骂到这里,她突然想起自己这个无良的后妈遭遇也很类似与所谓的轮回和诅咒,更是气不打一处出:“当然,如果你的子孙后代是愚忠愚孝,他们或许会毫无怨言,可是,他们会不会在某一天顿悟之后,咒骂你——”瞬间叉腰泼妇又变作茶壶状,一根手指先是戳到尉迟非玉的鼻尖上,尔后又戳向尉迟夫人的脸:“还有你,你们都是些自私自利只顾自己痛快的祖宗?!想想,你们凭什么配为人母,为人父,为人祖宗!?香烛纸钱好饭好菜好瓜果供着你们,倒不如去供一条看门狗!”

  连珠炮一般,她终于骂完了,整个花厅里一片寂静,连根针掉在地上也听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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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二 九月 28, 2010 10:18 pm

物尽其用

  那一瞬,花厅里极静,静得似乎能听到每个人胸腔中心脏搏击的单调声音,有的明显失了常数,有的仍旧不疾不徐。

  蓦嫣眼尖地发现,尉迟夫人在听见儿子尉迟非玉为她所作的一切之后,眼神似乎有了一点变化,知道自己这一番言语到底是有了点作用,便打算继续再接再励。

  “嗯,来来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清算干净,了无牵挂!”她从方才的义愤填膺而变得一下子热心起来,活似个街道社区妇联主任,索性伸手去拉尉迟非玉握着断剑的手:“尉迟非玉,把你的剑拿起来——”

  在他的目瞪口呆之中,她帮着他抬起手,让他手中将那断掉的剑直直的指向贺兰贞母子:“对,就是这样,剑断了也没关系,对准她的胸口,只管捅过去就成!一次捅不死,就多捅几次!一定要捅得她把血溅在你的脸上身上!对,血溅在脸上,那种感觉就像是——”

  在打算细细描述那血溅在身上的感觉时,她一时有点卡壳,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索性几步奔到萧胤面前,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茶盏。那一刻,她明显感觉到萧胤略略一愣,眼里闪过一抹忍俊不禁的笑意,可她也顾不上回瞪他一眼,只是就着那茶盏里余温尚热的残茶,转身一股脑往尉迟非玉面门上泼过去!

  “仇人的血溅在你的脸上,感觉就像这样!是不是很痛快?是不是心潮澎湃难以自持!?”她一边下着猛药,一边用细节描述的方法,让他牢牢记住眼前的这一幕:“你要好好地体会,仔仔细细地记住,千万不要忘记!几十年后,可能你的儿女也会是今天她这样的下场!”

  尉迟非玉狼狈得满脸茶水和茶叶,就连发梢也滴着水,若是换作他人,恐怕此刻会一剑先往蓦嫣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刺过来!可是,他此刻却是愣愣的,那握着断剑的手也像是石化在了半空中,眼里全是迷惘,似乎已经随着她方才的那一番假设性的描述,提前看到了几十年之后的情景。

  就连那泼在脸上的,渐渐变凉的茶水,也似乎真真正正变成了逐渐冷却的仇人的血液!

  只不过,那感觉提醒着他,鲜血冷却了,可是他毫无欣喜地感觉。

  “咦,怎么不捅过去?”看到尉迟非玉迟迟没有动作,蓦嫣把这出戏倒是越演越兴奋了。她自告奋勇地蹦到他的身边,笑得极其可恶,存心用激将法将他逼得再无退路:“尉迟总管,你难不成是怕了?下不了手了?要不然,我来帮你吧!”说着,她又要去拉他的手。

  可是,这一次,蓦嫣才刚拉住尉迟非玉的衣袖,尉迟夫人却是毫无预警地呼一下站起来,恶狠狠地瞪着贺兰贞母子,一边发出含糊不清的依依呀呀的声音,一边对尉迟非玉指手画脚的打着手语。

  似乎只是一瞬,尉迟非玉已经从那迷惘中醒悟了过来。他看着自己的娘亲不停地打着手语,久久不说话,脸色沉得满是阴霾,深深掠过痛苦的抽搐。很久很久,他那僵在半空中的手终于慢慢地放了下来。“我贺兰家的家事,不需郡主费心。”他用另一只手扯开蓦嫣那拉住他衣袖的手,把话说得凛然傲气:“我贺兰家的人,要杀,也只能由我贺兰家的人动手。”

  说是要杀要动手,可是,就连拿剑的手也放下了,还杀个大头鬼呀!?

  “那好,你们慢慢动手。”蓦嫣从善如流地点点头,退到一边,故意打了个哈欠,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本郡主累了,就不奉陪了,杀完记得来知会一声,本郡主会奉送上好柳木棺材一具。”

  她故意往外走,可是,才走了几步,却看到萧胤平静无波的神色,不知为什么,她竟然又鬼使神差地折了回来,再一次言之凿凿地提醒尉迟非玉母子:“对了,尉迟总管,为了感激你对我萧家忠心耿耿,表彰你劳苦功高,我会一并把你家子子孙孙所需的棺材也准备齐全的。”说完了这几句话,她这才极有礼节地欠了欠身子,终是拿出了一个郡主该有的架子,这才步履优雅地离去,一步一扭,风情万种:“诸位,我先失陪了!”

  知道自己方才太没有形象可言,倘若要挽回一点什么,现在便是最好的机会。她刻意走得摇曳生姿,像一只母猫似的,铁了心要让自己的背影成为某一个人眼中难以忘记的独特风景。

  出了花厅,夜风极冷。她不打算回自己的寝房,却反倒让等在外头的影妩掌灯,一路往萧胤所居的客房而去。

  入了萧胤的寝房之后,见影妩退下了,她便也就不再客气,胡乱地踢掉脚上的绣鞋,跳到他的床上,埋首在那锦被之中,躺在他躺过的床上,枕着他枕过的瓷枕,拥着他盖过的锦被,呼吸着他也呼吸过的空气,感觉到这个空间里,似乎满满的,全都是属于他的味道。清浅,恬淡,令她一旦上瘾,便再也难以戒除。

  习惯果然是最可怕的敌人,她习惯了睡在他的怀里,习惯了他那无处不在的温暖,这几日一旦没了,晚上竟然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也不知是怎么迷迷糊糊睡着的,总之,在感觉到那心中一直念念不忘的温暖贴近之后,她尚还阖着眼,甚至不需要睁眼确认,她便已经知道是他了,本能地朝坐在床沿上的他挨过去,一把抱住那腿,嘟嘟囔囔地咕哝了一声:“狸猫,杀了没?”

  听起来似乎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可是萧胤却全然意会,低头看着这个悄悄藏在自己床上的女子,睡得那么不设防的迷糊模样,禁不住无奈地微微蹙起眉。“你说呢?”他没有正面回答,可是却放缓了语调,手指拂过她略有些凌乱的发,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拂着。

  “杀与不杀,还不都是那样么?”直到此时,那睡得甚为满足的女子才终于肯慵懒地睁开半只眼来,状似不满地睨着他,就连那含糊不清地言语也像是一种自然至极的撒娇:“反正,你早都做好万全准备了。”

  萧胤眉目之间一片淡然,一丝情绪也没有泄露,只是略略颔首,算是供认不讳:“你说得不错,杀与不杀,其实都是一样。”

  按照他的计划,今日贺兰贞没有死在尉迟非玉的剑下,自然是好事,百利无一害。退一万步说,就算尉迟非玉真的杀了贺兰贞,他手里还有北夷小皇帝毁木崇,也还有另一套计划可以施行。尉迟非玉是个人才,而且又对与他相关的事全然知晓,能够收服,当然是极好的。

  只不过——

  他一手安排了这场戏,是打算在适当的时候打打圆场,借以化解这段恩怨,却没有想到,他的蓦蓦竟然会那么大无畏地蹦出去,一番见解使得这他原本以为必然要见血才能化解的世仇,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就连他原本以为会难以收拾的残局,竟然毫不费劲。

  贺兰贞母子没有生离死别,尉迟非玉即便没有为娘亲手刃仇人,可也似乎是被蓦蓦的一番话给打动了。甚至,就连他认为最难缠的尉迟夫人,也冷着脸一言不发地回到了尉迟家的府邸,扬言再也不提报仇一事。

  他的蓦蓦,果然是个极聪慧有手段的女子呵。

  只是,她心里真的是如她所说那般想的么?

  那么,难怪她在内廷里受了如此多的委屈,从来都是一笑而过,毫无怨言。

  只不过,她的那一番话,有没有对他含沙射影的意思?

  如果是,她究竟是从何看出他的心思的,难道,她真的能看透他那连他自己也看不透的心?

  蓦嫣并不知道萧胤心里在思量着什么,只是看着他深邃难懂神色,撅起嘴来,伸手抱住他的脖子。

  其实,这个看似平常的动作颇有学问。因为,接下来的动作,要不就是她攀着他的脖子,借着他的力道攀在他的胸口去靠着,要不就是他顺势躺下,让她靠着他的颈窝,总之,无论是哪一种,她都很满意。

  “狸猫,老鼠已经抓到了。”最终,靠着他的颈窝,她在他耳边极轻极轻地复述出那几个被她勾画掉的名字,以确保不会有别的人知悉,完毕之后,她才邀功似的在他胸口蹭了蹭,微笑着凑近了看他那俊逸的五官:“要怎么处理,还是由你来决定比较稳妥。”

  “嗯。”萧胤应了一声,轻轻眨了眨眼,面上仍旧是一片平静,下一瞬,他竟然试图掰开她那抱住他脖子的手,似乎是打算要过河拆桥,就这么生生的离开,就连嘴上的言语没有显示出一丝眷恋:“蓦蓦,我不是说了吗,你我暂时不能这般亲密。”

  “不是你说的吗?我有什么话要对你说,只能是在床上。”察觉到他的意图之后,她抢先一步,死死巴住他的脖子不放,拿他之前曾经说过的话来堵他的嘴:“瞧瞧我多么听话,你连手指头也没有勾一下,我就主自发自动地爬到你的床上来。”

  并不是真的挣不脱她八爪章鱼似的吸盘手,只是,他怕自己一旦没能控制住力道,便会伤了她。“那你要对我说什么?”万般无奈,他只好放弃掰开她双手的意图,任由她搂着,在心底已经不知叹了几回气了。

  他的身份已经暴露,迟早会遭到胁迫,惟有尽量把各方敌对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所以,他才会在一开始打定主意要御驾而来,不至于让那些居心叵测的盯上蓦蓦。也正因如此,他刻意与她保持距离,做出一副事事冷淡的模样,希望能让人误以为她只不过是个受胁迫的女人,是他手里的一颗棋子,无关紧要。

  可是,尽管她戴着人皮面具,他也不得不承认,她时时有出人意料的举动,无即便需容貌锦上添花,言行举止就已经太过引人注目了!再加上,她对他的刻意冷淡并不领情,老是这么不按牌理出牌,死皮赖脸加勇敢地逼着他不得不显露出情意来,实在让他对她的安危头疼不已。

  如今,他事事需要亲力亲为,才能让事态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一步发展下去,哪里有那么多的精力去顾忌她,保护她?!

  感觉到他的无奈,她自然是在心里悄悄地窃喜,索性趴在他的胸口上,枕着他的胸膛,听他的心跳鼓动着他的耳膜,突然就傻不啦叽地向往起天长地久来。“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她的嘴本能地问出早已准备好的问题,可是心里在意的却并不是答案。

  “你猜呢?”果不其然,他的答案和她意象中的八九不离十,一点都不见爽快,只是唇角微挑,神色一闪,眼眸灿若星子。

  “我不想猜。”她因着他语焉不详地态度有点憋屈,可是却还能忍着,趴在他胸口轻轻地摇着,唇边漾起娇俏地笑纹:“猜来的多没意思,猜对了是侥幸,猜错了失面子,我还是比较喜欢听你亲口告诉我。”

  “既然不想猜,那就不猜吧。”萧胤略微皱眉,笑意仍旧,却满脸都是最无可奈何的表情。为了不被她这副模样给平白地乱了心神,他索性闭上眼,不去看她,只是在心中不断地告诫自己谨言慎行。

  她知道得越少,便越是安全。可惜,她太过聪明,极善于分析所知的一切,往往什么都能猜得差不离,如何能让他放心得下?

  “你最近这两日就要出紫金关了,对不对?”见他合上眼,一副敷衍地模样,蓦嫣倏地难受起来,正色地凑到他的耳边,一字一字地咬着他的耳朵:“我知道定然是在北夷军营里有所安排,如今,毁木措虽然率兵来犯,可是到底是被逼反的,名不正言不顺,北夷民心惶惶,军心不稳,这场仗就算是真的打了,也在你的全权掌控之下。一旦军心动摇,他无法号令三军,那么,你便会摆出贺兰贞母子做诱饵,毕竟,毁木措有杀兄弑侄大逆不道的嫌疑,惟有贺兰贞母子才能洗净。一方面,你会趁机逼迫北夷休战和解,除去外患,便于你缓解内忧,另一方面,你也能保住贺兰贞母子的地位,算是实践了你的承诺。”说完了这一切,仍不见他睁开眼,她更加惶然了,贴近了去,有点惴惴不安:“怎么,我可有说错什么吗?”

  其实,她也知道,只要是个男人,都不会喜欢自己的女人无端地去猜测自己的心思,可是,她不能不猜。他什么也不说,什么都自己背负,让她感觉自己毫无用处。其实,只要他肯坦言自己的路数,她便可以寻思着用最短的时间,借最简单有效地方法,让他如愿得到青州数十万士卒的忠心追随。做这些,她只是想让他明白,她不是只能躲在他的身后。虽然,她能分担的不多,但,总归也是她的心意。

  “我的每一步心思,你都知道。”本来,他是打算装聋作哑地敷衍过去,不和她在这个问题上深究,可是,她那般执着,竟然仅是依靠一些蛛丝马迹就猜透了他的棋数,令他不得不侧目:“蓦蓦,究竟,还有什么是你猜不到的?”

  “人心总是难测,我总有一天会猜错,可能猜不到你的心思,你的意图。”听他说得这么无可奈何,她心有戚戚:“狸猫,那时,我怎么办?”

  她一直看得很明白,他们的关系,首先是互相利用,然后才是两情相悦。

  就像是一种心理阴影,因为她猜不透他的心思,每一步都走得那么忐忑,所以,便只能任由那怀疑的种子根深蒂固地扎根在心扉的某一处地方,便是怎么也无法拔出。在她看来,感情固然是大如天的,可是,在他看来,感情不一定做得了准头。

  她不是不怕的,所以,她希望可以和他多分享一些东西,倘若他真的是过河拆桥的人,那她也能够有足够的筹码在手,至少要保自己全身而退。

  “真到了那一天,再说吧。”他回答得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动情,睁开眼,又一次地试图来开掰开她的手:“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没了!”蓦嫣生气了,在他掰开她的手之前,自动地松开了手,翻身坐起来,负气地看着旁边,嘴里刻意咀嚼着字眼,说着赌气的话:“所以,接下来,请您千万不要客气,一把将我这个走错房间的人从窗户扔出去吧,葡萄吃了,葡萄皮自然就可以吐掉的!”

  萧胤听出了她话语中的不乐意,却不动声色,只当是没听见,起身理了理被她揉乱的衣襟:“既然郡主走错了房间,那么,还是让影妩护送郡主回去吧。”

  听见他故意生分地称她为“郡主”,蓦嫣心里的气更是不打一处出!“看来臣妹这颗青葡萄不怎么合陛下的胃口。”她也起身,捡了自己的绣鞋穿上,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嘴里搁下了狠话:“陛下您既然看不上眼,请恩准臣妹请别人吃去!”

  果然,萧胤闻言,眉头深深蹙起。“你敢?!”他猛地一转身,在她从他身边经过时,一把抓住她的手,往怀里一带,便将她牢牢锁住,就连语气也是少见的凛冽,夹杂着令人胆寒的杀气。

  那一刻,蓦嫣仰起头,直视着他的双眸,看出了他眼中的在意。只不过,她分不清那在意,于他而言,究竟是出于最真挚的感情,还是一个男人的独占欲。

  他就这么毫不掩饰地和她对视,故意将她的腰搂高,逼得她不得不踮起脚尖,才能勉强支撑住身体。踮着踮着,脚尖没力气支撑了,她便只好靠着他,心里没上没下的,生怕他毫无预警地一松手,让她整个人跌到地上去。

  “既然郡主如此心仪这间客房,那么,我今日便就隐身避匿,让郡主宿在这里吧。”他到底是没有让她在地上软成一团,最终,抱了她回到床上,给她掖好被角,他伏在她耳边悄悄开口:“正好,我有要事在身,要出去一趟,有你为我掩人耳目,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语毕,他转身便要走。

  “哎,你……”蓦嫣颇有些懊恼,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到底是没能占到点上风。他固然没有将她扫地出门,可是,他却放任她独守空房!

  谁知,下一瞬,他折了回来,俯下身,侵蚀便随之来势汹汹,一下便摄住她的唇,无声席卷了她的一切思绪!

  他吻得很投入,摄了她的唇,她的呼吸,甚至于是她的三魂七魄,极尽深情,万分挑逗,似乎是要把这些日子以来无法表达的情意,全都借由这个吻表达得淋漓尽致。

  一吻结束,他抵着她的额头,满意地看她满脸绯红的情潮。“最近这几日,你记得给我安分一些,不要到处乱跑。”他的告诫声很轻,可是,心里却已经在寻思,该要想个万无一失的法子保护她的安危了。“那些老鼠,都不是吃素的。”

  眼见他说完了该说的,似乎是真的有不容耽搁的要事,她伸手拉住他的衣袖,轻轻唤了一声:“狸猫!”面对他转过头那扬高的眉峰,她浅浅地一笑,抿起唇,把所有的担忧都化成了三个云淡风轻的字:“小心点!”

  ***************************************************

  之后,蓦嫣没再见到萧胤,直到第二日傍晚,聂云瀚派人传来了消息,说毁木措率领的北夷大军,已经在三十里外安营扎寨,虎视眈眈地盘踞着,觊觎着紫金关和青州城。

  蓦嫣虽然没有打过仗,可是也明白,毁木措在探清紫金关驻守情况的虚实之前,是不会轻举妄动的。这些时间里,足够萧胤善加利用了。她知道萧胤是要借毁木措军心不稳,从中做点手脚,达到多重目的,那一刻,她却突然计上心来,举得自己有个无伤大雅的鬼点子,兴许能够在关键时刻帮到他的忙。

  主意打定之后,她兴冲冲地去找尉迟非玉。

  经过贺兰贞那事之后,蓦嫣也不知道萧胤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削了尉迟非玉的戾气,使得尉迟非玉对他甘愿俯首称臣,总之,如今的尉迟非玉身份地位仍是照旧,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可是对她的恭敬却已是打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了。

  “尉迟总管,能不能给我找一些女人来?”蓦嫣一路跑得气喘吁吁,看到尉迟非玉,一时情急,说得不清不楚,惹得尉迟非玉皱眉不已。在察觉到自己言语中有太多歧义后,她干笑了一下,试图解释:“咳咳,我的意思是——”

  “夫人要找什么样的女人?”尉迟非玉垂下头来,态度恭敬,眉却依旧蹙着,打成了一个解不开的结。

  他措辞措得很奇特,不按照身份称蓦嫣为“郡主”,反倒是称“夫人”,着实怪异得紧。可惜,蓦嫣沉浸在自己那甚为讨巧的点子里,并没有觉察到异样。

  她偏着头,咬着唇想了好一会儿,突然又补充了一个问题:“在青州,会北夷语的女人多吗?”

  尉迟非玉点点头,尽职尽责地解释着:“以前青州曾与北夷有过互市,很多女人都能说一些北夷语。”

  “那就好!”蓦嫣兴奋得频频点头,高兴地围着尉迟非玉团团转:“我就要找会北夷语的女人,最好是丧夫孀居的寡妇呀之类的,当然,人数方面,越多越好。”

  她的这个要求太为奇特,尉迟非玉眉间的结蹙得更深了。可是他并没有询问她的用意,只是颔首:“是,属下立刻去办。”看着她欣喜异常的表情,他不动声色,好一会之后,才故意补充了一句:“只不过,陛下有令,不能让夫人离开王府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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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二 九月 28, 2010 10:57 pm

首长气质

  当天晚上,也不见阴云密布细雨绵绵的前兆,连一丝风叶没有,入冬的第一场大雪飘然而至,落了个漫天飞絮,似花非花。

  蓦嫣也在此时被告知禁足了。

  她如今的活动范围仅只限于整个卫王府内,且还不包括僻静之处,而且,身边还一直跟着狗皮膏药似的小正太莲生。

  说到上一次她偷跑回岽丹去找萧胤,莲生也还算得上是个帮凶。萧胤让他务必在入了紫金关之后,才把锦盒里的东西交给蓦嫣,可他却自作主张,一出岽丹就把锦盒给了蓦嫣,还在蓦嫣脚底抹油之后帮着做掩饰,以至于叶楚甚和向晚枫直到入了紫金关才发现蓦嫣已经不知何时偷溜了。事后,向晚枫自然又是罚他晚上跪在院子里,一直跪到蓦嫣安全回来为止。

  因着这事,蓦嫣开始觉得,莲生那张扑克脸也没那么让人作胃了,甚至于,有时她仔仔细细地看莲生,越看越觉得他和萧胤长得相像。尤其是那挺直的鼻梁,看得她常常忍不住就想动手揪上去。

  当然,她也不是只能无聊到看着莲生思念萧胤,毕竟,尉迟非玉非常配合地给她找来了数百个会北夷语的寡妇,各个年龄段皆有,妥善地安顿在王府里,听候她的差遣。她便从中找出了几个合适的,一番谋划,开始了自己那讨巧的点子。

  既然她的狸猫远在第一线出生入死,那么,她至少也要在做好后勤工作的同时,尽力给他一点帮助吧。她思索出来的这个点子,瞄准的是人的心理弱点,在行家里手的眼中,或许会被嗤之以鼻的讥笑,可是,她认为,只要利用得当,说不定能够让她们此番赢得漂漂亮亮,甚至不费一兵一卒。
  
  正当她为这点子而窃喜不已,精心准备之时,青州军营里出了点不大不小的乱子。

  聂云瀚最近深得蓦嫣赏识,又似乎和蓦嫣关系匪浅,走得很近,自然是春风得意的,就连印封侯这几个老狐狸,也不得不对他有所忌讳。可是,这并不妨碍有心之人借机挑拨离间。

  似乎是因为他夜间带着副将巡防,发现有两个骠骑营的士兵躲在马厩里喝酒,他便一番不留情面的责骂,让他们各自去领了五十军棍。那两个骠骑营的士兵怀恨在心,回营之后便一番添油加醋的闹腾,再加上骠骑营的将军尉迟非驰是因着蓦嫣而被他“错手杀死”的,这么一来,整个骠骑营便像是炸开的沸水锅,纷纷乱乱地哄闹了起来。

  接着,便有人放出了流言,说尉迟非驰之死太过蹊跷,说不定是聂云瀚有心夺权的结果,还说什么聂云瀚有郡主撑腰,以后恐怕是要顺者昌逆者亡了。尔后,又有人开始叫嚣,说郡主毕竟不是卫王,犯不着为了她和北夷人硬碰硬。

  流言并着喧闹,很快就蔓延开去。

  一时之间,聂云瀚和蓦嫣成了众矢之的,整个青州大营军心紊乱!

  **********************************************

  整个校场之上一片死寂,明明站着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可是,却连细微的呼吸声也听不见,只能看到鹅毛一般的雪花不断纷纷扬扬,落在士卒们铮亮的铠甲上,化成了几乎看不见的水滴。

  前一夜因着流言闹腾得最厉害的几个营的士卒都在,听说,有的人还似乎是要打算发起暴动。蓦嫣站在高处看着他们,知道他们心里因着某一些事儿不服气,只不过是暂时性地安静片刻,而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说不定还会再继续放出不利于军心稳定的谣言来。

  如今,萧胤不在,她顶着郡主的身份,自然是不能装聋作哑,必须要站出来处理这件事的。

  处理得好,那便是相安无事,倘若处理得不好,那么,事情恐怕就糟了。

  视线极慢地扫过下头低眉敛目的众士卒,蓦嫣心里有点没底,可是却还是鼓起了勇气和腮帮子,极有威严地开口:“我听说军营里有人放出话来,说没必要为了一个女人去拼死拼活,我知道,那个女人指的就是我。”她一边毫不畏惧地直接将原本指向聂云瀚的矛头转移到自己身上,一边悄悄观察那几个“老鼠”的神色,故意把话说得很是尖锐:“我且不说,这些放出话的人多么目光短浅,我更怀疑,他们根本是居心叵测,在北夷大军盘踞紫金关外对青州虎视眈眈之时,还妄图让我们自己内讧,想要白白便宜了别人!”

  其实,她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也有这么一天,竟然需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扮演训话的首长。

  在她的意识里,小范围的忽悠,似乎还能勉强胜任,可是,这种大规模的煽动性演说,技术含量实在不低,不仅需要煽动性的言辞,还需要具备领导型的气质,像她这样的人应是无论如何也做不来的。可现下里,她被赶鸭子上架,百般无奈,只好在心里临时性地回顾了一大堆演说家的临场风采,给自己一些信心。

  不管怎么说,她承诺过,要把军权收回,交到萧胤手里,这样的事迟早也是要面对的。

  在她这么一番不客气地严厉言辞打了头阵之后,下头没人说话,那几只“老鼠”似乎也没什么动静,只远远地看着她,眼里带着点幸灾乐祸,想看她怎么顺利解决眼前的这件事。

  “诸位兄弟,有的在青州服役已达二十年之久了,很多世事,想必远比我萧蓦嫣看得透彻得多。”蓦嫣放缓了声音,一步一步走到那些士卒的面前,她知道,真正有煽动力的演说家,需要把情和理交织起来,与听者零距离接触,这样才能顺利感染人。看着眼前一张张义愤填膺的脸庞,她摇摇头,突然苦笑着问了一个令人深思的问题:“我很想知道,各位当初为何能够舍下家中的妻儿老母,千里迢迢来到青州?难道,仅仅是为了那一斗三升的俸禄么?”

  虽然大部分的士卒依旧满脸愤然,可是却也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看着蓦嫣毫不畏惧地走到那些士卒跟前,尉迟非玉不由为她捏了一把汗。原本,按照消音的意思,蓦嫣时不应该离开王府一步的,可是,谁也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无奈之下,他只好亲自护送她前来大营。

  这大营之中,自从卫王薨逝之后,士卒们全都听命于各自营帐的将军,因着将军们之间互有猜隙,内讧斗殴的事时不时的发生。用他的话来说,倘若不是因着有军法管制,这些士卒的凶狠程度,绝对不亚于亡命之徒,然而,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蓦嫣那里来的勇气,竟然能够如此坦然地面对。

  听到了士卒们窃窃私语的声音,蓦嫣仍旧笑着:“当初,各位效忠我父王的时候,北夷来犯,我父王身先士卒,大家是不是认为,那仗也是为我父王而打的?”

  “不是!”很快的,人群里,有人叫了起来,似乎是忆起了卫王萧翼昔日的风姿,有点被触动了。

  蓦嫣不失时机,立刻把握机会,动情地看着自己身边的士卒,把姿态放得很低很低:“诸位兄弟叔伯,你们都曾经跟着我父王出生入死,杀敌无数,都是我大汉保家卫国的栋梁之才。倘若我萧蓦嫣不是一介女流,倘若我萧蓦嫣有我父王一半的英名盖世,今日,我绝不会选择站在各位的身后!我的兄弟们,你们今日站在这里,面对那些起兵进犯的北夷人,真正要捍卫的究竟是什么?”她一眼一眼扫过眼前的众人,一词一咬,突然努力提高音量,带着一股连自己也没有预想到的凛冽:“问一问你们自己的心,你们要捍卫的什么?是卫王府吗?是我萧蓦嫣吗?是我大汉的陛下吗?”

  士卒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大了,隐隐地显出失控的预兆来。

  就着这情势,蓦嫣一下子将声音提高了八度,几乎是尖着嗓子高吼:“诸位兄弟,再问一问你们自己,你们来到青州,为的是什么?是荣华富贵?是建功立业?是拜相封侯?还是,只为了用自己的手保护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保护那远在后方的父母妻儿?!”

  那关键性的话一出口,所有的窃窃私语瞬间静了下来!

  那是一种可怕的寂静,在场的大多数人都不由自主地倒噎了一口气,聂云瀚更是有点目瞪口呆地看着蓦嫣的背影,好半天没敢动一下。

  其实,她想得很简单,她只是要激起众人的团结意志,且不说什么仗要如何打,起码,枪口是应该一致对外的。这样,才不会被内部的破坏分子继续动摇军心。

  不管怎么说,她至少要撑到萧胤回来!

  “我大汉也有向人俯首称臣的岁月,大家还记得我们那时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吗?”蓦嫣咬了咬牙,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径自一字一句陈述着自己的愤然,带着悲慨与沉痛,开始对眼前这些人进行爱国主义教育:“为了平息战事,我们被迫用女人,用粮食,用丝绸,用茶叶,去换回片刻的安宁。我们不是富裕的天朝上国,我们用血汗辛劳耕种出的粮食,纺出的绸缎,栽培出的茶叶,为何要用以满足那些外族人的口腹之欲?那时,我们任人打骂,任人杀戮,任人欺凌,我们象狗一样趴在地上摇尾以求苛活,不敢有半句怨言,那一刻,我们能不能被称之为是人?难道,我们的大汉的女人,就该当这么下贱,沦为他人□的玩物吗?连女人也无法保护,连最基本的尊严也没有,我们哪里配得上称自己为汉人?!那一段历史虽然已经湮灭,可是,却还是详详细细地记载于史书之上。为的是要让我们的子孙清清楚楚地记得,我们也曾有过那么屈辱的岁月!难道,我们一旦有一天站起来了,就可以把这些耻辱忘得一干二净了吗?我们永远要记得,因为,遗忘就等于是背叛!”

  那一刻,蓦嫣脑中闪现的是《勇敢的心》中威廉华莱士在出战之前的雄壮激昂演说,是《阿凡达》中杰克回归时为了保卫属于自己的家园而视死如归的演说,甚至是《指环王王者归来》中罗翰国王面对兽人的进攻时面无惧色的演说。她开始兴奋了起来,越说越激扬,不断设身处地地举着例子,看着眼前这些逐渐被她所感染的士卒,此时,她开始明白,煽动炮灰的要诀在于——

  模糊一切的支流路线,灌输自己的思想,给他们指出一个明确的前进方向,让他们头脑持续发热,去做你想要他们做的事!

  “我们为什么要打仗?我们只是希望不再被奴役,我们只是希望用手捍卫属于我们的生活!我们要活得堂堂正正,死得顶天立地,就算是倒下的姿势,也一定要是英雄的姿势,无愧于天地!而不是被人随意杀戮,还要轻蔑地骂我们是奴隶,是贱种!”

  那一刻,她突然很想大声地唱《义勇军进行曲》,甚至于朗诵田间最有名的街头诗《假如我们不去打仗》。但,她到底没有,只是在漫天大雪的灰色天空之下,给出了一个震撼人心的答案——

  “看看我们的身后,这一片广袤无垠的土地,我们要牢牢记住,我们为的只是自己!我们是为了的自由和妻儿而战!我们要捍卫的,不是属于某一个家族的大汉王朝,而是我们自己的家园!”

  话一出口,全军撼动!

  蓦嫣知道,她把视线转移得很成功,时至此刻,或许已经没有人记得这场矛盾源于什么事了,士卒们只知道,谁再动摇军心,就是和所有人守护家园的人为敌!

  **********************************************

  在士气重振,军心稳定之后,事情颇有点不了了之的意味,也更坚决了蓦嫣协助聂云瀚肃清军营里那些害群之马的决心。当她在骁骑营的将军营帐里大口大口的喝水解渴时,她不是没看到尉迟非玉和聂云瀚眼中的惊喜和疑惑。

  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很庆幸,幸好她是穿来的,要真的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遇上这样的阵仗,不给吓得腿软才怪!

  她到底是彪悍了一回呀!

  “郡主实在颇有见地!”末了,聂云瀚满脸堆笑,很有几分欠揍地模样。明明事情是因他而起,他竟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对着她说些风凉话:“只是,难道就不担心惹来杀身之祸?”

  蓦嫣不是个傻子,又怎么会看不出聂云瀚的用意?

  聂云瀚这家伙要杀掉老鼠,定然要引得老鼠出洞才成,没饵,那就制造点!

  “聂将军,你给我消息,让我来安定军心,不就是希望拿我当靶子么?”翻了个白眼,她棱了他一眼,她素来能把来龙去脉看得很清。这一次,明明就是聂云瀚想要借机拿她当靶子使,可是,于她也算是有好处,她便就顺水推舟忽悠炮灰们,否则,她犯不着管这事,更犯不着在这非常时刻淌浑水““如今怎么又假惺惺地关心起我来了?”

  “郡主,你这么说,真是伤属下的心。”聂云瀚啧啧地摇着头,一副痛心疾首状,看她的言行举止,知道她多半已经猜出她的意图为何了,索性便将玩笑话给说得更轻佻了。

  没错,他就是要引得那些老鼠们把视线集中在蓦嫣身上,让他们沉不住气,做出点什么冲动的事来,这样,也就方便他顺藤摸瓜,将祸害一并拔除!倘若他猜得不错,今夜,一定会有人前往卫王府,企图刺杀蓦嫣的!

  蓦嫣看着他这一副痞相,实在是有点受不了。“今晚我会亲自去一趟紫金关,影妩会在王府假扮我,你要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呀。”她干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一副老师在考试之前鼓励学生全力以赴的口吻:“除掉了那些碍眼的老鼠,保护你的女人,别让我失望。”

  “保护我的女人?”聂云瀚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却有点把不稳她所指的究竟是什么,只是按着自己的思路往下,有点错愕,有点惊喜,还有点不可置信。

  可是,下一瞬,他的惊喜全都化为了乌有。

  “影妩难道不是你的女人么?”蓦嫣眯起眼来,指着他的鼻子,压低声音,毫不客气地点穿他曾经的卑劣行径:“怎么,你把人家吃干抹净了,就想不认账么?我最恨那些始乱终弃的男人!”

  聂云瀚本以为她是有所指,可没想到她说的却是影妩的事,顿时被她气得险些吐血,可是却又不知该要如何反驳,便只能忍耐地将那已经到了喉头的闷气给硬生生咽回去,耐着性子问:“郡主今夜去紫金关做什么?”

  “唱歌。”蓦嫣回了两个神秘兮兮的字眼,并不解释,只是兀自转着眼珠。

  今日青州大营里的乱子,一定已经传到毁木措耳中了,那个无孔不入见缝插针的主,定然会在明日发起全面攻击。所以,萧胤要等的,恐怕就是今晚的机会。

  那么,就让她也来发挥一下穿越女无歌不欢的特质吧!

  歌,得要唱到点子上,这,毋庸置疑!

  ***********************************************

  夜色低垂,大雪停了,一轮清月悬在半空中,如水的清辉一泻千里,撒在雪地上,带给人更加瑟冷的战栗感。

  青州城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阵凄凉的歌声,先是哼唱一般,断断续续,似有若无,渐渐的,像是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万万,青州城里几乎所有的女人都开始唱起了那首歌。

  那是一段颇为感伤的调子,内容虽然是征人思妇,可是却是用北夷语唱的。青州大营里大半的士兵都不怎么懂北夷语,自然不知道唱的是什么,再加上蓦嫣白日里才重整过士气,所以,没有受到这凄凉歌声的影响。

  那歌声像是嫠妇的夜泣,像是孀妇的孤吟,随着夜风飘出了很远很远,像是专程往着那预料中的地方传去。

  月光稀,是谁捣寒衣,望天涯,想君思故里,

  一夜落雪未满,北风急,千里迢迢,一心相系,

  荣华梦,塞上吹羌笛,战非罪,烽火烧几季,

  今夜关山雪满,北风急,千里迢迢兮心相系,

  是今生相伴,或来世再惜,为何你总不懂这谜题,

  到蓦然回首,才默然长记,天涯路,只影向谁依,

  知卿心,千里寄寒衣,若功成,冠翎归故里,

  今夜边声迢递,频传急,血染黄沙,魂归止兮,

  月光斜,今夕似何夕,雪花飞,问归未有期,

  今夜更漏迢递,无泪戚,青丝成雪兮钗委地,

  生若求不得,死如爱别离,终有日,你会懂这谜题,

  黄泉碧落去,从今分两地,千山雪,月下长相忆,

  是今生相伴,或来世再惜,为何你总不懂这谜题,

  到蓦然回首,才默默长记,天涯路,只影向谁依,

  黄泉碧落去,从今分两地,千山雪,月下长相忆,

  月光稀,是谁捣寒衣,天涯路,魂自归故里,

  今夜无雪无晴,无悲喜,两相对望兮,风细细……

  (《寒衣调》,墨明棋妙出品)

  蓦嫣站在紫金关的城楼上,远远地望着不远处的北夷军营,心里因着这歌的效果而七上八下。

  “尉迟总管,你说,歌声能不能飘到对面的北夷军营去?”她有点不放心,感觉那北夷军营里的光亮看起来似乎是有点远,不知她发动全城所有的女人唱这歌,能不能达到预期中的目的。

  “郡主放心吧,一定可以的。”尉迟非玉微微颔首,安抚似的应了一声。

  那一刻,他看着眼前这个正在翘首期盼的女子,不得不佩服她心思的细腻。毁木措军心不稳便贸然出击,已经是犯下了兵家大忌,而今,这歌声传到北夷的军营里,对那些原本就不想打仗的北夷士卒而言,无异于是一把煽动军心的火苗。

  他纵然从没有想到过,可是,此刻却能感觉到,一首征人思妇的绵绵骊歌,也能有这么惊人的效力。

  只怕,北夷军营里那把内乱的火,很快就会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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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三 九月 29, 2010 10:23 pm

一念之差

  一时二刻之后,北夷军营那边果然是有了动静,像是大营烧了起来,熊熊大火借着风势,直上云霄,不多时便烧红了半边夜色。

  距离太远,也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蓦嫣焦躁难安,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紫金关的城楼上走来走去。直到有影卫策马来报,说北夷军营爆发内讧,她才兴奋了起来,确定萧胤到底是得手了。

  昔日,刘邦四面楚歌,击溃了项羽的军心,今日,她也不过是效仿一番罢了。她知道,保护父母妻儿可以成为她凝聚军心的利器,那么,对于那些本就对毁木措心存不服的北夷士卒而言,远在后方的父母妻儿,也可以成为他们发动叛乱的理由。

  是自私还是无私,常常只不过是一念之差。

  不失时机的,她立刻派出骁骑营和骠骑营的士卒,对北夷军营发起进攻。由于聂云瀚的任务是捉老鼠,所以,她便指派了聂云瀚认定可靠地两名副将率军。

  反正,她也是寻思着,要在那些“老鼠”被铲除之后,破格提拔一大批人才,为这青州大营好好换换新鲜血液的。所以,借用这个机会考验考验这两名副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待得一切安排好之后,骁骑营和骠骑营的士卒悄无声息地策马出了紫金关,快速地行径而去,她还在城楼上兴奋地眺望着,依依不舍,望眼欲穿。尉迟非玉知道她心里在思量什么,却并不说破,只是压低声音含蓄地提醒她:“夫人,你该回去了。”

  “哦。”蓦嫣应了一声,又望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能望见自己意象中那个挺拔的身影,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若是莲生在身边,那么,她还可以借着那有几分相似的容颜让自己迷乱一把,发发花痴,可惜,她为了掩人耳目,让莲生呆在影妩的身边,帮助聂云瀚扫清那些极有可能前往卫王府行刺的“老鼠”。

  也不知,她的狸猫几时回来。

  她本还想着,亲自站在这紫金关上迎接他。如果可以,她想要亲自为她打开城门,就如同一个等着丈夫回家的妻子,让窗口彻夜亮着灯,亲自为丈夫开门,用一个甜美的笑颜,给他一些无形的温暖和温馨。

  最终,他迟迟不归,她这个自以为是的妻子角色也没能如愿地扮演成功,只得在尉迟非玉的催促下无可奈何地上了马车。窝在马车里,她恹恹地倚着小几,感觉马车不急不缓地一路往卫王府而去,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沮丧。

  她的狸猫,他应该知道那歌声是她的杰作吧?他会不会觉得惊奇,会不会觉得她也算得上是他的帮手?如果说,以往她所做的一切都在他的算计当中,那么,如今,他会不会因着《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Gdcv的所作所为,于她少一些谋算,多一些真情?

  她,不想爱得那么没有安全感。

  她只是想让他知道,她的目的真的很简单,她是且仅仅是一个感情用事的女人,他不用担心她会反骨,不用担心她会背叛,甚至于,他也完全不必拿她的头发来威胁她。

  把那缕头发从要挟的物什变成定情的信物,不是更好吗……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马车一震,快速地往一旁倾斜倒去,蓦嫣只觉得自己在那狭小的空间中连个可以攀住的东西都没有,只好惊恐地尖叫:“尉迟总管,出了什么事?”

  如果说,高速行驶的车有翻转的可能性,那还想得通,可是,为了不引起无谓的注意,尉迟非玉明明把马车驾得不算快,怎么也突然就翻了?

  极快地,尉迟非玉伸进一只手来抓住她,把她往外一扯,将她扯到自己的怀里抱住。蓦嫣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头被那一抓一扯给弄得像要裂开似的疼。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那一刻,她才发现四周火光如昼,马车已经翻倒了,车厢外壁像个刺猬似的,插满了长枪,数十个黑衣人拿着兵器,将她和尉迟非玉团团围住。

  好险!好险!

  要不是尉迟非玉眼明手快,今天,她可能就会在车厢里被捅成马蜂窝了!

  “尉迟非玉,聪明的就把那个女人交出来。”那似乎是领头的黑衣人一步上前,唯一露在黑布外头的两只眼带着狡诈与杀气,就连那声音也似乎是刻意而为之,尖尖细细,难辨男女:“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我可以继续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办不到!”尉迟非玉一手将蓦嫣紧紧搂在胸前保护着,一手握着长剑,冷笑着盯着那黑衣人,极不客气地揭穿其伪装:“印封侯,何必还假惺惺地说什么井水不犯河水?国丈早已视我这不识抬举之人为眼中钉肉中刺,你我翻脸是迟早的事。”

  那一刻,蓦嫣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尉迟非玉话中的含义。

  原来,聂云瀚没能查出,印封侯才是殷家安插在青州的鹰犬头目,原来,萧胤致力于收服尉迟非玉,是不愿他为殷家所用!

  她不知道萧胤与尉迟非玉之间有着怎样的约定,但直觉,那肯定是与殷家有关的。

  “我看你是不识好歹!”印封侯顿时恼羞成怒,以眼色示意周围的人一起上。

  尉迟非玉的深藏不漏,他自是心中有数的。

  国丈一直希望与毁木措缔结盟约,可是毁木措都用各种借口推脱了。这一次,毁木措突然毫无预警地谋逆,并且攻打青州,也不知是不是想通了,想要助国丈在战事正酣之时策划夺位。今夜,他本打算按照国丈的意思,连同众人去卫王府行刺那迟早会成为祸害的昭和郡主,不料,听说紫金关外的北夷军营出了些岔子,他一时情急,打算赶去紫金关看看,却不料,发现了那原本应该身处卫王府的昭和郡主与尉迟非玉!

  这个女人,坏了国丈的计划!

  他为国丈所用已有多年,一旦国丈夺了帝位,他必定能封侯拜相,绝不会仅仅只是青州大营里的一名将军!

  一时之间,刀剑兵刃碰撞的声音四起,尉迟非玉不仅要忙于应付那些毫不留情地袭击,还要分神保护蓦嫣,甚为辛苦。关键时刻,蓦嫣只好一边眼明手快地躲着不时冲着自己招呼而来的刀剑,一边配合着尉迟非玉的步伐,只觉得如今就像是在跳一场怪异的双人舞。

  她和尉迟大叔,到底是没有那心有灵犀的默契呀

  若是换成狸猫,情况恐怕会好很多吧?

  想到萧胤,她便一时闪神,冷不防有人一刀砍了过来,险险地逼着她松开了尉迟非玉的衣袖。接着,又是一刀冲着她的头砍了过来,蓦嫣眼见躲避不及,索性站在原地,紧紧闭上眼,缩着脖子,所有的感觉细胞都集中在了头顶上,如同那等着哭丧棒落在头上的阿Q。

  可是,想象中的剧痛没有降临。一只温暖的手拉住了她,轻轻往前一带,便将她带离了那危险。那一刻,耳边似乎听见了一些喧嚣的声响和喑哑的刀剑碰撞,蓦嫣睁开眼,看到了卫王府的侍卫,看到了赶来急救的影卫,也看见了一双透着难言温柔的眼睛。

  那,是向晚枫的眼睛。

  她惊喜,却也失望。

  “继续闭上眼。”向晚枫低低地开口,像是不容辩驳的命令,可是,语气里却有着她不太明来来由的温柔。

  蓦嫣像是受了蛊惑,也不问为什么,只是依照他的话闭上双眼,接下来,耳边是兵器相接的声音,向晚枫拉着她的手,前进,后退,旋转……

  他不像是面对生死厮杀,像是带着她在舞池中悠闲地旋转着舞步。她不用担心那些不长眼的刀剑会招呼到她身上来,只感觉淋漓与畅快。耳边有人惨叫,有人求饶,有人嘶喊,可是,在她耳膜里,似乎是只听见了无声的音乐。他从容不迫,他游刃有余,他在血雨中,一边冷漠无情地割断他人的咽喉动脉,一边与她共舞了一曲浪漫的华尔兹。

  这是他第二次英雄救美。

  他,是向晚枫。

  他,不是萧胤。

  终于,厮杀结束,印封侯等人要么束手就擒,要么身首异处,尉迟非玉和影卫们留下收拾残局,向晚枫则扔了手里的剑,随意拉过一匹马,抱起被那厮杀现场的断手残肢吓得一脸骇然的蓦嫣,一跃而上。

  他不顾青州城内不能纵马狂奔的禁令,他也顾不上怀里的女人是他生死之交的心上人,夜风中,他紧紧抱着她,熨帖着她,那些说不出口的情愫,那些仿佛只有在夜幕的掩映之下,他才有机会并且有勇气做的所有放肆的举动。

  瞧瞧她,那么聪明,那么傲气,那么不肯妥协,那么别扭。

  她和他,多么相像。

  ********************************************

  直到一路策马到了卫王府附近,向晚枫才像是尽兴了一般,控制着马缰,让马的脚步慢慢缓了下来。

  “疯疯!”蓦嫣并不知道向晚枫此刻的所思所想,只是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冻得格格发抖,一张脸生生地疼,似乎鼻涕都快要流出来了。可是,她却还能笑着,仰头问他:“是狸猫让你来的?”

  夜幕之中,向晚枫的脸色有些阴霾,也不说话,墨一般黯沉的眼看不出情绪的起伏。

  “不是狸猫?!”蓦嫣喃喃自语了一句,突然想起他和萧胤素来就不对盘,便暗骂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随即,她又扬起笑脸,问出了另一个人的昵称:“难道是狐狸?”

  向晚枫与叶楚甚是生死之交,如果不是叶楚甚的嘱托,她想不出心高气傲的向晚枫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两次三番地救了她这条小命。

  向晚枫目光微微一黯,颊边的一缕发拂过靥上,无声地带出了一抹涟漪,随着那冰凉却也宛转的夜风,在他极精致的俊脸上蔓延开去。“我做事向来只随自己的心,从不看他人的眼色。”他垂下眼瞥了瞥她,说得极慢,语意淡然,却兀自问了一个出乎她意料的问题:“你肩膀上怎么会有伤?”

  蓦嫣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发现自己方才许是被尉迟非玉一抓一扯,单薄的衣裳被撕了一道并不长的口子,正巧在肩上,不仔细还真是看不出来。而向晚枫所说的,大约就是那隐隐约约显现出来的肩膀上的伤。

  那是噶达贡雪山上被灰狼抓伤的口子,已经痊愈了,可是因着伤口不规则,用的药效果也不太理想,所以便留下了难以消除的深红色痕迹。

  “呵呵,狗咬的。”她干笑了一声,糊弄了一句,并不解释这伤口的由来,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膀,在远远看到卫王府门口的石狮和灯笼之时,她便先一步从马背上溜了下去:“也不过就是道伤疤嘛,没什么了不起的,不是说吗,伤疤是男子汉的勋章!”

  确切地说,她与其是从马背上溜下来,不如说是从向晚枫的怀里溜出来。说实话,在向晚枫的怀里,她很有点不习惯,更可况,方才共乘一骑肆意狂奔的事,她还只和萧胤做过,现在回想起来,有点心酸。

  她的狸猫,她需要他的时候,他总不在她的身边!

  “你是男子汉?”向晚枫也从马背上跃了下来,薄削的下颌在原处映过来的灯笼微光下,刻出一个不甚清晰的轮廓,似乎是对她摆脱他怀抱的举动心有不悦。

  “我是巾帼不让须眉嘛。”她提起裙摆,蹦蹦跳跳往卫王府的大门走过去,一边走一边开着玩笑,似乎已经把方才的危急时刻全都忘记了。

  看着她的身影,向晚枫的眼睑轻轻的一跳,眼底压抑的所有情绪,毫无保留地全然浮上来。“为何,你会是楚甚的心上人?”他低低地喃喃自问,那一瞬,像是心底很矛盾,可是,他接下来的举动却又让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

  他松开原本牵着马缰的手,快步上前,走到她的身后,一把搂住她!“你究竟喜欢萧胤哪一点?”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问出这样莫名其妙的问题来。

  是的,他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喜欢萧胤,还能喜欢到如此不顾一切的地步?

  那家伙,到底哪里好?

  她为了萧胤,宁肯受刑,她为了萧胤,差点被人强 暴,她为了萧胤,明明自己浑身是伤,却还要悄悄地偷溜回岽丹群涉险,更可恶的是,她为了萧胤,竟然音讯全无,让他提心吊胆了一个多月!

  那一夜在北亲王府,毁木措还没有开始对她用刑,他便就到了。他看着她受刑,看着她嚎骂。他承认,他是想为楚甚出气,他存了心要让她这个无情地女人吃点苦头,受点教训。所以,倘若不是毁木措突然兽性大发,他不会出手相救。

  可是,不知不觉间,他发现,她只是因为对萧胤太过有情,所以,便就显得对他人俱是无情。他开始忘记了要为楚甚出气的初衷,他承认,他对她着迷了。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发现,原来,他如此地嫉妒萧胤,能够有幸遇到如此一个至情至性却也情深意重的女子。他想要从萧胤的身边抢走她,不仅仅是嫉妒,他更希望,那些满满的情意,是对他。

  他也希望生命中能有一个这样的女人……

  蓦嫣抖了抖,不知道向晚枫怎么会有这样的举动。可是,她却没有挣扎,只是仰起头,看着已经隐隐藏在厚云里的清辉:“我也不知道。”她顿了顿,像是自嘲地补充着:“如果喜欢能够说得出理由,那或许就不是喜欢了。”

  “你说得很对。”身后传来向晚枫的声音,言语是一如既往的淡定清冷。深幽的黑眸,只有在这无人窥伺的一刻,才不自觉的变得柔和。他在心底嘲笑自己是个口是心非的人,明明心底的情绪澎湃异常,可是表情和语调却是这么不以为然。“可我记得,你说你想要嫁一个大夫——”

  他拿她曾经说过的赌气话来堵她的嘴。

  蓦嫣轻轻挣脱他那圈得紧紧的手臂,转过身,隔了一步之遥,莞尔地笑着看他:“救死扶伤的是大夫,治国平天下的也是大夫呀。”那笑靥似乎很是愉悦,就连眉梢也扬了起来:“一个治人,一个治国,道理不是一样的么?”

  蓦嫣这样的言语,无异于是承认,当日那所谓要嫁“大夫”的言语,纯粹不过是和萧胤赌气的小把戏。

  向晚枫眯起眼,看着她笑意莹然的脸,黝黑的眸中有着零星闪烁的火花。“诡辩!”他嗤然一笑,挑出了关键之处继续发问,颇有点咄咄逼人之势:“你当日不是说,你生不入后宫,死不为后妃么?”

  这一追问无疑算是戳到了蓦嫣一直以来藏藏掖掖的痛处。

  “我到现在也还是这么说。”她眨眨眼,睫毛轻轻地刷过眼睑,脸上的笑意准单,并着一抹无可奈何的苦涩:“他说会给我最稳妥的安排,我猜不到那是什么安排。”

  她自然是怕的。倘若有一天,萧胤告诉她,他那所谓的稳妥安排就是让她入后宫,她该要如何拒绝?

  哪怕他告诉她,他是要让她做皇后,那又如何?

  她仍旧需要和很多女人一起分享他。

  一开始她就知道,她与他的感情,不是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上的!

  在看不清未来的情况下,她承认自己爱得很迷惘。

  “他不可能为了你放弃他拥有的一切。”向晚枫深邃如星的眼眸在黑暗中更显得犀利如剑,看着她透出淡淡哀愁的眉眼,突然觉得她对萧胤的感情似乎是很没有安全感,身为男人,他自然知道男人的心思,萧胤对她固然是看重的,可是,恐怕未必也像她那般深情。

  “我也知道,男人和女人看重的东西,是不同的。”走到了卫王府的大门口,一个人都没有,蓦嫣也不打算叫人开门,只是顺势坐在台阶上,眼睛迷惘地望着月色消隐的天空:“男人想的是怎么征服天下,女人想的是怎么征服男人。不过,我没有想过要征服他,我只是觉得,现在能够做的事,就抓住机会,好好地去做,不要遗憾,这样,就算以后失去了,到底也算是曾经拥有,给自己留了点回忆。”

  她一直记得萧胤抱着她离开商州的时候,她曾对他说的那一句,她说,她想要留一点纪念,希望他稍稍配合一下。

  她不确定他是否还记得这几句话。可是,她一直是做好了思想准备的。当不能拥有的时候,至少给自己一点回忆,所以,她爱得那么用力,那么不留余地,只因,她不知这段感情什么时候会戛然而止。

  “不是每一个男人都想着要征服天下的。”向晚枫略略愣了一下,尔后便走到她的身旁坐下,黑眸若有所思地深深凝着她,目不转睛,原本镇定的声音带着些微低哑,却听不出是何种情绪:“如果我能治好萧胤身上的毒,你要怎么报答我?”

  “你治他,为什么要我报答?”初听到他说能医治好萧胤身上的毒,蓦嫣自是喜上心头的,可是,他后半句话却让她不得不奇怪地眯起眼:“他什么都有,能给你的东西,远比我多吧?”
  
  她有什么?

  她能给得起什么?

  向晚枫没料到她会这么反问,神情僵了一僵,下颌登时咬得有些紧,似乎是有点不悦:“我不屑他的报答。”他答得很傲气,可是心里却很没有底气,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明白,他要的这东西,若是向萧胤索要,萧胤不一定肯给。

  否则,早在墨兰坞时,他便已经得到了。

  只不过,不同的是,那时,他是为了叶楚甚,可现在,他是为了自己。

  蓦嫣扭过头来,迟疑地看着他,半晌,她咕哝了一句:“你的逻辑还真是够奇怪……”尔后,她摊摊手,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要不,我为奴为婢到墨兰坞来伺候你吧。”

  “你为了他,真的宁肯为奴为婢?”向晚枫的眼眸中升起了不悦的火焰,脸色凝了起来,眼里闪烁着冰冷寒光,微微一睨,那目光便倏地化作一支锋利的箭,令人不寒而栗。

  “哎,这要求可是你说的。”从他的脸色,蓦嫣便知道他又生气了,顿时觉得无比头疼。这个疯疯,老是喜怒无常阴阳怪气的,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真是难伺候!再加上,他今晚的举动甚是怪异,只怕抽风抽得厉害!“那你要怎样?”

  “换一个,如何?”他面无表情地瞪着她,在她期待地睁大眼等着他明示那换来的时候,他却突然又扬起了一丝笑容,衬得他那精致的面容如同皎月一般迷人:“来我墨兰坞做当家主母,好么?”

  他的询问结束在那微微前倾的吻里!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询问,分明是一种势在必得的宣告!

  这个吻,并不深入,只是如蝶翼一般,轻轻擦过她的嘴唇。可是,当蓦嫣目瞪口呆地看着向晚枫之时,却见他优雅地起身,径自说了一句:“萧胤,每次她有事,你都不在场,也不知你究竟是无心而成还是有意为之。”

  接着,蓦嫣看到,映着门前灯笼的微光,不远处显出了一个人影。

  如月下孤松一般挺拔的身姿,与夜色溶为一体的青衣,只有手中的长剑反射出了一闪而逝的光亮。

  她打了个冷颤,反射性地立马从台阶上弹了起来,立马就奔了过去。“狸猫,你回来了?!”像是一种欲盖弥彰的明知故问,她脑子一片空白,也记不清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也想不出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她不知道萧胤听到了多少,看到了多少,所以,她只能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萧胤的脸色并不显得难看。“嗯。”他低低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手里那锋利的长剑递给她。

  这一刻,蓦嫣才发现,他递过来的长剑,剑柄上全是血,并未全然干涸,右手的衣袖擦过她的手背,冷冷的,湿湿的。

  她突然有点疑惑,就着自己的手背凑到鼻前一闻,竟然一股血腥味,情急之下,就着微光仔仔细细一分辨,发现沾染上的竟然真的是殷红的血!

  “你受伤了!?”她急得抓住他的右手,发现他的手肘处衣衫破了,果然有一道深深的伤口乍隐乍现,皮开肉绽,血流不止。

  那种伤,她记得!

  是倒戟!

  “一点小伤。”他并不在意,只是将右手背在身后,用未受伤的左手拉着她,面无表情地越过向晚枫,一脚踢开卫王府的大门,毫不理会向晚枫脸上挑衅的冷笑。

  入了寝房,蓦嫣搁下手里的剑,急得不行,哆哆嗦嗦地要上前查看他的伤口,可是他却挥开蓦嫣关切的手,一言不发,只是自己找出伤药,背过身去,撕了那半截衣袖,颇为熟练地自己消毒,缝合,上药,似乎是已经有过无数次这样的经历,轻车熟路,连疼痛的吸气声也听不见,像是早已经疼到麻木了。

  上完了药,他解了外袍,径直脱掉靴子上了床榻,把她一个人晾在那里,毫不理会,仿佛当她是个隐形。

  蓦嫣右眼皮跳得很厉害,空气中有一股无法抹灭的血腥味,令她觉得心在胸膛中使劲地一下一下撼动着:“其实,我刚才……”嗫嗫嚅嚅地,她一缩一缩地缩到床榻边,却发现他并没有睡,而是静静地看着帐顶,不知在想什么,原本的解释一下就语塞了。

  “其实,我是想说……”她知道他在生气,如果他对着她一阵凌厉的质问,她反而觉得容易应付,可是他这么一言不发,她反而不知他在气什么。“狸猫,你——”她伸手去拉他的衣角,话语中赔尽了从未有过的小心,因着不知他的心思,说什么都显得欲盖弥彰,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需要掩饰一般。

  他没说话,半晌,突然伸手过来抱她。

  “休息一下吧。”他把她和衣搂在怀里,把脸埋在她的颈项间,含含糊糊地只说了三个字。

  “我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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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三 九月 29, 2010 11:06 pm

喜上眉梢

  蓦嫣静静的蜷缩在萧胤的怀里,感到他把她抱得很紧,几乎是想要把她就这么揉进他的胸膛之中。他的鼻息显得轻而缓,痒痒地喷在她的颈侧,可她却一动也不敢动,连大气也不敢喘,甚至连微微抬头看他的勇气也没有。

  是的,她不敢动,她怕自己一动就碰到他右肘上那深可见骨的伤口。

  被倒戟伤到,一定是很痛的。

  至少,叶楚甚当时夜谈北亲王府,也曾被倒戟所伤。那时,他缝合伤口时紧紧握着她的手,掌心里全是腻腻的冷汗。可是,她的狸猫却倔强地没有喊痛,也没有握着她的手,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处理伤口。

  他曾经这样伤过多少次,以往也都是这样独自处理伤口的么?

  是因为对他人的不信任,还是,他不愿被人看到这无助的一面?

  她能够感觉出,上药的时候,他的手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如果不是因为痛,那又是因为什么?

  是的,她不敢喘气,她怕他感觉到她气息的紊乱,其实,她的心跳比她的气息更紊乱。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好像做了贼似的,莫名其妙心虚得很。明明,向晚枫的那个吻突如其来,不过是蜻蜓点水一般,点到即止,在她看来,基本就不算是吻,可为什么她却感觉,萧胤生气的程度似乎更甚她与叶楚甚差点假戏真做的那一次?

  他针对的是那个吻,还是向晚枫?

  记得上一次,他脸色难看得像是被人揍了一拳,言辞尖锐,就连举动也很是粗暴。可是,今天,他的脸色一点也不见稍变,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说,就连举动也还是那么温柔,只是,他那眼眸里素来的深邃与黯沉变成了死灰一般的颜色。

  甚至,她不敢抬头看他,因为,她突然觉得有一些说不出的恐惧从意识的深处像潮水一般侵袭过来,冰冷异常,一浪高过一浪,像是要把她就这么吞噬,直到拖入那冰冷之中冻至僵硬,无法呼救,无法挣脱。

  那一刻,她突然忆起他身上那几乎能把人活活折磨死的长寿阎王剧毒,一阵无法抑制的颤抖。

  直到如今,她仍旧不敢回忆他毒发时的模样。那种疼痛的哀鸣,那淋漓而下的汗雨,那种痛,似乎是能够把人的五脏六腑都翻搅成碎片,然后再重塑成型,又或者炙烤煅烧,再浇上烈酒,淋上盐水,周而复始,反复折腾,像是能逼得一个人连求生的意志也全然放弃。而且,他据说曾经熬过了五次毒发,换做是别人,只怕一次,就会恨不得自尽以逃避那可怕的疼痛!

  可他没有,他一次又一次熬过来,是因为,他不想死?

  他从没有对她提过与他相关的半个字,什么都是她自己猜出来的,似乎,他有什么事都是习惯了一个人背负,他是不希望被人窥见任何弱点吧?

  他定然是舍不得死的,毕竟,身为大汉皇权在握的九五之尊,把他人的命运扼在手中的感觉,应该很符合男人的所谓成就感和优越感!

  要是按照向晚枫所说,有一天,萧胤真的需要面对那必然的选择,他会不会拿她来换长寿阎王的解药?

  他,应该会的吧?!

  这个猜测使得她毫无预警地打了个冷颤,冷不防一抬眼,便正对上萧胤的眼。

  他明明应该是很累的,背对着光亮,俊逸的五官都隐藏着阴影中,只能大致看见一个线条优美的轮廓,可是,背光之处的阴影中,现出他沉得比夜色还浓的眼眸,即使在这么暗的床榻角落里,看起来依然熠熠生辉。他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那深邃浓黑得如墨一般的眸子专注地锁住她。

  那种眼光,好像是要透过她的肉体,直直地看穿她的魂魄,令她觉得没由来的害怕。

  他应该是听见了向晚枫所说的话了,所以,他如今在暗暗估量着她的价值,猜测她能不能抵过那长寿阎王的解药?

  他迟迟没有要她,没有把她真正变成他的女人,是不是担心让她贬了价值,便有可能换不回那解药了?

  “狸猫,我好想你!”她挤出一个笑容,却不知比哭更难看,接着,她伸手抱住他宽阔的肩背,蜷曲了脚趾,无助地理进他的颈项间,突然觉得很想哭,可是却不敢哭,只能抽抽咽咽地:“你不回来……我没办法睡……”

  这说的的确是实话,他走了以后,她睡得很不好,一方面担心他有什么意外,另一方面又忧心自己那并不明晰的前路,毫无安全感可言,于是,睡睡醒醒,醒醒睡睡,头昏脑胀,很有几分辛苦。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伸手按住她的头,半强迫地让她偎在他的颈项间,不准她再离开:“好好睡吧。”

  寝房里极静,窜升着的红焰将琉璃盏耀出簇簇星芒,凝结到了一处,泛着璀璨的光亮。燃烧过半的红烛滚下泪来,顺着凹雕流淌的声音也似乎隐隐能够听见。

  他抱着她,一夜不寐,眉间心上,结着她不曾发现的愁郁,似有千头万绪在攒动,无法理清。

  **************************************************

  天亮了,蓦嫣还在睡梦中沉沉浮浮,要不是尉迟非玉派了两个丫鬟进来伺候她与萧胤梳洗,估计,她还会继续这么不知节制地睡到大晌午。

  睡眼惺忪地从萧胤的怀里爬起来,伸了个懒腰,她正打算下床穿鞋,却不料,头皮突然毫无预警地一疼,害得她立刻捂住那疼痛的一处,哀哀地低叫出声。

  仔细一看,竟然是她的头发与萧胤的头发有一小缕纠缠到了一起,许是睡得太没防备,那一缕发丝纠结成了一个死结,怎么也拉扯不开。眼见着萧胤似乎还在睡,她不敢动作太大,怕惊醒了他,无奈之下,只好唤丫鬟去觅了一把剪子来,将那缕打结的发丝给齐齐的剪了下来,甚随意地扔在一旁的几案上。

  想了想,大约是昨夜睡之前没在意,吹了那么久的夜风,忘记了梳梳头发,发丝凌乱纠结,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蓦嫣没怎么在意,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径自快速地梳洗完毕,出了寝房打算去找自己要找的重要人物。

  可惜,她前脚才刚出寝房,甚至尚未走出那院落,后脚就被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尉迟非玉给逮住了。

  “夫人。”尉迟非玉行了个礼,神色平静地挡住她急匆匆地脚步:“陛下有令,要您马上盛装以待,以卫王府昭和郡主的身份与他一起前往北夷军营,与贺兰太后缔结盟约。”

  “呃?!”蓦嫣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知道自己恐怕是没有时间亲自去寻找那重要的人物了,只好无奈地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叮嘱尉迟非玉:“尉迟总管,劳烦替我叫影妩过来,我有些事要她去办。”

  离开寝房不过才一炷香不到的时间,萧胤却不见了踪影。明明,她离开之前,他还在睡呢!

  就算是在她出门那一刻起身穿衣洗漱,也不至于这么快吧?

  蓦嫣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分不清昨晚萧胤是不是真的回来过。

  很快的,那些负责侍奉她着“盛装”的丫鬟们进来了。

  很快的,影妩也来了。

  蓦嫣神秘兮兮地对她附耳嘱咐了一番什么,只见她点点头复又迅速地离去。

  极尽繁复的盛装翟衣,外衫,鞠衣,襖子,大带,华丽倒是着实华丽,可于她而言,只觉得异常沉重,还有那搁在漆盘里的金冠,凤簪,玉坠,珠环,精致倒也的确是精致,可是,还没戴在头上,就已经让她觉得头重脚轻了。

  丫鬟给她梳的发髻看起来似乎很眼熟,并不是郡主应该束的发髻,如果她没记错,这是萧胤所说的“垂云夺月”。

  好吧,从这个发髻来看,他的确应该是回来了,只是现在又没了踪影,也不知是不是还在生气。

  梳妆完毕,蓦嫣正在揽镜自照,影妩悄悄地进来了。蓦嫣一见到她,顿时喜上眉梢:“影妩,怎么样?怎么样?”她似乎急切地想知道什么,可是却又不得不压低了声音,就连眼眸中也盛满了迫不及待地光彩。

  影妩谨慎地看了看四周,确定那些为蓦嫣梳妆打扮的丫鬟都出去了,这才附到蓦嫣的耳边,神秘兮兮地悄悄地开口:“郡主,我找到了昨日与陛下一同赶回来的影卫,废了很多功夫才套出他们的话来。听说,昨日陛下听到青州城传过去的歌声,整个人脸色都变了。”

  其实,蓦嫣是想知道昨日萧胤的反应为何,因着自己没机会去,只好让影妩去。

  原本,影妩身为萧胤身边的影卫,绝不应该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可是,影妩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萧胤待蓦嫣不一般,蓦嫣问的也不是什么军事机密,再者,蓦嫣于她也算是有救命之恩,于是,便也就应允了帮忙。

  “他脸色变了?”蓦嫣有点傻眼了,一时没有搞清这个脸色到底是如何怎生一番“变法”,只好蹙起眉来,懊恼地冥思苦想:“怎么会这样呢?”

  “郡主别多心,陛下听见青州这边传过去的歌声,神色变得甚为惊喜。”看她那模样,影妩便知道她会错意了,立马详详细细地解释道:“原本,计划是有风险的,可没想到,一听到歌声,北夷军营里很快就内讧了。陛下亲自潜入帅营,与那北亲王毁木措对峙,原本是可以毫发无伤的,可是也不知那毁木措说了什么话,陛下一时不察,失手中了毁木措的倒戟。不过,陛下到底是陛下,那毁木措哪里是他的对手?擒住毁木措,稳住局势以后,陛下连伤也顾不上包扎,便带了两个影卫,马不停蹄地往青州城赶回来。”

  听到这里,蓦嫣点点头,脑子里有点乱。

  按照这所谓的内幕消息,萧胤手肘上的伤应该是毁木措的杰作无疑了。可是,毁木措的武艺无疑是不敌萧胤的,那么,他在与萧胤对峙之时,究竟说了什么,竟然能让一直以来即便是泰山崩塌于前也面不改色的萧胤失手遭了他的暗算?

  而且,萧胤竟然连伤口也顾不上包扎就赶回青州来,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到了紫金关下,陛下也不知是什么事,急得连通传也免了,居然不怕泄露身份,使了御用金牌,命人立即打开紫金关放行。他一进青州城便四处寻找尉迟总管。后来,陛下找到尉迟总管时,向神医刚带着郡主离开。”那厢,影妩还是绘声绘色地讲述着那打听来的消息,就连极小的细节也不放过:“听说,陛下一见到尉迟总管就斥责他为何贸贸然让郡主离开卫王府,听说郡主遭了偷袭,险些受伤,他竟然怒极,不由分说,一剑便砍了印封侯的脑袋!哎,真是不可思议!听那两个同陛下一起回来的影卫说,跟在陛下身边那么久,从没见他脸色那么难看,神情举止那么行色匆匆,尤其是砍了印封侯的头那一瞬,整个人看起来好可怕!”

  那一刻,蓦嫣即便是再笨,也全然明了——

  萧胤是为了她,才这么行色匆匆地赶回来的!

  只可惜,他回来得非常不是时候,若是早一步,说不定便能在紫金关遇到她,若是迟一步,说不定两人就能在卫王府见面,怎么也不该是在昨夜那种尴尬地场面下碰面。

  原本,她还想扮演个一心等着丈夫回来的温柔可人小妻子,可不料,那个该是她丈夫的男人一回来,竟然看见她疑似给他戴绿帽的举动。

  是个男人,都会生气!

  看到蓦嫣在发愣,影妩径自挤眉弄眼地揶揄她:“郡主,陛下他其实很在乎……”话音未落,寝房的门打开了,站在门口的正是一身青衣的萧胤。

  影妩的眼角瞥到了萧胤,吓得一结巴一哆嗦,脸色苍白,立刻识时务地改口:“郡主,陛下他其实很在乎咱们大汉的声誉,你此行前往北夷军营缔结盟约,可千万要好好锉锉那些北夷蛮子的锐气!”语毕,她忙不迭地行礼告退,脚步快得像是受了惊的兔子。

  淡淡瞥了瞥影妩近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萧胤的目光微微一凛,有那么一刻,他微微地蹙起墨眉,脸上是一闪即逝的疑惑,但随即,冷淡又一丝一丝地浮回靥上,自然平静得犹如宛转的风。

  他跨入寝房,目光在蓦嫣身上仔仔细细地流连了一番,双眸仿若可以摄人心魄,五官的棱角鲜明而深邃,低沉的嗓音如同神祗一般,温柔中带着肃然:“打扮好了?”

  蓦嫣心里蜜意辗转,看着他进来,脸上不免堆起了甜甜的笑。“我这个样子——”她故意张开双臂,在原地转了一圈,显示自己那从头到脚华丽至极的繁复妆扮,夸张地扬起眉:“应该不会丢了咱们大汉的脸吧?”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

  我这个样子跟着你去,应该不至于丢了你的脸吧?!

  萧胤垂下眼,只是冷淡地道了句“还好”,便率先出去了,留下微微撅起嘴的蓦嫣跟在他的身后,一脸的心不甘情不愿。

  *************************************************

  蓦嫣终于可以在众人面前回复真实的容颜,不用再戴人皮面具了。而那一刻,蓦嫣也不得不佩服萧胤心思的缜密,以印封侯等人的细作身份为借口,让她这么华丽丽地以真实面容出现在青州士卒的面前,赚足了惊艳的目光。

  只不过,那一刻,蓦嫣眼尖地发现,聂云瀚的脸色有点莫名的不中看。

  既然是打着蓦嫣的名号去缔结盟约,那么,以蓦嫣这一身打扮,若是为着端庄着想,本是应该乘马车才妥当的,可是,在紫金关,她却偏偏极端固执地拒绝那豪华舒适的马车,还命人去马厩牵来了“甲壳虫”,说什么“巾帼定要胜须眉,才不会丢了大汉的脸。”

  更过分的是,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她不顾仪态地跃上了马背倒也罢了,尔后,她竟然驾着马走到扮作侍卫的萧胤身边,居高临下地看了他好一会儿,这才弯下腰,戏谑调笑地冲着他伸出手去,做着轻佻的邀请:“这么多侍卫里,就属你长得最俊俏,上来与本郡主共乘一骑,如何?”

  十足十登徒浪子的可恨嘴脸,可又竟是熟极而流!

  萧胤抬头望着又,微微眯起眼,眸中似乎有风暴在酝酿。

  这个女人,越来越放肆了!

  她分明就是故意的,知道他在青州城内不便曝露身份,所以,就这么吃定了他。而且,他也知道,倘若他拒绝,她定然会说“你不肯?那我找别人去。”之类气死人不偿命的言语。鉴于之前曾听她坦言垂涎向软衾的所谓“神仙生活”,他便也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即便是做出再过分的事,说出再离谱的话,那也是极为正常,不足为奇的。

  就在蓦嫣的笑脸快要僵掉的前一瞬,萧胤抓住蓦嫣的手,稍稍借力,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便上了马背,喧宾夺主地从蓦嫣的手里接过马缰,将她牢牢圈在怀里,策马便往前,出了紫金关。

  在尉迟非玉的示意之下,后头的仪仗队和侍卫队也立马跟了上去。浩浩汤汤的队伍,就这么出了紫金关,一路往三十里外的北夷军营而去。

  *******************************************

  骑着甲壳虫走在最前面,萧胤那一身朴素的青衣和着蓦嫣那大红织金锦缎的外衫,竟是出奇的协调,远远望去,衬着那关外堆积的皑皑瑞雪和偶尔显露出的黄沙,确是美得像画一样,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你竟敢当众调戏我?!”马背上,萧胤眯着眼,静静低头敛目,看着怀里如同偷吃了鱼的小母猫一般得意的蓦嫣,眼波流转处,竟然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就连质问也是轻描淡写的。

  “不满意?”蓦嫣伸出手去,硬是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拉到理想距离,坏坏地把唇凑上去:“那本郡主当众轻薄你,如何?”

  语毕,她便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吻了上去,硬是用舌头撬开他紧闭的温软薄唇,吻得缠绵而大胆,愣是在马背上也制造出了心神荡漾的拥吻效果,毫不在意这伤风败俗的一幕落到了身后多少人的眼中。

  “蓦蓦!”一吻结束,萧胤无奈至极,只能唤着她的名,以此告诫她不要太放肆。这个连坑蒙拐骗偷鸡摸狗也能一脸从容面不改色的女人,他根本不必期待她在当众调戏或者轻薄男人时会有所谓的羞耻之心!

  他可清清楚楚记得,她曾经看着他□的身体,亢奋到鼻血长流!

  “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我叫什么了!”听见他终于开口叫了那专属他的昵称,蓦嫣这才一改之前流里流气的模样,把整个身子缩进他的怀里,把手贴在他的胸口,幽幽的口气,活像是个独守空房的怨妇:“狸猫,你知不知道,我昨天一直提心吊胆的,生怕你有事,一直在紫金关等着你回来!”她着重于渲染昨夜的前半段,至于后半段,她也知道那是禁忌,便聪明地只字未提。

  对于她这明显是撒娇的言语和举动,萧胤不置可否,斯文俊雅的脸上终于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眉间显出了一抹会意。

  有尉迟非玉的详细汇报,他当然知道她一直在紫金关等他,等了许久许久,就连那引得北夷大军成功内讧的歌声,也是她的杰作。如果不是她这极聪明的一招,想必,他会花更大的力气才能挟持住毁木措。只不过,他也有些不悦,他明明告诫过她不要离开卫王府,可是,她却自作主张,当他说的话是耳边风。

  他昨夜一得到消息便一路快马加鞭地赶回来,生怕她出了什么意外。虽然向晚枫的话很不好听,但是,他仍旧不得不自责,并且承认那是事实。

  每一次她有危险,他都不在她的身边。

  但,幸好!幸好她安然无恙!

  每一次,都是由别的男人来保护他的女人,这让他觉得很是难堪!不由想起逃亡时的经历,似乎一直都是她在保护她,这让他难堪之余更有点黯然。

  难道,他真的连自己的女人也保护不了么?

  思及至此,他不由眯起眼,心尖一窒,脸上那好不容易稍稍绽放的笑容又收敛了。

  “听说,毁木措被生擒了?”察觉到他神色有点不对劲的苗头,蓦嫣机敏地继续转移着话题,致力于不让萧胤想起昨夜和向晚枫有关的一切细节。末了,思及毁木措一直以来的惹人讨厌的举动,她恨恨地轻哼一声,其间多多少少带着点风凉的意味:“怎么不干脆斩了他?”

  那个讨厌的北亲王,之前伤了叶楚甚,又抓了她去鞭打,甚至企图□,如今,他居然还伤了她的狸猫!

  真是夫可忍,妻不可忍!

  萧胤摇摇头,睫毛细密地覆盖出了一片浅淡的阴影,勾勒在面容的深处:“他到底也算是个人才,就这么斩了,未免可惜。”

  其实,萧胤更觉得奇怪在于,毁木措数次拒绝了国丈殷钺旒一同谋逆相互照应的计划,说明他不愿与汉皇萧氏为敌,可是,这一次,他又为何会在明知军心不稳的情况下,还贸贸然地带兵攻打青州?

  以他的老谋深算,应该不至于犯这种低级错误才对!

  难道,他早就知道贺兰贞母子身在青州?

  这一点,实在是可疑!

  会不会,自己的身边有细作!?

  “可他伤了你呢!”蓦嫣并不知道萧胤在思虑什么,只是转了转眼珠,语气中对于放过这样一个大败类似乎感到非常可惜。思索了好一会儿,她似乎是有了主意,扬起脸来对他笑:“狸猫,让我替你报仇,好不好?”

  萧胤微微一愣,被她那笑得极灿烂的笑脸所擒获,突然之间,胸臆中满溢住了一抹感动的暖流,却并不言语,只是颔首,三分柔情露在眉间,近在咫尺的一双眼眸深邃得不可见底,其中熠熠生辉的是无尽的缱绻与宠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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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四 九月 30, 2010 3:32 am

划桨开船

  卫王府的仪仗队和侍卫队随同昭和郡主到达北夷军营的时候,已经晌午了。

  约莫还有百来米的模样,蓦嫣远远就看到太后贺兰贞与小皇帝毁木崇在营外等候,但甚为奇怪地是,那北亲王毁木措竟然不是如她想象的那样被绑成个凹凸火腿粽,竟然还锦衣裘马,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那臭脸摆得尤为明显!

  她在萧胤怀里扭了扭,极为纳闷地仰起头去看他,却见他神色异常平静,似乎也正饶有兴味地看着那北亲王毁木措,眼底漾着一片冷漠的幽蓝。“怎么——”她只问了两个字,就将后面的一并给咽了下去,相信他听得懂并且也猜得到她那没说出口的话尾。

  萧胤淡淡地垂下眼,漆黑如点墨的眸子更加暗沉,莫测高深的目光中看不出他的任何情绪,在她那充满疑问的眼神中无声的敛起眉峰,飞扬的眉尾隐隐抽动了一下:“毁木措虽然桀骜不驯,手段毒辣,但也并不是十恶不赦,他若能身处北夷朝廷,辅佐贺兰贞和小皇帝,不仅可以平衡北夷朝中毁木族与其他部族的势力,以防其他部族谋逆,于贺兰贞母子而言,也算是有个依靠。”

  听完他这么一番语焉不详的解释,蓦嫣立刻就已经大致地想通了他心里的谋算。“也就是说,你那一日带着贺兰贞母子前来,虽然擒获了毁木措,可是却并没有对他无礼,反而当众为他洗清了杀兄弑嫂的嫌疑,恩威并重,想让他心生感激,甘愿为你所用?”她把脸靠在他的胸口,听他胸膛中沉稳的心跳,觉得他的确是个很有手段的人,做事张弛有度,深谙进退,也知道用什么样的办法对付什么样的人是最为有效的。

  听她已经聪明地猜中了他的心思,萧胤那清俊儒雅的脸上噙着一丝浅浅的笑,将唇凑到她的耳边,灼热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耳边,薄唇细细摩挲着她的耳廓,眷恋地一寸一寸吞噬着:“蓦蓦,和你说话,真是一点也不费劲。”

  虽然他徐声轻言,声音低哑,可是,也不知是因着天气冷,还是他的气息太过温暖,蓦嫣只觉得他的呼吸灼烫如火,那举动暧昧得令她发软,就连响在耳畔的每一个字,都仿佛要毫无保留地烧进她的骨血中,把她熔掉。

  “可是,他那模样,分明就是个白眼狼。”她微微喘息着,在他的亲昵中显得有点昏沉沉的,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衫,可是脑子里的脉络仍是清晰无比的:“谁知他会不会在某一日突然掉头,咬你一口?”

  听得蓦嫣的担忧,萧胤瞳眸一黯,那浅浅勾起的唇角划出些微冷厉,世故而内敛的眼中溢满漠然的光芒,淡淡搁下话,声线如刀一般犀利,锋芒毕露:“他有把柄在我手中,要做反咬一口的白眼狼,也要先掂掂自己有没有那能耐。”

  听到他话语中冰冷的“把柄”一词,蓦嫣突然心口上狠狠紧缩了一下,油然而生的寒意好似一滴墨,在水中慢慢散开,洇成袅娜的丝线,看似清晰,实则乱乱地纠缠着。

  “把柄”二字,含义太多。

  那代表着弱点,代表着有机可趁,代表着对手一旦被人揪住便只能束手就擒,毫无还手之地。

  似乎,他总能冷静地找出每一个人的把柄,善加利用,让对方毫无反击的余地。从叶楚甚到向晚枫,从聂云瀚到尉迟非玉,如今,还要再加上贺兰贞与毁木措。

  却不知,在他的眼中,她的“把柄”是什么?

  对他的情情切切,是不是也该算作是“把柄”?

  蓦嫣的心抖得有点难以自持,她想努力让自己不去在意,不去胡思乱想,可颤抖的手指和怦怦乱跳的心却怎么也压抑不住。她的心绪越来越乱了,心底的彷徨和无措汹涌成了波涛,一浪一浪地击打着胸口,衍生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哦。”好一会儿之后,她才深吸一口气,有点勉强地应了一声,强迫自己挤出一抹称不上自然的笑,顿时觉得有些眩晕,微微晃了晃身体,只能选择把脸埋在他的怀里。

  “怎么了?”萧胤似乎也觉察到了蓦嫣的不对劲,垂下头来看她,却并不知道她因着他的话而有了思量。

  “冷。”她蜷在他的怀里,含糊地又应了一声,感觉到他收紧了双臂,那温暖却也危险地气息像一个蝶茧,把她包裹得更紧了。

  也不知是她思绪太乱,还是“甲壳虫”走得太慢,总之,那最后百来米的距离,竟然像是走了很久很久才到,让她好不容易才平复下心里的恐慌。

  到了北夷军营,萧胤先一步下马,似乎是与贺兰贞母子早有约定,双方只是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色,贺兰贞也没有揭穿萧胤的真实身份,反而是恭恭敬敬地向着蓦嫣欠了欠身子,行了个礼,称了声:“郡主”

  蓦嫣也连忙下马回了礼,正打算入营帐商讨那所谓的盟约之时,站在一旁那脸色难看的毁木措过来了。

  “禽兽不如,我们又见面了!”看着毁木措那张于扭曲中混合着抽搐的脸,蓦嫣突然一下心情就好了,不仅轻快地打着招呼,还暗示性地伸出脚来,做了个轻踢的动作。这个动作很有掩饰性,在别人眼中似乎是骑马太久舒展筋骨的表现,可是,在毁木措的眼中,那却成了一种近乎嘲讽地告诫:“上次,我把你招呼得还不错吧?”

  “小黑?!”他似乎一下便回忆起了这个动作曾经带给他的剧痛和重创,咬牙切齿看着她,眼神冷得像是两道剑芒,紧抿的薄唇,凸蹙的眉宇,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狰狞,像是恨不得扑上来一把扼住她的脖子:“你这个悍妇!”

  又一次听到这个让她一头雾水的绰号,而且,这一次似乎还加上了评价,蓦嫣立马冲着毁木措嫣然一笑,装作礼数周全地曲了曲身子:“北亲王,我们大汉有句俗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拖长了尾音,似乎是很神秘地向前倾了倾,咳嗽一声后才道出下半句:“人若犯我,断子绝根!你要不要试试?”

  那“断子绝根”四个字一入了耳,毁木措原本就极难看的脸色一下便青黑了起来,带着一种恨意拳拳。可是却不好发作,只是指着蓦嫣的“甲壳虫”,一字一字地发着狠:“你偷了本王的汉青!”

  “哦?这马叫汉青?”听见毁木措唤“甲壳虫”为“汉青”,这下,蓦嫣恍然大悟,终于知道为什么噶达贡雪山上的袁氏夫妇会说这是一匹难得的好马了,看来,她当时人品爆发,一不小心就偷走了毁木措的坐骑。

  这马叫汉青?

  嗯,还不错,文天祥有诗云:“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也不知是不是取自这个谐音,不是那些俗气异常的名字,不过,从一匹马的名字也可以看出,毁木措这家伙,定然是个野心勃勃的主!

  “我还是觉得甲壳虫比较好听。”她咕哝了一声,挥了挥手,让一旁的侍卫把马给牵下去,率先一步与萧胤并同贺兰贞母子一起入了营帐商讨缔结盟约的细节,一点也没有偷儿遇见失主时应有的心虚,反而还颇有些理直气壮,仿佛那马生来就该是她的一般。

  “甲壳虫?!”这下子,毁木措被弃之于原地,华丽丽地遭到了忽视!只见他的脸色从原本的青黑有变成了猪肝色,仿佛再一次于重要部位受了重创,恨得牙痒痒!

  *************************************************

  接下来的所谓缔结盟约,说得好听些是商讨大汉与北夷的未来的相处模式,说得不好听些,根本就是与那所谓各地赔款之内的善后问题进行讨价还价。在这一方面,贺兰贞拿出了一个女人斤斤计较的本事,先发制人,看来,即便是没有商场季末时血拼的经历,骨子里也有血拼的基因。

  而萧胤却显得并不怎么热衷,待得贺兰贞说到词穷了,这才懒洋洋地列出了自己所要求的条款底限,既没有贺兰贞预想中的割让城池,也没有趁机狮子大开口,要挟北夷赔偿数额巨大的款项。

  蓦嫣仔仔细细听了听,用她的思维来总结那些咬文嚼字的文言条款,似乎归结起来也不过是三条:

  1、北夷皇帝须得向大汉皇帝称臣,每年纳一定数量的岁贡。

  2、大汉在北夷都城岽丹设卫所,对于出兵等是军事活动进行监控,并不干涉北夷朝廷对北夷的直接统治。

  3、开通北夷与大汉边境数个城市的互市,允许商贸自由。

  看到贺兰贞有喜出望外的表情,蓦嫣不得不对萧胤这恰到好处的条件由衷钦佩。

  北夷虽然兵强马壮,可是经济上却并不见得多么富庶,上一次的逃亡经历,也让蓦嫣认识到了北夷底层民众生活在如何的水深火热之中,此时,如果贸贸然要求割地赔钱,别说北夷拿不出来,就算是硬着头皮拿出来了,恐怕也会让贺兰贞母子下不了台,说不定还会使得她们心生怨恨。

  倒不如给了底线条件,让贺兰贞母子再一次心存感激,不至于和大汉内部的反动分子为伍,这也算是平定了外患。

  再说,就算得了北夷割让的城池,也不见得就算是扩大了疆域。众所周知,这种殖民地是最难管理的,一个不慎选了剥削民脂民膏的贪官污吏,说不定还会激起北夷民众的反抗情绪,实在是半点好处也没有,倒不如设立卫所就近监管便罢!

  而且,这十几万北夷军队虽然军心不稳,可老是囤积在紫金关外,扰得青州日日戒严,也的确不是办法,还是早点让他们打道回府比较好。

  最后,关于商贸方面的问题看似无关紧要,可实质却是最为重要的。北夷所产的人参鹿茸之类的药材特产和马匹牲畜之类,大汉固然需要,可是需求却不多,而北夷人却似乎更需要数量庞大的丝绸,粮食等物品,所以,这开通商贸自由的条款,无疑是一边促进两国友好,一边正大光明地把北夷的钱财大把大把地往大汉的腰包里攥。

  萧胤非常聪明,知道所谓的暴力控制不可能长久,而对一个国家真正的控制是经济上的控制,这样,才能使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只能选择长时间依附,进而从思想上被侵蚀,在文化上受影响,最后无声无息地被慢慢吞并。

  先祖四方征战,打下江山,需要守成之君于经济上运筹帷幄,在政权上进一步巩固,才能真正的建立起一个王朝的繁华兴盛。

  所以,鲸吞与蚕食并用,这才是真正的帝王手腕!

  真没有想到,这个男人竟然思想先进到了这个地步,怎的不让她另眼相看?!

  那一刻,蓦嫣也终于明白了,萧胤为什么要悄悄地将国库里的钱财洗到自己小金库一般的“钱庄”里了。

  他恐怕是早就有了这出了京师之后便数月不归的计划,为了以防殷家在京师突然起兵夺宫,便早早地把国家的财政大权紧紧握在手里,使得殷家即便是想造反,也没有办法。再说,就算殷家硬着头皮夺了宫又如何,要钱没有,要兵也没有,只有那空壳子一般的皇宫内院和文武大臣。而那些大臣里,有半数以上是萧胤时任东宫时和登基之后一个一个提拔擢升的,不能为殷家所用,杀又杀不得,根本等同于是个不讨好的烫手山芋。

  如今,萧胤只要顺利借由她得了青州的兵权,就可以随意呼风唤雨了吧?

  看着这个自己倾慕的男人睿智的眉目,迷人的侧脸轮廓,蓦嫣心里的恐惧又浮了上来。

  这是一个胸怀大志的男人,感情于他而言,究竟能占几分几厘的比重?

  越是对他敬佩得近乎满心崇拜,蓦嫣心里的不安就越为明显,越是发现他非同一般的心思与手段,蓦嫣也就越觉得没有安全感。

  当一个人习惯了谋算,那么,他会用几分真心来对待别人?

  更何况,这个“别人”不过是一个需要倚靠着他的鼻息才能存活的小女人。

  更何况,这个“别人”是他明知已经在感情上对他无法自拔的小女人。

  更何况,这个“别人”只是一个小女人,而他的一生,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

  蓦嫣心中有思量,只觉得在那营帐里呆久了很是胸闷气短,便知会了萧胤一声,并承诺绝不会随便乱跑,便到营帐外头等候。

  毁木措也在营帐外头,那受了打击一般傻头傻脑的沮丧模样,总是能令蓦嫣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就变好。其实想一想,一向骄傲的他应该很气闷吧,不仅被人设计,被人陷害,输得一塌糊涂,恐怕至今也还没有猜透“凌青墨”的真实身份。

  谁让他要开罪萧胤?

  算他倒霉!

  毁木措远远地站着,好一会儿,看到蓦嫣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才阴沉着脸走上前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蓦嫣。如今,他已经知道蓦嫣便是大汉卫王府的昭和郡主,似乎算是寻到了一点线索。他思索了一会儿,从腰封里掏出一个东西,在蓦嫣面前晃了晃:“小黑,你看这是什么?!”

  看到那个神秘的东西,蓦嫣眼前倏地一亮,惊喜非常,伸手便要一把夺过来:“这是我的白玉珏!”

  没错,毁木措手里拿着的,真是当日萧胤予她的白玉珏,只不过,逃亡之时,她忍痛在梁马城的当铺里当了它,如今,却也不知怎么会辗转落到了毁木措手里。

  “你想要?”见她那急切的模样,毁木措觉得自己总算是在她面前扳回了一点颓势,棱起一边眉梢,显出了一分洋洋得意的神色,就连那明知故问地嗓音也微微扬起,带着显而易见的戏谑。

  “废话!快把白玉珏还给我!”见他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蓦嫣也顾不上什么郡主仪态了,眯起眼伸出手去,压低了声音,努力摆出一副阴狠恫吓的表情,压根就忘记了自己方才偷了别人的马却还耀武扬威地模样:“还给我!”

  毁木措哂然一笑,压低了颀长的身子,居高临下地和她对峙,使得她那娇小的身子在此刻完全不占一点优势。“既然这东西对你这么重要,你又为何会舍得把它当掉?”他故意在她够不到的高度摇晃着那块白玉珏,心中的某一些疑惑和惊诧在升着温:“要不是梁马城的守军无意中发现了汉青的踪迹,又无意中得了这东西,觉得事有蹊跷,来想本王禀告,本王也不会想到,你竟然敢带着凌青墨反其道而行,一路上了噶达贡雪山!”

  蓦嫣凝着脸,不作回应,只是径自摊着手,睨着他,告诫他最好自觉一点。

  毁木措收回那白玉珏,拿到自己眼前仔仔细细地再次打量着,突然毫无预警地压低身子,脸上闪现出莫名地笑意:“不过,照本王来看,这块白玉珏应该是大汉内廷的物什。”深邃的眸子斜斜一睐,冷不丁地射出摄人寒光,他语焉不详地开口,话语中的嘲讽越发深了:“就算你身为大汉的郡主,照理,这东西也不该在你手里。”

  没错,这白玉珏上雕刻的图腾乃是“凤舞九天”,能拥有这白玉珏的,不是大汉地天子,便该是大汉的皇后,就算眼前这个女人贵为大汉的郡主,手里拥有这种东西,明显也是不合宜的。

  要不是无意中认出了这东西的来由,他也不会恼羞成怒,毅然出兵攻打青州!

  虽然还不能完全确定,但是,他似乎敏锐地感觉到,素来谨慎的自己被人设计做了一回傻子,怎能不气恼非常?

  他至少要搞清楚,那设计自己的究竟是何方高人!

  “那你要怎样才肯还给我?”蓦嫣自然不知道其间有些什么问题,只觉得毁木措的言语中似乎是有着某种刺探的味道,顿时有点恼了!那白玉珏可是她的定情信物,从这个禽兽不如手里拿回来,她发誓,她一定要好好地消毒一番!

  终于听到自己想听的话了,毁木措眯起眼,玩味地挑起眉峰,几缕不驯的发丝垂落在额际,更显得那凉凉的笑意诡谲难测:“小黑,你告诉本王,凌青墨,他到底是什么人?”

  “本郡主为什么要告诉你?”听不得他张口闭口以“本王”来显示自己的身份,蓦嫣冲着他扮了个鬼脸,也开始咬文嚼字起来,意在鄙视他的自视甚高:“你再不识相地还来,小心本郡主对你不客气!”

  说着说着,她的脚开始有点痒了,打算他再不识相地把白玉珏归还她,她便要再一次瞅准那“目标物”踹过去,说到做到地让他“断子绝根”!

  毁木措摄住她的视线,立刻就看穿了她的想法,顿时那好不容易才隐忍的情绪立刻就反弹了起来:“本王倒要看看,你这悍妇还能对本王怎生个不客气法!”他忿忿地回瞪她,决定她要是再敢对他不敬,他便是死也要拉这个悍妇陪葬!

  关键时刻,许是那盟约已经谈妥,营帐的布帘子被掀开了,径自缓缓出来的是一脸淡笑的萧胤。

  “毁木措,你对朕的身份这么好奇么?”他明明是在对毁木措发问,可是却若有深意地看着蓦嫣,黑眸灼亮得骇人,平日温文尔雅的从容,已被出鞘般的锋寒取代。不着痕迹地走到蓦嫣身后,他自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他如今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竟然是大胆地自称“朕”!

  “你是——”毁木措从那自称中听出了端倪,一抹不可置信的错愕染上了眉宇,脸色也开始由青转白,怎么也无法把眼前这个青衣朴素的内敛男子和想象中的模样划上等号:“你是萧胤!”

  萧胤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一把夺过毁木措手里的白玉珏,放回满脸期待的蓦嫣手里:“朕的东西,你自该要物归原主。”他说得轻轻慢慢,语调徐缓,可语气却与脸色毫不搭调,冷戾寒凛。再抬起头时,唇边那浅笑的慵懒在瞬间勾勒成极致明晰残酷和轻蔑,就连目光也成了钢针,一针一针扎在毁木措的脸上:“朕的女人,你以后最好记得对她客气一点。”

  思及自己之前曾经做过的事和遭到的报复,毁木措的头皮不禁一麻!

  千错万错,他不该招惹这个女人!

  *********************************************

  回到青州之后,蓦嫣带回了北夷与大汉缔结盟约的好消息,晚膳之前,探子便回报了北夷已经全线撤兵的准确消息,令整个青州城几乎沸腾。在尉迟非玉的婉转的建议之下,她动用了卫王府中的部分银两,让青州城的守军与百姓共同欢庆。

  尉迟非玉也立刻着手准备,在卫王府中备上了宴席,以示庆祝。

  蓦嫣也趁着这时间去沐浴梳洗了一番,还刻意打扮了一番,似乎是有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晚膳时,尉迟非玉按照蓦嫣的吩咐准备了一桌菜肴,琳琅满目,花样特多,就连报上的菜名也都是些暗示性明显得有些离谱的。

  比如那凤尾鱼翅,取了个酸溜溜的名,叫什么“罗带同心”,那薏仁红米粥,黏糊糊的取了个“留醉胭脂”的雅称,那百花鸭舌,肉麻兮兮的叫什么“暗香盈语”,最离谱的是那道酱焖鹌鹑,居然是“燕子双飞”,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就连喝的那青州特产的梅花酒也叫“金风玉露”。

  那一刻,蓦嫣很注意地观察着萧胤的脸色,发现他面无表情,对那“金风玉露”并不怎么上心,只是吩咐尉迟非玉给他上一壶上等的“紫芽白蕊”。

  这种时候,他居然还装傻,不喝酒,只喝茶!?

  蓦嫣有点气闷,也不夹菜,一杯一杯只管往自己自己杯里倒酒。那梅花酒喝起来很是清香,不过酒劲也不小,不过几杯,蓦嫣就觉得有点晕乎乎的了,不经意地抬起头,却发现站在一旁的尉迟非玉在对她使眼色。

  她愣了愣,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尉迟非玉的用意。示意尉迟非玉退下之后,她干脆就着自己的酒杯倒了一杯酒,借着酒意摇摇晃晃地走到萧胤面前,看准他的腿就坐了下去!

  没错,她就这么坐下去,他要是移开了腿去,她便无疑会摔个四脚朝天,他令堂的,她今天就赌了!

  要是她摔了个四脚朝天,她就马上出去找根面线上吊!

  令她满意的是,萧胤自然是没有躲的,任由她坐在腿上。她便也就麻着胆子,将那杯酒举到他的唇边,一脸皮笑肉不笑,非要逼着他喝下去。

  反正,他不也曾经在叶楚甚的面前逼着她喝他曾经喝过茶的杯子么?

  她这么做,也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

  “蓦蓦,我从不沾酒的。”萧胤瞥了瞥她硬凑到自己唇边来的那杯酒,神色仍旧淡然,语气平板地说着,怎么听都像是一种拒绝。

  她今晚一番刻意的打扮,透着说不出的妩媚。粉色的襦衣与月华裙,微微露出里头大红色绣着牡丹花的肚兜一角,满头青丝挽成了他最喜欢的垂云夺月髻,再斜斜地簪上一支瑑凤玉坠钗,桃红色的胭脂在两腮和唇上薄薄敷了一层,就连眉心也用蜻蜓翅膀做成的薄片细细地贴上了梅花妆,在衬上那已有几分醉意的眼眸,媚态横生。

  她今晚,可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呵。

  “你怕酒里有毒么?”蓦嫣慵懒地一笑,因着单薄的衣衫而显得凹凸有致的身段如同软骨的蛇一般,黏黏地贴向他的胸口,还放肆的搂着他的脖子,靠着他的耳畔轻轻一吹,想要效仿出吐气如兰,令人人骨魂俱酥的效果。

  对了,她怎么忘记了,他之前中了长寿阎王的毒,就是因为误喝了萧齑的所谓“壮阳酒”,也难怪他一直以来只喝茶,不饮酒。

  可惜,她把戏都演到了这份上,萧胤仍旧稳坐如山,连心跳也没有加快,依然让她举着那杯酒,不肯轻易喝下,语气平淡,可是唇边却微微抿出含着深意的笑,眉端细不可微的一挑。“喝酒伤身。”他半真半假地开了口,习惯性地微微眯起眼睛,轻轻笑了出来。眼光徐徐扫过蓦嫣的脸,那一刹那,他的眸光竟比琉璃盏中的烛火光亮还要刺目。

  “狸猫,额等你为额变作禽兽,等了那么久,等来等去,原来你只是说着玩儿的!”他的表情太高深莫测,也不知是讪笑还是嘲弄。蓦嫣误以为勾引不成,顿时便生气了,“咚”地一声把酒杯搁在桌案上,不只板起脸,就连动作里也满含着埋怨,连那杯里的酒也险些洒出来了:“还说什么我是你的女人,我看,你根本就是在糊弄我!”说着说着,突然就有点委屈了,撅着嘴,起身便要走。

  萧胤连忙扼住她的腰,将她硬是按坐在自己的腿上,不让她就这么起身。

  本来,他还心存戏谑,想看看他的蓦蓦会将勾引戏进行到哪一步,谁知,她如此没有耐心,敬酒不成便就生气了,连个献吻的举动也没有。

  这也算得上是勾引么!?

  当初,她和叶楚甚做戏的时候,那撩人的举动倒是做得很到位嘛,若非知道她尚是完璧,他几乎都会以为,她早已与人有过肌肤之亲。抱着入睡的那些日子,他甚至在想象,倘若她也对他做那些事,该是怎样一种心神激荡的感觉?

  可惜,还没到他以为的那一步,她就打算要打退堂鼓了。

  这待遇,也未免差得太多了吧?

  真是让他有点失望。

  “蓦蓦。”垂眸半晌,他这才轻轻叹了一口气,微微笑着抬起眼来,盯牢了蓦嫣。他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指尖浸在那酒杯之中,尔后便张口含住她的手指,细细地吮吸,舌尖轻缓地绘出她指尖的形状,那本就黯沉的眼眸深邃得像是不见底一般,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犀利光彩,如剑似戟。

  接着,在她的错愕与呆滞中,他牵着她的手去端那杯酒,就着她的手,她饮过的杯子,将那杯酒含进嘴里,尔后,他吻上她的唇,辗转吮吸,以那香醇的梅花酒做引子,让她体会什么才叫做真正的勾引。

  一吻结束,蓦嫣仰起头来,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是真真正正地醉了,醉在他的吻里,醉在他的眼眸中。“你几时为我变作禽兽?”她搂着他的脖子,觉得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似乎就要这么被融化在他的怀中了。

  点点她的鼻尖,他也不打算再继续眼前这那尚未完成的宴席了,而是准备进行另一场无与伦比的盛宴。

  “今晚。”他轻吻了一下她的唇,步履沉稳,抱起她,往寝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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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一 十月 04, 2010 10:11 pm

泰坦尼克

  蓦嫣被萧胤抱至寝房,轻轻搁在了床榻上。

  那一刻,她平躺在床榻上,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紧张,只觉得全身都在无法抑制地颤抖,要不是紧紧闭着唇,恐怕连牙齿也会一并抖得格格作响。

  而他,却坐在床榻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淡淡的酒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在彼此的呼吸间交缠。那一刻,他似乎依旧平静,指腹极轻极缓地擦过她的的唇,像是在端详或者评估着某一件价值连城的珍宝,浓眉扬起,黑眸中闪过难解的光芒,如鹰隼般森然犀利,掩蔽在暗潭之下,而那隐隐显现的幽光,似有一簇极明亮的火光盈彻,隔着空气,竟然也能灼灼地烧着她。

  这个男人,连动情的时刻也显得这么有条不紊,从容淡定。

  蓦嫣定定地看着他,不知道此时此刻该不该说话,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说的话于此刻而言是否适宜,只能不断的深呼吸,狠狠平复心底那说不出的战栗感。

  他真的决定要开始了么?

  说实话,她突然有点怕。

  据说,女人第一次承欢都会很痛。如果这疼痛真的无法避免,那么,她希望他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男人。

  不过,很快的,她又推翻了自己这不切实际的期望。

  他是身份矜贵的九五之尊,在床笫之间做这种事的时候,恐怕更多的是随自己的喜悦和快感吧?

  那些后宫的女人们,为了得到他的眷顾和恩宠,什么事都是做得出来的,又怎么可能不使出浑身解数,抢着用各种方法去讨他的欢心?

  以他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在那种时刻在乎一个女人的感受?

  就比如,又从不会奢望,自己会是他唯一的女人。

  想到这里,突然鼻子有点发酸,蓦嫣抓住他那拂过她双唇的手指,含在嘴里,学着他之前的模样,细细地吮吸,轻轻的舔舐,可是,她的眼却一直含情脉脉地盯着他的眼,泛着潋滟的水光,努力地把这本就暧昧的举动诠释得无比煽情,充满诱惑。

  和他有了肌肤之亲,会不会让他更疼惜她一点?

  把完璧之身给了他,他还会不会可能轻率地拿她去做利益交换?

  高傲的向晚枫应该不至于稀罕一个所谓的“残花败柳”吧?

  或许有点无耻,可是,她打的的的确确是这样的算盘。

  随着她的动作与眼神,他的眸底开始有了改变,从原本的深邃变得浓黑如墨,却也明灭着从未有过的炽烈火焰,喉结轻轻地滑动,像是一颗裹在绸缎里的珠子,就连滑动的弧线也是那般的优雅动人。

  最终,他自她的唇间抽回了手去,移到她的腰间,轻轻拉开那活结,不疾不徐,并没有一般男人拆礼物时急切难耐的粗鲁。

  精心准备之下,她的衣衫并不繁芜复杂,解了外衣和中衣之后便就是肚兜。那大红色的绣着大朵牡丹花的肚兜,乍一看实在太过孟浪,照例,不应该是良家女子的贴身着装,更不符合她的郡主身份。可是,她到底不是矜持的古代女子,她很明白,在这种亲密无间的时刻,鲜艳的颜色能够更直接地刺激男人的视觉。

  可是,他似乎对这种视觉上的刺激没有多余的感觉,也不在意那若隐若现的身躯带来的意识挑逗,他径直解了她的肚兜,褪了她襦裙亵裤,对一切的女性特征都视而不见,却伸手拂上她圆润的肩头。

  那里有着的,是狰狞的伤痕,因他而留下的伤痕。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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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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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是个没有经验的生手,虽然无数次考虑过想象过要在这一刻做些或挑 逗或勾引的举动,可是,真正临场,她才发现自己脑子一片空白,那些理论的段子全都像是被□的薄纱遮蔽了,一丝一毫也显现不出来。

  最终,他覆上她的唇,缠绵地吻着。

  片刻之后,她感觉到他抽身而起,那温暖倏地消失,像是要离开一般。出于本能,她睁开眼,有一丝莫名地惊惶,紧紧抓住他的手臂。

  “蓦蓦,你总得要让我起身脱衣裳吧?”感觉到她突如其来的惊惶,萧胤愣了一愣,那已经染上了□的眼眸底端因着她的动作,竟是浮上了一丝温柔的浅笑。

  “我来!我来!”她也不想去探究那笑的背后有着什么含义,一时脑子发热,只是有些急切地喃喃应着。等到她看到他脸上那更深的笑和越发黯沉的眼,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真是恨不得刨地三尺把自己给活埋了!

  明知她已经窘得不行了,可是,他竟然也还能在这一刻开玩笑。“那好,你来吧。”他轻笑着,拉了她的手,搁在他的胸膛上,一路贴着徐徐往下,去解他的腰带。

  蓦嫣的手有点哆嗦,可是,她却深吸一口气,命令自己不准哆嗦。她现在已经是身无寸缕了,可他还衣衫整齐,真是不怎么像话!这样想着,她去解那玉玲珑的腰扣,可是却不得要领,怎么也解不开,急得她恨不得一口把那腰扣给咬成两半!

  见她越着急越出错,萧胤几乎是忍不住笑意了。他扣住她忙乱地手,自己解了腰扣,却见她急急地又伸手过来撕扯他的衣袍,就连身子也急不可耐地偎了过来,原本细腻的肌肤上浮起了一个一个小疙瘩,他才惊觉,原来,她不是急着要做那事,而是因为,她冷。

  有点自责于这无意中的疏忽,他突然没了那捉弄她的兴致,快速地褪了衣衫,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这个女人,是他的。

  他从没想过该要如何疼惜一个女人,以往,他也从未正眼看过哪个女人。

  身为东宫太子之时,他心高气傲,见不惯先皇昏庸至默许皇后干政的举动,便只想着如何在登基之后大刀阔斧,扭转这一荒唐的局势,对女人自然是敬而远之。尔后,先皇驾崩,他身染长寿阎王剧毒,也全然知悉了自己的身世,所以,对于登基时近乎受胁迫地与殷赛雪大婚,毫无欣喜之感,只是满心厌恶。大婚当夜,因着之前“久病未愈”,殷太后也就默许了他任由殷赛雪独守空房。之后的日子,他借口为先皇守孝,借口身子不适,停了三年一度的秀女甄选,甚至由着殷赛雪的善妒胡来,从善如流地免了妃嫔进御。一方面,这样的举动自然可以让他避遭那些防不胜防的暗算,另一方面,只要他没有留下子嗣,那么,殷太后便不敢擅动弑君立幼的念头。

  早前,他也曾经因为一时无聊赏玩过内廷秘藏的春宫图,对那似乎所有男人都乐此不疲的所谓快活事,并没有什么浓厚兴趣,只觉得,男人更应放眼于天下,甚至觉得□乃是万恶之首。美人膝便就是英雄冢,瞧瞧那些纵欲贪 欢的昏庸君王,有哪一个在青史上留下了好名声?再加上,近几年来,为了抑制体内的长寿阎王毒发,他开始修炼鬼医的独门心法,求的是内力与修为的速增,纯阳之身自然能够事半功倍,也就更使他提不起兴致去在意那事了。

  可现下里,他却突然觉着,那从未进行过,甚至从未在意过的事,对他已经有过太多次诱惑。他开始有了求之若渴的心思,他开始有了心猿意马的恍惚,甚至于,他竟然也会辗转反侧,绮思不断,浮想联翩,晚上抱着她便心神荡漾,再难入眠。

  只因,那对象,是她,所以,就连那不经意地回眸,步伐的摇曳生姿,甚至是那般不设防的睡颜,都成了要命的魅惑。

  他的,蓦蓦。

  过了今夜,他便可以那么自然地适应这个不容置喙的事实,只有她,才够格做他萧胤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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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一刻,寝房门外响起了紧迫而急促的敲击声!

  该死,是哪个不识相的偏生挑此时来捣乱?!

  萧胤在心里暗暗低咒,不得不停下那即将攻城略地的动作,勉强地自蓦嫣的颈间抬起头,手臂仍旧紧抱了尚在情潮中起伏的心上人,因欲望而潮红的脸上满是怒气,极度不悦地沉声喝着:“谁?!”

  “公子爷!”门外那刻意压低的男声,俨然是未曾轻易露面的尚彦柏。此时此刻,他那语气中带着三分焦急与慌乱,似乎真的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却还要兀自镇定,简短地将事件呈报:“京师形势有变!”

  乍一听这话,萧胤脸上的□之色迅速退却,似乎瞬间便由方才的意乱情迷中清醒了过来。

  “知道了!”顿了顿,他应了一声,脸上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面无表情地抓过一旁的锦被覆住蓦嫣的身子,便不再说话,起身径自穿上那不久之前才褪下的衣衫。

  没了他的体温,那覆在身上的冰凉的锦被凉得蓦嫣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看着他背对着她整理衣衫的影子,她只觉得无比郁闷。

  好不容易等来的华丽大船,竟然是那遭瘟的泰坦尼克号,一遇到冰山就沉了!

  他令堂的,还有比这更雷的剧情么?!

  她不确定这个时候该不该使出浑身解数硬是把他留下,不过,心里虽然有点酸涩,却也明白,她在他的心里,似乎是排在了另一些东西的后面。

  他不可能为了你放弃他拥有的一切……

  不知为什么,这一刻,她突然想起了向晚枫的那句话,心底的某一个角落坍塌了,有点隐隐的痛。“狸猫?!”她裹着锦被坐起来,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怯怯可怜地轻声明知故问:“你要走么?”

  他转过身,手上的动作稍稍停了停,似乎是也有些舍不得,可是却终究只是伸手紧紧搂了她一下,以示诀别:“蓦蓦,乖乖留在这里等我的消息。”

  语毕,甚至没有回头,萧胤便出去了,只留下蓦嫣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欲哭无泪。

  寝房之外,尚彦柏似乎是很焦急地等着,一见了他便迎上来,正待要说什么,他却发现,不远处的中庭里站着一身灰衣的向晚枫。挥了挥手,示意尚彦柏立马闭嘴噤声,他打算绕过这个障碍物,往马厩走,可不料,那障碍物却偏偏迎着他走了过来。

  “看来,你还真是够无情无义的,竟然在此时此刻也能这么决绝地丢下她一个人。”向晚枫那素来就没有温度的脸,此刻更是冷得如同染了霜结了冰,颇为轻蔑地哼了一声,那一双幽深的眼,像是两把冰刃,恨不得就此用用目光刺透了他,显得阴沉难测:“你怎配得上她的青睐?!”

  萧胤微微眯起眼,知道他和蓦蓦方才在寝房里做的事,已经得到了各方面的充分且普遍的关注。“向晚枫,你要挑衅,不如换个日子!”他轻蔑地回以一瞥,本就极高的身量被清冷的月光拉成一个剪影,背对着光亮的双眼闪过一道扭曲的阴影,令人忍不住胆寒:“恕我今日没空作陪!”

  “挑衅?!”向晚枫极慢地重复了一遍,瞥了他一眼,突然就扯出了毫无笑意的一笑:“你值得我挑衅么?”虽然带笑,可是他面色仍旧是一贯的阴沉,仿佛一尊难以看穿的泥塑,眉间那极深的褶皱瞬间开成了一朵带着恶意的笑花:“我不过是来知会你一声罢了,我与你的那场赌局势,姑且算我输了罢。”

  语毕,他转身拂袖而去,留下萧胤站在原地,那淡青色的身影被月光拉得越发修长。

  ************************************************

  蓦嫣在床榻上呆坐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自己最应该做的不是垂头丧气,而是立刻穿衣裳起身。

  她为什么要按照他的安排留在这里等消息?!

  她不想也不愿做一只鸟笼里的金丝雀,她要和他一起去京师!

  只可惜,她到底是迟了一步,待得她穿妥衣衫去马厩牵了“甲壳虫”,一路追过去,萧胤已经策马出了青州城。不仅如此,他似乎是知道她有偷溜的前科,早就预料到她不会那么听话地留在卫王府,竟然抢先一步谕令聂云瀚守住青州城门,没有他的允许,绝不许她踏出青州一步,否则,便要聂云瀚与卫王府中所有仆役丫鬟一并人头落地!

  明明只是一步之遥,可是,她却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策马绝尘而去,留下一个苍凉而萧瑟的背影。

  那一刻,青州城外的旷野上一片暧暧白雪,衬着月光,让她觉得透心刺骨的寒冷。

  聂云瀚看着她望着萧胤的背影沮丧得简直无法形容的模样,顿时眉峰一挑,眼梢处掠过一抹阴鸠。敛下眉目,他压抑住内心满溢的酸味,挡在她的面前,没头没脑地开了口,不愿在言语上示弱,只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无波:“你能不能不要再自以为是?”

  这突如其来的话让蓦嫣有点错愕,抬起头来,看着聂云瀚,发现他神色的怪异,似乎是喝了不少的酒,脸上染着些暗红。

  “聂云瀚,你又抽什么风?!”她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不悦地嘀咕了一句,牵着“甲壳虫”就打算往回走,懒得和他继续啰嗦。

  萧胤走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她心里正难受呢,哪里有空理会他这个闲人?!

  “我和影妩根本就没有——”聂云瀚咬了咬牙,只觉得那脱口而出的解释实在是令人难以启齿,可是却不能再继续任由它囤积在心底:“那一日,我不过是骗她吃了些药罢了!你以为我当真那般随便,和哪一个女人也能凑合着——”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是懊恼,似乎已经因着这件事而烦闷许久了。

  没错,自从蓦嫣误以为他和影妩有了非同一般的关系之后,她便用看采花贼一般的眼光看他,轻蔑而不屑。开始,他还想着要逗逗她,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发地对他疏离,甚至于故意找机会让他与影妩单独相处,要将他们两人送作堆,怎让他不痛悔当初那鬼迷心窍般的默认?!

  不论如何,他也要解释清楚才成,否则,这根本不存在的黑锅也不知会背到何年何月!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蓦嫣干笑了两声,嘴角抽搐了一下,只想赶紧找个没人的角落自怨自艾一番,实在没兴趣去管他究竟有没有在个人问题上凑合。可是,聂云瀚那高大的身躯挡着了她的去路,似乎是铁了心要她相信一切,还要逼着她做出什么承诺似的,她便不由得有点头疼起来,心情不爽地低吼:“我心情不好,你最好别来惹我!”

  “你心情不好?”聂云瀚视线在蓦嫣的脸上划过好几圈,眼眸中暗流汹涌,只觉得她此刻因着萧胤而起的丧气表情很有几分扎眼,看着让人忍不住气闷。“就因着他又走了?”他明知故问,刻意强调话语中的“又”字,嗤然轻笑。

  蓦嫣不说话,只是低垂着头,抿了抿唇,伸手摸了摸“甲壳虫”头顶上那灰色的鬃毛,算是默认。

  聂云瀚正想说什么,可是,还不等他开口,身后已经兀自多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嫣嫣。”那男声似乎是微微带着温暖的笑意,压低的声音里全是宠溺:“不知此刻,我能不能让你的心情好一点?”

  听到这出现得毫无预警的声音,蓦嫣像是受了什么惊吓,倏地转头,却见白衣翩翩的叶楚甚如同月夜的谪仙一般,站在她身后不到五步远的地方,那挺拔的身姿如同风中回溯的雪片,悠悠扬扬。

  看到她回转头来,他温柔地扬眉一笑,黝黑的瞳眸平静而灼亮,眸光熠熠生辉,如同星子。

  见到自己的血缘至亲站在面前,这一刻,所有压抑已久的情绪全都如同洪流一般奔泻而出。思及萧胤的所作所为,再结合向晚枫之前的挑拨和聂云瀚方才的火上浇油,委屈的感觉突然将蓦嫣整个人给席卷了。

  “狐狸!”她哽咽着低低唤了一声,眼睛就这么一红,随即便扑到他的怀里,毫无形象地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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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一 十月 04, 2010 10:35 pm

红薯定情

  扑到叶楚甚的怀里哭个稀里哗啦之后,当叶楚甚问起蓦嫣哭的原因时,蓦嫣却只是在他那雪白的衣衫上蹭了几个眼泪和鼻涕的印子,径自耷拉着头,一个字也不肯说。

  其实,也不是她不肯说,而是,她思前想后,不知这丢脸丢到家的事该要怎么对叶楚甚开口。

  难道要她坦坦荡荡地说,自己肖想了狸猫很久很久,今天好不容易吃了前菜,本以为可以将这只猫连皮带骨给一并生吞活剥了,可惜,前菜垫了垫底之后,明明正餐已经近在咫尺,她都已经闻到肉香了,但狸猫那杀千刀的却突然抽身说今天有点事需要提早打烊,劳烦过段时间看看情况再来重新预约,让她瓜兮兮地傻在那里,饥肠辘辘,肚子咕咕叫。

  哎!她的穿越人生,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杯具!

  叶楚甚满脸心疼,默默的接过她手里的马缰,带着她往回走。临走之前,他似是不经意地回头,瞥了聂云瀚一眼。那一瞥,使得叶楚甚原本就湛黑的眼眸显得格外的深幽黝暗,似乎隐藏着无尽的波澜,折射出冷戾寒凛,像是冰峰芒刺,却也带着灼人的火花,显然是某种不言而喻的警告。

  聂云瀚眉峰微挑,回以毫不畏惧的目光,淡然的面容呈现出一种全无掩饰的对峙。待得他们走远之后,他才垂下眼,眼底的深沉无人可见。

  一路走,蓦嫣一路抽抽噎噎。因着今晚想要勾引狸猫,她之前不仅空腹喝酒,也没吃什么东西,而方才追出来时又穿得不够厚实,现下里,颇有又冷又饿的趋势,甚为凄凉。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下,转过头看着叶楚甚,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可问出的却是和自己毫无关系的疑问:“狐狸,你知道狸猫为什么要赶着回京师去么?京师究竟出了什么事?”

  她非常好奇,究竟是什么事,重要得能够在狸猫的心里排在她的前头。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这个道理她比任何人都明了。

  叶楚甚无可奈何地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知道她决意要知道的事,就算是他不说,她也定然会想尽办法探明究竟的。“吏部尚书邵远翔遭人谋害。”他压低了声音,将所有的腥风血雨与惊涛骇浪都化作了一句简短得不能再简短的概括:“一夜之间,邵家满门一百三十六人,无一活口。”

  “呃?”蓦嫣有点发愣,像是被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给噎着了,黑亮的眼瞪得大大的,好一会儿也没回过神来。

  “吏部尚书邵远翔号称天官,素来德高望重,萧胤还身为东宫储君之时,他便已是东宫官员的中流砥柱,如今,更无疑是萧胤朝堂上的左右手。”叶楚甚微微眯着眼,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汇聚,蓄积成了一种令人看不透的深邃。他慢慢地把自己所知的一切都告诉蓦嫣,唇边蓄出了一丝极浅的笑纹,也不知究竟是幸灾乐祸还是什么别的意图,甚至还浅浅感慨:“北夷刚刚退兵,京师就出了这么大的事,看来,有人是存心要和萧胤过不去呵。”

  蓦嫣从惊愕中回神过来,只觉得事情似乎也未免太过蹊跷了。吏部尚书位居一品,乃是六部官员之首,身在天子皇城之中,竟然会遭此谋害,甚至满门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这也未免太过惊悚了吧?

  而且,怎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挑在这个时候?!

  看来,萧胤不在京师的这段日子,京师恐怕远不是想象中的无波无浪!

  “知道是谁杀的么?”蓦嫣应了一声,继续往前走,可是心里的思量没有停下,嘴里的询问也没有停下。此时此刻,她更加后悔没有和狸猫一起回京师去。

  这下子,换叶楚甚顿下脚步了。“嫣嫣,这些事萧胤自然知道处理,并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他似乎是知道什么,可是却不再透露,看着她背影的眼眸又深了一层,眸光转动间,不由便细微地颤动着,血脉中急速奔流着难掩的酸楚滋味。

  “那我该要关心什么?”蓦嫣扭过头来看他,觉得自己似乎的确问得有点过分。好一阵子没见到叶楚甚了,连点面子上的寒暄也没有,总一味地记挂着萧胤,似乎也的确不怎么应该。“狐狸,你这些日子跑到哪里去了?这么久没个音讯,你也不知道我多想你!”她戏剧性地瞬间便挂上笑脸,转回去拉住他的衣袖,撒娇地拽了拽,嘘寒问暖的声音好不甜糯。

  “我还以为,你就只会在意萧胤呢。”叶楚甚瞥着她那狗腿到有几分刻意讨好的笑容,心里本不是滋味,想要板起脸,可唇角却不由自主地浮起一抹浅浅的笑,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指,在她本就已经微红的鼻头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记,以示小惩大诫:“你这没心没肺的小丫头片子!”

  “那哪儿能呢?”被他的手指一弹,她那冰冷的鼻尖一阵麻痹地刺痛,差点连鼻涕也流出来了。捂着鼻尖,她撅了撅嘴,可是却不敢抗议,反而仰起头去看他,眼儿亮晶晶的:“你一定还没用膳吧,我们回卫王府一起吃宵夜如何?”

  黝黑如夜的瞳中倒映着她的影子,叶楚甚看着她期待的神色,真是恨不得上前便拥住她,用炽热的唇舌交缠告慰这些日子以来的思念。可最终,他没有,只是顺势抓住她指尖冰凉的手,轻轻颔首,声音略带嘶哑:“也好。”

  回到卫王府,蓦嫣发现那一桌没怎么动过的晚膳,还原封不动地摆在花厅里,便命人撤下去回火热一热送上来,当做是宵夜。

  看着那一道一道重新端上来的菜肴,她的心里不爽和郁闷简直无法言喻。虽然这桌菜肴,萧胤只夹了几筷子,如今便匆匆换了男主角。可倘若这主角是别的不相干的男人,那么,也姑且还能满足她YY的恶趣味,可眼前这个各方面条件都无比优质的男人,偏偏是自己的哥哥,这玩笑也实在开得有点太过无厘头了。

  去它奶奶的“罗带同心”,再怎么同心,也是兄妹乱伦,谁来解了那血脉相连的恶咒?个仙人板板的“留醉胭脂”,留谁不好,偏偏留下能看不能吃的那一个,简直是酷刑!还有那啥“暗香盈语”,真是够讽刺的,估计那香还未起,语还未出口,老天就要先劈下一道旱天雷,骂她十恶不赦禽兽不如,连自己的哥哥也想要染指!最可恶的就是那“燕子双飞”,飞吧,飞吧,再怎么飞,她和他也是一个老爸的种,要是那日在北夷摄政王府,她没有即时打住,真的和他一起飞了,谁知道飞到最后会不会飞出个缺胳膊少腿的畸形儿来?

  看着脸举筷夹菜的动作也无比赏心悦目的叶楚甚,蓦嫣再一次在心里肯定,他在她心里就是周敦颐老爷爷笔下的出水莲,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看来,早点死了心断了念头是对的呀!

  心情郁闷之下,她狠狠地戳着面前的虾籽冬笋煲,直到把那嫩嫩的冬笋给戳成浆糊状,这才意兴阑珊地搁下手中的筷子,看着面前的那些菜肴发呆。

  明明饿得肚子咕咕叫,可是,却一点食欲也没有。

  她最想吃的,果然还是那只不穿龙袍的狸猫呀!

  叶楚甚将她的举动并着神色全都看在眼里,虽然她有一茬没一茬地和他聊着天,还时不时地开开玩笑,说说冷笑话,可他却看得清楚明白,眼前这个不过是个躯壳罢了,她的心已经跟着萧胤走了。

  “嫣嫣,你好好休息吧。”一顿宵夜食不知味,末了,他不动声色,深邃的眼中,闪过微乎其微的怒意,只是送她到寝房门口,便转身往向晚枫所住的寝房而去:“我有事要与晚枫谈谈。”

  ************************************************

  夜色深沉。

  蓦嫣使唤丫鬟打了热水来烫烫脚,这才发现脚趾上的冻疮又红又痒,难受得很,想用手去掐一掐,又怕弄破了皮搞得伤情更严重,只好强忍着。

  说来,这些冻疮还是在上噶达贡雪山时给冻出来的,当时,要不是她牵着马在雪泥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估计,也还不至于把脚给冻伤了。

  哎,其实,说来说去,她这么做也是有点私心的,希望萧胤看在眼里,能够感动一些,内疚一些。他是个表面温润,骨子里却强势又傲气的男人,在他的面前,她天生具备弱势的条件,又何必非要作出一副女强人的嘴脸?

  所以,保险起见,还是继续弱势下去吧!

  她正胡思乱想着,却见莲生照例抱着枕头被褥进来铺在塌下。

  “莲生。”看着那莲生闷不吭声地铺着被褥,她突然觉得,也不过才一两日,这小正太似乎就窜了一头,个子高了一截了。“你睡塌下会不会冷?”也不知是不是你因着在烛火下,越发觉得莲生和自己心爱的男人长得相像,她突然有点怜惜了起来。想起在北夷摄政王府的某一夜,她和萧胤闹别扭,把他撵到地上去睡,那时,她可是暗暗心疼,只担心那地上太寒。

  而眼前这个小正太日日睡在塌下,会不会显得她有虐待青少年的嫌疑?

  “主人,莲生已经在塌下睡了很多日了。”扑克脸的小正太听到她这迟来了很久很久的关心,肩膀似乎是僵了一僵,继续埋着头,好一会儿才冷淡地回应她突如其来的热络:“怎么今日才想起要过问莲生的死活!?”

  “呃,这个——”蓦嫣被他这一句话给堵得开不了口,一口气堵在喉间,差点没昏厥过去。

  见蓦嫣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对应,他索性抬起头来,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她,脸上还多了几分略带嘲讽的冷笑:“就算冷又如何,莲生可没胆子像那人一般,公然旁若无人地夜夜睡在主人的床榻上,拿主人暖床。”

  这话说得可真是有够尖锐的,甚至于暗暗讽刺萧胤拿蓦嫣来暖床,也不知还有没有其他的含义。

  哪里是狸猫拿她来暖床?分明就是她拿狸猫来暖床!

  可是,蓦嫣不想去深入思考那言语背后的深意,也不知该要如何向面前这个尖牙利爪的小正太解释,生怕一个不对搞错了性启蒙教育的方向,只好沉着脸,心里不爽地咕哝着埋怨着:“小莲生,你知不知道,你这张脸上,最不可爱的就是嘴!”

  可惜,莲生素来就是个耳力甚好的人,她那语焉不详地咕哝偏偏就被挑出了最关键的词汇,并被无限延伸开去:“主人觉得莲生可爱,恐怕是因为莲生长得和他有几分相像吧?”小正太埋着头,知她定然明白那话语中的“他”指的是何许人也,便继续整理着被褥,那一双眸子如秋水般冰冷地射出两道寒光:“所以莲生睡在塌下,主人时时扒在床沿上偷看莲生,还一边看一边傻笑。”

  她,根本就是看着他的脸,心里想着另一个男人!

  这样的认知,非常严重地伤了他的自尊!

  可惜,蓦嫣却并没有在意他话语中的冷漠和不悦,她甚至于颇有些惊喜地从床榻上爬起来,兴奋于终于有人附和她的感觉了:“你也觉得自己和他长得像么?”用手托着下巴,她越发痴迷地看着莲生,眼眸里只差没有冒出梦幻的小泡泡了:“真的很像呢——”

  瞧瞧那眉峰,那鼻梁,那眼眸,那薄唇,越发地觉得,假以时日,眼前这个小正太说不定会成为少年版的狸猫,有没有可能他就是狸猫的私生子——

  可是算算年龄,又似乎对不上。

  “长得像他难道就该觉得荣幸?”看着她梦幻少女一般的花痴神色,小正太越发的不高兴了,冷着脸,把背脊挺得直直的,唇角微挑,刻意挖苦起她来,眸底一片冰冷:“那圈里的猪不是也每一头都是差不多的模样么?这有什么可稀奇的?”

  又是猪,又是猪,个小莲生,难道就不能用别的东西来打比方吗,猪是很可爱的动物好不好,也不带这样鄙视的吧?!

  “你长得像他,可是,嘴就和疯疯一样毒!”蓦嫣被他这么一打击,有点美梦被拦腰掐断的郁闷,只好悻悻地缩回被窝里去,语带不悦地教育着:“没事不要学疯疯那样,说话那么难听,以后就是有女孩子青睐他,也会被他说的刻薄话给吓跑了。”

  “怎么?”莲生像是对这个话题有点兴趣,坐在塌下,与侧躺在床榻上的蓦嫣对视:“又有女人青睐少主么?”刻意淡然的语调,不卑不亢,可冷得却像是腊月里的寒风。

  “又?”蓦嫣挑出他话语中最关键的字眼,突然生出了街头巷尾三姑六婆的八卦心来,一点也不知自己如今的笑容很是猥琐:“照你这话推测,疯疯他行情应该是不错的。”

  可不是嘛,向晚枫虽然面冷嘴毒,可到底是个名扬天下的神医,有着“墨兰坞”那么庞大的家业,从事的也是永不会有失业忧虑的铁饭碗,堪称是个成功人士,再加上那堪称顶级偶像明星的脸庞和身段,如果搁在现代,绝对是众萝莉御姐少妇师奶追逐堵截YY的完美对象!

  想一想,若是有一群女人跟在向晚枫的身后,而他却翩然花中过,片叶不沾身,啧啧,那将是多么壮观的画面呀……

  看着她有点飘渺的眼神,莲生知道,这个女人又在想一些乱七八糟不可对人言的细节了。

  “主人可知少主为什么不肯医治女人么?”他的眼角无法抑制地抽了抽,抛出了一个可以探究历史根源的问题做饵

  “为什么?”那厢,某色女还沉浸在自己的粉红色想象当中,一口便吞了那饵,脸上带着点自以为是的疑惑:“难道不是因为他对女人有性别歧视么?”

  无法容忍地,莲生的眼角再次抽了一抽,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和这个思维神经异于常人的女人过分计较。深吸了一口气,他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开始慢慢地讲述起了和向晚枫有关的往事。

  “早前,少主才刚弱冠,武林盟主韩逋因着与我师父有点交情,便去墨兰坞求少主医治他重病的独女。少主看在我师父面子上,也就没有推辞,欣然应邀前往。可到了韩家才发现,那韩家小姐竟根本无病无痛,只是因着一次萍水相逢便对少主倾慕不已,便用这法子借以亲近少主。开始,她声称自己冰清玉洁,少主切脉之时不慎碰了她的手臂,坏了她的清誉,要少主对她负责。尔后,她一边以死要挟,一边又妄想在少主的茶水里下媚药,诱惑少主,使得生米煮成熟饭。”

  莲生顿了顿,也不知是想给她个缓解空间,还是只打算把经过讲述到这里。

  蓦嫣对这狗血天雷的情节非常的有爱,听得自然是如痴如醉,一边自行细化这“媚药”、“诱惑”和“生米煮成熟饭”的细节,一边不失时机地评价着:“这韩家小姐还真是——”她本想说“见色起歹心”!可想了想,觉得似乎不太合适,便立马改了口,换上了一个比较含蓄地形容词:“真是恨嫁心切呀!”说到这里,她兴致更浓了,不停地催促着:“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她自然是没能得偿所愿的,少主怒意难消,不惜得罪韩家,当众狠狠扇了那韩家小姐几耳光,还骂她寡廉鲜耻!”莲生的眼神冷冷淡淡的,语气里像带着一股看透世事炎凉的清冷调子:“之后,少主便不再轻易出‘墨兰坞’,也不肯再医治女病患了。”

  “哦,难怪呀!”蓦嫣喟叹一声,突然想起,“寡廉鲜耻”这四个字怎么似乎有点熟悉,好像在某一个时刻,向晚枫也拿这四个字形容过自己。还好自己当时不是对着他的裸体流鼻血,要不然,也不知会被扇多少个耳光。不过,话说回来,也不知向晚枫的裸体会不会像萧胤那么有看头……

  想到向晚枫的裸体不打马赛克的模样,她不由自主地干咳了一声,掩饰自己满脑子不纯洁的思想,立马转移话题:“不过,莲生,你也忒八卦了一点吧?怎么我发现你今日的话挺多的?”

  她本想着调侃一下莲生,可是,莲生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像是被硬塞了个馒头在嘴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主人也想效仿韩家小姐那步棋,期望和他生米煮成熟饭,便就有恃无恐了吧?”莲生瞥了她一眼,挑起眉,平淡的口吻里带著浓浓的讽刺和深谙她心思的了然。

  居然被个小正太看穿了心思,这真是——

  丢脸呀!

  “我,看起来真的像是那么无耻的人么?”她突然唾液分泌过剩,不自然地被呛着咳了好几声,这才笑得很抽地反问,为自己那已经千疮百孔的羞耻心做最后的挽救。

  其实,她打的也的确是这无耻的算盘呀……

  “就连莲生也看得出主人的心思,他又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莲生哼了一声,言辞中不无讽刺的意味,可到了下半句,就着那讽刺的意味,他却也道出了实话:“不过,即便莲生不怎么待见他,可是,却也看得出,他对主人应是有心的。”

  有心?

  何谓有心?

  是有真感情吗?

  可是,这感情能不能历久弥坚,把别的东西都给比下去?

  没错呵,就连莲生也看穿了她的企图,向晚枫又怎么会看不出?最重要的是,萧胤又怎么会看不出?向晚枫恐怕是早就看出萧胤最后必然会拿她换解药,所以早一步向她抛出橄榄枝吧?可是,这么说来,萧胤的用意又解释不通了,若是没有那搅局的突发事件,他应该会和她发生亲密关系吧,难道,没了瑶池琉璃果,他还有更好的胁迫向晚枫的东西?

  蓦嫣觉得,萧胤的思维绝对比她更缜密更超前,她永远也算不到他下一步要做的是什么,只能在他做了什么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借着一些蛛丝马迹猜到点边角。

  诚然,她爱得那么那么卑微,知道他对她有心,却不知有多少心,这便更是一种说不出的折磨。

  患得患失像是一枚锋利的针,时时扎在她的心上,使得她越来越缺乏安全感。

  “真是难得。”她长吁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底的惶恐,笑着看向一脸漠然的莲生,期望能从那张相似的脸上看出些什么端倪:“每个人都不喜欢狸猫,可是,莲生你竟然还为他说好话。”

  “莲生不过是捡主人爱听的话说罢了,主人若是明智,便该知道,他有心归有心,可是有的事却不是有心便可,主人倒不如思量着为自己好好觅一门正经的归宿,过些单纯的日子。”莲生因她的话语而眉尾一扬,双眸直勾勾地锁住她,面容显得认真且肃然:“叶公子和我家少主——”

  “莲生,敢情你拐弯抹角说了这么多,是为疯疯和狐狸打广告来着?”虽然他刻意七拐八弯的,但此刻,蓦嫣也听懂他的用意为何了,立刻不无调侃地出声打断他:“小正太,你才几岁呀,装成这么有经验的模样,愣头小子充老成!”

  见着为她着想却反被她调侃,小正太这下真的生气了,躺在那铺好的被褥上,一翻身便背对着她,把话说得硬邦邦的,连铁锤也敲不碎:“莲生口拙,须知良药苦口,忠言逆耳,主人如果觉得这规劝难以入耳,就当莲生没有说过罢!”

  见到莲生生气了,蓦嫣反倒觉得有点释然了。其实,这个小正太蛮可爱的,虽然仍旧面冷,虽然仍旧嘴毒,可是,他毕竟也关心着她呢,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多了一个弟弟,看着他别扭,却觉得有趣。

  “莲生,其实你说的我都懂。”她依旧像之前无数次那样扒在床沿上,看着那与心上人很有些相似的面容,可是却已不再傻笑,目光幽幽地开口:“就连我自己也越来越觉得,目前选择走的是一条不归路。也不知是不是赌徒的心态,不输得一干二净,就总是觉得不甘心。只要口袋里还有一个铜板,都想着要翻本,好比一个瘾君子,沾了一口不该沾的东西,然后就没办法摆脱了。”

  小正太不作回应,可是却似乎是有些动容于她这番真心话,便翻过身来,幽眸一敛,不动声色地看她脸上有些心神难定的表情,目光很认真。

  她便也看着他,看着他反映出自己容颜的瞳眸,只可惜,那相似的眉眼上却并没有染着她着迷的那抹温柔。

  “莲生,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抿了抿嘴唇,她觉得自己笑得有几分凄凉,不敢再看莲生,怕自己忍不住在那相似的眼眸注视之下便潸然落泪,只好转而望向桌案上的琉璃盏:“明明看不清他的心,可是却偏偏喜欢到为了他什么都愿意去做的地步。我以前还觉得,这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可我现在觉得,所谓的互相利用不过是我为自己找的借口。”

  末了,她将脸埋在手肘间,那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热辣辣地涌了出来,就连那声音也闷闷的,像是一种迷惘的询问,或者是一种茫然的自问:“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喜欢到了他不在便睡不着的地步,我是不是中他的毒太深,没治了?!”

  ************************************************

  也不知前一晚叶楚甚和向晚枫谈论了些什么,总之,第二日一大早,向晚枫便打定主意要离开青州回“墨兰坞”去,只交代莲生好好照顾她,任凭她怎么挽留也无济于事。

  其实,她也不否认自己的私心,知道向晚枫能医治萧胤身上的长寿阎王,所以,并不希望向晚枫就这么离开。所以,当她持着这种心情去询问叶楚甚向晚枫为什么会突然要走时,叶楚甚便就毫不客气地道破她的私心,反倒让她哑口无言,不知应对。

  接下来的日子,她每一日都在等待着来自京师的消息,可是,一日复一日,萧胤一点回音也没有。

  眼见着快要过年了,百无聊赖中,她做了些打发时间的事。

  在聂云瀚和尉迟非玉的全力协助之下,她大刀阔斧地肃军纪,定军心,软硬兼施,赏罚分明,拔擢人才,清除蛀虫,甚至于以身作则,开源节流,日日亲自到校场观摩士卒操练,风雨无阻。许是在穿越之前看了不少军事文,在内廷时又看了很多兵法谋略方面的书籍,如今,那些理论知识竟然也算是派上了用场,竟然让她在一番辛苦之后,真的将整个青州数十万士卒给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不仅如此,在她的精心策划和推波助澜之下,青州也开始流传起一些未经官方认证的谣言。

  有人说,那一身青衣扮作郡主侍卫的俊美年轻人,其实是大汉至高无上的孝睿皇帝,因为,他曾经手持御用金牌,在北夷军心大乱的那一夜,要求紫金关的守卫半夜开关放他进城。

  接着,又有人说,郡主和陛下虽然身为堂兄妹,其实却是两情相悦的一对,因为,有无数人可以作证,他们前往北夷军营逼迫北夷退兵缔结盟约之时,亲眼看到陛下和郡主不仅共乘一骑,甚至还举止亲昵,毫不避讳。

  于是,有更多的人开始爆料,说数年来,青州军营在印封侯等奸细的蒙蔽之下,误认为陛下是谋害卫王爷的凶手,印封侯等人为的是惑乱军心,配合北夷的大肆进攻,幸好陛下睿智,为了大计不仅不计前嫌,甚至还不惜微服协同郡主回到青州,亲自抵御北夷蛮子的侵略,只因他爱民如子,不愿任何的士卒平白送命。

  甚至于,当有率直者不经意地向蓦嫣提起时,蓦嫣也本着不否认不解释的态度,只是回以嫣然一笑,任由人们众说纷纭,添油加醋。

  就这样,舆论开始发挥起了无敌的作用,无数的溢美之词开始加诸在萧胤的身上,把他给全然美化成了神祗一般英明睿智的人物。

  就这样,青州的士卒甚至是百姓,都还是逐渐相信并且坚信一个不容置喙的事实——

  对昭和郡主效忠,也就是对大汉的孝睿陛下效忠!

  ******************************************

  足足失眠了三个月之后,蓦嫣终于等来了萧胤的一纸谕令,要求她进京朝见,不得有误。

  随着谕令一起送来的,还有一个精美的盒子。

  蓦嫣猜测那盒子放的可能是什么定情信物之类的玩意儿,便兴冲冲地打开那个盒子,发现里头放着的竟然是——

  一个烤红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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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一 十月 04, 2010 10:52 pm

入京面圣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阳春三月,来自青州卫王府的昭和郡主萧蓦嫣终于要入京面圣了。

  于京师的众人而言,这昭和郡主实在是一个颇有些传奇的人物,甚至,她还没进京,便已经有说书人在京师的茶楼里头说起了那属于她的所谓传奇经历。

  据闻,此女乃是卫王萧翼和名满天下的才女沈若冰所生,可承继卫王府的世袭爵位,却一直因着体弱多病而住在内廷里。一年之前,孝睿陛下做主将她赐婚于当朝首富叶家的大公子,谁知,新婚喜堂之上便被人毒害,然而,之后才听说,那不过是个计策罢了,这昭和郡主的目的是为了要悄悄前往青州,收服那数十万不听朝廷调遣的士卒。如今,青州军营已经肃清整顿了一番,那些心怀不轨的害群之马也一一剪除了,这昭和郡主便大摇大摆地入京来面圣了。

  当昭和郡主所乘的马车进入京师时,一路竟然有无数的百姓夹道两旁,争先恐后地要一睹那传奇人物的芳容。

  对于这些百姓把她当成天王巨星出巡的举动,蓦嫣也是有点期待的,只不过,她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她入京面圣这事会被如此渲染一番?难道这其中又有什么谋算?实在不想被人当成西洋把戏一般观瞻,所以,她从原本骑着甲壳虫悠闲自在的状态,改为龟缩在马车里,借布帘子把自己给遮得严严实实的,连个头也不肯伸出来。

  或者说,此时此刻,她更加在意的是,她很快就能见到她的狸猫了!

  这一次,她入京面圣,按照萧胤的意思,不仅带着莲生和尉迟非玉,还带着尉迟非玉从青州军营里挑选出的数百个士卒。

  这样的举动在其他人看来自然也是很不一般的。说到入京的规矩,就连当年意气风发的“北疆战将”卫王萧翼,也没有这种公然带着数百士卒入京的先例,可是,这昭和郡主竟然敢如此,却不知究竟是何居心。

  可是,蓦嫣却明白萧胤的用心。

  这一次,她入朝面圣,等于是开诚布公她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恐怕也是时候和殷家对峙了,身边总要有点狐假虎威的倚靠才成。

  皇太后殷璇玑,国丈殷钺旒,皇后殷赛雪……

  其实,就连她自己身上也流着殷家的血,不得不说,她和殷家人真是有缘呃!

  入京之日,她入住了位于京师城北的亲王府,稍事歇息,第二日便要入宫面圣。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于是,简要地安顿下来之后,蓦嫣开始像一个第二日便要参加相亲大会的大龄女青年,不断地试衣服,不断地换着发型和首饰,不断地让身边的人做参考提意见。

  尉迟非玉身为总管,自然要忙着安排一些杂事,无瑕应付,而那对服饰发型提出可行意见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扑克脸小正太莲生的身上。

  一整个下午,莲生便就一直看着蓦嫣把带来的衣裳一件又一件地试了无数次,还不断地听她时不时冒出些听不懂的名词,什么“波西米亚风”,什么“窈窕淑女风”,又是什么“职场英伦风”。莲生只觉得,看着她像个花蝴蝶似的奔来奔去,喋喋不休地询问那毫不被重视的意见,折腾个没完没了,自己的眼角都已经抽得快要痉挛了。

  “莲生,你说我穿什么比较好看?他会喜欢我穿什么衣裳?”

  于是,当蓦嫣最后一次询问莲生这个已经被询问了至少八百遍的问题时,莲生终于爆发了!

  “对他来说,主人还是什么也不穿比较好看。”冷着脸,他面无表情地说出了这句话,便起身出去了,留下蓦嫣拿着件衣裳在原地目瞪口呆!

  这个莲生,没事又抽风!

  瞧瞧他说的这是什么话,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再这么下去,怎么了得!?

  蓦嫣有点惆怅地看着那一大堆凌乱的衣衫首饰,不知自己明天究竟该用什么样的模样面对萧胤。其实,她也知道,不管她再怎么打扮,他似乎也是不会惊艳的,只不过,她却一定要好好地对待这次相见,应该要让他知道,自己对他的重视程度。

  可是,她能怎么打扮呢?

  好像穿过来这二十一年里,她基本上就没在意过自己的穿着打扮,也完全对此没有任何概念,这下子被逼敢鸭上架,才知道,原来锅是铁铸的,粑粑刚出锅时,也是有点烫的。

  正当她愁肠百转不知所措的时候,尉迟非玉来了。

  蓦嫣知道尉迟非玉是个颇有分寸之人,眉眼间时时含着笑,不仅善解人意,而且有求必应,与其向莲生这个别扭的家伙询问意见,倒不如转而询问他。

  可是,还不等蓦嫣开口,倒是那俊逸非凡的总管大人先一步开口了:“夫人,陛下差人给您送了明日要用的东西过来。”这么说着,一列的宫娥鱼贯而入,送来了让人眼花缭乱的一大堆东西。

  那一堆东西里有红素罗绣平金龙百子衣,有九龙四凤珠花翡翠冠,有描金云龙纹玉革带,有织金青绮凤襕妆花缎襦裙,至于首饰,虽然并不见得种类繁多,可是却挑了与她极衬的几件,尤其是那一对细长的耳坠子,竟然镶着无数细小无瑕的上品琉璃珠,戴上后便在耳垂上摇曳生姿地摆动着,更添了几许说不出的妩媚。

  看着那一大堆东西,蓦嫣愣了好一会儿,并不急着过去细看,反而望向尉迟非玉:“陛下没有别的什么话么?”

  “没有。”尉迟非玉恭敬地应着,看到蓦嫣有点失望地撅着嘴,这才垂下头,可是,那须臾之间,他却早已将那一堆东西看得很是清楚。

  萧胤大张旗鼓差人送来的这些东西,样样都是价值连城的上品,其中,竟然还有大汉皇后才有资格穿戴的衣饰,看来,这其间的用意也实在是太过明显了。

  他淡淡一笑,并不开口点破,只是谨守分寸地退到了屋外,任由那一堆的宫娥为蓦嫣试穿试戴那些衣裳首饰。

  *********************************************

  第二日一早,卯时还未至,蓦嫣便上了内廷派来的马车,从左掖门进入皇城,再由司礼监的太监领着,一路往举行晨间早朝的奉天殿而去。

  入了奉天殿,蓦嫣敏感地感觉到文武群臣的目光似乎都集中在她的身上,令她颇有如坐针毡的感觉。“昭和郡主萧蓦嫣参见陛下。”到了圣驾之前,她也不能随意抬头,只能跪下行了大礼:“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依旧是那温柔中带着三分疏离的声音,安然稳坐在紫檀云龙纹七屏风宝座上的萧胤微微颔首,面容在看到蓦嫣的衣着穿戴时,略略闪过一丝异色,可是却仍旧能保持语调的波澜不兴:“王妹不必多礼。”

  蓦嫣今日并没有穿戴他昨日差人送去的衣裙和首饰,她穿的仍旧是当日赐婚叶楚甚时的那套公主冠服,深青色的霞帔,金绣团凤纹的襖子,就连带在头上的也仍旧是九翟凤冠。 最令他不悦的是,她竟然没有束他素来喜欢的“垂云夺月”髻。

  这算不算是一种无声的挑衅?

  然而,此时此刻,蓦嫣却还是谨守着分寸,一一地向皇太后殷璇玑和皇后殷赛雪行礼。

  趁着下跪那一刻,她没有偷看自己的老娘殷璇玑,却反而是有意识地偷偷地瞥了一眼那坐在萧胤身边的皇后殷赛雪。

  殷赛雪是个绝对的美人儿,身姿婀娜,容貌艳丽,尤其是那双眼眸,带着笑意,甚是勾人魂魄。

  那一身正红翟衣礼服的女子,是狸猫的皇后,也就是他的正妻……

  没见到殷赛雪之前,她还能够凭借着强大的心理硬是将萧胤归成“她的狸猫”。可现下里,不知为什么,她心里突然涌起了一种酸涩,只觉得自己就如同是那见不得人的小三,怯怯地站在那正妻的面前,只觉得自己无论哪一处都比人家矮了一大截,就连说话也有点带着微微的颤音。

  她到底是个在内廷里住了二十年的后妈,没有知识也还有点常识,昨日萧胤差人送来的那些衣裙于她的身份是多么不合宜,她又怎么可能不明白?若是她真的穿戴着那些东西入朝面圣,无疑便是在向所有人宣称,殷赛雪的后位岌岌可危,而她,很快便会取而代之。

  这让她突然想起了蝶儿布曾经说过的话,也思及萧胤的用心——

  立了她为后便是得了青州的兵权。

  其实,何必呢,他要兵权,她可以给他,不一定要用这种方法的……

  “好个标致的人儿。”就在她甚觉酸涩的时刻,反倒是皇太后殷璇玑先开口。在明知眼前这个是自己忽略了二十年的亲生女儿时,她竟然还能笑得那般自然,如同是长辈对晚辈一般慈祥:“昭和,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拘泥了。”

  蓦嫣应了一声,这才起身,她低垂着头,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甚为心虚,并不敢抬头看萧胤,只是继续恭敬地垂着头,有点无神地看着铺着大红锦毯的地面,只觉得自己像是踩在一团火焰之上,被那灼灼的火焰炙烤着,头一阵阵无法抑制的胀痛:“臣妹此次入京,专程为陛下带来了一份大礼。”

  “哦?”萧胤的声音从御座上头传下来,那原本低沉温和的声音用最徐缓的速度开口,便无端地使得那言辞也呈现出一种莫名的冰冷:“什么大礼?”

  “臣妹这一次,带来了青州大营所有士卒对陛下的忠心不贰。”他那声音到了蓦嫣的耳中,更是恍若隔世一般遥远,令她不觉战栗。低着头,她的手指在衣袖里绞着那内衬,只感觉全身都在颤抖,连连深吸了几口气,才能控制着不让那早已准备好的言语被身体的颤抖所影响。

  “那就呈上来吧。”见她不敢看他,见她似乎在微微颤抖,萧胤平静无波的黑眸陡然一眯,光芒转为冷冽,脸上绽出一抹清浅却也愠怒的笑容。他顿了顿,脸色阴沉,黑眸里有跳跃的火焰,轻描淡写却也语带芒刺地开口:“俗语道,人心隔肚皮,朕真想见识一番,王妹如何能将这忠心不贰拿得起,带得来?”

  听出了他话语中的不悦,蓦嫣深吸一口气,只道他是因着她的不听话而难忍怒气,便转身示意那等在奉天殿外的内侍,将她精心准备的大礼给呈上来。

  “昭和协同青州大营所有士卒,将这幅《锦绣江山》进献于陛下。”在数十个内侍的协同下,那长宽数十尺的绢宣被展开了,蓦嫣跪倒在地,声音平板地扬高,全然不若平日的洒脱,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御座上日思夜想的心上人:“昭和并青州数十万士卒向陛下效忠,吾等定会保家卫国,忠贞不贰,丹心碧血,可昭日月!”

  萧胤一身赤红的云锦妆花纱四合如意云团龙盘领衮服,戴上金束发冠,别着玉簪,那一身尊贵的装扮,衬着那俊美无铸的容貌,在春日潋滟闪耀的光芒下,显出了摄人心魄的王者之气。

  他果然天生便应是那高高在上的孝睿皇帝萧胤,不该是那与她一起逃亡风餐露宿的凌青墨。

  见她终于抬起头来看他,眼里有着极力掩藏却怎么也藏不住的落寞,萧胤俊朗的五官有些僵硬,黑眸只是紧盯着她,眼底闪过复杂的神色。好一会儿之后,他的视线才从她的身上转到她身后那展开的《锦绣江山》上。

  那幅画堪称是匠心独具,数十尺的绢宣之上,那绵延不断的高山与江河气势雄壮,乍一看好像是墨的痕迹,有深有浅,明暗交错,相得益彰,可是,仔仔细细一看才知道,那就着墨迹汇出万里河山的,分明是一个又一个手指印。要绘出这么大的一幅图,只怕,那些手指印的数目也是相当惊人的。而那一轮东升的旭日,色泽也甚是鲜明,可是若看仔细了,便也能分辨出,那用以染色的绝不是普通的颜料,分明是——

  人血!

  没错,这幅画可是花了蓦嫣不少的心思。这些手指印,是青州军营里数万士卒亲自一个一个在她的监督指导下盖上去的,不仅如此,那轮旭日所用的染色颜料,也是每个士卒贡献出的一滴血。

  这画,无论是表面的含义还是深层的含义,于萧胤这样的聪明人而言,都是不言而喻的。

  这分明是全心全意的效忠!

  那一瞬,萧胤淡漠的瞄了一眼蓦嫣,薄唇上甚至扯出一丝笑意,却是令人不寒而栗,猜不透他的所思所想。

  看着萧胤那并不见得多么喜悦的面容,蓦嫣有点不明所以,不知他为何会全无喜色。有了这玩意儿,就算是在社会主义社会里公开进行人大代表投票,他要当选国家主席也都是没问题的,而且,她故意选在此时此刻进献,不也是希望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给他做做面子功夫,顺便警告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如今的萧胤手握兵权,千万别来惹么?

  难道,这不是一个比因着要违背皇族堂兄妹没有联姻的前例,非要立她为后,惹得老臣言官群起而攻之的好办法么?

  可他为什么不高兴?

  莫非,是她把哪个细节想漏了?

  “这幅画,朕实在是爱不释手。”好半晌之后,萧胤才黑眸紧眯,一字一句徐缓的开口。此时此刻,从他那冷漠的神情上感受不到半分属于常人的情绪温度,一双冰寒的眼睛充满了冷厉:“王妹蕙质兰心,心思甚巧,今日不如留下与朕一起用膳,话话家常吧。”

  **********************************************

  在内廷里用膳,实在是颇为讲究,在皇帝的寝宫里用膳,那滋味又更是不同。

  一道道的珍馐美食流水一般地端了上来,站着随侍的内侍宫娥站了齐齐的一列,蓦嫣看着御座之上用膳的萧胤,感慨着他素来令人折服的涵养,深邃清朗的眼中显出一种极稳极劲秀的力道,像温柔的静谧泛着冷光的剑那般,充满螫伏的力量,默然之中,毫不掩饰他那浑然天成的尊贵傲气。就连拿筷子的动作也是那般优雅高贵,好看得令人舍不得移开眼。

  说是一并用膳,闲话家常,可是,他却一言不发,让整个气氛寂静得让人有点喘不过起来。

  记得,上一次和他一起用膳,她还耍赖地坐在他的腿上妄想勾引他,可是,现下里,她却深切感觉到了彼此之间的距离,不过短短数步,却已是如同海角天涯,隔着数不清的莫名的鸿沟。

  明明仍旧是她与他一起用膳,可是,却已经没有了之前的亲密无间,甚至于,一看到他身边空缺的凤位,她便就觉得苦涩难当,只能近乎麻木地举起筷子,胡乱地夹着菜肴往嘴里塞。

  不记得眼前摆放的是一些什么佳肴,也不记得塞进嘴里的是什么美味,总之,酸甜咸辣,在味蕾上通通都成了说不出的苦涩,她也不记得自己这么混沌了多久,总之,她搁下筷子时,发现他也不知几时结束了用膳,俊脸之上没有一丝表情,正一言不发地紧紧盯着她。

  他逼视着她的眼眸,黑瞳中闪过一丝光芒,让他的神情添了几分若有所思。说不出那目光里饱含的是怎样的情愫,似乎仍旧带着疼惜,可是,却又似乎没有了曾经的深情。

  那一刻,蓦嫣徐徐地回忆起了之前点滴积累起来的浓情蜜意,悱恻缠绵,甚至是携手生死的瞬间。“狸猫……”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望着他,突然抿抿唇,喃喃的开口,像是要诉苦却又无处诉,像是要撒娇却又不得要领,再也抑制不住满心的酸楚,他离开的那一夜没有淌完的眼泪,突然便就夺眶而出。

  萧胤愣了愣,许是没有料到她会突然有这样的表情,不过瞬间,瞳孔便凄然地缩紧。“王妹有什么事要对朕说么?”他端坐在御座上,没有任何抚慰的言语和举动,好一会儿之后,才薄唇轻掀,用那曾经温柔似缎的浑厚嗓音沉沉地回应,轻而缓的,听不出其间究竟是什么意味。

  也不知是不是他刻意咬重了那个尊贵的自称,还是潜意识作祟,蓦嫣只觉得他此时的言语甚是刺耳,“臣妹,臣妹……”她垂下头,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似乎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成了多余的。

  眼前这个男人,她永远也读不懂他的意图,猜不透他的心思。

  “既然无事,王妹早日回亲王府休息吧。”萧胤站起身,表情漠然地往外走:“朕近日政务繁芜,还要批折子,实在是有些乏了。”

  这话的含义实在太明显了,也就是说,他最近很忙,没空再招呼她。

  利用完了,所以就弃若彼履了么?

  原来,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那么,那个烤红薯又算什么?

  他难道是担心她不肯来京师予他兵权,非得要拿那东西做戏不可么?

  那接下来,他又打算要做什么?

  是不是该拿她去同向晚枫换解药了?

  蓦嫣的心尖突兀地裂了一道口子,汩汩地淌着血,痛得她连气息也渐渐微弱了起来,却不得不死死撑住。“臣妹,告退。”她倔强地盯着他,唇角绽出笑,直到他翩然离去,才垂下头,一滴眼泪滴在手背上。

  像是一点无形的火星,落在一片暖意融融的心原上,灼伤了那原本就快盛放出花朵的情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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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一 十月 04, 2010 11:14 pm

秘密幽会

  自从入宫面圣回来之后,蓦嫣便开始闷闷不乐。

  因着没有天子谕令,她不能擅自离开京师,于是便不得不在那亲王府滞留了下来。

  她对之前曾经用以打发时间的一切事,再也提不起半点兴趣,就连最喜欢看的那些坊间话本,也很是意兴阑珊,常常是任那些书册摊开,被风吹得翻过一页又一页,而她却不知在望着何处,想着何事,好半日愣愣地没有反应。

  毕竟是带了几百个精卒入住亲王府,她每日照例还得抽些时间去他们居住的院落视察一番,嘘寒问暖,可是,就算是那些士卒与她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她不得不露出笑脸应对,也令人明显感觉到那笑十分的勉强。

  对身为总管的尉迟非玉来说,他更在意的问题是,她不怎么吃东西。

  即便是他绞尽脑汁,用尽心思命人为她准备了各色美食,可她总是恹恹地拿筷子戳着摆在面前的菜肴,直到那菜被她戳成浆糊状了,直到那些佳肴美味都凉透了,她便就搁下筷子,无言的任由丫鬟来将碗筷收走。

  看着每一餐原封不动撤下的饭菜,尉迟非玉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对每夜睡在她塌下的莲生来说,他更在意的是,她不再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了。

  他知道,每一晚,她仍旧是扒在床沿上看他。他也知道,她仍旧是看着他,心里想着另一个男人。可是,她不再像之前那般,被他发现后便就厚脸皮地借机和他说些乱七八糟的话题。每一次,他稍稍有翻身的举动,她便也随着马上翻身,闭眼装作睡着的模样,直到以为他睡着了,她才继续地静静看着他,借着他的眉眼在心里描摹另一个男人的轮廓,不再傻笑连连,眼里只有一片沉寂的落寞。

  莲生很是受不了。

  虽然他觉得她以前看着他傻笑的样子很讨厌,可是,比起现在一声不响的落寞,他开始觉得她傻笑的模样其实很好看,尤其是那一笑便弯弯的像豌豆角一般的眼儿。

  不过才短短几日,尉迟非玉和莲生都已经忍不下去了。

  于是,从不曾外出的莲生破天荒地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他提了个盖着红布的篮子,一言不发地直直走进她的寝房,把那篮子搁在她的面前。

  蓦嫣愣了愣,不知道那篮子里是什么,疑惑地抬头看着莲生。见莲生冷眉冷眼不说话,她才揭开了红布,却发现,那篮子里原来装了一只虎斑花纹的小猫儿。

  那小猫儿最多不过两个月大,怯怯地蜷缩成一团,可怜巴巴地不敢叫,只是睁着大眼睛望着眼前这两个人。

  “它的名字叫小可怜!”在蓦嫣的错愕之中,莲生粗声粗气地开口,一把揪起那小猫儿,有几分粗鲁地塞到蓦嫣的怀里,惊得那小猫儿“喵喵”的叫:“瞧瞧它,就和你现在一模一样!”

  说完,他莫名觉得生气,转身便就离开。那一刻,他突然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能够将那人给揪来,按倒在她面前,狠狠揍一顿解气!

  究竟是要解她的气,还是要解自己的气,他说不清。

  其实,他更说不清的是,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原本只是想出去觅一些新鲜的玩意儿回来,稍稍转移她的注意力。可不知为什么,在集市上见到这只小猫儿,竟然觉得和她那么像,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竟然就花钱给买回来了。

  不得不说,她就像一只猫,大多的时候都是懒洋洋的,似乎什么都懒得过问,懒得在意,只想在暖暖的艳阳之下懒懒地瘫着,或者打个滚,继续瘫着。然而,一旦有什么人或事不合心意,她便露出尖牙利爪的一面,凶悍地回以颜色。

  她这只猫,也只有在那个人的怀里,才会露出温顺的表情,任由人抚摸逗弄,没半点脾气。

  蓦嫣不明就里地看着莲生怒气冲冲的背影,又看着怀里那可怜巴巴地小猫儿,忍不住伸手抚弄了一下它的毛,挠了挠它的下巴,却见那小可怜一副很受用的模样,蹭了蹭她的手指,竟然顺势就在她的怀里躺了下来,喵地叫了一声,随即懒懒地眯起了眼。

  这副模样,还真是和她有点像呢,只可惜,若是她也能如这小猫儿一般单纯地生存着,没有那些层层叠叠蓄积已久的苦恼,那该有多好?

  小可怜呀小可怜,真是她如今的真实写照!

  “夫人近日是不是因为到了京师后有些水土不服,所以心情不太好?”正当此时,尉迟非玉来了,照例是一副眉眼含笑的模样,恭恭敬敬,嘘寒问暖,很本分地尽着身为总管的职责。

  “应该是吧。”蓦嫣垂着头,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那小可怜的耳朵,心里有点堵,低不可闻地应了一声,模棱两可,算作是回答。

  “如今正值草长莺飞之时,京师虽不比江南,倒也是一片春光明媚,景色怡人。”眼见她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尉迟非玉不失时机,继续开口建议:“夫人这几日做什么都像是提不起什么劲来,不如去游游湖,散散心,可好?”

  “随便吧。”蓦嫣又低低地应了一句,仍旧低垂着头,根本就没听见尉迟非玉说的是什么,便本能地回应了。

  “那属下这就去安排。”尉迟非玉微微颔首,退出了寝房,那一刻,他的唇边漾起了一抹迷人的微笑。

  *******************************************

  尉迟非玉果然堪称是最称职最尽责最有办法的总管。

  当天下午,他便亲力亲为地安排好了一艘豪华的画舫,备好了美酒佳肴,甚至于安排丫鬟服侍蓦嫣更衣沐浴,精心打扮。

  “尉迟总管,不过是出去逛一逛而已,不用这么麻烦吧。”蓦嫣被丫鬟半强迫地驾到梳妆台前,有点狼狈地任由她们为她描眉抹腮,梳妆打扮。很明显,她对这所谓的游湖散心有点意兴阑珊,对于那背后的隐含意义,更是没什么心思多想,只是开始有点后悔,当时怎么就应承了呢,她如今这副模样,就算是要让她吃龙肉做神仙,她恐怕也没什么兴趣。

  这么大的排场,似乎有点小题大做了吧?

  “游览散心,图的也就是个心情。”尉迟非玉笑得不动声色,只是轻言细语地规劝道,那虔诚而恭敬的模样几乎令人无法反驳:“夫人这几日吃得不好,睡得也不好,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梳洗打扮一番,再好好散散心,心情应该会好一些的。”

  蓦嫣见他对自己的事很是上心,也不好意思再有什么意见,只是低垂着头,不再说话。

  终于,装扮完毕,蓦嫣甚至懒得多瞅一眼那铜镜,只是抱起那小可怜便出了寝房,一路上了马车,浑然不觉自己此刻是怎生一番动人心魄的模样。

  如今,素面朝天也罢,精心装扮也罢,都无异于是那僻静无人处盛放的花朵,再如何花团锦簇,烂漫一时,没了那欣赏之人,也都不具备任何意义。

  可是,她却不知那身上的一袭素绢的雾榖,曳地翻卷,月牙色的抹胸上描了粉色的桃花瓣儿,一路零碎地扑扑洒洒,斜斜地缠绕着白纱碧罗裙,一直飞舞下去,像是随风轻舞一般蔓延开,直到那洁白的长裙边沿,化作了斑斓的云霞。青丝如云一般挽作一个高高的垂云夺月髻,簪着一根流苏的翠玉簪子,腮上薄施芙蓉硝,丹砂点唇流光溢彩,眉间点着五瓣的鎏金梅花桩。随着她身姿不由自主的摇曳,那白纱碧罗裙角荡然飞舞,抹胸上粉嫩的花朵铺展如旗,娇娆遽起,这通身遍体的优雅素净,点染出莫名的绝艳。

  丽质天成,巧妆点缀,这副模样,怎一个颠倒众生了得?

  ***********************************************

  坐着马车到了京师最富盛名的汉御湖边,月色已经上了柳梢头,蓦嫣也上了尉迟非玉安排好的画舫。

  那画舫分上下两层,装扮甚是豪华,雕梁画栋,锦缎铺地,不使用烛火,却奢华地用夜明珠照明,就连檐下的竹帘子也定然是价值不菲的精品。

  蓦嫣虽然知道卫王府很是富有,却也有点咂舌于尉迟非玉的大手笔。

  这一刻,她也终于能够理解有钱人的心态了。

  如今,正值春日,和风暖暖中带着一些懒懒的醺燥,蓦嫣上了那画舫的二楼,摒退了所有随侍的人,脱了鞋袜,赤脚踩在那铺地的锦缎上。

  尉迟非玉大约也是知道她更想一个人独处,便早早地在那楼上备好了精美的菜肴佳酿,甚至还做好了后继准备,备好了宽大的软榻和瓷枕锦被等物,方便她随时休息小憩。

  凉月清风,水无声地流淌,静中有动,动中有静,一波一波荡漾着,将两岸五彩斑斓的灯影及楼船画舫一一柔化成模糊的波影。那影子轻轻晃动,恬静且委婉,如丝般柔滑,梦似的让人心醉神迷。入夜之后,水上晕出层层的雾霭,衬着那漾起缕缕涟漪的湖面,点染出了难以言喻的寂寞。

  蓦嫣沿着船舷坐下,把腿伸直,把小可怜放在腿上,将下巴倚在那栏杆上,兀自倒了一杯酒,看那月牙儿在酒杯中颤颤地抖动,却突然听到对面的画舫上传来了熟悉的曲调。

  似乎是训练有素的歌女,正以琵琶箫笛并着古琴,依依呀呀地唱着《寒衣调》。

  她自然知道,自从那一曲骊歌智退北夷大军之后,那曲子便就风靡整个大汉,在各地传开了。

  没想到,连京师里的人也为之着迷。

  但,着迷归着迷,不得不说,此情此景之下,让那些楚馆秦楼的歌女来唱这歌,且不说沾了洗不掉的风尘味,更是多少有点亵渎的意味。毕竟,这些远在京师的王公贵胄,又怎么能够体会出征人思妇的情怀呢?

  真是平白地糟蹋了好歌好曲,难怪一曲《□花》被那么多骚客词人所诟病!

  蓦嫣叹了一口气,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萧胤来,心里的落寞在此时此刻仿佛被周围的景致和气氛所催化,越发地悲戚难耐。

  其实,他可知,那一夜的那一曲《寒衣调》,也是她的心声?

  就着那萦绕在湖面上的乐曲声,她低眉敛目,轻轻地唱了起来:

  掩木门,月冷回旧地,凝眸处,寒烟衰草凄,

  一口烟霞烈火,饮不尽,灼热满喉,哪段回忆,

  暮云低,朔风卷酒旗,交错的,今时或往昔,

  琴音声声若泣,晚风急,残月看尽,多少别离,

  望雪落千里,将青衫隐去,隔天涯,不盼有相见期,

  酌酒独饮,再剑舞风起,空阶雨,多少成追忆,

  乱云飞,青锋三尺义,杜鹃醉,傲骨隐青衣,

  不过一眼望去,相思意,眉间心上,无力回避,

  谁低语,千里故人稀,谁挑眉,未悔平生意,

  桃花笑尽春风,再难觅,何处相守,何来相聚,

  望雪落千里,将青衫隐去,隔天涯,不盼有相见期,

  再把酒凭祭,一醉问天地,黄泉远,孤魂又何依,

  望雪落千里,将青衫隐去,隔天涯,不盼有相见期,

  策马故里,何处是往昔,杯空停,落梅如雪砌,

  枉梦痕依稀,任尘世来去,知几许,多情自伤己,

  三两声,零乱不成曲,拾寒阶,苔滑任尘积,

  不如不如归去,子规啼,参商永离,何时归期……

  (《青衫隐》,董贞作品)

  一曲终了,她也唱了个泪水涟涟,情难自禁,腿上的小可怜自然是听不懂她心底的哀戚的,不想,对面画舫上却传来了啪啪啪的掌声。

  鼓掌的是一个身着紫色华服的青年男子,看那一身矜贵的打扮,便肯定是很有来头的,虽然品相称得上面如冠玉,举止也算得上颇有风采,可蓦嫣见惯了形形□的美男,也就并不觉得他有什么过人之处了。

  堕落放纵不是她的一贯作风,此时此刻,若是有疑似艳遇事件,她也一定要敬而远之,或者于第一时间将之扼杀在摇篮中!

  因着心情不好,蓦嫣仰头喝了杯中的美酒,瞥了那紫衣华服美男一眼,扯出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带点恶作剧的凉薄,突然一扬手,打水漂似的便将手里握着的那个酒杯给扔了出去。

  啪地一声,那酒杯砸到湖面上,溅出了一个水花,像是一个毫不留情面的拒绝,使得那紫衣美男的脸色一下就拉了下来。

  蓦嫣懒得理会他,径自起身,那原本卧在她腿上的小可怜喵地叫了一声,便步履轻盈地跳到了地上。许是因为有点晕船,她步履有点不稳,刚转过拐角便冷不防撞到了什么东西,鼻尖辣辣地疼痛着。她正打算退开一步,看看自己撞到的是什么东西,不料,那“东西”竟然伸手过来,一把将她搂住!

  “好一个多情自伤己,不如归去。”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低沉的声音极尽内敛,传入她耳中却似带着道尽繁华散尽,韶华逝去的恬淡苍凉,低沉而浑厚,如同和煦的风抚过脸颊,让人舒服得想闭眼:“蓦蓦,你想要去到哪里?”

  蓦嫣愣了好一会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那萦绕在彼端的熟悉气息却显示出她没有认错人。待得她抬起头去看时,却只见一身青衣的萧胤立于月色与明珠的光晕下,俊美得如同是那只会出现在梦里的人,那双淡定温和的眼眸里蓄满了她熟悉却又不敢置信的温柔,满溢着浓情。

  他也不知是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去哪里都好。”那一刻,蓦嫣明明满心雀跃,那恹恹地情绪一下便像是打了鸡血一样,顿时沸腾了起来,可是却又咽不下这几日的委屈,便冷着脸,蹙着眉,把话说得油盐不进:“臣妹必然是不敢再奢想要去到陛下心里的。”

  “又是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怎么,生气了么?”萧胤幽幽叹口气,那对看似平静清逸的黑眸底,蕴藏着内敛的风采,笑意淡然。不着痕迹地将她的表情打量了一番,他搂住她腰肢的手臂越发的紧了:“朕如今不是来看你了么?”

  听他温柔得近乎讨好的语调,蓦嫣本想不再计较,可是听他熟极而流地自称“朕”,便突然想起他的身份,又想起了皇后殷赛雪,便不由得寸进尺,不肯歇气,径自嗤笑一声,咬文嚼字地驳斥回去:“臣妹怎么敢生陛下的气?劳烦陛下这么月黑风高偷偷摸摸地来看望臣妹,若是不知道的人见了,只怕还以为臣妹与陛下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她伸手推拒着他的胸膛和搂抱,一张脸寒得像是染了霜:“请陛下自重,你我虽为堂兄妹,毕竟男女有别,这么搂搂抱抱的,与礼不合!”

  其实,说这话时,她明显底气不足,毕竟,和所谓的搂抱比较起来,她还曾经有过当众强吻他的举动,显然更是惊世骇俗,若是真的深究起来,也不知会不会被抓去沉塘或者浸猪笼?

  “蓦蓦,你又同朕闹别扭了!朕听尉迟总管说,你最近这几日不肯吃东西,瘦了不少,难道,就因着朕前日没有理会你么?”萧胤搂着她坐下来,刚松开她的腰肢,转而又揽住她的肩,软软的轻唤着她的名,拖了悠悠长长的尾音,慢曲一样地诱人:“你怎能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你也知道,朕最近真的忙呵。”

  听他这辩解,蓦嫣不由忆起他那一日是么一副冷淡地模样,指甲便狠狠抠进掌心里,借那种轻微疼痛的刺激让自己可以更加平和地说出话来:“嗯,我自然知道你忙,你忙着恩赐你那皇家雨露。”虽然晦暗不明,可到底是吃味的,到底是介意的,即便再怎么平和,那话说出来也始终带着一股怪味。

  看她仍旧没有笑容的脸,萧胤的眼眸细细地眯了起来,不允她再继续挣扎,将她牢牢锁在怀中,一只手臂箍住她的腰,进而握住她微微颤抖的手。微微俯下身子,他抵着她的额头,不动声色地审视着她的面容,看她的腮间染上了比胭脂更加醉人的薄绯,勾勒在颊边,笃定地开口为她的别扭做最精准的诠释:“蓦蓦,你在吃醋。”

  乍一听到他的回应,蓦嫣全身的守卫细胞瞬间就全部复苏了。“谁吃醋!?”她不自觉地反驳着,嗓音尖利,却在下一瞬便看见他了然的笑意,顿时懊恼得撇开脸,心虚得不敢看他。

  “朕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么?”萧胤笑着扳过她的脸,逼着她正视他的眼眸,不许她撇开视线:“朕登基以来,还未曾册立过妃嫔,也未曾宣召过进御,哪里有恩赐雨露的对象?”

  听得他如此坦诚的言语,蓦嫣的脑子一时有点短路。似乎确实他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当时她根本就没有思考过其间的真实性,如今想起来,似乎不无道理。 “没有妃嫔,不是还有皇后么?!”尽管心里已经相信了一大半,可她却还是忍不住哼了一声:“你当我是傻子呀?”

  “她?”听蓦嫣提起了殷赛雪,萧胤的目光微微一黯,薄削的下颌在夜明珠的微光下刻出一个不甚清晰的轮廓,似乎是心有不悦,但随即,笑容又浮在靥上,如宛转的风,在他极英俊的颊上蔓延:“老实说,朕从没碰过她。”

  “你骗我!”听他这么说,蓦嫣控制不住地叫了起来。

  他与殷赛雪大婚六年了,怎么可能从来没有碰过她?如果这殷赛雪真是个处女皇后,那简直是无比失面子的事,别说殷家不允许,恐怕满朝文武也不会允许的!

  可是,在这一刻,萧胤竟然还能云淡风轻地笑,并不解释其中曲折的缘由。“朕说的句句是真话,不信,你问问它。”他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上,让她感觉到胸腔里心脏跳动的声音,像是一定要她相信什么。片刻之后,见她不说话,他唇边突然泛起一丝促狭的笑纹,牵着她的手往下移动,竟然直直地往那腿根处贴去:“要不,你还可以再问问它——”

  “萧胤!”这一刻,即使脸皮厚得如蓦嫣这般,也免不了一阵面红耳赤,在那手尚未到达目的地之前,便硬是使出吃奶的力气把手给缩回去。“你——”她看到了他眼中的刻意捉弄的神采,一想到那自己曾经看得目不转睛地地方,顿时更觉得羞窘,一口气堵在那里,好半天没顺过来。

  看他明明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她还曾经甚至怀疑他是不吃肉的和尚,可是,此时此刻,他竟然能神态自若地做出这么放肆地举动来。

  她真是低估他了!

  见她又羞又气,萧胤扬起眉,伸出手指,点住她的唇,迫近的身子与她紧密贴合着,让她难以呼吸:“朕舍下那摞得像山一般的奏折,专程出宫来陪你用膳,你不给朕一点奖励,至少也该给个笑脸吧?”他逼近她的脸庞,灼热的气息无处不在,似乎是要将她包围,进而吞噬。最后,他压低了声音,低声轻哄,眼底隐藏着薄笑,像是催眠一般:“朕喜欢听你叫狸猫。”

  他的薄唇游走到她的红唇上,仿佛羽毛轻拂般舔着她,劝诱她奉上最甜的吻。

  羞怯的娇色,像是暖暖的春天,让蓦嫣的脸如一朵花般,变得嫣红了,也舒展了。“狸猫。”她软软地叫了一声,刚要叫第二声时,那微甜的语音便被他吞噬入腹,再也觅不到踪迹。

  聊慰相思也好,和好如初也罢,总之,萧胤用一个吻就全然化解了蓦嫣堆积了满坑满谷的委屈和怒意。

  接下来的时间,他陪着又用膳,布菜斟酒,极致配合,如同贴身服务,完美得没有一丝的瑕疵。

  蓦嫣故意吃得极慢极慢,其实是为了多留他一会儿。他也说了,奏折摞得像山一样那也就是暗示,他的确只是来陪她用膳而已,其他的事也就不用期待了。

  所以,用完了晚膳,已经时近丑时了。

  “你真的要走么?”感觉到离别的时刻又到了,蓦嫣哀哀的拉着萧胤的衣角,漾着水的眼眸透出不易觉察的无助,滟滟的唇轻轻抿起,仿佛抿住的是一颗脆弱的心,以及满满的沮丧:“你走了,我睡不着。”

  “朕还有折子要批。”看着她那委屈非常的模样,萧胤只能苦笑,安慰似的抓住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再说,还有两个时辰便该早朝了,今日还要廷议擢升吏部左侍郎为吏部尚书一事。”

  听他提起“吏部尚书”,蓦嫣突然想起了之前出的那场乱子:“狸猫,关于邵远翔被杀的事——”

  她不确定那件事最后是怎么解决的,总之,她到京师来了这么久,似乎从来没有听到有人谈论这方面的消息。

  甚至,很多人或许根本就不知道竟是发生过这么骇人听闻的事件。

  “蓦蓦,这些事朕自会处理的。”萧胤的眉因着她的询问而蹙了起来,似乎是不希望她过问,便避重就轻地一带而过:“你勿需过问,也不用操心,乖乖地呆在亲王府便成了,知道么?”

  “知道了。”蓦嫣也看出萧胤不希望她插手这件事,便乖乖地点头。在萧胤满意的浅笑中,她突然出人意表地伸手抱住他的脖子:“狸猫,我们来吻别吧!”

  语毕,她再一次发挥出骨子里的流氓本质,硬是凑上去强吻他!

  如果说之前的吻是浅尝辄止,那么,这一个吻,绝对是蓦嫣拼尽全力也要将他留下的证据。
  心里催眠似的叫嚣着“不要他走,不要他走……”,直到这一刻,蓦嫣终于有机会把她理论知识里关于勾引撩拨的那部分用以实践。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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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然而然地,两人倒在了那宽大的软榻上。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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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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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那至关重要的一刻,萧胤像是突然从那□的烈焰中醒悟过来,伸手抓住她放肆的手,一跃而起。

  “蓦蓦!”他狠狠地亲吻她,在她的唇间喃喃唤着她的名字,在她以为自己就快要得逞的时候,他像是一阵风,倏地松开她的唇,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他急切的脚步,步履不稳的背影,蓦嫣并没有前一次的失望,相反,却是眯起了眼睛。

  他,分明是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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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三 十月 06, 2010 3:32 am

采阴补阳

  虽然已是煦暖春日,但夜半尚有料峭之感,蓦嫣躺在那画舫的软榻上,裹着锦被缩成一团,看着外头逐渐西移的月牙儿,心底涌上点点滴滴的愁绪。

  这几日,她反复地思考着那令她头疼的问题,如今,是不是也该要做个决断了?

  她如今心知肚明,今夜的所谓游湖散心,十有八九是萧胤指示尉迟非玉精心安排的。以往,尉迟非玉称她为“夫人”,她还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现下里想起来,尉迟非玉知道萧胤的真实身份乃是卫王世子,所以,不称她为“郡主”,而称她为“夫人”,大抵也是看在萧胤的面子上。

  她真的算是萧胤的夫人么,还是,这不过是见不得光的“金屋藏娇”?

  想起萧胤那一日在朝堂上对她的冷淡,又思及他方才的温柔体贴,真是完全没办法把他截然不同的面貌联系在一起。

  他差人送来的衣裙首饰,昭示的意义实在太过明显,他那所谓的妥善安排极大地可能是是要让她入后宫吧?

  虽然她那么爱他,可是,她仍旧必须承认,她真的不愿意入他的后宫,无论是做妃嫔还是做皇后。

  虽然他如今尚未侧封妃嫔,但,并不代表他一辈子都不会,帝王的传宗接代到底是关乎社稷的大事,讲求的是雨露均沾,讲求的是开枝散叶,什么“三千宠爱在一身”,不过是神话罢了。若是做妃嫔,说得难听些,那叫偏房,叫小妾。男人都是贪心的,有了一个小妾,便想着第二个第三个,不仅吃着碗里的,还要瞧着锅里。那么,终有一日,他的身边会围绕着无数争奇斗艳的女子,终有一日,当他习惯了被讨好,习惯了享受感情疏于付出,她便只能被冷落。其实,她也不怕受冷落,毕竟,这二十年来,她已经习惯了。可若是做皇后,母仪天下又如何?她绝对受不了看见他的怀里搂着别的女子,她更加受不了明明嫉妒愤恨,却还要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甚至于主动地为他做些近似于拉皮条的举动,并以之为“贤惠”。

  所以,她做不了妃嫔,更做不来皇后。

  殷赛雪,同为女人,从她看萧胤的目光里便可知道,她必然也是爱着萧胤吧,所以,才敢仗着殷家的权势,蛮横地不允他册立妃嫔,这其实,也是一种在乎的表现吧?

  然而,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如今,向晚枫或许是唯一能医治萧胤的人。当日逃亡,她情急之下喂萧胤吃了瑶池琉璃果,也就使得萧胤没了胁迫向晚枫的东西。从向晚枫与萧胤之间时时针锋相对的关系来看,恐怕,向晚枫是不会那么轻易地就答应治好萧胤的。

  长寿阎王的毒发,实在太可怕,她真的舍不得再看他疼得那么死去活来。

  他今夜明明已经动情到了那种地步,却仍旧能够克制着没有碰她,是不是也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拿她去换解药?

  她不知道向晚枫对自己存的是什么心思,但,她其实愿意为了萧胤到墨兰坞去,不是去做当家主母,而是去为奴为婢。

  她不否认,她从一开始到现在,都在履行着她曾对他说的话——

  她只想给自己留下点纪念。

  如果不能拥有一辈子,那么,拥有一夜的记忆,是不是也算曾经拥有了,如果运气好些,不能拥有他,拥有一个他的孩子,是不是也算是聊以慰藉了?

  没错,她想要的,只不过是一夜情罢了。

  她知道,在这世间,最经不起考验的,就是感情。所以,她宁愿戛然而止,保留这段感情最美好的一面,也不希望萧胤在利弊权衡之下,把她送给向晚枫。她宁愿是自己主动跨出那一步,愿意为他的性命而拿自己的自由和人生去换取解药,这样,还能保有一点尊严,这样,也该算是狗血地所谓以爱为名的牺牲吧。

  曾经有位哲人说过,于人而言,最美好的莫过于已经失去的东西,那么,她宁愿成为他心里独一无二的那一个,这样,他会不会在以后的某些日子里回想起她的容颜,回想起那些曾经相依为命的日子?回忆起她和他的所谓感情?

  她,能在他的记忆里活多少年?!

  其实,去“墨兰坞”的决定也不见得就真是所谓的牺牲,或许,这是最好的结局,也说不定,在墨兰坞那种单纯的地方,更适合她无欲无求地混吃等死。

  相逢是首歌,她与他的相逢,早已注定,是一首骊歌。

  ************************************************

  蓦嫣照例是一夜无眠,以往,还能借着莲生的容颜安慰一下自己,假想他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可今日,他来了又走了,没了他的温暖,她便只觉得锥心刺骨的冷,像是风雪包裹着身体,连灵魂也要一并动僵了。

  直到第二日早上,尉迟非玉才带着蓦嫣乘马车回了亲王府。他原本以为,有了昨夜的相会,蓦嫣的心情应该要好些了,可是,蓦嫣仍旧是那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眉头倒反而蹙得更深了,情况似乎是更糟糕了。

  一回到亲王府,蓦嫣便抱着小可怜恹恹地往寝房走,可谁知,却意外地发现莲生愣愣地坐在中庭里等着她。

  见到蓦嫣的那一刻,莲生漆黑的眼里闪过了某种怪异的光亮,代表着某种难以说出口的涵义,跟着,那烁亮的眼瞳又恢复了原本的平静,宛如无风无浪的潭水一般,没有漪沦,完全看不出任何起伏的波澜。

  “少主来了。”

  他简短而直击重点地说出了四个字,仍是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扑克脸。

  蓦嫣的心一扬一沉,说不出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可是,即便如此,她仍旧是三步并作两步,提起裙摆急急地往厅堂而去。果然,那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啜着清茶的人,不正是向晚枫么?

  那一身内敛却也因着容颜身量而恁地显眼的灰衣,那一张完美得毫无瑕疵却也因着满脸漠然而更形倨傲的脸庞,这个男人看人接物待人处事都由自己的一套独特原则,只随自己的喜好,气场无疑是极为强大的,很难被身边的人或者事所同化。

  “疯疯,你怎么突然到京师来了?”蓦嫣很想做出一副惊喜的模样,可是,心里到底是失望而难受的,那惊喜的表情被心情异化,看起来也就多了几分的僵硬和不自然。

  向晚枫冷情冷性,不是个喜欢掺和热闹的人。他既然已经离开青州回了“墨兰坞”,如果没有极其重要的事,应该是不会随便出来的。而如今,他偏偏于这关键时刻出现在京师,现身卫王府,看来,她应该是没有猜错的,说不定,萧胤已经是打算要拿她去交换解药,解自己身上的长寿阎王之毒了。

  “我专程来看你,不行么?”看蓦嫣的脸上有着一些说不出的暗淡,似乎并不高兴见到他,向晚枫语调淡然地徐徐开口,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灿若星子的双眸深幽难测,嘴角微扬,闪过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你真的是来看我的?”看他这副不紧不慢的模样,蓦嫣更觉得有可疑,上前一步,凑近了些看他,想从他此刻的言行举止中看出些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来。

  向晚枫感觉到她目光里的探究,并不开口解释,只是不动声色地搁下手里的茶杯。“要不,你以为我专程到京师来做什么?”他语调悠闲地笑着反问她,看样子应该心情很好,有意无意地顿了一顿,似乎是要刻意给她留下点思索的空间。

  蓦嫣的心不断地往下沉,如同一个由高空往下坠落的物体,一直要沉到无底深渊的最底层,却又不知何时才能到达,在失重的感觉中惊慌失措。“我们换个地方再谈吧!”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上前去拉了向晚枫的手便往她的寝房跑。

  向晚枫没有想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略微愣了愣,却被她拉着,双脚不由自主地往前迈,跟着她一路走。

  进了自己的寝房,蓦嫣仔细地关上门,也不在乎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忌讳,只是忐忑难安地走到眉头深蹙的向晚枫面前,不断地深呼吸。“是萧胤请你来京师的,对么?”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压低了声音,不知不觉中,语调微微带点颤抖,许是心痛无法自制,许是难以压抑的焦灼,终于问出了这个很是难以启齿的问题。

  她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不容许她再自欺欺人了。一旦得到了答案,也就是她真正要面对抉择的时候了。

  “没错。”向晚枫点点头,也没有打算要瞒她。

  那一刻,蓦嫣如遭雷击,只觉得自己那素来坚强的心被“啪”地一声便摔到了冷硬的地上,即便没有碎,可是到底摔出了几道豁着口子的裂缝,那汩汩流出的也不知是无色的血,还是无声的泪,痒痒地划过心扉,婉转而冰凉,似冬日的冰晶,还未陨落便已融化殆尽,明明是无形无色,却狠狠地刺入胸口最柔软的地方,磨蚀一般带来深深的痛楚。

  看样子,萧胤果然是打算要拿她换解药了。

  她眨了眨眼,一丝一缕地消化着这个其实早就已经在心底存在了很久的假设。如今,这已经不是一个假设了,她本以为自己可以很平静地接受,她以为自己可以很无谓地面对,可却到底是没能做到云淡风轻,一笑而过。

  “我记得你在青州时对我说过,只要我愿意报答你,你会治好他身上的毒,对么?”良久之后,她垂着头,借这个动作掩藏眼眸中可能被泄露出的一些情绪,只是静静地开口,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很坦然。

  如果这真的只能是一场交易,那么,就当作是她对他的报答吧。

  报答他曾经在内廷里救过她无数次,报答他那么配合地同她做了一场戏,让她给自己留下了一点算不上纪念的纪念,用以铭记她的初恋。

  人性,本来就都是自私的,她并不怪他。

  “你想说的是——”向晚枫对她的言语不置可否,只是径自敛了笑,神色一冷,那素来就不怎么笑的脸庞越发的面无表情,深幽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

  “我可以去墨兰坞。”眼底闪过刹那的隐痛,蓦嫣黑眸半张,无神的凝睇了向晚枫半晌。这寂静无声的时刻中,她或许思量了很多很多,可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也或许什么也没有想。最终,她身子轻颤了一下,闭上发热的眸子,低低地应了一声,“所以,希望你能够信守诺言。”

  “蓦蓦,你这算是和我谈条件么?”轻轻哼了一声,像是有点不屑,又像是带着不悦,向晚枫淡然地沉声开口,眼角挥洒着不以为然的光芒。

  自从相识以来,似乎向晚枫都是不失时机地对她呼来喝去,从没怎么正正经经地称呼过她,可眼下,他竟然用萧胤的口吻和语调称呼她,就连说的话也似乎和记忆中发生过的一模一样,蓦嫣不由得一下子便傻掉了,久久回不过神来。

  “怎么,你发什么愣?”看着她一副回不过神的模样,向晚枫心神倏地一凛,更显得不悦了,黑眸中眸光由淡转浓:“萧胤能这么叫你,难道,我就不能么?!”

  蓦嫣只是垂着眼,本带点难以压抑的激动,可是却在开口的瞬息里渐渐一点一滴地蜕变、抽空,无奈的一字一语从麻木冰冷的唇里被硬生生的挤出来:“他身上的毒——”

  “他身上的毒你不用操心了。”一丝最难察觉的笑意浮现在向晚枫的唇角,只是,那丝笑意并没有到达眸底,黑眸中仍旧冷若冰霜,看不出喜怒哀乐:“医得好,医不好,是生,是死,他自然会算计谋划,用最少的赌注获得最大的利益,你以为,他真的那么傻么?”

  蓦嫣知道萧胤自然是不傻的,当然,他也更加精通于如何才能用最少的赌注获得最大的利益。“他是不是——”她似乎还想要问什么,可是却已经免不了迟疑。

  “我说过,他的事你不用再操心了。”向晚枫打断她的话,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摸棱两可地应了一句,黑眸深处闪过一簇极其难得的戾气。尔后,他洒脱而利落地拂袖转身,就连空气中也带着一股无法言喻的冷凝,像是夹着寒气与冰雪,令人颤抖。

  “过几日,你同我一起回墨兰坞吧。”

  他那并不分明的声音回荡在蓦嫣耳边,蓦嫣低敛了眉目,站在原地,脸色如死灰一般黯沉。

  *************************************************

  晚膳之时,蓦嫣紧闭着寝房的门,坐在床沿上抱着小可怜,愣愣地坐着,任由尉迟非玉在外寝房外一遍又一遍地高声劝慰着,说尽了好话,她既不回答,也没什么动作,一点要吃东西的意思也没有。

  就在尉迟非玉束手无策,决定立即将这情况呈报予萧胤时,莲生却端着盛放饭食菜肴的漆盘入了蓦嫣的寝房。

  蓦嫣一言不发,整个人看上去恍恍惚惚地,仿若失了魂魄,并未理会她,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木然而僵硬,就连他进来也没有抬头多瞧一眼。看着她这副模样,莲生双眸一闭,微微倒抽了一口气,像是挣扎了好一会儿,才走到她的面前,将漆盘放置在床边的小几上。

  “其实,少主昨晚就到了。”那一刻,莲生觉得自己的嗓子有点嘶哑,垂下眼眸,好半晌之后才讷讷地说出了至关重要的下半句:“他,昨晚也来了。”

  话语中的“他”是指谁,他明明白白,蓦嫣也自然是清清楚楚。

  那一刻,似乎是有一滴眼泪坠落下来,滴在小可怜的身上,使得原本在蓦嫣身上腿上昏昏欲睡的小可怜莫名其妙地抬起头,望着蓦嫣低垂的脸,“喵”地细细叫了一声。

  “他昨晚是专程来找疯疯的,对么?”好半晌,蓦嫣才顺利让自己回应了一声,虽然似乎是个疑问句,可是语气却是无比笃定的。

  难怪尉迟非玉昨晚会安排她去游湖散心,原来,萧胤根本就是打算要支开她,与向晚枫商量一些不能让她知道的事。其实,有什么不能让她知道的,她早就已经有觉悟了,只不过,心疼昨夜的相会,本以为他是真心诚意的思念她,所以便来幽会,可谁知,他不过是顺便来安慰一下她罢了。那么温柔的眉眼,原来,不过是用以掩盖谋算的面具。

  “主人——”莲生见她一副沮丧到了极点的落寞,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可是,却还不等莲生开口,蓦嫣便就抢先一步接了话尾巴去。

  “莲生,你说得真对,我如今,真是和小可怜一模一样。”她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似乎不是放轻松 表现,而是一种担忧成真的沉重,唇边突兀地绽出一抹笑。那笑容,再没有曾经的妩媚嫣然,有的,只是几分悲哀的自嘲与怜悯。

  莲生愣了愣,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最终却没有说。“主人,你不是打算——”他转了转眼珠,突然提起了另一个问题,却又像是有点难以启齿,站在烛火的阴影里,脸上一阵暗沉沉,看不清任何的表情,只是用那动听的声音提及他们之间曾讨论过的话题:“那个,对他以身相许——”

  “我有心,也要他有意才行呀。”思及自己那么不知羞耻地勾引举动,蓦嫣垂下的睫毛尾翼在她的脸颊上涂了一层影,泪再一次潸然而下。而她却只是睁大了眼,静静看着那些无色的液体没入小可怜的身上的毛发里,像一只枯萎的手,茫茫然仓惶辗转,却怎么也抓不到梦境里那点脉脉的温存:“其实,哪里是什么有恃无恐,就算成了他的女人,或许也改变不了什么。”

  是啊,在他已经决意要打算拿她换解药之后,他自然是不会再碰她的,退一万步说,就算碰了又如何,他的决定,应该也是不会改变的。

  可谁知,小正太莲生脸色一凛,语出惊人:“那不一定的。”

  蓦嫣有点发怔,抬起头来看着这个站在自己面前,与萧胤的容貌越发相似的少年。“莲生,你今日好奇怪!”她有点迷惑不解,更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不是一向都站在疯疯那边么?”

  习惯了莲生素来就“少主”前“少主”后,言语之间对向晚枫充满了崇敬,大约是双手双脚赞成她选择向晚枫的,可如今,他突然一下赞同她对萧胤以身相许,这倒令她有点疑惑不解了。

  就在蓦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那小正太突然说了一句几乎让她热泪盈眶的话。

  “其实,莲生一直是站在主人这边的。”他垂下头,满脸的表情隐在重重阴翳之下,看不分明,只是呼吸显得略为粗沉。最终,他抬起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颇有少年老成的感觉:“倘若主人真的想要一偿心愿,莲生可以帮你。”

  “你帮我?”感动之后,蓦嫣突然听到这样露骨的言语,一时反应不过来,满脸都是错愕,只能少根筋地询问:“你怎么帮我?”

  难不成,要她欠揍的对狸猫霸王硬上弓,这小正太便来无良地帮她按住狸猫的双手?

  不得不说,这假想的一幕真是无比猥琐,倘若真的实现了,那么,她们主仆二人便就堪称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禽兽二人组”!

  “我师父入道出家之后,对房中术这类旁门左道的功夫也是有所涉猎的,我受她影响,多少也算是有些了解。”莲生也不抬头,只是从自己的衣襟里掏出了一本书,递给蓦嫣:“我收藏了□门秘术,讲的是便是房中术当中的□与采阴补阳,上头很详细地记载了相关的方法与步骤。”

  “房中术?采阴补阳?”蓦嫣直直地瞪着那本书,脑子一片空白,有点昏沉沉的,也不知自己该不该接过那本书。

  莲生似乎也是有点不好意思,轻轻地咳了一声,把那秘本放在小可怜的身上:“没错,借由男女欢好以□补阳元,只要方法得当,完全可得延年益寿。你去将这秘本交给他,以他在医术方面的造诣,自然是看得懂的,只要你与他——”又说到了那尴尬之处,莲生顿了顿,知道她能听明白,这才又继续往下叙述:“就算不能完全解毒,应该也是可以延迟毒发,有所裨益的。”

  看着那搁在小可怜身上的房中术秘本,蓦嫣的心里像是也有一只小可怜在不断地拱动挠刨一般,有点痒,又有点疼,却还是有点无法确定:“他若是得了这秘本,恐怕也不见得就愿意和我——”

  “他确是未曾碰过女人的,主人以为,他为何独独愿意与你亲近?”莲生像是有点生气了,可是却隐忍着怒气,表情严肃得好像是在和她讨论着极致重要的问题:“在他眼里,还有哪一个女人能比主人更干净?”

  蓦嫣目瞪口呆,不知他所说的这番话根据究竟是怎么来的,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只是本能地回应:“可是——”

  “要不要顺遂自己的心愿,全都由主人自己决定。”莲生似乎是不打算再和她在这个无谓地问题上继续纠缠,只是速战速决地开口,尔后便用一种极其沉寂的目光看她:“主人一向聪明,这些事也就不用莲生教你了吧?”

  拿起那本房中术秘本,蓦嫣思索了一笑,忍不住又再次露出苦笑:“事到如今,他或许根本就不会再见我了。”

  可不是么,就算她上了疏,递了折子要求见他,只怕他也会误认为她是要当面质问他吧。

  在他的眼中,昨夜的会面是不是就是诀别,所以,他那么温柔,那么体贴?

  这么想着,忍不住眼眸一热,差点又滴下泪来。

  见蓦嫣还在苦不堪言着,莲生也有点懊恼了。“他不肯见你,那莲生便带你去见他。”这么说着,莲生拉起她的手,从僻静之处跳窗出了寝房。

  当莲生抱着她施展轻功,身姿轻盈地在房檐间飞窜,那脚步轻似流云霁月,静若夜半微风,瓦片如同潋滟凌波,自他脚下快速滑过,蓦嫣忍不住揪紧莲生的衣衫,牙齿格格地打颤:“莲生,你,你,你——”她有点结巴了,像是有点受了惊吓:“没想到,你竟然也是个武林高手!”

  她身边的男人,个个都深藏不露,实在不简单呀!

  “莲生也不过就是轻功还能看得罢了。”莲生低低地笑了一声,竟然还能一心二用和她开着玩笑:“我师傅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仗着武艺和人硬拼是最傻的,倒不如多练练脚底抹油的功夫,以待不时之需。”

  听到这里,蓦嫣有点感慨:“软衾姐姐真的是个奇人。”

  且不说向软衾本身所具有的传奇色彩,单单是能教出向晚枫这样的侄子,能教出莲生这样的徒弟,便足以证明她不是个普通人了!

  “主人不必自谦。”莲生轻轻瞥了她一眼,似是意有所指:“主人在别人眼里,想必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奇人。”

  这就是莲生,不过一句话,就能堵得她毫无反击之力。蓦嫣知道自己此刻没话找话不过是为了缓解心里的紧张感,未免莲生一心二用失了准头,便也就不再说话。

  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莲生带着她趴在屋脊上,成功躲过了巡防的大内侍卫,这才落了地。

  “这里是御书房。”莲生似乎对内廷的地形相当的熟稔,几乎是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的花园一般,全然让人猜不透他这熟悉度是因何而来。轻轻地推了推发愣的蓦嫣,他低声道:“他应该每晚都歇在这里,主人去里头等着他吧。”

  蓦嫣正在奇怪,想要询问他一些相关的事宜,可是,转过身,却见莲生已经飞快地纵身上了屋顶,一下子就没影了。

  无奈之下,未免被大内侍卫当做居心叵测的刺客乱箭射死,蓦嫣只好偷偷摸摸地钻进了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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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三 十月 06, 2010 4:33 am

年年有鱼

  已经将近子时了,养心殿御书房里灯火通明,却不见萧胤的踪影,蓦嫣有点说不出的紧张,寻思着自己要不要像《谍中谍》里的阿汤哥一样,很有技术含量并且很拉风地弯腰躬身,用高难度的动作躲过那些根本不存在的红外线发射器,给自己制造一点戏剧化的感觉。可她到底没有,只是怯怯地沿着墙根慢慢地溜到那御座边上,寻思着就藏在那铺着桌布的案几之下。

  这样,等到萧胤坐在那御座之上时,她便立刻伸手抱住他的腿,看他还往哪里逃!

  打定主意要钻桌脚之后,无意中,她瞄了一眼那桌案之上,发现那上头除了摞得像山一般高的奏折和笔墨纸砚之外,竟然还摊放着一幅丹青,像是才刚画好不久的,墨迹都还没怎么干透。

  丹青之中是一个清秀却也妩媚的女子,一身浅色的罗裙,轻颦浅笑,回眸生姿。她斜斜地依偎在船舷边上,身侧还卧着一只懒洋洋的小猫儿,那顾盼间的娇俏含情脉脉,堪称是震慑心魂。那幅丹青笔法应属上乘,看得出,作画之人应是极为用心的,且异常耐心的,一笔一划,笔墨挥洒,将那女子的风姿神韵描摹得恰到好处,袅娜多姿得如同会从卷轴中翩翩地走下来一般。

  蓦嫣登时目瞪口呆,好一会儿之后才想起细细地去辨认那画卷右下方,并没有落款,只有四个遒劲小字“至爱蓦蓦”,那鲜红的玺印竟然是萧胤登基时才开始铸造使用的“天下太平玺”!

  她认得那熟悉的字迹,便就可以确定,那画,百分之百出自萧胤的御笔,而那画中的女子,分明就是自己!

  至爱么?

  她真的是他的至爱么?

  可是,他却为什么舍得将自己的至爱送予他人?

  至爱,终究不如性命呵。

  她正想要叹一口气,却听得御书房外头的太监高声唱报,吓得她立刻掀起桌布便藏在了案几之下,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御书房内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依旧是那般轻轻慢慢,不急不缓的。随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终于看到那双熟悉的玄色缎绣着浅金色宗彝纹的软底靴子,静静地停在了桌案前。

  那一刻,她屏住呼吸,只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异常的快,一声一声撼动着,好像是要从胸膛中蹦出来了一样。咬咬牙,她打定了主意,豁出劲去,瞅着他的腿便扑出去——

  可是,她扑了个空!

  迎接她的并不是他的怀抱,而是锋利铮亮充满凛冽杀气的剑尖。

  萧胤眯起眼,手中的长剑直指眼前这个胆敢躲在他的御书房中居心叵测的刺客。早在刚进来的时候,他便已经知道有人躲在这里了,因为,有人动过他放置在桌案上的丹青。

  他实在没有想到,竟然有人能够悄悄潜入这守卫森严的御书房,还打算袭击他。那一刻,他在思索到底要不要一剑取了她的性命,迟疑了一下,决定留下这人半条命,逼问那隐藏在暗处的主事者是谁。甚至,他还怀疑侍卫之中有里应外合的奸细,已经打算将御守御书房的侍卫全都撤换掉了。

  下一瞬,他兀自惊出了一身冷汗,庆幸自己因着那瞬息的迟疑,到底没有使下杀招,还能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收回剑势,要不然,他至爱的女子恐怕就要在他的剑下香消玉殒了!

  “蓦蓦?!”止不住惊呼一声,他赶紧扔掉手里的剑,把跌在地上摔得灰头土脸的蓦嫣给搂了起来:“你怎么来了?!”那一刻的心情,说不出是高兴还是忧虑。本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了,本以为应该从此天涯陌路了,可是,偏生又在这意外的情形下毫无预警地见到了她,忍不住将她狠狠搂在怀里,嗅着她身上的香味,恨不得一辈子也不放开。

  蓦嫣揉了揉被摔疼的鼻尖,眼泪花儿都险些淌出来了:“我来找我的禽兽。”她不满地咕哝了一声,闻到他身上有清新淡雅的香味,确定他果然是个有洁癖的男人,方才定然是去沐浴了,所以便伸手就抱住他的脖子,凑上去便要吻他。

  这样的偷袭动作,逼得萧胤不得不立刻松手躲避,那初见到她时的喜悦立刻硬生生地被哭笑不得取而代之。“你——”隔了一步远,他瞪着从不按牌理出牌的她,实在不知自己该回应什么才好。

  “得了得了,从来只准你开玩笑,就不准我也扳回一局?”看他那副见了她好像见到鬼一般的表情,蓦嫣很是不满,这才不得不拿出了那本房中术秘本,递给他:“我得了一本很稀有的秘本,记载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法子,说不定能够控制住你身上的长寿阎王。”

  乍听她这么一说,萧胤不明所以地怔忡了一下,这才疑惑着接过那房中术的秘本,立刻迫不及待地翻阅起来。

  他翻阅得很快,似乎是略略一翻,便就一目十行。末了,他抬起眼来,止不住眼中的愕然和不可思议:“这秘本——”他顿了顿,不经意地将眼眯起,玩味一般细细弯着,两道目光若上弦月的清辉,儒雅而俊秀,但那抹掩藏的锐利却是令人无法忽视的。“这秘本是向晚枫给你的么?”

  “莲生给的。”蓦嫣看着他无喜无怒的表情,觉得很有些说不出的诡异,心里有点忐忑难安,本能地实话实说,却又觉得似乎是不怎么对劲,便语焉不详地补了那么一句:“我想,大约也和疯疯多少有点关系吧。”

  其实,这也不算是信口雌黄,莲生是向软衾的徒弟,向软衾是向晚枫的姑姑,那么,莲生给她的东西,经过这七大姑八大姨远亲近邻的认证,应该也勉强算是和向晚枫有点关系吧。

  唇角浮现出一丝苦笑,萧胤将手里的那房中术秘本塞回了她的手里,兀自转身去到那御座上坐定,深幽的眸底闪过一抹决绝。“蓦蓦,这是何苦——”他垂下头,不再看她,只是低低的喟叹了一声,就连唇边的苦笑也几乎全然淹没在了无奈之中,心里泛起了难以言喻的酸涩。

  蓦嫣看了看那被塞回来的房中术秘本,一时错愕非常,搞不清楚他这“何苦”二字究竟有什么隐藏含义。还一会儿之后,她才醒悟,萧胤莫不是已经看穿了她的意图?

  好吧,好吧,她承认,假借这房中术秘本为借口,她真正的目的就是要来献身,就是要来求一晚的露水姻缘,那又怎么样?

  说的无耻些,她就是主动送上门来的,她就是不要脸地来倒贴的,她都豁出去,他反倒还矜持扭捏起来了!

  这副模样,深藏隐忍,苦恼非常,他究竟是演戏给谁看?!

  又或者,他是因着答应了向晚枫什么事,所以才这么一副万不得已的模样?

  “这秘本里记载的方法或许对你身上的毒有效呢,所以我专程进宫来告诉你。”她突然觉得很气恼,他那模样,好像是将要被逼着做什么违心的事一般,更令她愤然。仿佛是吃定了他不敢当着她的面说出“要将她送给向晚枫”之类的话,她便就决定有恃无恐了。“来吧,我们今晚就试一试,看看效果如何。”这么说着,她三两步便冲到了他的面前,弯下腰,便伸手探向他的腰间。

  “蓦蓦!”愕然地发现那不怀好意的狼爪已经肆无忌惮地伸了过来,萧胤顿时便慌了神,忙不迭地抓住她毫无顾忌的爪子。他感觉到了她的大无畏,一时不知该要如何拒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底闪过一丝心悸的恐慌:“今晚不行——”

  “今晚‘不行’?”被他抓住那袭击的手,蓦嫣顺势便坐到他的腿上,眸中潋滟着娇媚的水润,硬是蜷在他的怀里,故意将他言语中的“不行”二字给曲解了。“没问题,那你告诉我,你究竟哪一天‘行’?”她有意无意地瞥了瞥他那重要的部位,强调着言语中的“行”字,在脸上挂上了异常迷人且妩媚的笑容,带着一点恶意的放纵。

  明明是一身素净无华的衣裙,明明是未施脂粉素面朝天的容颜,可是,此时此刻,她却是如同一朵剧毒却也香甜无比的罂粟,瞬间便将美艳盛放到了极致,要命地诱惑着他。

  “蓦蓦——”萧胤那素来引以为傲的理智对着她无
能为力,被击得节节败退,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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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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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然,你就干脆点对我说,你以后的每一天都不行,让我趁早死了这份心。”她在他的耳边一个字一个字地细细诉说她的打算:“当然,你说的我也不一定会相信,凡是要亲自试一试才知道真假——”

  “你真是太放肆了!”

  他睁开眼,兀自一咬牙,打算要发狠让人进来把这妖精一般的她给强行拖出去之时,蓦嫣却突如其来吻上他的颈项,一边毫无惧意地吻着,一边语焉不详地暧昧轻笑。

  “没错,我一向就放肆惯了。”她说:“陛下,你要么就叫侍卫进来,拖我这个狗胆包天的笨女人下去凌迟处死,挫骨扬灰,要么,你今日就非得要给我一个交代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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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数次,他想象过她在他的身上做着这撩人的举动,必须承认,不过是旖旎缱绻的假象,他便就难以自持,非要运功念着“静心诀”,才能平复那激扬的欲望,让理智主宰一切,逼自己保持冷静与清醒。

 
 终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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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蓦蓦,你喜欢一个人,为何就偏偏不留一点余地?!”

  一吻终了,他叹了一口气,重复着这早前便就说过一次的话,不知是想要问出个答案,还是自言自语,总之,他不再犹豫,抱着她起身往养心殿后殿走去。

  **********************************************

  养心殿的前殿是御书房,后殿便是萧胤素来居住的地方。

  虽然乾清宫是他的寝宫,可是他却因着萧齑的死而对那里有心理阴影,自登基之后,基本没有在那里就寝过。身为皇后的殷赛雪住在储秀宫,因着不想遭人算计,也为了避免被人窥出一些不能泄露的秘密,他便将就着在这后殿里歇息,到了逢年过节该做做样子的时候,才御驾乾清宫,邀殷赛雪过来一起用膳。

  可以说,于他而言,这养心殿是唯一令他有安全感的地方。

  今日,他便要在这里,与他的女人同享鱼水之欢。

  这样想着,他将蓦嫣放在床榻上,为了不冷着她,他不像上次那般先脱她的衣裳,而是先解自己的衣裳。甚至于,他在想,倘若今日还有谁在那关键时刻来搅扰,不管是谁,他定会不留情面地命侍卫将那人拖下去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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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蓦蓦,你很怕么?你在发抖呢。”他俯下身子,在她耳边徐声轻言,声音低哑,却灼烫如火,像是一种催眠术,存心要让她就此被情火烧得尸骨无存。

  “不怕。”彼此每一寸肌肤都紧贴着,强化着他与她□相拥的触觉,蓦嫣摇摇头,将否认答得异常干脆,可是下半句却是禁不住的结结巴巴,嗫嗫嚅嚅:“我,我,我……那个,我只是……有点紧张……”

  “别紧张。”他轻轻地安抚着,低声轻哄,晶亮的黑眸半眯,就连那隐藏在眼底的温柔薄笑,也像是染上了一抹邪气:“我也是第一次。”

  蓦嫣懊恼地咬了咬牙,很想骂一句废话,就是因为知道他是第一次,所以她才更是止不住的紧张呀!

  新手对菜鸟,谁知道会出什么状况?!

  他是第一次,技术方面定然就不用期待了,只怕耐力和韧性也有待考验,万一要是再像某个荤 段子里说的笨男人那样,连目标也找不对,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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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像是
等待了许久的两块玉玦,终于契合为了一个整体,再无一丝距离,天衣无缝。

  早知道会痛,但没想到会那么痛,似乎随着他轻轻起伏的动作,便就使得那痛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哪一个杀千刀的说轻轻痛一下之后就是人间仙境的?就像那丰胸广告一样,纯粹是拿来骗无知少女的!

  蓦嫣忍着疼痛,本能地想要用手推拒萧胤的身体,可是却感觉他似乎很沉浸于这种快感之中,不得不隐忍了下来,只好死死地揪住身下的被褥不放。

  萧胤虽然沉迷,但是并不糊涂,感觉到她的不适,他停了下来,哑着嗓子询问:“我是不是弄痛你了?”随即似乎便打算抽身而出。

  “没有!”蓦嫣急急地否认,明明痛得不行了,可是却还强忍着。“不痛不痛!”她摇着头,贴近他,伸手抱住他,不让他离开。

  或许,她一辈子都会牢牢记得这一瞬的疼痛。

  就如同,有的感情,或许留下的只能是疼痛,可是,却疼得那么甘之如饴。

  萧胤愣了一愣,看着她明明含泪却带着笑的眼,心里突然涌上了难以抑制的疼惜。

  他会用一辈子铭心刻骨她这一瞬的疼痛,把这个女人篆刻在他心底最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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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恢复了平静之后,萧胤搂紧了蓦嫣,疼惜的亲吻着她的后颈。

  为什么要亲吻后颈呢?

  因为蓦嫣背对着他,不肯转过身来。

  若是换成了别的女子,在龙床之上进御之后,若是背对君王,可以看做是大逆不道,若是惹怒了龙颜,立马便会被拖下去处死。可是,面对着眼前这个女子,萧胤却只是低笑。“蓦蓦,你为何不敢转过来看我?”他切切地亲吻着她身上遍布的吻痕,回味着方才的惊心动魄,仿佛食髓知味,一次便上了瘾。

  难怪这事被称作是“风流快活”,果真是难以言喻的快活。

  蓦嫣背对着他,把身子蜷成一团,藏在他的怀里。“狸猫,你刚才感觉好么?”她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听不出喜怒哀乐。

  萧胤的心,因着她的话而颤抖了一下。“好。”他应了一声,刚刚才平复的欲念顿时又起,忍不住将她搂得更紧了:“很好。”这么应着,一边加重了那些吻,一边摩挲着她的后背,舌尖轻轻舔过她的肩头。

  可是,传入耳中的下一句话,令他那苏醒的欲望一下子便灰飞烟灭了。

  “你的感觉倒是很好。”蓦嫣哼了一声,扭了扭,似乎是不喜欢他舔吻她的肩膀,就连言语中也带着一丝不满:“可是,你方才弄得我好痛!”

  听到第一次的卖力付出得到这样的评价,萧胤微赧。

  真的有那么痛么?

  可是,看她后来的表情,他应该也不至于像她埋怨的那样差劲吧?

  如此看来,以后或许有必要在这方面多些求知欲与探究欲……

  他正在疑惑并着思索,那因不满而娇嗔的女子却翻过身来,脸上并不是他以为的埋怨,而是贼兮兮的窃笑。她不肯安分地睡在他怀里,而是叠在他的身上,指尖从他性感的锁骨开始,延续到胸膛之上,挠挠画画的,像是不经意,又似乎是带点刻意。“不过,听说,多做两次就不痛了。”她凑到他的面前,手指爬上他的薄唇,细细地摩挲着,眨巴着眼,含笑挑逗着:“要不然,我们再试一次?!”

  萧胤不说话,也没有动作,可是眸色却随着她的言行举止地由淡转浓。

  蓦嫣在他的胸膛上撑着下巴,就近鉴赏他那令人赏心悦目的容颜,手指沿着那眉峰鼻梁游走,可锦被里,她的脚趾却在他的腿上轻轻地挠着,磨着,时而攀爬,时而徐滑。

  也不知究竟是出于什么心思,她竟然毫不避讳地说起了私房话:“有人说男人和女人做这事叫做交欢,也就是两个人交换欢乐的感觉,也有人说,这就是缠绵,也就是两个人缠在一起,绵绵如细雨,密不可分。还有人说,这是做 爱。”说到这里,她略微顿了一顿,笑得更加灿烂了:“其实,我也觉得,这被称为做 爱更妥帖,因为,爱一个人,不仅是要说的,也是要做的。”

  在他的目光中,她伏下身子,靠在他的左胸上,在那心脏搏动之处轻轻地吻了一下。低着头,看着他的胸口,她敛了笑,似乎有一点怔忪,脱口而出的话不像是对他说,可是,那话语,却又百分之一百是对他说的。

  她说得很轻,可是他听得那么清楚。

  她说:“狸猫,我爱你。”

  萧胤仍旧不说话,可是,眼眸中却酝酿出了***。他抱着她坐起来,夺了她的呼吸和心跳,低头看着她艳红的脸,看着她因动情而慵懒娇嗔的模样,俯下身子,便毫不客气地吻上她的胸口,辗转吮吸,很快,便吮出了一个淡淡的紫红色的吻痕。

  尔后,他像是不满足,轻舔着,很快便又转移着领地,绘出了第二个,第三个……到最后,他含住她软馥的前胸,听她甜美地喘息着,让她不自觉地挺起胸迎合着他的唇舌抚弄。

  蓦嫣被这么强烈的感觉摄住了,不由低低地尖叫一声,尔后,只能无助地喘息着,揽着他的肩,弓起身子,在他的怀中舒展了又蜷缩,蜷缩了又舒展。拜她方才的挑逗所赐,如今,她的意识都已经被他折磨得都快消失了,全身都被渴望的火焚烧着,只能无意识地在他的怀里,难耐地扭动着吟哦着,好舒解那折磨人的情火。

  经历过极乐的身体,很容易便就梅开二度。

  这一枝梅,开得甚为圆满,不仅开得极持久,就连芳香也甚是怡人。尔后,三度并着四度,那梅开得深深浅浅,零零落落,一支接着一支,娇艳着,繁茂着,留下无数难以磨灭的痕迹。

  记不得那梅花究竟开了多少次,总之,一整夜,他将那些没有说出口的爱,尽数做了个彻彻底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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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四 十月 07, 2010 10:35 pm

完美圈套

  一整夜的云翻雨覆,也不记得究竟做了多少次,开始的时候,是蓦嫣身体力行,新手充行家,缠着萧胤实践那些她以前看到的听说的甚至是想象出的姿势,一而再,再而三。到了后来,她明明已经累得精疲力竭不便动弹了,也仍旧欠收拾地不肯求饶,甚至还不怕死地继续用言语一次又一次地挑 逗他,他便彻底恼了,让她在他一次紧接一次的需索无度中手脚发软,喘 息连连。

  事实证明,这个男人虽然是新手,可是却极有开发潜力,不仅在耐力方面惊人,在韧性方面极佳,而且,就连技术方面,也掌握得又快又好,并且勇于在她的教导之下尝试甚至是自我创新。

  也不知其他那些做皇帝的男人是不是都和他一样,看来,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是经验教训总结的成果呀,这么生猛的货色,若是只有一个女人任由他煎鱼,那女人怎么可能吃得消?!

  终于到了卯时了,蓦嫣寻思着萧胤是时候该去上早朝了,这才不得已哀哀地求饶。不管怎么说,她总要留点力气穿衣裳吧,要不然,待会儿莲生来接她时,看她如此不中用的情形,将会是多么尴尬呀,好歹,不能教坏了那扑克脸的小正太呀……

  “你该早朝了!”此时此刻,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为了逼着他停下那半是甜蜜半是折磨的动作,她便就耍赖地硬是伏在他的身上,伸手紧紧搂住他的肩膀,蹙起眉头娇嗔:“我好累,手脚发软,头昏脑胀,你让我休息一下吧!”见他仍旧不为所动,坚持要将这一次做得彻底之后,她连忙又劝慰似的娇喘:“大不了,等你回来了我们再继续。”

  “等我回来了再继续?!”果然,听了这一句话,萧胤停了下来。他扫了一眼面前这被他亲手浇灌得越发娇媚艳治的女子,闇沉的眼微瞇起,淡然的表情带着疑惑,像是不怎么相信她的允诺。

  “没错没错!”知道他是个极擅谋算的人精,为了不让他起疑,她只好呵气如兰,弯弯的眉儿轻轻扬起,笑得媚意横生。凑到他的唇边,她那翕动的长长睫毛下,湛黑的眼眸里带着异样的光亮,绯红的舌尖带点刻意地沿着他润润的唇轻舔,继续着那挑逗的言语:“其实,不是只有在床榻上才能做这事的,比如,桌案上,椅子上,浴桶里,马背上……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如果你同意,等你早朝回来之后,我们可以尽数试一试!”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终于,他像是尽兴了,搂着她吻了好一会儿,这才披了件袍子起身。直到此时,蓦嫣才得以觅着机会翻了个身,大喇喇地瘫在床榻上,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好像都已经被掠夺至尽了,连动一动手指头的力气也似乎是没有。

  “陛下,是时候早朝了。”门外,传来了他的心腹内侍朱泓梁的声音,照例地细声细气地压低,似乎是知道房里方才战况激烈。

  “知道了。”萧胤应了一声,凤目斜斜地睨着烛火,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很快,他将朱泓梁给叫了进来:“朱泓梁,你进来,去替朕准备点东西。”

  朱泓梁进来了,低眉敛目,不敢抬头,更不敢偷看着房里的一切,只是半躬着身子走到他的面前,听他附耳极低地吩咐着什么,完了之后,只是应了一声:“奴婢遵旨。”

  蓦嫣昏昏欲睡,没有听见萧胤吩咐这太监去做什么,只是寻思着赶快恢复些体力,等到莲生来了之后赶快离开这犯罪现场,逃之夭夭。

  明明就要上朝了,萧胤竟然还不慌不忙,既不唤人进来伺候他更衣,也不忙着唤人打水来为他梳洗,只是径自坐在床沿上,俊眉微挑,俯身靠近她的耳鬓呵气,手指更是沿着她光裸的脊背轻轻拂过,看她迷糊之中嘤咛地抗议着,嘴角勾出一缕极淡笑意,犹如尖刀刻痕一般,在唇边将那浅浅的慵懒在瞬间篆刻成她未曾看到的残酷和冷绝。

  等了一会儿,朱泓梁又进来了,送来了一碗不知是什么东西。那一刻,迷迷糊糊的蓦嫣却听见萧胤说出了让她颇为意外的言语:“传朕的旨意,今日的早朝罢了,命司礼监照职行事便是。”

  那一刻,她一下便没了睡意,心跳一下子便加速了,有点忐忑地抬起头来,挤出一抹不太自然的微笑,明明很想装作是不经意地,可是却控制不住自己略显僵硬的表情:“你怎么突然想起要罢了早朝?”

  萧胤斜斜地睨了她一眼,眼神中透着一抹复杂的情绪,既像是嘲讽,又像是戏谑:“朕不过是太累了,便就罢了早朝,怎么蓦蓦你好像很失望?!”

  蓦嫣干笑了一声,发现自己有点漏馅儿的前兆,引发出了他明显的试探,连忙摇头澄清着:“没有,你不去上朝,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失望?”

  其实,这一刻,她心里怕得要死。

  他该不会是打算停战片刻之后,接着继续煎鱼吧?

  难不成,莲生提议的方式对他的毒有效,所以,他真的打算从善如流地采阴补阳?!

  果然,她才想到那方面,便就听见萧胤像是心有灵犀一般,也将话题转到了那方面。“蓦蓦,这采阴补阳之术,一夜可成不了。”一抹深沉的笑意自他唇边泛开,点染在眼底,变成不易觉察的促狭。他轻轻咳了一声,沉沉的声音如同最温柔的魅惑,可是却直直击中了她的如意算盘:“别以为趁着朕去上早朝,你便可以逃之夭夭。”

  没想到就这么被看穿了,蓦嫣有点尴尬,却也不好反驳。 “那要多久?”她本能地问出了这个问题,只是寻思着那采阴补阳之术是否真的有效,是否真的可以像莲生说的那般,缓解他身上的长寿阎王之毒。

  “至少百日方可。”他低笑着,缓缓俯下身子,灼热的唇封住她,吞没她接下来的所有言语。他的舌探入她口中,纠缠着她的软热湿润,直吻得她脑中一片空白。亲吻过后,他抵靠在她娇喘吁吁的唇边不无戏谑地开口,声音仍旧是那般温柔,可是却带着异乎寻常的促狭:“所以,我们还有很多个晚上可以试试你说的那些,比如,在桌案上,椅子上,浴桶里,马背上……”说到这里,他像是带着几分刻意,强调着言语中的“浴桶”二字,像是意有所指。

  “我、我、我,我那都是开玩笑的。”蓦嫣在他促狭的言语中懊恼得几乎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难怪他也不急着让人来清理一下这一片狼藉的床榻,原来,他是打算要和她在浴桶里……

  见到她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萧胤笑得越发的温柔。“朕没打算和你开玩笑。”他径自起身,下一瞬,却是亲自端来了朱泓梁送进来的那东西:“不过,在那之前,你须得先喝掉这碗汤。”

  看着那碗黑漆漆的,蓦嫣有点错愕。虽然她已经不止一次喝他端给她的药,从没有询问过药的效用,可不知为什么,她突然觉得,此时此刻,在这么特殊的情境之下,这碗药的背后似乎还潜藏着什么。

  大约是有着特别的预感,突然想到那怎么也没有可能的可能性,她觉得有点无法抑制的冷,就连开口说话也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这是什么汤?”

  “百日缠绵,你难免会受孕。”萧胤仍旧是笑得那般温柔,笑声颇有云淡风清的意味,可那语焉不详却暗示甚为明显的言辞之下,分量是不可思议的沉重,就连眉眼间也染上了不动声色的肃然,似乎是容不得她拒绝:“蓦蓦,你该要习惯才好,以后,这汤药,你每一日都得要喝的。”

  “这是避孕药!?”那一刻,意识到那最没可能成真的可能性成了真,蓦嫣的思绪突然被被一抹一闪而逝的恍惚所惊扰,心口像是突兀地压上了一块沉重的巨石,令她几乎不能顺畅地呼吸了。

  萧胤并无否认,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无疑是已将她的猜测全数默认了。

  看了看那深爱的眉眼温柔的男人,又看了看那碗黑漆漆如同兽腹一般的汤药,蓦嫣闭上眼,胸臆里满是酸楚。“我能不喝么?我给你生个孩子,好不好?”再睁开眼时,她僵硬了片刻,睫毛盛着细密低迷的微光,垂下,复又抬起,声音轻得如同有些喘不过气来,几乎是语带哀求:“我真的很想要一个你的孩子。”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

  如果不能和你在一起,那么,有一个你的孩子,也算是无憾了。

  她得要承认,她的确很贪心,有了抽象的回忆做纪念,还想要点实质的纪念品。

  这个纪念品,她愿意用任何的代价去交换。

  听到她如此的卑微的言语和哀求,他愣了一下,眼里像是明灭着什么情绪,瞬间便一闪而过。“不用了。”尔后,他收敛了么错愕的全部残余,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她,极慢极慢地开口,唇缝里挤出的每一个字都狠狠地揪扯着她的心肺:“朕从没打算要孩子,就算那孩子是你生的!”

  听到他如此不留情面的拒绝,冷漠如同冰一般的眼神,那令人无法接受的惊诧像一记闷雷,当头炸开,震慑得她原本就紊乱的思绪若数根绷紧的弦,不过轻轻一拨,便于瞬间齐齐地全断了。

  “我不喝!”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她竟然迅速从床榻上爬起来,也不管自己如今赤身露体,微弱地在唇边扬起一丝没有任何温度的笑,死死地盯着他和他手里的那碗药,眼眸里的光芒像是穷途末路的困兽,要同他做最后的殊死争斗:“有本事,你就亲手把这药灌我喝下去!”
  
  他眯起眼,深幽的黑眸紧紧瞅着她,眼神凌厉得像是一把利刃,几乎将她穿透。对于这预料之中的抵触和决绝,他端着那碗药,久久不说话,既不作回应,也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像是正在等待着什么。

  “好一个放肆的昭和郡主,竟然敢公然在养心殿狐媚陛下,破坏老祖宗定下的进御规矩!”须臾之后,一个冷冽得故作威严的女人声音在门口响起。她明显带着难以掩饰的嫉妒和醋意,那要切齿带着恨意的语调,像是与蓦嫣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如此妄自尊大,你究竟将陛下置于何地!?”

  蓦嫣一时还能沉浸在与萧胤的争执中,听到这言语,好一会儿回不过神来。待得她终于醒悟过来,看清门口那恨意拳拳的身影真正她的表姐,萧胤的中宫皇后殷赛雪时,顿时哑口无言,全然不知如何反驳。

  “皇后,你逾矩了。”看着殷赛雪那怒气冲冲近乎扭曲的面容,萧胤面无表情地放下手里的那碗药,索性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事不关己一般冷眼旁观着:“莫要忘了,这里是养心殿。”
  
  一听他这带着三分刻意的提醒,又看到蓦嫣身上那深浅不一的青紫吻痕,殷赛雪更是嫉火中烧,恨意难消。“臣妾记得陛下当日曾经下过谕令,不允任何妃嫔进入养心殿,违者定斩不饶。可她——”她跨入屋内,一字一句地重复着萧胤当日的谕令,尔后,冷笑一声转而望着床榻上的蓦嫣:“君无戏言,陛下可千万不要出尔反尔,平白乱了章法!”

  殷赛雪口中所谓的“进御规矩”,是大汉开国帝王所定下的,除了皇后有资格与皇帝同寝至天明,其他的妃嫔在进御完毕之后,都是不能在皇帝龙床上逗留的,更何况,这龙床指的是乾清宫的床,而非这养心殿的床。然而,更严重的是,养心殿乃是商议国事之所,素来是不允女子进入的,而萧胤早前更是曾经谕令,就连皇后妃嫔也不允许随意来养心殿觐见。

  如今,蓦嫣悄悄潜入养心殿,与萧胤一整夜颠鸾倒凤,不仅在进御之后未曾立刻离去,反而还公然放肆到与皇帝争执,再加上,蓦嫣的身份不是妃嫔,而是当朝郡主,所以,蓦嫣此刻的身份和模样,真是尴尬得紧,可谓是背腹受敌,处境堪忧!

  好半晌也没有得到萧胤的答复,殷赛雪也明显觉察了这有意的偏袒,更是将那恨意给深入了一层。“陛下护着昭和郡主,自是因着陛下宽厚仁慈,与她兄妹情深。可是,养心殿乃是陛下召见群臣商议朝政之所,怎能由得她在此随心所欲?”她凝起眉眼来,面色很是难看,可却还能一字一顿地发着狠:“臣妾身为中宫,有权为陛下教训这魅惑君王的女人!今日,就由臣妾代劳,为陛下好好地提点她一番,以示小惩大诫吧。”

  接着,在萧胤的默然中,她竟然大喝一声:“来人,给本宫狠狠地打!”

  门外进来了几个内侍,抬着一条长凳,脸色虽然是怯怯地,可是见到萧胤一脸的视若无睹,也不曾呵斥,便也就大着胆子,抓住床榻上赤身露体毫无反抗能力的蓦嫣,按倒在那长凳上,便照着她的后腰,狠狠地一板子接着一板子地打一下去!

  这一招是专生用来惩戒进御后触怒了龙颜的妃嫔的,那板子打得甚有学问,不伤皮不伤骨,却有着非同寻常的功效。

  那厚实的板子打在后腰上,闷闷的声响,却带来了无法言喻的疼痛。蓦嫣的身体曝露在空气中,被两个内侍给按牢了,连挣扎也没办法,只觉得全身冷得发抖,双腿之间一片濡湿,片刻之后,似乎是有一股温热的液体徐徐地流下,一路蜿蜒而下,灼伤一那冷得像冰一般的肌肤。

  那白浊中混合着殷红血丝的液体,是她的处子鲜血,还有,他的□。

  蓦嫣用尽力气昂起头,想要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可是,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他神色平静,漠然地看着她,那种漠然,像是一点也不在乎,所以视而不见。那种漠然,如此自然,似乎他天生就应该是这般模样。

  他的神色令蓦嫣的心猛然一抽,仿佛被一枚极细极锋利的针猝不及防地刺进了心扉,疼得她狠狠地吸了一口气,然而面上还得维持着坚强,可眼底却已是掠过了一丝哀凉。

  就算成了他的女人,或许也改变不了什么。

  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了自己之前一句无心的话语,却像是第六感的应验一般,神乎其神。别说改变,她其实,从来都不懂这个男人,她不知道自己爱上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男人,可以温柔到何种程度,可以无情到何种程度,甚至于,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那么巴巴地倒贴着痴恋着死缠烂得着,却不知,他根本从不稀罕。

  她的狸猫吗?

  或许,他从来就不是她的。

  眼中有着一闪而逝的痛意,甚至连呼吸中都是苦涩的味道,肉体上明明痛得撕心裂肺,明明痛得想要尖叫,想要嚎骂,一如那一夜在北亲王府受刑,可是,这一刻,她叫不出来,也骂不出来,像是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弥漫着哽住了喉咙,心底像有什么坚硬锋利的东西正在一点一点地刨着,由浅坑慢慢汇集为深渊,直至把她的心似乎也给刨穿了。

  她闭上眼,不再看他,死死咬着牙,强忍着疼痛和不断施加在身上的板子,感觉那打板子的人像是打得亢奋了,有恃无恐了,力道似乎是越来越狠,越来越重,她仍是不肯求饶,不肯哀叫,甚至不肯呻吟。

  “住手!”

  好半晌之后,就在那闷闷的打板子声响成为了一支带着习惯的旋律之后,终于被一声包含威严的呵斥惊断了。

  板子停了,突然空缺的感觉细胞似乎无法适应这一瞬的空白,竟然开始无极限一般强化着先前的痛楚。蓦嫣已经痛得冷汗如雨了,几乎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睁开昏花的眼,她看了看那呵斥的人。

  那是她的生身母亲——

  皇太后殷璇玑。

  那一瞬,她也看到,萧胤的唇边染上了一缕微乎其微的冷笑,像是正打算看到这样的结果。

  霎时,她什么都明白了。

  自作多情的她跳进了一个编制好的圈套中,成了完美的激起殷家内讧的导火索,也成了萧胤翦除外戚势力最锋利的一把刀子。

  她的狸猫,如此不着痕迹地利用了她,利用了她倔强的爱,利用了她的矢志不渝的感情,还利用了她的自以为是。

  原来,什么都是假的,就连之前的疼惜和缠绵也都是假的。

  他把戏演得那么逼真,而她,却入戏太深。

  突然一阵眼热,像是无法控制地流下了眼泪,怎么也擦不干净,像是怎么流也没个消停,心疼得像一片枯萎的叶,茫然失措,仓惶辗转,却只能随风飘零。疼痛侵袭而来,无法抑制地侵蚀着肉体和神智,她无法接受猜想中的一切成了真,只能惨笑着闭上眼,任由自己被黑暗捕获,被侵蚀,最终被吞没。

  最后的那一瞬,她想起了萧胤的面容。

  依旧是那温柔的眉眼,可是,那曾经彻夜温暖她的东西已然尽失,剩下的,只是一片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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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四 十月 07, 2010 11:27 pm

无欲则刚

  随着殷璇玑一声饱含着威严的呵斥,两个打板子的内侍怔怔地停下了动作来,而那负责按住蓦嫣手脚的内侍也吓得脸色煞白,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

  因着那长凳太窄,失去了桎梏与束缚之后,已然昏迷的蓦嫣根本就不可能趴稳,她那不着寸缕的身子滑了下来,躺在地上,后腰上已是一片青紫瘀黑,腿间染满了血丝夹杂着白浊的液体,像是宴席上酒过三巡之后的杯盘碗盏,一片狼藉。

  “参见母后。”萧胤意思意思地行了个礼,立刻上前抱起蓦嫣,当不留心碰触到她那后腰上的瘀伤时,昏迷中的蓦嫣已是没了那清醒时的倔强与硬撑,痛得几不可闻地呻吟了两声,他的脸色一下子便铁青了。

  尔后,将蓦嫣放置在床榻上,他一言不发,似乎视在场的殷璇玑与殷赛雪为无物,只是静静看着她,看她脸上还有尚未干涸的泪痕,看她甚至还在无意识地抓紧被褥,像是要抵御着肉体上难以忍受的痛楚,或者别处的什么痛楚。

  殷璇玑是个明白人,略略地扫了一眼这房里的情形,便就明白了十之八九。可她却并不自作聪明,而是步履极轻地慢慢走进来,一身织金云龙纹的大衫霞帔光彩烁烁,鬓间缀饰的双翠凤衔珠滴竟然能做到不摇不动。只不过,她此时蹙着眉,唇边素来噙着的淡薄笑意已经敛得一干二净了。

  “这么一大早的,陛下不去奉天殿早朝,却为何在这里因着件小事便与皇后闹得不可开交?”她先是看了看脸色铁青的萧胤,又看了看脸庞因嫉愤而显得有几分扭曲的殷赛雪,最后,目光却是不经意地落在了蓦嫣的身上。

  “母后,这昭和郡主——”还不待萧胤回答,殷赛雪便已经甚为委屈地抢先开口告状了,那语气甚是不平:“陛下曾有谕令,不允任何妃嫔入养心殿,可她竟敢公然在这养心殿狐媚陛下——”

  没错,她的确很是不平,在她看来,这昭和郡主与陛下公然在养心殿乱伦通奸的举动,根本就是内廷里的一件大事,她身为皇后,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可是,听皇太后的语气却甚是不在意,仿佛这不过是芝麻绿豆的小事一般。

  “昭和乃是我大汉的郡主,并非陛下的妃嫔,与陛下份属君臣。”见她抢着说话,言辞尖利,针对明显,殷璇玑有点不悦了,那因着非同寻常的经历积淀而越发威严稳重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肯定:“既是君与臣,那么,共处这养心殿之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音调淡然的三言两语,原本乱伦通奸的丑事便被弱化,甚至美化成了“君臣之间的共处”,与原本的实情天壤之别,何止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么说着,转身瞥着殷赛雪时,她眼中隐隐燃烧着细微的火苗,脸色略微有点发青,平静的语调中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抑郁与毫不留情面的斥责:“倒是你,身为大汉的皇后,不知进退,作甚连这么一件小事,也非要搞得如此满城风雨,难以收拾?!”

  殷赛雪本以为自己握住了萧胤与蓦嫣通奸的把柄,稳占了上风,谁知却是平白受到殷璇玑的斥责,顿时一跺脚,使出了平素任性霸道的脾气,尖锐的嗓音半是娇嗔半是忿然地喊道:“母后!”

  “你究竟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明明都已经在给她找台阶下了,她却还是不肯消停,殷璇玑顿时有些生气了,原本就面无表情地脸庞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妍丽的容颜因着那脸色,更显得飞扬的眉梢威严十足。“还不赶快跪安?!”她低喝了一声,瞪了殷赛雪一眼,像是某种忍无可忍的告诫。

  殷赛雪这才不得不跪安,离去之时,她发现到萧胤看也没看她一眼,只是望着床榻上的蓦嫣,几乎暗暗咬碎了满嘴银牙。

  见到殷赛雪离开了,萧胤这才缓缓抬起头来,那蹙得极深的眉显示出他的隐忍多时。“既然母后今日也算是亲眼目睹了皇后的所作所为,那么,朕也不想再粉饰太平,有所隐瞒了。”他阴鸷冰寒的黑眸深处,凝著炙热的怒火,熊熊燃烧,让人胆寒:“皇后六年来不允朕册立妃嫔,不允朕宣召宫人进御,朕真是受够了!如此皇后,善妒失德,毫无容人气量,如何有资格母仪天下?!”

  对于这半是倾诉半是质问的言语,殷璇玑一字不应,只是看了一眼床榻上昏迷不醒的蓦嫣,目光里泄露出了些微的疼惜与不忍。

  “凡是容忍都是有限度的,请母后体谅朕的难处!”捕捉到了殷璇玑眼眸中那一闪即逝的情绪,萧胤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顿时黑眸一凛,神色间迸射出了一丝不耐,目光更冰更冷,就连那斩钉截铁的言语也是毫不留情的令人心颤:“明日,朕便下诏废后!”

  听到萧胤如此决绝地决定,殷璇玑似是愣了一愣,却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废后乃是关乎社稷国体的大事,岂可如此仓促?!”她面目平静地看着萧胤,低沉的嗓音显出微微的沙哑,却没有再泄露半分情绪,只显出了几分毫无情绪的客套和平板,就连规劝听来也没什么说服力:“还望陛下三思。”

  “母后还要朕再三思多久?”萧胤轻轻哼了一声,径自垂下头,阴鸷深沉的眼,用最缓慢的速度扫过蓦嫣那惨白的容颜,目光慑得人几近呼吸窒息:“朕大婚六年,连一个子嗣也没有,最近,有不少的官员在上疏,指称民间有些不入耳的闲言闲语,要求朕恢复甄选秀女入宫,广纳妃嫔,雨露均沾,为大汉的社稷开枝散叶,以平息这些谣言。可是,皇后久久没有喜讯,又善妒任性,朕不得已,只好逼着昭和喝这避孕的药汁,但皇后仍旧是咄咄逼人,肆意喧闹。朕若是再这么一味忍让下去,那些闲言闲语也不知会怎生地变本加厉,如此一来,皇室何来威严?!”

  简简单单地言语,所有的责任都被合情合理地推到了殷赛雪的身上。或许,皇后失德还不算是一个最好的借口,那么,再加上一个子嗣的问题如何?

  他心知肚明,殷璇玑之所以费尽心思让殷赛雪登上后位,为的就是要让殷家的女子生下他的子嗣,以此来巩固殷家的地位。

  只不过,任性妄为的侄女哪里比得上进退有度冰雪聪明的亲生女儿?

  当日在奉天殿,蓦蓦一番巧言,又用《锦绣江山》进献兵权,他便就已经察觉出了殷璇玑对蓦蓦的喜爱。今日,他之所以委屈蓦蓦,赌的就是殷璇玑为人母的本性。

  看来,他赢了!

  “陛下执意要废后,却不知,陛下又属意谁接任皇后的位子?”果不其然,在听闻“子嗣”二字之后,殷璇玑的神色有了些微的变化。她不再规劝他三思,而是微微颔首,抚着衣袖上的百子花卉,话题一转,便转向了关键之处。

  墨眉很缓慢地扬了起来,萧胤伸手抚向蓦嫣那后腰上的青紫瘀伤,举动里带着温柔的疼惜,语气是一贯的低沉,但那双黑眸却格外锐利,让人难以呼吸:“朕属意昭和!”

  “若是立昭和为后,恐怕不妥!”听到了臆想中的答案,殷璇玑暗自窃喜,立刻便有了一番谋算,可是却还要将表情装得沉郁凝重,硬是做出一副吃惊的模样:“陛下也该知道,您与昭和分属堂兄妹,大汉还未曾有过皇族同姓联姻的先例。”

  “规矩是人定的。”萧胤依旧垂着头,眼睑轻轻地一跳,眼底压抑着的讥讽与蔑视,不声不响地浮上来,酝酿成了风暴,几缕散发落在额前,划下极淡的阴影:“既然大汉还不曾有过这个先例,那么,朕便来开这个先例好了!”

  ***********************************************

  殷赛雪跪安之后,并未立即回储秀宫,而是在养心殿外的御花园里等着。见到殷璇玑的凤辇从养心殿出来,这才急急的迎上去。

  “姑姑!”她对着殷璇玑,喊的竟然不是“母后”,而是未曾出嫁之前的称谓,想借以提醒殷璇玑自己与她之间非同寻常的关系。

  “住嘴!”殷璇玑高居凤辇之上,脸色很是难看。明明是出暖花开的好天气,可她那淡然的语调,却冷得像是腊月寒风:“你也知道陛下素来就不待见你的任性妄为,为何还要去惹怒龙颜!?”

  平白地又被呵斥,殷赛雪更是怒意难消。“陛下与昭和——”她气得满脸涨红,一时更是口没遮拦:“他们竟然在养心殿做出这等乱伦通奸的丑事来——”

  “丑事?”殷璇玑喝断她的肆意妄为,丝毫没有笑意的眸子噙着一丝极幽深的讥讽,斜斜地瞥一瞥尚在气头上的殷赛雪,那微寒的光芒一如话语中的风凉意味:“若不是你六年来任性妄为,不得陛下宠爱,又怎么会出这等事?你以为养心殿里的这桩风流事,传扬出去,丢的是谁的脸?”

  殷赛雪并不回答,只是兀自撅着嘴,生着闷气。

  “入宫六年,整个后宫没有妃嫔宫人与你争一日之长短,你不能得陛下宠爱也就算了,竟然还不能争气地生出半个子嗣来,殷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殷璇玑那浓密的睫毛抖动了些许,落下一层重重的阴影,眼眸如同两口黝黯干涸的井,深不见底,只是兀自冷冷地一笑:“你若是有昭和一半的进退有度,聪慧可人,也就无需哀家日日为你操心了!”

  这么说着,突然就想起了蓦嫣那一日在奉天殿上无懈可击的完美表现,殷璇玑不由得又瞥了瞥眼前的侄女,冷笑越发的深了。

  都说儿媳是半女,可是,萧胤根本就不是她的儿子,哪里有什么儿媳半女的情意?就算是提及姑侄之情,哪里又比得上母女那分割不断的血缘关系?

  更何况,殷赛雪比起蓦嫣来,实在是差了太远太远!

  “昭和,昭和,她究竟是哪里好?”听见殷璇玑嘴里也无意识地说出了对蓦嫣的溢美之词,殷赛雪再也忍不住了:“她明明就是个下作的狐媚子,却还偏要做出一副端庄的模样,姑姑对她赞不绝口也就罢了,竟然还将陛下迷得昏头转向,为了她,不惜半夜出宫,前去私会——”
  
  “你说,陛下为了她,夜半出宫私会?!”殷璇玑并不怎么清楚萧胤和蓦嫣是几时搭上的,早前,萧胤御驾送婚,只说要好好借机肃清叶家那些这吃肉不吐骨头的奸商,却不知怎么又惹出了之后一连串的事,让她觉察到自己这个身为东宫之时便颇有能耐的“儿子”,或许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谋算了。

  明明,蓦嫣入宫进献《锦绣江山》时,她都曾细细观察过萧胤,发现她们二人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愫,可是,今早,便就得到消息,说是殷赛雪发现了蓦嫣与萧胤的风流事,正欲大动干戈,她便就适时地来了。

  本还对萧胤的心思有所怀疑,可倘若殷赛雪所说的“夜半出宫幽会”一事非虚,那么,她便基本可以肯定,萧胤对蓦嫣的确是甚为重视,定是允了后位凤印之类的,如今无计可施,不得不向她求助,废掉殷赛雪。

  看来,从善如流地让自己的女儿登上皇后的宝座,怎么也比保住眼前这个不争气地侄女有意义多了吧?!

  “我哥哥亲眼所见,还会有假么?”这厢,殷赛雪还不知道殷璇玑暗地里的心思,仍旧嘟嘟哝哝地发着狠:“他们半夜里在汉御湖的画舫上幽会,一见面便就干柴烈火,恬不知耻地厮混——”

  “闭嘴!”听见殷赛雪的言语越发的粗俗起来,殷璇玑棱起眉,举手投足间只有无边无际的冷漠,无边无际的寒沉,就连笑也是那般阴冷如斯,仿佛一口古井涟滟了百年月光后留下的寒气,沁魂噬骨:“你还想再落人口实么?哀家看来,你这个皇后,恐怕是不想再继续做下去了!”

  呵责完毕,她不再停留,只是面无表情地拂袖而去,不再理会满脸怔忪地殷赛雪。

  **********************************************

  蓦嫣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趴在床榻上,上半身覆着薄而暖软的锦被,那麻木中带着疼痛的后腰却是曝露在空气中。

  似乎有人正在轻手轻脚地为她在伤处涂抹着什么药物,那味道带着点花草的淡淡清香,很熟悉,一涂到伤处,感觉很是沁凉,立刻便缓解了那火辣辣的疼痛。至于那涂抹药物的人,手指一寸一寸地轻轻拂过伤处,温柔得那么熟悉,很明显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不用看也知道,这纡尊降贵为她涂药的人,定然是萧胤!

  曾记得,那一次在北夷岽丹,她不肯泄露关于萧胤的秘密,被毁木措一顿狠辣无情地鞭打,还险些被□。末了,她被向晚枫救回之后,萧胤也曾经这么温柔地为她涂过药。

  那时,看他眉眼平静的模样,她还以为他是素来内敛,情愫难言,甚至天真地问他“会不会心疼”,想要借此激起他的疼惜和内疚。那一次,鞭打她的人是毁木措,她咬牙切齿,恨得牙痒痒,可这一次,打她板子的看似是殷赛雪,但实际上,她却一清二楚,一切,都是萧胤下的套子。

  现在,后知后觉地她才明白,那时抹药时的他和今日冷眼旁观的他是一样的,那种平静,那种漠然,从没有丝毫的改变。

  他是萧胤,那高高在上的孝睿皇帝,而她,不过一枚棋子,什么也不是。

  “蓦蓦,痛不痛?”觉察到她醒过来了,萧胤随即便停下了手上抹药的动作,疼惜地亲吻她,安抚她:“没事的,朕用的是最好的药,涂上应该就不会痛了,明日这伤便会好的,绝对不会像上次那般留下疤痕。”

  那一刻,她真的很想讽刺地回嘴,反问他如今才想起问她痛不痛,不是稍嫌晚了点么?早前,她挨打的时候,他坐在一边想什么去了?!涂上这药,伤处就不痛了么?可是,那一板子又一板子,不只是打在她的身上,更是打在她的心上,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要抹什么药才能消除?

  在北亲王府,她的身上留下了鞭伤,在噶达贡雪山,她的肩上留下了狼爪撕裂的抓痕,怪不得他常常在亲热的时候亲吻她身上的伤痕,原来,他是内疚。

  他内疚于这些无法消除的痕迹,因为,它们会时时提醒着他,她曾经为他做的一切,时不时拷问着他的良知。

  所以,这一次,只要不曾留下伤痕,她便就可以淡忘一切,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吗?

  没有哪一个女人,能够原谅一个刚与自己享受过初夜抵死缠绵的男人,转身便将自己出卖。

  她每次有危险,他都不在她的身边。其实,即便他在,那又如何?即便他英雄救美,那又如何?她充其量不过是他手里的一枚棋子,他只在意能不能在关键时刻把她摆放在应该摆放的位置。

  她是一枚棋子,在还有用处的时候,不过是一点软语温存,便能让她尽职尽责地任由他物尽其用,便能让她乖乖地随他玩弄于指掌之间,那么,待得再无用处之后,被丢弃被牺牲便毫无疑问是最后的结局。

  早该觉悟,再无奢求,她不想斥责,也不想嫉恨,只惟愿,她与他之间,一切都已退回原点,日后,绝不会再有感情上的牵扯。

  或者说,她再也不会不自量力地奢求这个永远也得不到的男人。

  他一早就告诉过她,他没有心,他也告诉过她,不要喜欢他,否则便会被他辜负,此时此刻,她才明白,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她明明有很多话要说,可是,她却什么也没有说,眼睛直视前方,只是一动不动地任他亲吻,像是一条全身僵硬的鱼被曝晒在阳光之下,连呼吸也静得像是没有,连一丝涟漪也不见。
  
  察觉到她失魂落魄一般的平静,萧胤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光,心狠狠一抽,几近撕裂的疼痛。“蓦蓦,朕知道你挨了打,心里委屈,在和朕闹别扭。”他低眉敛目,温言软语地继续开口:“但,朕也是希望能借此机会,让你做皇后。”

  原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要让她做皇后么?

  這么隐忍,這么逼不得已,這么忍辱负重。

  這,就是他为她做的妥善安排么?

  或者說,這戏,是专门为她准备的么?

  此时此刻,蓦嫣真想为他精湛的演技鼓掌,为他這滴水不漏的借口而惊叹。

  早前,蝶儿布便說过,萧胤想要立她为皇后,那时,她满以为萧胤是为了青州的兵权,可而今,她才算明白,他是如何心思缜密地妄图一箭双雕。

  没错,立了她做皇后,可以得到青州的兵权,可是,他更心知肚明,她是殷璇玑的女儿,倘若立了她做皇后,那么便要废掉现任皇后殷赛雪,這无疑便可挑拨皇太后殷璇玑与国丈殷钺旒兄妹的关系,使得两虎相争,整个殷家内讧混乱,而他,便可不声不响坐收渔人之利,趁机翦除外戚的势力。

  更其实,这个皇后,她定然是做不了的。

  一旦殷家的党羽肃清,他大约也该送她去墨兰坞换解药了吧?!

  这些医生向来是无所不能的,他是名满天下的鬼医传人,说不定,也精通那“□修补手术”一般的功夫。

  只是,届时,他又会演一出什么戏让她心甘情愿地为了他去墨兰坞?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心爱的人能活着,于是便就不得不牺牲自己”这出戏?

  多么有爱,多么“穷摇”的戏码呀!聂云瀚怎能和他相比?

  萧胤,他除了是个一流的演员,更是一个厉害的编剧!

  每一次,都是她在闹别扭,于是,这一次,就让她别扭个彻彻底底吧!

  她仍旧不说话,直视着前方,对他的言行举止像是视若无睹,就连眼神里,也没有明灭任何的光华。

  对于她的沉默,他开始感到彷徨无依,甚至有了一些不期然的惊慌失措,一如那一日在噶达贡山上,见到她和灰狼一番搏斗之后。他宁愿她高声地嚎骂,宁愿她牙尖嘴利地回以颜色,也不希望她是这么一副活死人一般的模样,用看陌生人的眼光看他。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甚至于,他也借着今日,完完全全试探出了她长久以来隐于心底的思虑。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一字不留地解释一切,可是,他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唤了人传膳过来,与她一起享用。

  她看起来似乎很正常,他夹菜喂她,她便就张嘴接住,咀嚼吞咽,不像平日,一闹别扭就不吃东西。只是,她仍旧不和他说话,当他强迫性地让她直视他时,她虽然看着他,可眼里却不想平日那般闪现着慧黠地光彩,仿佛是透过他在看别的东西。

  一整日,她无声地躺着,到了晚上,她也仍旧是这模样,他便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情绪都收敛的一干二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来和平日没有任何不同:“你要继续闹别扭,朕就任由你,不过,是时辰施行采阴补阳之术了。”

  明知她此刻身子不适,绝对不适宜与他欢好,可是,他却没有办法,只能一寸一寸地亲吻她,挑逗她,按照她昨夜教的那些,将前戏做得尽善尽美。尔后,他捞起她的身子,让她跪在床榻上,刻意用身后背对着的姿势。

  果然是因着那采阴补阳之术,他才碰她的。本以为,昨夜的一夜交缠是两情相悦,看来,是她自作多情了。他和她之间做的那些事,根本就不是交欢,不是缠绵,更不是□。

  他对她,哪里来半点爱。

  她一动不动,只是在他进入之后咬牙闭上眼,在他狠狠的冲击中揪紧了身下的被褥,没有尖叫,没有喘息,没有呻吟,似乎是觉不出丝毫的快感,只是一种被逼无奈的例行公事。

  一边进行着那亲密无间的举动,萧胤一边暗自摸出了早就预备好的涅槃针,瞅准了她背上的几个重要穴位,极快却也极轻地扎下去,没有让她感觉到痛处,甚至没有有一丝一毫的觉察。

  和昨夜一样,他做得很持久,做了好几次,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只是躺着,没有投入的缘故,蓦嫣没有再像前一夜那般手脚瘫软无力,反而突然像是恢复了大半的力气。

  事后,萧胤搂着她,又是一番细细地亲吻,她却面无表情地挣脱,硬是拖着身子起身,当着他的面端起搁在桌上那碗黑漆漆的药汁,仰头便喝掉。

  因为已经凉透了,所以那药汁显得更苦更涩更难以下咽。

  但她喝得很平静,没有一丝挣扎,也再没有一个字的哀求。

  看她这一举动,萧胤的眼眸里透出近乎死灰的色泽,可是他无声地收敛了,没有让她窥见一丝一毫。

  无声的对峙,就此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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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五 十月 08, 2010 2:27 am

睽睽众目

  大约萧胤所言非虚,他在她身上使用的的的确确是最好的药,不过一夜,她腰上的瘀伤便只余下了微微的红肿,原本剧烈的疼痛也只剩下了淡淡的,几乎难以觉察的酸胀。

  尽管如此,蓦嫣并不欣喜。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非常荣幸地享受到了内廷妃嫔的所谓盛宠对待——

  不被允许穿里衣与亵裤。

  萧胤,他是帝王,而她如今的身份在内廷众所周知,说得难听些,根本就是他的姘头,自然不被允许穿里衣和亵裤的。而且,只要他有需要,她便就得要乖乖地立即躺下,毫无怨言地为他张开双腿,尽职尽责地为他的欲望“行方便”。甚至于,除了早朝,他基本不准她离开他的身边。

  这算是禁锢么?

  莲生和向晚枫都没了消息,她如今的处境真的堪称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为了采阴补阳,他仍旧是每一晚都要做那件事的。

  许是没了顾忌,他常常举止大胆得令人她这个穿越来的女人都感觉害怕,技巧方面也无疑有着日新月异的进步,不仅是用手,甚至还敢用嘴,而且时时一折腾便就是两个时辰以上。不仅如此,他开始一步一步地实践着之前的话,他的需求开始不分黑夜白昼了,也不挑时间场合了。有好几次,他明明在御书房里批奏折,她就静静地坐在一旁,无声无息地,可他竟然也能毫无预警地搁下奏折便上前来,抱了她到那御座之上,接着便是一阵***般的侵袭。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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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萧胤不在,似乎是去了内府衙门御用监,蓦嫣一个人睡在养心殿的龙床之上,觉得自己在苦捱,甚至恨不得一日一日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快些捱到白日之期,然后即便是被他辗转送去墨兰坞,也算得上是圆满了。

  至少,在墨兰坞,向晚枫不会给她这样的侮辱。

  正在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毫无预警地,跟在萧胤身边伺候的内侍朱泓梁带着两个宫娥进来了。

  “陛下有旨,请郡主去御花园叙话。”他的嗓音虽然娘里娘气,可是却很温和,宣完旨,他便使了个眼色,接着,那两个宫娥便上前来,迅速地伺候她起身,穿戴梳妆。

  蓦嫣只是无声冷笑。

  叙话?

  叙什么话?

  她已经很久很久不曾和萧胤说过话了,如今,她与他之间,除了做那件事,还能有什么样的交流?

  到了御花园,萧胤正在太掖池畔的高楼之上凭栏饮酒,他眉头深锁,攥着手里的酒杯,似乎是有什么心事。

  蓦嫣看在眼里,只觉得这一点倒是很奇怪。他素来崇尚养身,只饮茶水,从不沾酒,可今日倒像是破天荒一般,也不知是不是得益于这采阴补阳的房中术,所以,就开始百无禁忌了。
  
  见她来了,他那深锁的眉头便就舒展了,一把拽了她过去,箍在怀里,手急切地伸到她的
裙内,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他的意图实在太为明显了。

  这高楼之上,实在毫无任何隐秘性可言,甚至于是远在太掖池的另一端,也能远远地看得见这里的情形。虽然不一定能全视角地看到他们在做什么,但,意识形态上,总能猜到的。再加上,身边还有那么多随侍的宫娥太监,蓦嫣认定这无异于是当着众人的面演A V小电影,越发觉得难堪,只是咬着唇,偏过头去,想要避开他的索吻,却被他扼住下颌。

  “蓦蓦,你哪有资格拒绝朕?”他看出了她这一个简单动作背后的抵触心理,笑得越发的温柔,唇齿紧紧贴上她剧烈起伏的颈窝,用低沉的言辞在她耳畔,肌肤,发间,颈上,拭不清地徐徐挑逗着,可是说出的话却无疑是令人遍体生寒的:“采阴补阳这一招,可是你主动建议的,现在,朕乏了,所以,朕想要,你就得给。”语毕,他便俯下身,以吻封缄她的唇,热烫的舌喂入她口中,带着烈酒的醇香,缓慢而火热地亲吻着她。

  像是突然被他这句话给伤到了,本以为被那样的对待之后,她已经痛得麻木了,可是,听见他这么毫无遮拦的言语,她仍旧会觉得心痛难当。

  原来,她在他的眼里,充其量也不过就是解乏的甜点,连正餐也算不上。

  她一向认为,这种事即便不是和两情相悦的人做,至少双方也得要是能够互相尊重的。可眼下,她只觉得和他的每一次欢好都像是无边无际的折磨,她在他眼里,和娼妓似乎没有任何区别。

  似乎亲吻和抚摸还不能满足他的欲望,以手扫掉了桌上的酒壶酒杯等物,他直接抱了她放在桌上,似乎是生怕别人看不见。将她放倒在桌上之后,周围的内侍宫娥似乎都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全都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这样的姿势,让她想起了在北夷险些被毁木措强 暴的那一次,似乎,也是这一模一样的最能激起男人兽性的姿势。那时,她竟然还能彪悍地嚎骂个不停,可现下,她却是连骂也骂不出来,只能咬牙接受,一声不吭,所有的眼泪都往肚子里咽。

  见她把头藏在肘间,他似乎很是不悦,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仰起头,无意之中,蓦嫣竟看到,太掖池的另一端有人似乎正在远远地驻足看着这一幕。距离太远,加之人数也不少,她看不清是谁,可是,那一身正红的宫装她却认得。那是她的母亲,皇太后殷璇玑。而殷璇玑旁边的那个人,很明显是个男人。

  既然是个男人,那也就不难猜了,敢这么大喇喇地到内廷里觐见皇太后的男人,定然就是殷璇玑的哥哥,殷赛雪的父亲——

  国丈殷钺旒。

  顿时,蓦嫣心里涌起了深深地屈辱,一直往肚子里吞咽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就这么决堤而出。她开始恨萧胤,恨他无时无刻不思考着如何利用他,恨他用最简单而粗暴直接的方法凌迟了她的肉体和尊严。

  终于结束了,萧胤抽身而出,蓦嫣便就维持着那姿势,半是趴着半是瘫着,腿间一片狼藉,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萧胤并不说话,只是抓过早已准备好的锦帛,裹了她,打算带她去清洗一番,可谁知,从桌案上抱了她下来,却是毫无预警看到她满脸的眼泪。

  以往,她在任何人面前都是凶悍而坚强地,却惟独喜欢在他面前示弱,像个惹人怜爱的小女人,可是,自从她不肯开口说话之后,他不管做什么,她都没什么反应,只是咬牙硬撑。

  如今,她怎么哭了?

  她撑不下去了么?

  可是,接下来,他的计划中还有那不得不进行的最过分的一步,她又该要如何自处?

  她如今,应该是恨不得他死了吧?!

  她恨他么?

  她还能更恨他么?

  在她看不到的角度里,他露出了心疼与苦涩的表情,可面对着她时,便又恢复了原本的高深莫测,只是无声无息地抱着她,双臂无意识地收紧,贴着胸膛。

  谁也不知道,于他而言,那是因为害怕失去而不得不捍卫的姿势。

  **********************************************

  因着萧胤在早朝时让群臣廷议废后一事,整个朝堂上争论得不可开交,仍旧是没能争论出一个结果来,数不尽的人上折子,有支持的,有反对的,有见风使舵的,萧胤似乎也不着急。
  
  农历四月二十九,是先皇萧齑的忌日,萧胤也不知是不是心血来潮,竟然一改平日节俭的作风,破天荒地命相国寺的诸僧做足了三日排场盛大的法事,用以超度亡魂,并且亲自带着文武百官前往相国寺祭拜。

  蓦嫣身为昭和郡主,又是青州卫王府的主人,虽然未有品轶,但仍旧位属臣下,也自然是要一同前往的。

  到了相国寺,除了那一番繁芜的祭拜仪式,萧胤竟然还毫不避讳地去拜了送子观音。

  这一消息很快便在群臣之中传开了,无数人开始猜测,其实这做法事超度亡魂是为了积储福德,陛下的目的,定然是希望尽快有子嗣的。

  对于这个猜测,蓦嫣只是默然。

  他之前不是对她说,他根本就不想要孩子么?

  如今公然去拜送子观音,存的又是什么心?

  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另有谋算的,再不然,就算他想要孩子,要的也不是她的,否则,他也不会日日备下避孕的药汁要她喝下。

  祭拜完毕之后,蓦嫣浑浑噩噩地随着帝辇一起离开,脑子里一片空白,犹如波澜不兴的死水。无意之中抬起头,她突然在朝臣中看到了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仔仔细细一分辨,竟然是当日在汉御湖上遇到的那个紫衣华服美男。

  他穿着绣着孔雀纹的朝服,又跟在工部尚书的后面,看样子应该是峥三品的工部侍郎,可奇怪的是,他时不时地偷瞥她,看她的眼光已经不若当日的倾慕,很是愤然,像是夹杂着说不出的轻蔑。尔后,像是有意无意地,他竟然与身为国丈的殷钺旒在暗暗交换眼色。

  蓦嫣再次仔仔细细地观察,这才发现那紫衣华服的美男和国丈殷钺旒长得有些像。

  那一刻,她如遭雷击,像是瞬间便醒悟了一个事实。

  原来,那一夜在汉御湖的画舫上,萧胤不仅仅是支开了她去见向晚枫,更是因为——

  正当此时,帝辇之上的萧胤突然命令帝辇停下,连带着,整个庞大的朝臣队伍也随之停了下来。蓦嫣头昏脑胀,只听朱泓梁尖声细气地高声道:“陛下命昭和郡主上帝辇!”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须知,这帝辇一如御座,怎能让他人随意上去呢?

  可蓦嫣也不知自己是着了什么魔,竟然鬼使神差地走到帝辇前。她抬起头看他,只觉得他的面容隐在那赤红的帷幕之后,她完全看不见。

  又或者,她是根本就不认识他。

  “蓦蓦,上来!”见她久久地站在下头,没有进一步的举动,萧胤有些不耐烦了,兀自伸手撩开帷幕,伸手强硬地拉她上了帝辇。

  不假他人之手,他亲自整理好帝辇周围的帷幕,确定没有任何春光外泄的可能,才按倒她,熟练地解着她的衣裙。

  “陛下又乏了么?”蓦嫣静静地躺着,两眼望着那帝辇的顶帐,无喜无怒,突然毫无预警地开了口。

  许久没有听见她开口说话了,如今乍一听见,虽然也不见得是什么入耳的好话,可萧胤仍旧有着说不出的惊喜。“蓦蓦,朕还以为,你永远也不会再说话了。”他停下了解她衣裙的动作,静静地看着她,看她面无表情地脸。

  她肯和他说话就好,他很怕再面对着不声不响的她,令他心里忐忑难安,明知自己已经失去她了,可是,仍旧怕得脸心也揪紧了。

  “陛下,这世上只有死人才永远不会再说话。”蓦嫣寒若冰霜的面孔没有丝毫动容,只是在唇边兀自挤出一丝嘲讽的笑,砸过来一句极不中听的硬邦邦的话,算作是注释:“臣妹如今,也算是明白何谓‘虽生犹死’了。”

  她的冷笑如一根针,狠狠地扎在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他知道不管他回应什么,她的下一句便都会更难听,于是,便只是低头解她的衣裙。

  “陛下非要在这里做这种事不可么?”蓦嫣见他沉默以对,知道他不想在此时与她逞口舌之快,唇边的冷笑继续突然绽开,成了诡异而深沉的笑,像是意有所指:“陛下的演技素来无懈可击,何必便宜了所有人欣赏这出活春宫?而且,在这种地方,臣妹进入不了状态,担心给不了陛下快感,如果陛下愿意,不如臣妹配合你做一场戏得了。”

  “朕今日没心情做戏。”他的手指顿了顿,自然是听出了她那关于“做戏”一词的弦外之音,半垂着头,脸庞藏在光线的阴影里,清俊的五官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灰白,那笑意里流露出不易觉察的冷峭。解了她的衣裙,他竟然也不脱下身上的衮冕,只是撩起衣摆便叠在她的身上:“蓦蓦,什么叫做那种事?你不是说,那事被称为做 爱么?”他说得很直白,看她的眼光带着几分高深莫测,让人莫名的毛骨悚然。

  “做 爱?”蓦嫣冷冷的嗤笑了一声,只觉得他此刻的言语和行为,无疑是亵渎了这两个字在她心里神圣的含义。她瞥了她一眼,带着点不屑,毫不修饰地说着激怒他的话:“和禽兽□,应该叫□吧?!”

  禽兽么?

  萧胤斜斜地扬起入鬓的剑眉,紧抿的薄唇因着她这毫无分寸的言语而褪了血色,一双眼睛锐利逼人,眼神像两把刀,一眼一眼剜在她的身上,隐含着熠熠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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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蓦嫣
还是忍不住有些惊恐地想要夹紧腿。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咬牙逼着自己放松,不在他的面前示弱,只是把头偏向一旁,用以掩饰自己心里的阴霾:“既然陛下执意要在这里,那么,只好劳烦陛下多费心了。”

  萧胤不置可否,似乎也没有她预料中的怒意,他只是强硬地掰过她侧向一旁的脸,狠狠地吻住她,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她无法反抗,也无法拒绝,只能无助的承受着他的越来越狂猛的冲刺,手胡乱地在旁侧挥舞着,像是溺水的人在寻觅那救生的浮木。

  最终,他按住了她的手,她什么也没有抓到,像是要把她活活地按入水底,窒息而死。

  “这是□还是做 爱?!”知道她抵御不住这么狂猛的攻击,将薄唇凑到她的耳边,他淡淡的开口,可手却没有放弃对她身子的抚触,听似淡然的话语里,却深埋著几分微乎其微的犀利:“蓦蓦,你不是曾经得意洋洋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调戏我轻薄我么?你之前不是很多次埋怨我不够禽兽么?你不是那么想要和我做 爱吗?如今我成全了你,你是不是也该给我点回馈了?”
  
  语毕,他停了下来,半眯着眼,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给我大声地叫出来!”

  大声地叫出来?

  那意味着什么?

  他今日才在相国寺拜过了送子观音,而今,公然让群臣停下等着,让她到帝辇上来,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猜到他和她在做什么。他不是为了她去拜那送子观音的,他只是拿她做饵罢了,何必一定要这般折辱她?

  心像是突兀地碎成了一片一片的,蓦嫣狠狠咬住自己唇,眉峰高挑,面庞上渐渐显现出一种凄厉的神色,怎么也不肯张嘴顺遂他的意思。

  “你不愿意为我叫,是么?”低头像是***一般亲吻着她紧紧闭上的眼眸,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显示出他的决不妥协:“那好,我们就一直在这里做,让所有人在外头等着陪着守着,直到你愿意为我叫出来为止!”

  知道他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也知道他是个狠得下心的人,再也承受不住他的粗暴和侮辱,她终于掐紧了手掌心,低低地呜咽出声,像是压抑在喉间的哭声,强行经过美化与修饰,带着颤抖,一声一声扬高,眼泪终于不争气地在他面前淌了出来。

  这比当日在北亲王府险些遭到的强 暴,更令她觉得屈辱,觉得生不如死。

  “蓦蓦。”早预料到她会哭,可是看到她的眼泪,他还是没办法装作视而不见。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汗水顺着下颌滴到了她的胸前,一如她的眼泪,滴滴都似淌在他的心间,热热地,灼得他心疼不已。他减缓了那□的力度,无限疼惜地靠在她的脸畔,轻轻吮去那些泪痕,手握住她那掐紧的手。

  终于,一切结束了。萧胤在帝辇里懒洋洋地吩咐朱泓梁起驾回宫,毫不理会帝辇外互相交换着眼色的文武百官。

  尔后,御驾从午门的御道一路入了皇城,直到太和门前,萧胤才下了帝辇。

  大汉的满朝文武在耳闻了一场战况激烈的缠绵之后,还没来得及消化完全,紧接着便又亲眼目睹了一个令人惊骇非常的事实。

  孝睿皇帝竟然脱下了身上赤红的帝王衮冕,裹着那明显是□的昭和郡主,而那昭和郡主将头埋在皇帝的怀中,发丝凌乱,显得狼狈不堪。

  且不提陛下是不是打算要立昭和郡主为后,可以确定的是,殷皇后恐怕是被废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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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五 十月 08, 2010 4:42 am

恩断情绝

  因着亲眼目睹了孝睿皇帝假借拜祭之名前往相国寺拜送子观音,尔后,又在御驾回宫的途中诏了昭和郡主到帝辇上一番临幸,甚至于,在下帝辇时,皇帝竟然敢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公然脱了自己身上的那象征帝王身份的衮冕来裹那昭和郡主□的身体,于是,朝堂中很快便有了新的争论。

  之前本就因着“废后”一事闹得不可开交的群臣,如今更是闹得如同一锅粥。本以为殷皇后是殷太后的侄女,殷太后对废后一事一定是投反对票的,可谁知,朝中倚靠着殷太后势力的朝臣,全都无一例外地上疏同意废后,这便使得殷太后和国丈大人兄妹在废后一事上,彻彻底底地撕破了脸。

  而那新的争论,无疑正是探讨,究竟昭和郡主有没有资格被立为皇后。

  在群臣看来,昭和郡主与孝睿皇帝同为皇室血脉,到底是堂兄妹,。皇室堂兄妹自大汉开国以来还没有过联姻的先例,所以,将昭和郡主立为皇后在礼法上绝对是极为不妥的,虽然,也有人猜测,陛下数年来对青州兵权一事颇为头疼,而这昭和郡主竟然有能耐收服了青州数十万士卒,又不费一兵一族打退了北夷的进攻,立了昭和郡主为后,也就不用担心青州会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了。陛下此举,也实在堪称是用心良苦,可以理解。但后来,因着不知哪里传出的流言,这一猜测便就令人难以接受了。

  那流言说,孝睿皇帝原本将昭和郡主许给了叶家的长子,在送嫁途中□了郡主,担心叶家发现郡主非完璧之后不服气,才以郡主假死一法取消了赐婚。未曾料想,郡主在徽州时与那墨兰坞的向家神医无意邂逅,早已两心互许,暗生情愫,可陛下却因着青州的兵权,不肯成全,还故意在众朝臣面前羞辱郡主,尔后,更是枉顾伦理,将郡主禁锢,寄望以立皇后一事来平息青州卫王府众人的怨怒。

  流言与舆论的力量是相当强大的,原本睿智的萧胤,不过数日之间,便被丑化成了一个人面兽心的昏君。可惜,这些流言,身在内廷的蓦嫣却一无所知。

  两个月之后,不顾群臣的反对,萧胤终是将废后的诏书诏告天下了,把皇后殷赛雪被贬为“安慈仙妃”,送入慈云庵,青灯古佛,代发修行。

  那一日,国丈殷钺旒称病,于晨间朝会上请辞未果。

  那一日,萧胤第一次当面命群臣廷议立昭和郡主为皇后一事。朝臣大半的官员皆是反对,同意者寥寥无几,有的人甚至不惜以死谏言此事的不可行。萧胤似乎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面无表情地命人将那些直言不讳的言官们拖出奉天殿,毫不留情地当众施行廷杖。

  打板子的声音和哀叫声此起彼伏,朝堂之上一片混乱,最后,闹剧无法收拾,萧胤便任由那廷杖施行,自己黑着脸退了朝。

  也就是那一日,便是百日之期的最后一晚,蓦嫣无意中发现,萧胤不知何时,竟敢公然将她的画像挂在御书房最显眼的位置上。

  默无声息地,她扯下那副画像,只觉得那画像里的根本就不是自己,不过是一个被彻彻底底欺骗却还自以为是的笨女人。

  他把她的画像挂在御书房里做什么?

  他真的想要立她为皇后吗?

  可是,他心知肚明,她如今最想做的便是离开他,躲得远远的。

  在把自己装扮得高深莫测上,他素来都是个行家里手。

  他究竟有什么谋算,她已经不想再去猜了。

  曾经,她问过他,倘若有一日,她猜不到他的想法,她该要怎么办,可他却并不在意。老实说,他的思维和脚步,她到后来已经跟得越发吃力了,那么勉强地揣摩他的心思,为的只是希望,她算得上是和他心有灵犀的女人,可是现在,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她神思恍惚,浑浑噩噩,也不知自己是几时回到养心殿后殿寝房的,总之,萧胤进寝殿的时候,发现她正拿着那幅丹青,坐在床沿上发愣,双眼无神,看到他的身影,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一下,眼眸里沾染的是一抹说不出的恐惧。

  他便就站在原地,并不靠近她,只是隔着那再也跨不过去的鸿沟,静静地看着她。

  “明日便就期满了,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你放我走吧。”终于,她垂下头,开了口,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言辞更近乎于是含糊不清的低喃,语调之间溢满了凄酸的滋味,还有那不堪重荷的疲惫。

  无数次想象过她要求离开的那一幕,可事到如今,不过短短一句话,却如千钧巨石一般沉沉压在他的心头,碎心裂肺的疼着,不负重荷。

  那种痛,比长寿阎王的折磨更加令人不堪忍受。

  “放你走?”他咬紧牙关,逼着自己残忍地开口,声线沙哑异常,可是却仍旧能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伤人的话,那么清晰,夹杂着冷笑:“蓦蓦,你打算要去到哪里?你那么聪明,无论谁得了去,都会成为朕的心腹大患。”

  她轻轻瑟缩了一下,依旧垂着头,眸一闭,蓦地狠狠抽了口气,然后,她像是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强忍着睁开殷红的眸子,抬起头来,眼眸中一片如水的平静:“你不是早就打算好要送我去墨兰坞换解药的么?”

  “你倒真是聪明。”萧胤背过身去,不让她看见自己脸上的表情,或者说,他不敢去看她眼里那令人心颤的绝望,只是缓缓道出那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向晚枫不是寄望让你去做向家的当家主母么?朕本来可以成全了他,可他处处与朕作对,实在令人心烦,如今,破了你的身子,朕看他还怎么有脸让你做当家主母!”

  听他这么绝情决意地回应,她突然像是被人扇了一耳光,整个人恍恍惚惚地,仿若失了魂魄。

  “我其实从来都没打算要去做什么当家主母。”沉默了很久很久,她再度开口,满脸茫然,即便是强撑硬忍,可尾音仍旧是哽咽了下去,气息难以顺畅:“我本打算和你留下点回忆,然后便和向晚枫回徽州,即便是为奴为婢也没有关系,我甚至天真地希望能得一个你的孩子……”她嘴里喃喃地絮絮叨叨着,语无伦次,毫无重点,不知为什么,突然冒出了他毫无预警地一连串言语:“我猜,你有心上人的吧?虽然我没有见过她,可我知道,你一定很喜欢她,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或许她需要我的身份地位来坐稳皇后的位置,金蝉脱壳,多好的办法,我就是那一层丑陋的外壳,没了利用价值,也就可以扔掉了……”

  原来,她以为他爱的是别人么?

  “你说的不错,朕的的确确是有一个心上人,为了她,朕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苦苦一笑,转过身来,也不知是真情流露,还是意有所指,只是就着她的胡思乱想,顺遂地继续往下:“蓦蓦,朕这样对你,你恨朕吗?”

  原来,他说他没有心,这是真的。

  他的心早已经给了别人。

  原来,他喜欢的是与她不相干的人,从来就不是她。

  “我不恨你,我只是不再爱你了。”她摇摇头,垂下眼,看着手里的那幅丹青,素来顾盼有神的眼眸已经变得呆滞,里面有一片谁也窥不见的氤氲:“或许应该说,我一无所有,我已经再也爱不起你了。所以,请你放我走吧,为你做的一切,就当是我心甘情愿报答你曾经数次救我的命,我真的真的不想再看见你。”

  曾经,那么希望每天一睁开眼就能看到他,可现在才明了,他那么高高在上,即便是看见了,也永远是她触摸不到的,无法占有的。她为了拥有与他有关的回忆,付出了自己的一切,如今已是一无所有,遍体鳞伤。

  在知悉他心有所属之后,她,还能拿什么去换取他的爱?

  说到这里,想到这里,她终于哽咽了,眼泪再也忍不住,徐徐地夺眶而出。

  他为这副丹青命名为“至爱蓦蓦”,原来,也不过是在做戏罢了。

  她何德何能,怎敢自诩是他的至爱?

  一直以为,在她和他的故事里,她就是那无敌天眷顾的华丽女主,可而今才明白,原来,女主另有其人,自己不过是被人玩弄得灰头土脸的炮灰女配,用以衬托男主对女主的情深意重。

  作为牺牲品,不正是女配的最佳职能吗?

  她伸出手,抓住那副丹青,决绝地将其撕裂,那笑着的眉眼,那幸福的表情,看着他亲笔描摹出的画面,在她的掌中成了一块一块的碎片,再也难以拼凑回原形。

  “那你以后想看见谁?”萧胤看着她一边撕着那幅丹青,一边泪流满面,哭得像个孩子,似乎是有什么话,几乎要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却他硬生生地哽在喉咙口,化成一股难以吞咽的抑郁。可是,一股巨大的失落感似阴影般无法控制地罩住他,令他无处可逃,只能压低了声音询问:“向晚枫么,叶楚甚么,还是聂云瀚?又或者,是莲生?”

  “无论看见谁都好。”渐渐地,她开始泣不成声,幽幽咽咽,眼泪不断地往下淌,心底空荡荡的一片,从未有过的脆弱,从未有过的无助。“我想嫁一个大夫……我爱的那个男人……叫做凌青墨……不是萧胤……他是个大夫……他……”到了最后,那呜咽和着眼泪,她再也无法说出完整的字句。

  强压下心肺中撕裂般的痛苦与不舍,脸上掠过痛苦的抽搐,他深吸一口气,嘶哑地开口,沉痛而艰涩地继续诉说着那伤人的言语,一字一顿地想提醒她清醒些:“这世上,根本从来就没有凌青墨!”

  “没错,我爱的,不过是我自己假想出来的一个男人。”像是真的被他的言语给惊醒了,蓦嫣微微眨了眨眼,原本木然的脸上染上了浅浅的笑,笑容在那泪痕未干的脸庞上,凄美得如此惊心动魄。“他对我说,虽然他落难身无分文,可是他养得起我,他对我说,他会为我做最妥善的安排,他说……”说到这里,才觉得那么词穷,原来,他对她的承诺那么少那么少,他对她说的情话,也那么那么少,好不容易,才揪住了一句勉强算得上情话的言语,用以自我安慰:“他说他喜欢的是像我这样的女人,可是,现在,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每一个彼此相处的片段都在她的眼前层叠交错,错综成了混乱而模糊的一片。

  曾经,她躺在离他的心跳最近的地方,被他紧紧地抱着。曾经,他们同甘苦共患难,在那白雪皑皑的噶达贡山上相依为命。曾经,她以为她得到了这个眉眼温柔的男人,他会用一生温暖她的每一个夜晚,可现在,她才明白,他的温柔,从来都不是属于她的。她记得他曾经说过的每一句话,甚至是每一个眼神,然而,这一切却不曾得到意想中的结局。

  她就这么恍恍惚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他,只觉得与他之间已经隔着万水千山的距离了。无意识地扬起手一扔,那副丹青的碎片飘飘洒洒,纷纷扬扬,她的自以为是的爱情,如同噶达贡山上的雪,天气转暖了,便就消融了,连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

  所谓的至爱,至此为止,被证明出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那言语中的凄然与无措像一把利刃,□进他胸口,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你不要再说了!”他狠狠地喝断她的言语,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将她按倒在床榻上。

  “又要做吗?”她轻轻推开他的手,喃喃地询问着,坐起身开始很自觉地脱衣 服,一件一件,像是毫无知觉,直到在他面前褪掉了所有的衣物,这才轻轻问一个让他心痛如绞的问题:“陛下,你和我做这件事,你的心上人难道不介意么?”

  “她不介意的。”他不知自己是怎么说出这一番话来的,只觉得每从唇缝中挤出一个字,他的心就似被割了一刀,锥心刺骨的疼:“朕为了她,已经把能够做得到的全都做了。”

  什么做得到的都做了,这其中也包括为了自己爱的人,所以便可以毫无顾忌地利用和伤害爱自己的人么?

  不仅是伤害着肉体,更是凌迟着尊严与灵魂。

  “是呵,什么都做了。”又并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只是茫然地点点头,明明已经是初夏的天气了,可她却冷得瑟瑟发抖,只能无助地抱紧自己的双臂。

  是呵,当没有人愿意温暖她的时候,她至少,还能自己温暖自己。

  住在内廷的那些年里,唯一对她好的沈若冰死了,她就像是雨夜里被淋湿的小猫,凄然地寻觅着安身之所,可是那雨夜的尽头一片漆黑,没有温暖的怀抱愿意收留。她只能挣扎着,残喘着,无声地哀鸣着,一次又一次凭着杂草一般的韧性,让自己活下来。

  直到,他来了,在那个寒冷的雨夜。

  在她昏迷不醒的时候,他救了她的命,留下了煎好的药。那温热却也苦涩的药,是她最眷恋的味道,昏迷时,他温暖的怀抱,是她最眷恋的倚靠。原本,她以为他是宫廷里的御医,为了他,她在这内廷里默默忍受那些宫娥太监的欺负,只是为了有一天能见到他的真面目。后来,她与他有了交集,她知悉了他的身份,她便以为,他的怀抱会是她的归宿,可是——

  她错了。

  他不过是因着有利所图,才大发慈悲地救了她,尔后,他就把她这只遭雨淋湿的猫玩弄于股掌之间,如今,他玩弄够了,就将她扔进湖泊里,看着她挣扎,看着她灭顶,沉入湖底之时,她透过那水面,也只看到他冰冷的眼神,和那仍旧温柔的眉眼。

  看她瑟瑟发抖,他终于忍不住,上前紧紧地抱着她,感觉到她无法抑制的颤抖,她埋首在他的怀里,绵延不断的眼泪湿了他的前襟。

  本以为他的心早就痛得没有感觉了,可是,却还是被她的哭泣给绞得疼痛无比。

  蓦蓦,蓦蓦,不要再哭了!

  你把我的心哭碎了!

  他双眸暗淡,无声地呐喊,可是却怎么也喊不出声,只能看着又无助地哭,像是要就此流尽一生的眼泪。

  他能留给又什么?

  只是眼泪吗?

  抱了她上床榻,他哑着嗓子,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情绪都收敛的一干二净:“明早,朕会通知尉迟非玉接你回亲王府,过几日便会安排你去墨兰坞换解药,记住你说的话,这一切都是你自愿的,没有人逼你!”微微的喘息了一下,似乎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着心尖滑落,可他却无意去辨识,只是咬咬牙,说出了最后的诀别语:“明日,你我海角天涯,各安天命,再无瓜葛,永不相见!”

  直接将她翻做那背对的姿势,没有任何的前 戏,他便撩起衣袍挺身而入。

  蓦蓦!

  蓦蓦!!

  蓦蓦!!!

  每一次,他便唤着她的名,像是要把这两个字篆刻进心里,永生永世也不遗忘。许是情绪受了影响,也许是最近毒发太过频繁,难以支撑,他做得很辛苦,冷汗像是水滴一般往下淌着,一滴一滴落在她的背脊上,像是无声的眼泪,可是,他却还是不顾一切
地用尽全身力气。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口口口口口

  直到,那预料中的浪潮来临,最紧要的关头,他竟然还能分神,狠狠以手指戳上她的百会穴,用仅剩的内力震出那几根刺入她背部几个重要穴位的“涅槃针”……

  万籁俱寂,一切归于平静,他起身将她的身子清理干净,回到床榻上之后,便搂着要亲吻她,可她却翻过身子背对着他,逃避他的亲吻。

  “不要再吻我。”她微微颤抖着,那无论他怎么想办法调理也养不胖的身子无助地蜷成一团,只能泣不成声地拒绝:“我不想用一辈子来遗忘你给我的阴影。”

  萧胤黯然了,那一刻,他不敢像之前那般强硬地掰过她的身子为所欲为,他只能静静地看着她颤抖的背影,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却已是没有资格再安慰。

  默默地起身,他无声地捡拾起那地上散落的丹青碎片,一片一片,像是收拾着他残破不堪的心。

  许久许久,等到她终于哭累了,睡着了,他才敢再上床榻,伸手紧紧地抱着她。

  只是再抱最后一晚了。

  明日天一亮,她就不再属于他了。

  **************************************

  蓦嫣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或许是几个时辰,也或许只是很短的时间,醒来的时候,窗外依旧是那明晃晃的月色,在夏初的夜晚,透出几分噬骨的寒意,凉凉地沁在心间。床榻畔的琉璃盏中,红烛已几乎燃尽了,只余下微弱的昏黄,层层堆簇的垂泪,凝成殷殷的赤红,干涸在琉璃罩上。当烛终于燃尽,火焰颤巍巍地轻轻摇晃,尔后无声地熄灭了,只余一缕青烟。溶溶的月光透进来,清辉照影,水一般流淌着,像是要将所有的一切都淹没,自以为是的盘踞着整个的空间,再没有任何的缝隙来搁置真实,一切似乎都是一场梦,一场虚无的梦。

  萧胤照例抱着她,那手臂仍旧有力,那怀抱仍旧温暖。

  可是,他已经不再是她的了。

  也或许,他从来就不是她的。

  轻轻地叹一口气,她正打算要挣脱他的怀抱起身,却发觉他蹙起眉,面孔上显出一种凄厉而痛苦的神色,豆大的冷汗瞬间便冒了出来。

  “不要……不要带她走……”他双眸紧闭,紧紧地抱住她,几乎要将她勒得喘不过气来,含糊不清地喃喃道:“不要……蓦蓦……蓦蓦不要去……”

  蓦嫣眯起眼来看他,越看越觉得恶心,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

  都已经把一切讲明说清了,何必还要演这种做噩梦的老套戏码?她看在眼里,只觉得那么假,那么虚伪,那么令人厌恶。

  趁着这个机会,她摆脱了他的怀抱,起身穿好了自己的衣服,静静坐在一旁等着。

  等着天一亮,她就可以永久地离开他了。

  以后,即便是死,也不想再看见他。

  本以为,她等不了多久,可是,天久久地不亮,萧胤也久久地不见醒,其间,她甚至看到他抽筋似的演了好几次做噩梦的戏,叨念的全是她的名字,那么不像是演戏,却也那么像是在演戏。

  她觉得自己有点心软,可是,转头看着那桌案时,心又硬了起来。

  以往,她每次醒来,那桌案上都照例是放置着一碗碍眼的避孕药汁,可今天,也不知是她醒得太早,还是他忘记了,桌案上空无一物。

  她记得她当时是怎生的天真,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不喜欢她,又怎么会稀罕她给他生孩子?

  他的子嗣,是要留给他的心上人生育的吧?

  他的心上人是什么模样?

  能让他如此费尽心思的女人,一定是风华绝代的吧?

  她又怎么比得上?

  她不过是捧着自己的心讨好地匍匐在地上,而他,看也没有看一眼,一脚便毫不留情地踏碎了。

  颈间有什么凉凉的东西,她本能地摸了一摸,竟然摸到了他给她的白玉珏。

  扯下那块白玉珏,她泪如雨下。

  曾经,她以为这是定情信物,曾经,她那么珍爱,如今,也是时候还给他了。

  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莲生的话来——

  “在他眼里,还有哪一个女人能比主人更干净?”

  原来,于萧胤而言,她也不过就是一个干净的娼妓罢了,而这白玉珏,没有情,算什么定情信物?充其量,也不过是他随意打赏给娼妓的小玩意儿而已。

  应该还给他了,从此,两不相欠,再无瓜葛。

  将白玉珏塞在他的枕下,她正襟危坐,心如死水。

  终于,天亮了,萧胤也醒了。看着她早早地起身等着,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神情淡漠地唤了朱泓梁进来,交代了一些事宜,便不耐地挥挥手,示意其领着蓦嫣去太和门的侧门等待尉迟非玉。

  蓦嫣起身,跟着朱泓梁打算出去,临出门之时,她转过身,跪下,缓缓地道了一句:“谢陛下恩典!”

  是的,谢谢他给她的情伤,谢谢他给她的侮辱,也谢谢他教会了她人生最宝贵的一课——

  永不要感情用事!

  看着蓦嫣最终头也不回地离开,萧胤低下头,从衣襟里摸出一撮交缠的发丝,紧紧攥住手心里。

  那是在青州的那一晚,他与她结在一起,却被不知情的她给剪掉的一撮头发。

  当时看来没什么,可现在想来,竟然就像是一种不祥的预告。

  他与她的情,到底是难以善终的。

  夫妻结发受长生,他与她结了发,那么,她便就是他的妻了,可是,他却不是她的夫。

  蓦蓦,蓦蓦,他的蓦蓦,他永远都是她的狸猫。

  可是蓦蓦,蓦蓦,他的蓦蓦,她,已经不再是他的蓦蓦。

  一生至此,一无所有。

  那抓不住的幸福,那再不敢奢求的幸福,那已经碎成一地的幸福。

  他的起居注上,只有她一个人的名字,他可以为了她,放下经年累月的所有仇恨。

  他永远记得,是她,在他毒发昏厥的时候,一直守在他的身边,是她,为了他去偷鸡摸狗,与野兽搏斗,是她,昏昏欲睡之时仍旧惦记着他,怕他冷。是她,明明自己伤势未愈,却还忙碌着为他烧好了一桶沐浴的热水。是她,为他洗手作羹汤,让他从未被温暖的心在她的身上融化。

  他永远记得,那一日噶达贡山上的雪,他发誓,他要用一生来真心对待这个女子。

  可是,他的一生,哪里足够给她幸福?

  他的蓦蓦,他唯一的女人,当他不能再给她幸福,那么,就让他为她做好一切的安排,把能够留给她的,全都留给她,然后,让她在别人的怀中去寻找幸福吧。

  早已没有了退路,所以,他赶尽杀绝,彻底狠心,从不敢奢想她的原谅。只是,他这一生,还能为自己留下点什么?他不想就这么变成皇陵里的一捧尘土,不想就这么变成史册上一串干瘦的文字。如果可以,他想要活在她的记忆中,活在她的爱情里。

  可是,他的活在她的记忆里只会让她伤心,他的离开会让她痛不欲生。这个他唯一珍爱的女子,她爱人爱得那么不留余地,逼不得已,他到底是狠下彻头彻尾地伤了她。

  他的蓦蓦,让她恨他,这样,或许才是最好的结局吧。

  只有这样,她才会真心地投入别人的怀抱,无论是谁都好,只有这样,当某一天,她得知了他的下场,才不会伤心流泪,不会难过哭泣,可能至多只是恨恨地冷笑一声,畅快淋漓地骂一句“老天长眼”。

  无论如何,向晚枫会好好照顾她的,他能做的,只是看着她,一步一步地离开,再没有回头。

  他的蓦蓦,从今往后,再也不是他的。

  还会有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温暖她手脚冰凉的身子,唤她一声“蓦蓦”?

  自从离开青州回到京师,他便就没有再睡过一个好觉,他每一晚都在重复地坐着同一个噩梦。

  在梦里,他看到了她的娘亲,那不过是为了见他一面,便被殷太后以毒酒害死的娘亲。他的娘亲温柔地笑,他的娘亲说一个人觉得寂寞,想要蓦蓦去陪她。而他,眼睁睁地看着娘亲牵起蓦蓦的手,他眼睁睁地看着,蓦蓦对他挥手道别,她对他说什么,可是,看着她的嘴在动,他却什么也听不见!

  他伸出手去,终于抓住了她和娘亲,可她却冷得像是冰雪铸成的,令他胆寒。终于,他松开了她,抓紧了娘亲的手。

  那一刻,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娘亲,不要带走蓦蓦,如果你真的寂寞,就让我来陪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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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一 十月 11, 2010 1:14 am

青丝霜雨

  在太和门的侧门,蓦嫣上了尉迟非玉准备好的马车。

  蓦嫣面无表情,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问。或许,不用说什么,也不用问什么,她最近这段日子的“优厚待遇”,只怕早已经是家喻户晓,名扬天下了。而尉迟非玉的表情却似乎显得有点忐忑和歉然,甚至于,他竟还是毕恭毕敬地称她为“夫人”。

  夫人么?

  似乎皇帝的妃嫔里有一介品轶很低的封衔,就是所谓“夫人”,说来说去,她竟然不过就是萧胤床笫之间的玩物罢了,亏得她之前还暗自窃喜,以为这“夫人”的称谓于她是一种特别的承认。

  萧胤,他无疑是深谙她的所有弱点,知道她感情用事,所以,借由感情将她利用得彻头彻尾。甚至于,那一夜,他到汉御湖的画舫上来,也不是真的因为想要见她,恐怕,他是早就知道殷皇后的哥哥也乘着画舫游汉御湖,故意显示出与她的亲密无间。

  他不是早就提醒过她么——

  有的东西,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不来。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利用,都是谎言。

  他和她,根本就没有两情相悦。

  不过是她在强求不属于她的东西罢了。

  回到亲王府,蓦嫣才知道,莲生为什么迟迟没有来接她。

  原来,那一日,莲生送她进了内廷之后,回来便遇上了向晚枫,向晚枫得知了一切,怒不可遏,险些一掌毙了莲生。虽然到底是手下留情了,可是,莲生仍旧免不了身受内伤,躺在床榻上,直到修养至如今,才能勉强算得上是好些了。

  莲生若是知情,恐怕也不会把她送去见萧胤吧?

  就连她也识不破萧胤的居心,莲生这小正太又怎么会知道呢?

  而向晚枫,他不是属意她做墨兰坞的当家主母吗?按照萧胤的说法,如今,她不过是被抛弃的残花败柳,高傲的向晚枫自然是拉不下这面子娶她的了。

  坐在莲生的床前,蓦嫣见着莲生那尚嫌稚气的脸上一片苍白,再也忍不住,唇不住地颤抖,连牙齿都似乎打了结,发声变得格外艰难,哽咽到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味地颤抖,不停地颤抖,身心都如撕裂开来一般,痛得格外厉害。

  许是被那哭泣的声音惊动,莲生睁开双眼,看到蓦嫣满脸的泪,有些急了,立刻挣扎着坐起来,只是急急地问:“主人,怎么了?怎么了?”

  蓦嫣也只是哭,不说话,他心下里疑惑,抓过蓦嫣的手腕细细地号脉,半晌之后,竟然恨得咬牙切齿,怒气满面。

  “他竟敢——”莲生素来冷漠,那稚气却也清隽的面容上,第一次凝起那么可怕的表情,像是知悉了什么真相,竟然气得有些微微地发抖,表情狰狞地发着狠:“看来,他真是不想活了!”

  蓦嫣知道莲生话语中的“他”指的是萧胤,仍旧没搭腔,许是见到了潜意识里可以倚靠的人,她哭得越发地厉害起来。那些拼了命想要忘记的,那么清晰地一幕一幕在脑海中经过,令她的泪如同开了闸一般,尽数倾泻而出。莲生也不知该要如何安慰,只是揽过她的身子,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以示安慰。

  哭了很久很久,蓦嫣才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莲生,疯疯呢?”她倔强地用手背抹去了眼泪,还是止不住言语中微微的哽咽,衣袖下的手指狠狠地陷进掌心,唤醒了几欲痛毙的神魂,让自己沸涌的情绪趋于平静。

  “少主回墨兰坞了。”莲生低声应道,回想起向晚枫知道他将蓦嫣送进内廷时那震怒的脸色,似乎是恨不得把他拨皮拆骨,大卸八块。毕竟,是他亲自把这即将成为“墨兰坞”当家主母的女人给送到了萧胤的床上。最近这些日子里,萧胤的所作所为和那些纷飞的流言,他自然是知道的,向晚枫定然也是有所耳闻的,要不是因着之前有约定,只怕,向晚枫不会让萧胤的日子太好过。

  他不过是希望萧胤能在与蓦嫣有了亲密关系之后改变原有的决定,可如今看来,萧胤真的是已经破釜沉舟,决绝地断掉了最后的一条退路了。

  “我们去找疯疯吧。”蓦嫣扭过头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只觉得全身像被掏空了一般,失魂落魄,满脸漠然,却泛起一抹无神的笑,而此刻,她的声音在这样静谧的空间里,听起来虚无飘渺,仿佛不是真实的。无形的血液随着心底迸裂的伤口蜿蜒流淌,没有痕迹,只有疼痛。

  如今,与其等着萧胤万事俱备之后,把她当做礼物一般送去墨兰坞,倒不如她自己去,这样,也算是是为自己保有了最后的一点尊严。

  是的,她可以忍住不哭,她可以倔强的压抑痛苦,她可以紧紧的抿住哭声,可以狠狠的切断伤痛,可以伪装成平静,可以伪装成不屑伤心流泪,甚至,她还可以在事后唾弃自己为他的所作所为而伤透了心……

  可是身体是不会骗人的。

  是因为爱他,所以才会为他伤心。身体毕竟诚实地反应了她撕心扯肺的剧烈疼痛和难以言喻的情伤。

  那一瞬,莲生的眼中闪过一丝矛盾之色,有苦楚,有不忍,还有无奈。

  可最终,他咬咬唇,硬生生忍住了所有的言语,只是轻轻地颔首,附和了一声。

  “好。”

  *********************************************

  “陛下,郡主回到亲王府之后,不仅把自己关在寝房里,还一直哭个不停。”

  当尉迟非玉那缓而轻的声音传入耳膜时,萧胤手执狼毫,正襟危坐,像是听而不闻,继续埋头批着折子,漠无感情点点头,并未看一眼尉迟非玉,只是近乎敷衍一般的应了一声:“还有呢?”

  “而且,她整日整日地不肯用膳,什么也没有吃,这样下去恐怕——”

  尉迟非玉一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一边注意观察着萧胤的反应。

  听到尉迟非玉说蓦嫣不肯用膳,萧胤手里的狼毫微微地抖了一抖,就连心跳也陡然失去了节律,瞳孔一缩,虽然脸上仍旧带着疏离而尊贵的表情,但胸腔中却顿时涨满了无奈和酸楚。

  以往,她一闹脾气就不肯吃东西,什么情绪都在脸上,毫不掩饰,可是,在内廷的这一百日里,他知道她明明已经被伤透了心,可是,她却没有这等不肯进食的举动,甚至于,她是在很努力很努力地逼着自己吃,逼着自己不要在他的面前示弱。而且,他也明白,她真的是打定主意要拿自己的身体采阴补阳,希望能够解他身上的毒。

  他的一辈子,除了他的娘亲,再从没有谁对他这么好过。

  如果她与她之间没有发生这一切,如果,他还有一步退路可走,那么,他可以抛下一切,他愿意亲自一口一口将那膳食哄她喂她,使出浑身解数逗她开心,他愿意为了她放弃一切,他希望她在他的怀里,只是巧笑倩兮,一世再无眼泪。

  可而今,他给她的全都是眼泪。

  是他一手将她带入天堂,也是他,亲手推她下了地狱。

  他欠她的,伤她的,要怎么才能偿得完还得清?

  他还能给她些什么?

  尽管满心愧疚,他却只能任由心底激起一阵又一阵极痛苦的痉挛,逼着自己横眉冷目,无动于衷。

  “随她高兴哭多久便哭多久吧。”手里的狼毫继续挥洒着,像是在陈述事不关己的话题,他眸中便荡漾起冷漠的阴霾,薄唇微微地一抿,就连语气也漠然得不像话:“她喜欢那些甜腻的糕糕饼饼,命亲王府的厨子换着花样多做一些,等她哭累了哭饿了哭够了,她总会吃的。”

  说到这里,满脑子想的都是她喜欢吃的东西,满脑子都是她吃糕饼心满意足地模样。

  她的幸福从来都那么简单,可是,他却连那么简单的幸福也满足不了。

  “陛下真的不去看看么?”看到萧胤连脸色也没有一点点的改变,脸上带着一种令人几乎无法置信的冰冷,平静的双眸中不见一丝感情,尉迟非玉只觉得自己从头到脚彻彻底底地寒了个通透。

  他一直以为,陛下对郡主是有情的,所以他也算是乐见二人结为连理,可没想到,如今,陛下竟然翻脸不认人,不仅将利用郡主挑拨起了皇太后和国丈的矛盾,还郡主视为玩物。

  这,怎能让他不心寒?

  她独自身在青州的三个月里,他是由衷地喜欢这个女子,佩服这个女子,听她絮叨而甜蜜地说起狸猫这样狸猫那样,他甚至也能分享到她的幸福和甜蜜。

  那样剔透的一个女子,谁忍得下心伤她?

  “朕近日政务缠身,无瑕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萧胤抬头瞥了尉迟非玉一眼,黑黝深邃的眸子教人看不清他的到底在思量什么,尔后便垂下头继续披着折子,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顺,不过轻轻一句话,就将所有的意思包含其间,蓄着滔天的风暴:“尉迟总管,你先回亲王府吧,以后,这些事就不要再拿来烦朕了。”

  看着尉迟非玉无可奈何离去的身影,萧胤终于顿下了手中地笔,发现自己批在那折子上的字迹潦草凌乱得连他自己也不认识,他的心,早已经飞到亲王府去了。

  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吗?

  其实,他比谁都更希望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事无巨细,一丝不漏。可是,他如今时间不多了,要做的事太多太多,要谋划的心机太多太多,要决策的折子太多太多,想她,只会让他越来越分神,这无论是于他还是于她,都绝没有半分好处。

  “陛下,您也好些时候未曾用膳了,不如,奴婢吩咐尚膳监预备一些膳食如何?”朱泓梁到底是伺候了萧胤十几年的心腹,稍稍察言观色就知道萧胤思维是往哪一个方面去的:“陛下您像吃些什么?”

  说是这么说,可实情却是,自从郡主回了亲王府,陛下就没再用过膳,每一餐御膳送上来,都是原封不动地又撤下去,搞得尚膳监负责御膳的几十个厨子心惊胆战,生怕一不留神盐下多了,或者糖搁少了,平白触了逆鳞,触怒了龙颜,惨遇灭门抄家的飞来横祸。

  “朕想吃——”萧胤愣了愣,自然而然地循着朱泓梁的话往下,一个恍惚,便就答出了一个连他自己也没有预料到的答案:“烤红薯。”

  “烤红薯?!”朱泓梁乍一听说这个,吓得面无人色,有些结巴了:“这,陛下,那烤红薯,那东西作胃呀——”

  “无妨。”萧胤疲惫地挥挥手,像是不在乎,也像是无可奈何。

  终于,尚膳监的厨子精心炮制的烤红薯呈上来了,照例是做得甚有心思,极致精美,去了皮,切成一小片一小片的,吃在嘴里,甜而不腻,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回记忆中的味道。

  是呵,记忆之中,她在那夜风习习的山间,从那火堆的草木灰里扒拉出来的烤红薯,灰头土脸,黑不溜秋的,可是,剥了那层皮,里头的滋味却甜得那么沁人心脾,暖了他的胃,也暖了他的心。那种甜是他陌生的味道,可是,却像是会令人上瘾,只消一次,便再也忘不了。

  现在他才知道,那,是家的味道,他一直以来想要的,不过是一个真正温暖的家,也只有她,才能给他这样的一个家。

  可而今——

  她说,我不恨你,我只是再也爱不起你了。

  她说,为你做的一切,就当是我心甘情愿报答你曾经数次救我的命。

  她说,我真的真的不想再看见你。

  已经不爱了么?

  已经无法再见了么?

  他还有资格再奢求什么?

  到底还是失去了,那最珍贵的东西,那是他一生的牵绊,永远铭心刻骨的眷恋。

  如今,他一无所有,无家可归。

  搁下手里的筷子,他和着那烤红薯,无声地咽下了所有的情绪,只是低头沉思了须臾,语调轻缓地毅然沉声下令:“朱泓梁,伺候笔墨。”像是终于下了最后的决心,他那素来就深邃的眸子寒光凛凛,目光冷峻得近乎有些无情,只是冷着脸从唇缝里挤出三个斩钉截铁的字:“立遗诏。”

  *******************************************

  在回亲王府的途中,尉迟非玉思考权衡了许久许久,终于决定答应蓦嫣的请求,让她跟着莲生一起去徽州。为了不打草惊蛇,他竟然私下里做主,让影妩假扮蓦嫣继续留在亲王府,甚至于,为了能够避开京师里众多的耳目,让蓦嫣顺利离开京师,他想尽了办法,花了不少关系打通关节,只谎称是自己的私事,这才终于如愿。

  或许,陛下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会责怪他擅自做主,说不定还会降下欺君罔上的大罪,可是,他已经不在乎了。他只是觉得,像郡主这么好的一个女子,既然陛下不愿意好好珍惜,那么,就该把怜花惜花的权利让让予他人,而不是硬要将这朵花握在手里,眼睁睁看着她憔悴枯萎。

  于是,月黑风高之夜,蓦嫣骑着甲壳虫,在尉迟非玉的帮助下,与莲生一道,往徽州墨兰坞而去。

  一路上,因着莲生伤重未愈,走走歇歇的,到了徽州,已经是半个多月之后了。

  在千岛湖的桃叶渡口,蓦嫣见到向家总管向关,这才知道,向晚枫有事外出未归。而甚为难堪的是,向关说什么也不肯收留蓦嫣,只说向晚枫走前未曾交代过只字片语,他身为奴仆,不敢随意做主。

  听罢这么一番说辞,蓦嫣很是黯然,而莲生这扑克脸的小正太,也不知是鉴于向软衾与向关的之间的旧日过节,还是恼怒于向关的死脑筋,竟然怒不可遏,险些在渡口与向关动起手来。

  这一闹,到底是惊动了叶家。

  当蓦嫣与莲生在简陋偏僻的小客栈里落脚后,叶楚甚随即便亲自赶来了。

  推开房门,毫无预警地,他竟然看到蓦嫣正在暗自垂泪,见他来了,急急忙忙用手背拭去眼泪,却还不得不强自挤出一个笑脸,用那带着鼻音地声音轻轻唤了一声:“狐狸。”

  那一刻,对叶楚甚来说,这样的画面无疑是残忍的猛兽,一口一口无情地撕咬着他的心肺。他力持着镇定,可心疼的感觉却难以抑制,潮水一般奔涌而来,将他整个人淹没。知道她是个倔强硬气的女子,不愿被人看轻,不想对人示弱,他便只好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

  “嫣嫣,你来了徽州,怎么不先知会我一声?”看着她明明泫然欲泣,却还强挤出笑脸的模样,他心底被狠狠揪痛的地方仍然近乎烧灼地痛楚着,可却又不得不做出微笑的表情,纾解她的紧张。一步一步走近,见她低下了头,踌躇地用脚尖蹭着那老旧的塌板,他脸上的笑终于再也无法维持,只是上前,坐在她身旁的床沿上,压低了声音安慰她:“即便墨兰坞不肯收留你,叶家的大门随时为你而开。”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

  我的怀抱,永远都等着你。

  可惜,蓦嫣并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只是垂着头,强抑着惶悚悸痛的双眸,脑海中一片茫茫地惶然,胸口一阵又一阵闷闷的抽疼着,心里突然有一股绝望蓦然翻了起来,带着血腥味,低低地开口:“我想找疯疯。”

  “留在叶家不好么?”叶楚甚的心跳因着她的回答而漏跳一拍,眼不由自主地地眯了起来,那一向内敛的眸中,突地就渗出一缕毫不掩饰的戾气,可是,对着蓦嫣所说的话,却是一丝一毫的血腥味也嗅不出来,有的只是无尽的温柔与包容:“相信我,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乍一听,这话似乎是有点熟悉,蓦嫣突然有点失神,不知怎么的,竟突然回忆起在噶达贡山上,似乎也曾有一个男人温柔地说——

  相信我,我定会为你做最妥善的安排。

  可到了最后,那所谓的相信,不过是她一个人编织的感情光环,那所谓的妥善安排,也不过是利用、谎言和伤害交织而成的网,留下了痛不欲生的疤痕。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要她如何再去相信?

  “我不想连累了叶家。”揪心的苦痛如血似的无形喷洒在空气中,她闭着眼,低低地开口,像是极力压抑着她所有的不安,最终,她揪住叶楚甚雪白的衣袖,却是像个孩子似的浅浅啜泣起来,字字皆是真情流露的哀求,一字一字,那么清晰:“我想找疯疯。”

  在蓦嫣看不到的角度,叶楚甚咬牙切齿,将最阴沉的恨意深藏其中,阴鸷中蓦然又多了噬血的残酷,带着冷冽的寒意,透彻骨血地冷。

  “别哭了,瞧你的眼,活似小兔子,鼻子就像胡萝卜。”他习惯性地轻轻弹了弹她哭得通红的鼻头,见她仰起头,火热的薄唇却毫无预警地落下来,一个轻柔的吻印在她的额际,那双深敛如海的黑眸,目光炯炯的注视她,向来深邃的眸底,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深藏不露的情绪:“晚枫去了南蛮都城大骊,我安排你去见他吧。”

  ********************************************

  叶楚甚到底是神通广大的,也不过十天不到,竟然真的安排她入了南蛮,去到了大骊,找到了正在做南蛮王座上宾的向晚枫。

  “少主。”见到向晚枫的那一刻,蓦嫣不敢抬头,也不敢再戏谑地称向晚枫为“疯疯”。

  她不知道自己如今该怎么面对向晚枫,对于那样高傲的一个男人而言,此时此刻,他看她的眼神会不会满是鄙夷,他不会不会在下一瞬骂她“寡廉鲜耻”?他会不会给她一连串的讽刺和嘲弄,让她当众出丑,难堪至极?她完全无法预料,只好满面木然,就连说的话,也是平铺直叙:“我依照承诺来为奴为婢侍奉您了。”

  “你这个傻丫头!”向晚枫看着她,好半晌,才低低地叹息一声,眉尖微微地蹙了起来,似乎是有什么情绪在胸臆里一忍再忍,心中泛起一股近似疼痛的紧绷:“墨兰坞有那么多奴婢,难道还差了你一个不成?”

  许久许久之后,他上前将她揽在怀里,低头印下轻柔的吻,像是在心疼她曾经遭受的伤痛,最后,他将自己的脸埋在她的青丝里,温柔地低语:“我是希望你能够做我的妻子。”

  “可是——”蓦嫣有点惊惶地抬起头,才刚说出两个字来,便被向晚枫用食指轻轻按住嘴唇。

  “你以为我会在乎那些么?”他并不说明,只是轻描淡写,点到为止,不给她丝毫的尴尬与难堪:“我说过,我做事向来只随自己的心,从不看他人的眼色。”

  换句话说,也就是含蓄地表明,他并不在乎那世俗的所谓“贞洁论”,也不介意她已非完璧之身。

  蓦嫣看着他的脸,有点不确定的感觉,却见到他突然扬起淡淡的笑,将她冰凉的手握在手心里,坦然与她对视,目光澄澈如水,衬得他那张原本就很好看的脸,更加令人移不开视线。

  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向矜傲的他,微微一笑,竟然也能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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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一 十月 11, 2010 2:00 am

悲喜难测


  据说,南蛮王是个甚喜研究养生之道的中年大叔,只不过,他的所谓养生之道就是收集天下名贵的珍稀药材,做成各种各样的药膳,每天玩儿命一般吃,妄想通过这种方法让自己长生不老。他早年曾经借着纳贡觐见的机会前往大汉,专程去拜访过向晚枫的姑姑,而这一次,向晚枫受邀前往大骊,自然也是因着向软衾的理由不便于拒绝。

  只不过,身处大骊的日子,向晚枫虽然身为南蛮王的座上宾,却住在叶家的别院里。而蓦嫣也从来没有想到,向晚枫这个平素里不苟言笑的神医,私底下竟然是个甚为风雅,极懂如何尊重并且享受生活之人。

  他好书法,擅丹青,那些经史子集诸子百家的经典之类的东西,竟然也像是滚瓜烂熟于脑中一般,只要顺了他的心意,往往也能出口成章,且颇多清词丽句。他精博弈,通音律,箜篌箫笛,样样精通,尤其是琴,抚得极好,不仅能将那些古曲奏得恰如其分,有时,甚至只是她随口哼唱的曲子,他只要听过一遍,也能一个音律不差地奏出来,令人神醉。更多的时候,只要他不语出刻薄,其实,便更能凸显出其博学广识,却又不固步自封的一面,无论是和他聊什么话题,他都可以陪着她聊得甚为尽兴,且见解独到。最为难得的是,在这君子远庖厨的时代,他竟然还对厨艺也颇有研究。

  他曾走遍大江南北,遍尝天下美食佳肴,偶然间见识了蓦嫣的厨艺之后,他虽不至于亲自下厨,竟然指导莲生下厨,一流的理论由一流的营养师实践,自然将那菜肴甜点汤水做得色香味俱全,且营养丰富,连蓦嫣吃过之后也赞不绝口,连带的,嘴也似乎被渐渐养刁了。

  南蛮的盛夏虽然骄阳似火,可因着绿树成荫,清风送爽,处处鸟语花香,也就并不显得闷热了。这样的天气里,蓦嫣手揽书卷闲闲翻,一边还有美男畅然自在地抚琴,赏心悦目更悦耳,若是以前,她定然会感慨这样的生活实在是生活的至高境界。

  “蓦蓦,你想学点强身健体兼防身的功夫么?”

  突然听到向晚枫将悦耳的琴声化作惊断的袅袅余音,开口熟稔地叫她“蓦蓦”,蓦嫣不自觉地便闪了闪神。对于这个极为耳熟的称谓,原本那人唤起来,特别温柔,特别的顺耳,可现在,兀地换了另一个人来唤,她有点无法适应,却也觉得庆幸。

  若是再遇到那个人,她该要如何面对自己的梦魇?

  虽然明知是梦魇,可为何潜意识里总希望一切都是梦,一觉醒来,那人还是原本的那般温柔,并不曾变作那凶神恶煞煎熬人心的夜叉罗刹。

  暗暗唾弃自己情感上的拖泥带水,她连话也说得颇有自嘲地意味:“我这模样,手无缚鸡之力,运动细胞极差,学得成什么?”看着面前一身灰衣的向晚枫,耸了耸肩膀,她依旧懒懒地偎在椅子上,没精打采地翻着手里的书册。

  这倒是实话,谁的心里没个武侠梦?谁不想威风凛凛地扬鞭跃马,仗剑天涯?她自小便身子差,这样的身体,要学那些所谓的绝世武功,几乎是异想天开,天方夜谭。

  “学得好不好,自然是要看天分的。”向晚枫眼眸深邃得看不见底,表情与平日虽然并无不同,可话里却带着浓浓的调侃意味:“不过,重要的是,还要看你是谁一手□出来的弟子。”

  呵,他这么说,也未免太过自信了吧!?

  也不知是出于玩笑的成分还是斗嘴的愉悦,蓦嫣竟然真的放下手里的书卷,起身站在他的面前,嗤之以鼻地轻哼一声:“那好,我看你怎么把我这根朽木给雕成栋梁!”

  “女子适宜学一些轻巧的兵器。”他点点头,推开手边的那架古琴,似笑非笑地将蓦嫣从头打量到脚,再从脚打量到头,脸上带着点笑意。好一会儿之后,他终于下了总结:“不过,依你的体质,还是学剑较为合适,简单明白,一看就会,不需要用脑。”

  “向晚枫!”蓦嫣本来还笑眯眯的,可一听他那脱口而出的言语,顿时就忍不住咬牙切齿地低吼出声:“我就知道你定然是说不出什么好话来的——”

  “蓦蓦,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哪有做妻子唤夫君时连名带姓的?!”见她一副气急败坏地模样,他竟然还有心情悠闲地啜了一口香茗,心不在焉地抿唇,连眼皮也没有抬。

  “哪有做丈夫的如此言辞刻薄地鄙视妻子的?”蓦嫣对他怒目而视,颇为不屑地哼了一声。他与她,若是不说话,还有那么一点点和谐的夫妻相,若是一开口,那唯一的河蟹也下油锅了,余下的场面肯定就是张飞斗岳飞,杀得满天飞,最终只会以狗跳鸡飞的方式狼狈收场。

  似乎是最喜欢她这秀眉倒竖杏眼圆瞪的模样,他不紧不慢,毫不着慌。“俗话说的好,女子无才便是德。”狭长的瞳眸微微眯起,他的唇边透着一抹不着边际的笑纹,带着几分促狭之色:“我其实是在夸你!”

  “夸我?”蓦嫣自然听得出他这狡辩推脱的言辞,不由冷哼一声,玩味的语气中暗藏辛辣的讽刺:“你简直是——”

  正在她搜肠刮肚准备要好好回敬一番时,向晚枫竟然突然起身,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揽着她的身子走到凉亭外。“好了,不要再喋喋不休了。”他随手取过莲生递上来的一把剑,从身后抱住她,手把手地教她:“来吧,我教你!”

  他教的那一招实在是很简单,从招式来看,不仅软趴趴的没什么花样,一点也不中看,而且,也完全不具备武侠电视剧上招招势势虎虎生风的效果,甚至于,蓦嫣很怀疑,他教的这所谓的剑法,是不是拿来做样子吓唬人的,关键时刻一点也不中用。

  在向晚枫示范之后,蓦嫣有点意兴阑珊了,等到她自己比划时,她心里有点说不出的堵,发泄一般照准面前的巨石刺了过去——

  如同刺穿豆腐一般轻巧,她手里的剑竟然硬生生地刺了入巨石,吓得她一下子就懵了!尔后,待得她本能地要将剑抽回时,那抽剑的力道并不见得有多大,却意外地使得那块一人多高的巨石从中间裂开了一道极为明显的缝隙。

  “这!这!这!”蓦嫣惊得面如土色,有点不由自主地结巴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做梦,眼前的这一切,怎么也不像是她的杰作。好半晌,她才确定了眼前的一切不是梦境,便转过身讷讷地询问向晚枫:“究竟是这剑法威力惊人,亦或者是这块石头太不经事,还是我本身就是个学武的天才?”

  “这剑法是我姑姑自创的‘锦衾剑法’,剑招看似简单,但杀伤力也不弱。”向晚枫面带满意地浅笑,回答地面不改色:“而且,你的天分自然也是不错的,否则,我也不会教你。”语毕,他不着痕迹地微微瞥了一眼旁边一脸阴沉,似乎欲言又止的莲生,目光中带着极浓的告诫意味。

  “我竟然不知道,我有成为武林高手的潜质。”蓦嫣有点兴奋了,没有在意其他,只管看着那裂出缝隙的巨石,仔仔细细地研究,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也有如此天赋。这下子,她学剑的兴趣是真真正正被激发出来了,扯住向晚枫的衣角,她显得兴致勃勃:“来,我们继续学下一招,好不好?”

  “学剑不可燥进。”向晚枫伸手拂过她额前滑落的一缕发丝,突然被她这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打动,不自觉地低下头想要轻轻吻一吻她,可她却像是有点抵触于被亲吻一般,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有点无措地垂着头,向晚枫那带着浅笑的面色又渐渐恢复了疏离与深沉,黑眸愈显幽黯。

  “来日方长,不急的。”他语出淡然,一语双关,可心里却已是一片清明。

  鬼医凌之昊三十年的内力,萧胤竟然在短短五年内便可将其威力扩展到如此程度,丝毫不亚于一个修炼了五十年内功心法的顶尖高手,不得不说,萧胤是个难得的奇才。

  可惜,奇才注定命短!

  思及至此,他轻撇唇角,扯出一抹寒到骨子里去的笑,像是一种森冷而无情嘲讽,看尽了局中人的无奈和悲哀。

  *******************************************

  应南蛮王的邀约,向晚枫带着好奇地蓦嫣一同前去赴那特意准备的“长寿宴”。

  南蛮的皇宫景致自然与别处不同,可蓦嫣更为惊奇的是,她竟然在那“长寿宴”的席间遇到了一个久违的故人——蝶儿布!

  蝶儿布在南蛮王的身边为其斟酒,虽然一身盛装打扮,可脸色却很是憔悴,苍白如纸。如今,她自然是认不出蓦嫣的,只是一径低着头,神情麻木,哪里还有半点活泼可人?

  席间,那南蛮王与宾客大肆谈论的话题竟然是“采阴补阳”之术,竟然还毫不忌讳地坦言,自己曾经一夜临幸数名处子,将其□收归己用,滋补阳元,言辞之间颇多得意之色,竟像是故意炫耀一般。

  这个话题的内容令蓦嫣极为不适,碍于向晚枫的面子,无奈之下,她却也不得不默默隐忍了下来。可更匪夷所思的是,她很快便嗅出了空气中有一股令她熟悉得近乎要恶心作呕的味道。

  那是萧胤在“采阴补阳”之时天天都给她喝的避孕药汁的味道!

  蓦嫣再也无法忍受,只告诉向晚枫自己有些不舒服,想先一步离开。向晚枫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自然知道她是因着什么缘由不舒服,简单地请示南蛮王之后,便由南蛮的大内侍卫亲自一路将她护送回去。

  他当然不会告诉她,萧胤逼她喝足了一百日的并不是所谓的避孕药汁。

  有的秘密,只适宜一辈子都是秘密!

  回到了叶家的别院,蓦嫣还在恶心干呕个不停,莲生听说她未曾用膳,便立刻下厨亲自为她做了些适宜的饭菜,谁知,那些饭菜上了桌,蓦嫣却只是用象牙箸将那菜肴搅来搅去,并不怎么领情。

  “莲生,你最近做的饭菜怎么都那么淡而无味,像是没放盐一样?”她一副对清淡的东西提不起兴趣的模样,无意识地撅着嘴,兀自嘟嘟囔囔地开口:“我最近胃口不怎么好,能不能做点味道辛辣一点的菜肴刺激一下?比如辣子脆皮鱼呀,朝天椒爆兔丁呀……”

  说来也奇怪,她最近不知为什么,特别垂涎那些带辣味的菜肴。

  “依莲生看来,主人还是多吃点清淡的东西比较好。”莲生自然是早就看出她身体上的异常了,只是低眉敛目,言辞含蓄:“太过辛辣,我怕你过些日子受不了。”

  一听这话,蓦嫣只以为莲生是怕她肠胃受不了,不肯做那些菜肴,立刻搁下象牙箸。“我肠胃向来就很好的。”她极力辩解着,言辞当中大有“你不做我便自己做”的意味:“天天吃特辣火锅我也受得了。”

  虽然知道清淡的高纤维低盐低脂食物比那辛辣燥热的食物更有利于健康,可是,她就是想吃呀,有什么办法呢?

  到了这个份上,莲生也没办法再隐瞒了,只好以食言相告:“主人的肠胃倒是受得了。不过,你肚子的小娃娃可受不了。”

  其实,也是时候告诉她了,毕竟,能够劝慰她让她心情平静,也总强过,她再过些日子察觉到身体的不对劲,那时,只怕她会更加胡思乱想。

  “什么肚子里的小娃娃?”果不其然,蓦嫣被莲生话语中的“关键词”给震懵了,脸色在瞬间变得如雪一般苍白:“莲生,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她心知肚明,这个时候得到那原本期望的“喜讯”,只会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悲剧!

  “主人,你不知道么?”见她那瞬间煞白的脸色,莲生深吸一口气,处于变声期的嗓音本应带着一丝清亮,可此时却显得极为喑哑,黝黑的瞳眸刻意平静却怎么也掩饰不住自己话语中的忐忑:“你已经怀孕了快两个月了。”

  “怀孕快两个月?!”心底最担心的事被证实了,蓦嫣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突然被抛得老高,然后急速下坠,重重地摔在泥泞之中,狼狈不堪。“他明明日日都让我喝避孕药汁的,照理应该是不会怀孕的,怎么会——”

  为什么会怀孕,她自然也是一头雾水的。想一想,似乎最后的那一日她急着离开,没有喝药,难道,就疏忽了那么一次就中奖了?可算一算时间,那段日子应该是安全期,而时间也对不上呀!

  难怪她的癸水迟迟不来,本还以为是之前被他采阴补阳,所以生理机能有点无法负荷,原来,竟是因为怀孕了!

  当然,她也知道,无论是什么避孕方法,总会有那么万分之一的意外,而她如今所面对的,也不过就是个意外罢了。

  可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有了萧胤的骨肉?若是之前,她会欣喜若狂,感谢老天终于怜惜她的人品了,可是,为什么偏偏要在萧胤已经坦言不屑让她生育他的孩子之后?

  有的惊喜来得太不是时候,也就和灾祸的效果差不多了。

  “看来,这是一个意外。”好一会儿,蓦嫣才似乎从百思不得其解中缓过气来,咬牙强忍压抑下所有的情绪,用最简短的言语为这个孩子的到来做了诠释。

  看着蓦嫣恍恍惚惚神色黯然的模样,莲生心里一片说不出的酸涩。避孕药汁,真是亏得萧胤想得出来,按照其在医术上的造诣,若是有心要伤她,只消稍稍用力封了她肩上的几处大穴,别说是避孕,让她一辈子无法生育也轻而易举,何必要每日用避孕药汁这么麻烦?

  只不过,萧胤应该不会再破釜沉舟之后给自己酿这么大的一个麻烦,所以,他便也只能确定,这个孩子的到来,是天意!

  或许,是因为老天垂怜萧胤吧。

  “主人之前不是就希望得到一个他的孩子么,怎么现在如愿了却又满面愁容?”看着蓦嫣的神色,他突然有点说不出的忐忑。在萧胤那么不留余地地对蓦嫣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之后,他实在不确定,蓦嫣还会留下这个孩子。

  或许,萧胤如今在她心里已经是犹如仇人一般面目可憎了吧?又有哪一个女人,愿意为仇人留下孩子,天天提醒自己那些应该要尽早遗忘的不堪回忆?

  一方面,为了试探出蓦嫣的心意,另一方面,也怕蓦嫣铤而走险酿出祸事,他便也不忌讳了,不惜下了猛药,做出要为她一劳永逸解决愁苦的模样:“主人,你是不是不打算要这个孩子?”微微顿了顿,他垂下眼:“若是不要,现在便是下胎的最好时机。”

  听到“下胎”二字,蓦嫣微微瑟缩了一下。“我也很想要他。”她语带苦涩,左右为难,自己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如果,这个孩子是两情相悦的结果,那么,她即便是过得再苦,也决计会生下他好好抚养教导的。可是,他却不是。

  她一辈子也忘不了萧胤的那句话——

  朕从没打算要孩子,就算那孩子是你生的!

  若是真的下胎,那么,如今的确是最佳的时期,否则,过些日子,胎儿长大了,再下胎,恐怕就会撘进自己的性命去。只不过,若是真的下胎,那她无疑便是扼杀了这小生命的罪魁祸首,她不知自己会不会一辈子沉浸在这种罪恶感中。可若是不下胎,生下他,待得他长大之后,询问她谁是生身之父,她又该要如何回答?

  听出了她话语中的难以决断,莲生突然间觉得心口隐隐地酸痛,有种难以言喻的无力感。“主人,你该为自己留下这个孩子。”他终于又开口了,似乎是踌躇了一下,心头五味杂陈,眼里心事重重,只能这么低低地劝慰着。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

  你该为萧胤留下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或许是萧胤能留在这世上的唯一明证。萧胤,他真的没打算要伤害你,他只是为了你,几乎倾尽了所有。

  可惜,他发过誓,一个字也不能说!

  不知怎么的,突然忆起自己的身世,似乎也和这个未曾出世的小娃娃一样。

  “莲生的娘也曾被莲生的父亲所辜负,受尽欺凌,生不如死,等到父亲有心悔过,娘却早已心灰意冷。如果娘真的狠心,那么,莲生就不会降生在这世上了。”他其实是恨不得让自己的身世成为永久的秘密的,若是他能够早几年出世,成为他娘的护身符,那么,他的娘也不至于落得那么一个凄凄惨惨的下场,那么,他也不至于在民间流落辗转,一辈子也难以与他的娘再见一面。 “主人不是也说过么,上一辈的恩怨是上一辈的事,孩子到底是无辜的。”

  莲生,莲生,师父当年为他取这么一个名字,不正是希望他如同哪吒一样,借白莲重生,抛开一切的恩怨纠缠么。

  听见莲生如此伤感地提及自己的身世,蓦嫣也想起了自己的身世,虽然以往并不怎么在意,可此时此刻,倒也成了压抑在喉间的一块郁结,突然感到鼻翼酸涩,似乎一直以来的笑容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强颜欢笑。

  原来,眼泪并不是干涸了,只是悄悄藏在一个角落里,等待着那个再次潸然而下的契机。

  原来,那个男人一直深深藏在她的心底,不管她怎么发狠命令自己遗忘,他的音容笑貌也早已刻骨铭心,绝不会有丝毫的模糊。

  “看来,有的道理于我而言,也不过是随口说说。”抬起头,再也阻止不了那强颜欢笑地面具就此龟裂,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神色平静,心头如被电殛,向来豁达的心思陡地呈现一片空白。她凄凄地惨笑,只觉眼眶莫名地灼热刺痛:“我哪里就真的那么看透了?”

  **************************************************

  自从决定要留下腹中的小生命,蓦嫣开始为难于如何对向晚枫开口解除婚约。毕竟,在这重视女子贞洁的时代,向晚枫能拉下面子接受她已非完璧的事实,已经够宽容大度了,可现在,她还怀了萧胤的孩子,是个男人,恐怕都不会乐意拣便宜父亲来做的,更何况是素来高傲的向晚枫?

  郁郁之下,她狠狠地挥剑,砍向那槛边丛生的夜来香,直到将那繁茂的枝叶砍得零零落落,满地狼藉。

  “剑法莫要练得那么勤。”正当她停下来喘气时,身后突然传来了向晚枫的声音,依旧是那般语带戏谑,平静得不见一丝波澜起伏:“你再怎么练也成不了绝世高手的。”

  像是突然一下便醒悟了他教她练剑的目的,蓦嫣脸上突然闪过一抹复杂难解的神情,没有回头,只是闷闷地询问:“你其实早就知道我身怀有孕了吧?”没错,他教她练剑,定然是不希望她整日恹恹地躺在床榻上,没精打采地,毕竟,怀孕前期,适宜的运动量对她而言是有好处的。

  “那又如何?”向晚枫也不掩饰,只是反问她。

  听她这毫无指责的询问,向晚枫自然也能猜到她的所思所想,知道她定然是往善意的方面想,可事实上,他也不是没有私心的。萧胤也大约没有想到,会有这万分之一的疏忽吧?如果因为频繁的运动,导致这个孩子悄无声息地流掉了,那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如若不然,他还得亲自用药为她下胎,真是罪孽深重!

  并非他没有接纳这个孩子的容人之量,而是——

  这个孩子,根本就无法降生于世!

  “其实,我也没有寄望过你会接受他。”蓦嫣并不知道向晚枫此时的心理,只是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我们的婚事,不如算了——”迟疑了又迟疑,那难以启齿的言语,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蓦蓦,你错了,我对你的情意,与这个孩子无关。”听她的言语,他暗自叹了一口气,把话说得极慢极稳,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却也无疑是在不着痕迹地转移她的注意力:“婚事不能算了,既然你如今有孕在身,只怕在外人面前也难以掩饰了,看来,你也是时候提早改口了。”

  “改口?”蓦嫣不知话题怎么又突然转移到了这上面,自然一头雾水:“改什么口?”

  “你应该改口叫我‘夫君’了。”向晚枫轻轻地笑,口吻却仍是那么温宁淡定,似乎是连这温暖人心的情话,他也能说得那般云淡风轻:“不是么?”

  “我们不是还没成亲的么?”蓦嫣有点结结巴巴,思维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我想还是等到成亲之后吧,我,我,我先适应一下……”

  “既然你坚持要到成亲时才改口,我也能等的。”他微微颔首,俯下脸来,突然地吻住她。
  
  本能地想要逃避,可是,她到底是忍住了,紧紧闭上眼,蝶翼般的睫毛瑟瑟地颤动着,只能全身僵硬地承受他的轻吻,直到他紧紧拥住她。

  不知为什么,她时时会将向晚枫对她的亲密举动拿来与萧胤对比。许是无法完全投入吧,她总是会失神,不若与萧胤的亲密举动,往往都是脑子乱得像浆糊一般,什么也不能思考。

  是不是一生也无法再逃离那个阴影?

  她觉得自己实在是无可救药!

  一吻完毕,蓦嫣微微喘息,被向晚枫紧紧搂在怀里。可是当她无意中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顿时便脸色青寒,紧抿着唇,弯弯的眉蹙成从未有过的结,紧得似乎要扼住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庭院的月洞门处,突兀地挺立着身着青衣的颀长身影。

  那,不正是将她一刀一刀凌迟得近乎体无完肤的男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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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一 十月 11, 2010 2:48 am

生死无话

  海角天涯,各安天命,再无瓜葛,永不相见。

  当日,他将那诀别的言语说得那般决绝,就连他自己也以为,今生今世与她,只怕再无任何相见的契机了。自从她离开以后,他吃不下睡不好,夜夜的噩梦都是她泪流满面的模样。可就这么毫无预警地,当他看到她偎在向晚枫的怀中,与其耳鬓厮磨时,那种感觉,真是说不出的心酸与苦涩。

  以往,她只要一见到他,总是会蹦蹦跳跳地迎上来的。她总会仰起头,笑得甜蜜而幸福,故意用那黏黏的声音唤他“狸猫”。她会拉扯她的衣角,会赖在他的怀里,会搂住他的脖子,可如今,他那么清清楚楚地看到,她见到他时,眼中只余下止不住的恐惧。

  曾经的亲密无间,早已被他亲手给彻底粉碎了。

  千帆过尽再相逢,美人如花隔云端,蓦然回首,他与她,恍若隔世。

  若不是在枕下发现那块白玉珏,他也不会心下起疑,御驾亲王府。没有想到她会悄悄地离开,没有想到尉迟非玉竟然会想办法助她离开,甚至于,他没有想到,影妩竟然明知假扮她被揭穿的结果定然是死罪,却也仍旧愿意帮助她离开。

  他并不否认,当一切的隐瞒败露之时,他有多么震怒,他真是恨不得立马下令将尉迟非玉等人凌迟处死,挫骨扬灰,可是,怒极后,他竟然忍不住大笑。

  他应该高兴的,不是么?

  他的蓦蓦,远比他更懂得如何收买人心,否则,这些人又怎么会肯对她如此死心塌地?!

  他要的不就是尉迟非玉等人以后对她的绝对忠诚么,如今,他又怎么能斩杀如此的忠臣?!

  只怪他自己疏忽,他的蓦蓦,从来就不是个会按照他的安排乖乖行事的人呀。

  本以为她是与莲生一起去了墨兰坞,可是,收到叶楚甚的密报,他才知道,蓦蓦居然因为向晚枫,一路辗转到了南蛮的国都大骊!

  她并不知道,青州的大军如今有一半正由聂云瀚带领着,一路悄悄行进,目标直指南蛮国都大骊。

  如今,国丈起兵叛乱被擒,殷家大势已去,余下殷太后自然是成不了什么气候了,是要继续尊其为太后也罢,是要将其禁锢也罢,都由蓦蓦来决定吧,他也算是做到手下留情了。而北夷国内刚经历了一场大变故,且已与大汉结盟,短期之内,没有余力再对大汉构成威胁。反倒是对大汉称臣的南蛮,时时阳奉阴违地搅浑水,又私下里八面玲珑地倒卖兵器,四下里挑拨离间,唯恐天下不乱,如此居心叵测,不可不除。

  所以,他会在油尽灯枯之前,扫清他为她铺设的道路上所有的障碍。

  在明知身体已经无法承受长途奔波的如今,他急令大军停止行进,以最快的速度只身潜入南蛮。为了以防打草惊蛇,他的身边甚至连一个影卫也没有带,只跟了尚彦柏。

  他要想办法让向晚枫带着她离开大骊,他更要想办法让她收好那白玉珏,因为——

  那白玉珏,日后便是用以号令天下兵马的凭证!

  思及至此,萧胤走上前去,沉稳的步伐触地无声,看到向晚枫转过身来,一脸“我早知你来了”的表情,而她却是有些瑟缩地藏在向晚枫的身后,那揪紧向晚枫衣角的手似乎也在轻轻地颤抖。

  “你不留在京师稳坐你的龙椅,跑到这里来做什么?!”随着萧胤一步一步走近,发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后的蓦嫣身上,向晚枫脸上的笑意便骤减,仅剩的一点也化作了刺目的嘲讽。对着萧胤,他素来说话都是藏刺含针的,如今,在蓦嫣的面前,更是觉得没有任何客气的必要了。

  “夫君——”躲在向晚枫身后的蓦嫣低垂着头,细若蚊蚋地轻轻开口,那之前原本怎么也叫不出口的称谓,如今竟像是一种赌气的言语,极顺畅地便脱口而出:“你让他快走吧,我,我不想看见他。”不想看见他,除了心理上的抵触,更担心的是他看出她如今怀有身孕。

  他不希望她生育他的孩子,所以,她不能让他知道。

  听得那声毫不扭捏的“夫君”,向晚枫的心底泛起了一缕说不清是得意还是自嘲的涟漪,一闪而逝,漠然抬眸,当他看见萧胤因着那称谓而难隐痛苦之色时,他唇边又兀自凝起隐隐冷笑,黑眸中闪过一丝微乎其微的阴霾:“萧胤,你听见了没?我夫人说她不想看见你。”

  萧胤半垂着头,没人看得清他此时是什么表情,只觉得他那孤绝的身形似乎是颤抖了一下,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泄而出,让人刚想要牢牢抓住,却又无法再觅见踪影。好一会儿之后,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肺中撕裂般的痛苦与不舍,抑制住不断泛起的心酸与苦涩,把那瞬息的悸动化成了波澜不惊的死水。尔后,他抬起头,瞳眸定定地望着向晚枫,神色坦然,可却语焉不详,不敢把那私下的约定说得明目张胆:“你答应我的事还没办到,便与她一同滞留在此,你是有心戏耍我么?”

  “答应了你的那事,我自会做到的。”向晚枫玩味地挑起眉峰,几缕不驯的发丝垂落在额际,更显得他此刻诡谲难测。深邃的眸子斜斜一睐,冷不丁地射出摄人寒光,话语中的嘲讽越发深了:“你再怎么急也不用这般阴魂不散地时时监视着尾随着吧。”

  他们言辞里指代不详的“那事”,入了蓦嫣的耳,不明就里之下,也就极自然地误解成了萧胤急需向晚枫为他解除身上的“长寿阎王”之毒。

  “你几时做到了,我自然就不会再监视着尾随着。”顺着向晚枫的话接下去,萧胤冷冷一哼,那狭长的瞳眸便凛了起来,字字如刺地鞭苔着,与他针锋相对:“如若不然,我还会更加阴魂不散。”

  向晚枫因着他话里的警告与挑衅而凝起了怒意,可是在蓦嫣的面前,他又不好发作,只是冷着脸,挑起浓眉,平素深幽的眼眸如今紧眯着,其间闪过一丝微愠,像是两块寒冰,没半分感情。“再过半个月,我自然会带着蓦蓦回去。”他轻轻哼了一声,给出最后的底限,也不肯言明这么做的用意何在,只是揽住身后的蓦嫣,往寝房方向走:“你要阴魂不散也好,要监视尾随也好,悉听尊便!”

  望着向晚枫与蓦嫣相携的背影,萧胤刀削似的眉痛苦地蹙了起来,眉间已经篆刻出了深深的褶纹,无数的波动闪过眼底,化作无形无色的痛楚,深入骨髓。

  这就是他要的结局呀,可为何,亲眼见到之时,会是如此的难以忍受?!

  那,是他的妻子呵……

  可是,他却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能做,只是带着疲惫,像是瞬间便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哀莫大于心死般地闭上眼,却依旧将脊梁挺得那么僵,那么直,唇边绽出的全是心灰意冷。

  *************************************************

  听莲生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提起,萧胤也在叶家的别院里住下了,说是非要等着向晚枫回了大汉,才会离开。

  他就住在南面幽僻的厢房里。

  蓦嫣不动声色,也没半句回应,比爱情木然,只当是没听见,可心里仍旧忍不住颤抖了一下,而那南面的厢房固然是幽僻,可坐向正好当西晒,如今正值盛夏,那里无疑便是整座别院最热的地方。

  前几日,她不过是跟着管事去那里找了点东西,也被热得快晕过去了,而他整日关着房门住在那里,他受得了么?

  随即,她又逼着自己打消了这自作多情的担忧,他热与不热,与她有什么关系?这些事,他的心上人自然是知道担忧的,她有什么资格担忧?

  如今,她没那立场,也没那资格。

  住在一所宅院里,尽管她时时小心翼翼,避免与他狭路相逢,可还是免不了不期而遇。例如,在厨房外头的长廊上,她便遇到过他好几次,他站在那里,不知道是有意等着还是无意间经过,却也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而她,便也就装作视而不见,目不斜视地与他擦肩而过,如同不相识的陌生人。

  其实,她看得出,不过才一个多月不见,他便已经消瘦得不成样子了,那颧骨略略凸显出来,便显得他的眼眸更深不见底,令人看不透猜不透。

  直到,第三日的傍晚,他终于挡住了她的去路。那长廊本就不怎么宽敞,他这么有意为之,她自然是进退两难。

  “蓦蓦——”他垂着头,低低地唤了一声,本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有机会再唤她的名字了,那两个亲昵地字眼轻轻地绕过舌尖,擦过唇际,如同是宿命的轮回,缠绕着他的魂魄,永世也无法摆脱。

  听他还像以前心无芥蒂之时那般唤她,蓦嫣的脸冷得像是遭了霜:“公子爷,你我孤男寡女,身份尴尬。”她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掩在长袖下的手攥成拳头握得死紧,可是却将声音逼得异常地清冷,疏离而客气:“妾身夫家姓向,于情于理,公子爷还是称我一声‘向夫人’更合适。”

  蓦嫣那刻意生分的语言在此时此刻,无疑是在萧胤那备受煎熬的心里火上浇油。他静静地看着她,全身裂骨般的剧痛,五脏六腑搅成了一团,如无数的刀子攒钻,比那长寿阎王毒发之时更难受千万倍。他不知自己那发麻的指掌究竟该不该顺遂自己的意愿,即便是她挣扎也好,叫骂也罢,只是将她揽入怀里抱紧,紧得再无一丝间隙。

  可是,他却不敢。

  “蓦蓦——”他还是低低地唤她,那麻木疼痛的手到底是没能伸出去,只是强抑着颤抖,在腰间的衣袋里摸摸索索,没有顺利摸到白玉珏,却是摸到了他一直以来放在身上的那缕头发——那一缕,他与她结在一起的头发——心弦便更是难以压抑而凄紧地搏动着。

  “公子爷真是贵人多忘事,你的蓦蓦不是早就已经死了么?!”蓦嫣扬起唇角,明明是盛夏,可那冷冷的笑配上冷冷的语气,就像深秋的一道寒霜打在人心之上,蚀骨的凉:“她是你亲手,一刀一刀凌迟的!”

  听着她一字一顿,近乎是咬牙切齿地对他指控,他不知该要如何辩解,也没有一句反驳。终于,那满是伤口的手摸出了怀中的白玉珏,他递到她的面前,却是将手掩藏在袖子里,不敢让她看见他手上斑驳的伤痕,只露出那白玉珏的一角:“这是你忘了带走的。”

  蓦嫣神色漠然,表情始终是冷淡的,波澜不兴,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起伏,只是在看见白玉珏时,细细的秀眉不经意地微微一跳,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晃动,犹如海水之上漂浮的碎冰,那种冻噬心魂的寒冷,全都被掩盖在眼睫之下,没有让他窥见分毫。“这不是我的东西,我当日也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她并不伸手去接,只是开口拒绝,神情越发的冷漠。

  “是我辜负了你。”见她不肯收下,他幽黑的眼眸似乎有些涣散,明明早已经编织好了那么多的理由,可他却不知怎么的,径自说着一些不着边际地话:“我没有什么能留给你的……”

  “所以,你就把这个留给我?”蓦嫣哼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所以,你让我一看见这玩意儿就忆起你当日是怎样的羞辱我折磨我?让我想起你多么的面目可憎?让我恨不得此生此世从来没有遇到过你?”随着那一个又一个字从唇缝里挤出,她便也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到了最后,她眼神里全都是深切地恨意,就连那最后的质问也尖锐得不可思议:“你现在又来做戏给谁看?”

  在他对她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之后,在他亲口说永不相见再无瓜葛之后,他为什么还要再出现在她面前,搅乱她心底的一潭死水?

  难道,是因为向晚枫不肯立即解他身上的长寿阎王之毒么?

  于是,他就迂回地想从她的身上下点功夫,如愿以偿么?

  是的!

  一定是这样的!

  萧胤不说话,全无反应,只是那么僵直地站立着,觉得胸口内浸透了刀刃翻剐,随着她轻轻翕动的嘴唇和一字一句清晰的话语尖锐疼痛着。

  做戏么?

  他做了太多的戏,所以,如今在她眼中,他无论做什么,都脱不了做戏的成分了吧。

  见他不说话,蓦嫣只当他是默认了。

  “我夫君说了,他答应了你的事定然会做到的,你不用在我身上花心思谋算什么了。”她压抑着满腔的恨意,故意遣词用字,极力用一种淡然的神色去面对他,不允许自己再露出以往那以脆弱博他怜爱的表情,不允许自己再在他的面前示弱:“这白玉玦,公子爷还是自己留着吧。我惟愿公子爷与新夫人,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说完之后,她再退后一步,深吸一口气,似乎是打算从他身侧挤过去,可他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维持着之前的姿势,手里以及举着那块白玉珏,让她无法如愿。

  看着那块白玉珏,她只觉得刺眼异常,突然想起,似乎他一开始将它给她时,是随手解下扔给她的,那种感觉,和打发一个街边的乞丐没有任何区别。那时,他是以什么样的眼光看她?是不是觉得她就是个双腿残废的小可怜虫?就像他的感情,一直以来不咸不淡,也像是用来打发她的自作多情的!

  什么定情信物,那不过是他不折不扣的嘲笑和怜悯罢了!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她竟然上前一步,一把夺过那块白玉珏,将它狠狠地掷在地上——

  极其清脆铿然的声响之后,那白玉珏在地上硬生生碎成了好几块。

  尔后,她看也不看他一眼,便硬是从他身侧那并不宽敞的空隙挤了过去,尔后便昂首阔步,像是终于得胜的斗鸡一般。

  完全没有预料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发麻的感觉从指掌一直侵蚀到了脸颊,他不知道自己眼中已经含着泪,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脸上的表情是心酸是绝望是痛不欲生,他像是突然灵魂出了窍,控制不了自己的举动,就这么直愣愣地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地上那碎成了几块的白玉珏。

  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他唇中久久含着的那一口血,终是慢慢溢出了唇角,那殷红的液体顺着唇角,一滴一滴,在青色的衣裙之上隐没,留下如同水渍一般颜色略深的印子。

  就这么看了很久很久,他终于蹲下身子,想要去捡拾那碎掉的白玉珏,却有一只手抢在他的前面,无意识地抬头一看,那人竟然是莲生。

  “她不过是一时冲动罢了。”莲生淡淡敛着眉眼,冲着他轻轻颔首,像是要他放心:“给我吧,我会让她收下的。”

  *******************************************

  入夜,天气炎热,以往,蓦嫣沐浴之后也总要在屋外乘乘凉,可自从萧胤来了之后,她便再也不乘凉了。前两夜,她都坐在窗边,悄悄地望着南面那紧闭着房门一片漆黑的厢房。而今晚,她却是早早的便上了床,把脸朝向床的内侧,一声不响。

  莲生照例是睡在塌下的,可是,在那明明凉爽的竹席上,他却怎么也没有办法入睡。终于,他忍无可忍地从地上爬起来,坐在床沿边,瞪着躺在床上的蓦嫣:“你究竟要哭到什么时候?!”

  虽然她哭得无声,可他却心知肚明。不仅仅是今晚,以往,她趴在床沿上看他,要么傻笑,要么忧郁,可现在,每一夜,她都在哭,静静地流泪,似乎是不想惊动了任何人。天一亮,她便就强颜欢笑,不让任何人窥见她脆弱的一面。

  他知道,她是在他的面容上追溯着另一个男人,追溯着那一段再也不可能挽回的感情。

  蓦嫣不说话,好半晌才转过头来,抽抽咽咽,满脸泪痕,楚楚可怜地看着他,使劲地眨眨眼,像是要眨去那已渐渐模糊了视线的泪水。

  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从自己的衣袋里摸出了那碎掉的白玉珏,在她眼前晃了晃:“既然舍不得,又为何要意气用事地摔了呢?”见她一把抓过那碎掉的白玉珏,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他再次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胸腔顿时涨满了酸楚的滋味。

  “我尽力帮你粘好它吧。”拉着她起身坐到灯下,他将那几块白玉珏的碎片小心翼翼地粘在一起,也试图小心翼翼地修补她与萧胤之间已经残破不堪的感情。

  ************************************************

  午膳时刻,蓦嫣并着向晚枫和莲生一起用膳。为了讨她喜欢,莲生做了她素来喜欢的“醉八仙”甜汤——用甜酒酿混着细小的糯米丸子、西瓜瓤子、枸杞、红枣等八种物品一起煮,还细心地用冰镇过,喝起来清热又解暑。可蓦嫣仍旧是恹恹的,对着满桌丰盛的菜肴,似乎毫无食欲,只是用筷子数着碗里的米粒,神情看起来恍恍惚惚的。

  向晚枫自然知道蓦嫣是因着什么事没精打采,却也不开口,只是慢条斯理地用膳,偶尔凉凉地瞥她一眼。

  就在这气氛颇有些沉闷的时候,毫无预警地,与萧胤一起住在南面厢房里的尚彦柏突然闯了进来!他满脸是汗,似乎是急匆匆跑过来的,气喘如牛:“向先生,我家公子爷有点急事,想请您过去——”

  他的话还没说完,向晚枫便不悦地“啪”一声搁下筷子,剑眉一竖,一双黑亮没有情绪的眼睛微微一动,不怒自威地打断他的话:“你家公子爷即便是有天大的事,也该要等我们先用过膳再说吧?!”言语之中满是不折不扣的告诫意味。

  尚彦柏自然也明白这姓向的神医素来古怪,自己不该在其用膳的时候来叨扰,可是,他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公子爷因疼痛而近乎昏死过去吧?“可是——”他还想要解释什么,可是,一见到蓦嫣抬起头看他,他便记起了萧胤的吩咐,只得将所有涉及真相的言语都给吞咽入腹,一个字也不敢再提及。

  向晚枫目光阴郁,看不住其间的情绪,只是极重地咬字,回了一句:“你先过去等着吧,我稍后便来。”

  像是得了什么保证,尚彦柏这才敢放下提在嗓子眼的心,忙不迭地道谢赔罪,一路回到了南面的厢房。

  只不过,向晚枫的这个“稍后”时间恁地久了点,其间,尚彦柏几次眼见着萧胤痛得汗如雨下,脸色惨白,真是恨不得去将向晚枫给揪来。可是,他又怕得罪了向晚枫之后,会将事情弄得更糟,便只好想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厢房外走来走去,焦躁不安。

  等到向晚枫意兴阑珊地出现在南厢房,时间已经过去快两个时辰了。

  “抱歉得很,我夫人硬是缠着我陪她用膳,所以来迟了些。”一进了南厢房,向晚枫便对着床榻上奄奄一息的萧胤轻轻浅笑,一番遣词用字似是在表达歉意,闲话家常,可却是字字如同利刃,带着切肤刺骨般的寒气和无形的挑衅:“你也知道的,她一旦任性起来,任谁都拿她没辙的。”

  床榻之上,萧胤已经被长寿阎王毒发时的痛苦折磨得几近昏厥,却还能很配合地回以一记苦笑:“她素来就是这样的脾气。”

  向晚枫这才似笑非笑地上前,号脉诊断,查看了一番。“你身上只余了一成的内力,自然已经压抑不住那长寿阎王之毒了。”末了,他言辞毫不拖泥带水,直指那关键之处:“虽然你用涅槃针封住自己的几处大穴,还能勉强缓解毒发时的疼痛,但这办法终究是治标不治本,只怕,再过几日,就连涅槃针也会失效的。”

  “那么——”萧胤只说了两个字,那拖长的尾音显示出他所关心的部分。

  向晚枫也不打算再卖关子,便就实话实说了,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何恶劣之处:“届时,长寿阎王会日日发作,疼痛会越来越剧烈,疼痛的时间也会延续越来越长,直到你因疼痛而死为止。”

  似乎是在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萧胤并不显得恐惧,只是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继续开口,所有的情绪,都被麻木取代了,只余下面无表情的漠然,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嗓音一片空洞,象是从流不出血的伤口里淌出的脓水一样干涩:“你为何就不能早一日带她回大汉,让我死得痛快些?!”

  死,已是必然的结果了,所以,他也就不在意了,只不过,他希望向晚枫能带着蓦蓦早些回到大汉的领地,毕竟,这南蛮国都处处凶险,他实在不能放心,只担心蓦蓦有什么闪失。

  “我为何要让你死得痛快些?”看着萧胤那毫无血色的脸,向晚枫啧啧喟叹,无声冷笑,深邃无底的眸子深处旋即便有了火光微烁:“萧胤,你要记住,现在是你在求我,不是我求你。”

  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有类似的言语,萧胤也不见半分气恼,只是淡淡地敛起眉目:“那你想要怎样?”

  “我想要怎样?”斜斜地瞥了萧胤一眼,向晚枫目光蓦然一颤,一时波光流转,竟仿佛有少许的忿然已无法抑制,一丝一缕地透过双眼和渗了出来:“她那么恨你,我自然是应该好好折磨你,为她解解气的!”

  “是么?”萧胤不急不缓地应了一声,依旧浅浅地笑着,眉间眼底如不见底的深潭,闪烁着某种不知名的光芒,细细一看,竟然是带着一种满足神采:“只要她高兴就好。”

  “高兴?!”向晚枫轻轻哼了一声,不动声色地眯起眼,面上仍是淡淡的笑着,可那笑容之下掩藏的却是冰冷的沉郁,眼眸中暗流汹涌:“对了,有件事我倒应该告诉你。”

  接着,在萧胤疑惑的眼光中,他带着点恶毒,一字一字地道出蓦嫣极力藏掖的秘密。

  “她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那一刻,他如愿的看到了萧胤脸上的浅笑瞬间僵硬,取而代之的是意外却也备显痛苦的神色。

  “怎么会——”几乎是不敢置信的,萧胤极力地想要支撑着坐起来,却最终因着刚刚毒发完毕,全身上下凝不起半分力气,只能颓然躺在床榻上,身子像是被刀剐过一般,每一处都狠狠地、火辣辣地疼痛着。

  她为什么会在此时怀孕?

  诚然,那百日缠绵之时,他让她喝的并不是她所以为的避孕药汁,而是调养身子的珍稀补药。依照她的体质,要受孕应是极困难的,所以,他为了要成全她做母亲的心愿,便借着“采阳补阴”的房中术,硬是将自己身上九成的内力过到她的身上,再配上那药的效力,两相调和,使她的体质恢复与正常的女子无异。缠绵床榻之时,他分明已经处处小心,防患于未然了,却为何会如此意外地让她一受孕便是怀上了他的骨肉?

  这是天意么?

  明知他身中剧毒,即便是让她受孕,生下的孩子也定然是死胎,上天为何还偏偏要这般戏弄他?

  若是他有能力为她留下一个孩子,他又何至于走到如此绝路?

  “你也知道,我开的药方子她素来喝不习惯,而且,我们向家祖训便是不可擅开那折损福泽的药方。”看着萧胤那惨白的脸色,向晚枫黑眸中闪过一丝微弱的阴霾,唇边绽开了一抹冷笑,流转着淡淡的疏离,就连语气也显得有几分冰冷:“所以,为她下胎的重任还是交给你吧,反正,那是你的骨肉,交由你这个做爹的来处理,不是更合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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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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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出有因

  一大清早,蓦嫣才刚起身,便打算去厨房看看莲生将早膳准备得怎么样了,可谁知,还没到厨房,却远远地见到莲生双手环胸站在厨房门口,似乎是正在冷眼旁观着什么,而厨房里则是烟雾缭绕,咳嗽声不断。

  蓦嫣心知定然不是什么好事,便藏身近处,静观事态变化。

  好一会儿之后,才见那滚滚黑烟中钻出了一个咳嗽不止的人来,仔仔细细辨认之下,原来那人竟是尚彦柏。他很明显从没进过厨房,不仅手忙脚乱,将整个厨房弄得乱七八糟的,而且还被熏得灰头土脸,狼狈至极,如今,手里正端着一碗黑糊糊的不知是什么东西。

  莲生瞥了一眼那碗里的东西,面上凝起的表情实在是哭笑不得,想要摇头,却又似乎碍于尚彦柏的一片苦心,不好直接打击他,只是抽搐着眼角,就连语调也带着点淡淡的调侃:“这是打算给人吃的东西么?”

  在莲生戏谑的言语中,尚彦柏也看了看自己手里端着的杰作,那张被炊烟熏黑的脸上染上了可疑的暗红,颇有点被调侃得哑口无言的味道。

  “属下的厨艺实在是拙劣……”好半晌,他才开口回应,听声音似乎是有些讷讷的:“只不过,我家公子爷已经好些日子粒米未进了,能不能劳烦小公子帮个忙——”一提到萧胤,他的脸色便愀然一变,神情顿时便黯然了下来,像是有满腹怨言要倾诉,却一时又不知该要从何处开始才合适,只好压低了声音,说到后来,他的声音越发的低了,像是带着点说不出的感伤。

  随着他的言语,隐于暗处的蓦嫣心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给刺了一下,微微的疼痛。无声的泪滴落在心底,溅成朵朵暗色的泪花,可脸上却是面无表情,眼睛只是近乎呆滞地望着一处。

  听尚彦柏语带乞求,莲生拢紧双眉,无可奈何地长叹了一口气,像是心软了:“他想要吃些什么?”

  尚彦柏愣了愣,那带着暗红色泽的脸更红了,垂着头,更显得汗颜:“这个,属下也不知道。”

  其实,这也的确是实话,公子爷的心思,他向来是猜不透的,更何况,到了大骊之后,身边没带一个仆役下人,无论做什么,都得要假他人之手,实在是不方便,公子爷本就不便露面,也就更不想频频地麻烦别人了。而且,最近这些日子,公子爷身上的毒发作得太过频繁,即便是公子爷强迫自己吃下点什么,一旦毒发,也会全都吐个干净,长此以往,即便是铁打的身子,也是撑不住的。

  “你先回房去吧。”见他一问三不知,莲生更加无奈了,却也知道再问下去也是白费口舌,只好摆摆手,让他早点离开,不要做那挡道的路障:“我思量一下,做点合适的,呆会儿就送来。”

  听莲生这么回应,尚彦柏自然是喜上眉梢,频频道谢之后才离开。而莲生自然知道蓦嫣正躲在不远处,却不动声色,只当不知道,径自入了厨房,将那乱七八糟的锅盆碗盏给收拾好。

  果不其然,很快的,蓦嫣便进来了。她浅浅地垂着眼,睫毛的阴影覆盖了清亮若水的眼眸,几缕发丝略微凌乱地拂在她的额前,光洁的额头衬着暗色的影,看不出她脸上是何种表情。

  “主人今早想要吃点什么?”见她一言不发,莲生也对方才的事只字不提,如同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般,只是用平素的语调询问她。

  “天气热,煮点粥吧,清淡些。”蓦嫣像是早就将这个问题思索过了,熟练地挽起衣袖,示意莲生把主厨的位置给让出来:“莲生,你替我烧火,我来煮粥。”

  莲生自然知道,她哪里是因着天气热而想要吃清淡的食物,前几日,她还闹着日日吃清淡的食物,嘴巴淡而无味,非要逼着他悄悄做辣子龙虾给她解馋呢。她之所以煮粥,自然是因着知悉那人的口味与喜好。

  很快的,蓦嫣熟练地剁了姜末、肉末与青菜末,将米下锅,一番恰到好处的熬煮,很快便利索地备妥了一锅清香扑鼻的肉末青菜粥。

  不知怎么的,突然忆起以前在从北夷逃亡回大汉之时,她日日为他洗手作羹汤,她亲手喂他一口一口吃下去,那时,她自诩是他的妻子,那时,生活清苦,可她却只觉得说不出的幸福。可如今,一切物是人非,她与他已是陌路,她仍旧在为他煮着粥,心情却已是五味杂陈,那幸福的曾经早已是灰飞烟灭了。

  仿佛是已经有了默契,粥起锅之后,她却一口也没尝,只是洗净了双手,拌了点香油小黄瓜做佐菜便回房去了,什么话也没多交代。她知道,聪明的莲生一定会把粥盛了送到南厢房去的。

  做到这一步,于她而言,也该够了。

  *****************************************************

  莲生将粥送到南厢房去时,萧胤正站在窗口,从那窗缝里往外看,面色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苍白,可是却很平静很安详。虽然是凉爽的清晨,但那南厢房的门窗一直紧闭着,似乎还残余着前一晚的热浪,那种热,与窗外乱蝉的嘶鸣混合在一起,颇有一分说不出的悲怆感,令人闷得连汗也流不出来,几乎是要就此窒息。

  莲生也明白萧胤为什么会选择住在这里,这里最是偏僻,而这里,却也能看得见蓦嫣所住的厢房的后窗。他能体会出萧胤心里的苦,更明了那些隐藏在表象之下的真相。明明是那么爱不释手,却只能逼着自己放手,还生生地要将这两情缱绻变成咫尺天涯,为了把最好的一起留给心爱的人,甚至还要最大限度地成全自己的情敌,这种苦涩,只怕不是一言两语便可表述清楚的。

  将漆盘里的粥搁在桌案上,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颇有些无可奈何,只能压低声音宽慰着:“你可以放心了,那白玉珏,她已经收好了。”

  本来,他还想说,这些粥,是她特意为你煮的,你好歹也吃一点罢,莫要辜负了她的心思。可是,想一想,萧胤如今已是破釜沉舟,如果知道蓦嫣暗地里还肯给他煮粥,只怕又不知该要如何折腾了,所以,还是不说为妙罢。

  他看到萧胤转过身来,只是看着那碗粥,即便一言不发,可是眼眸中的那痛苦的神情便已经昭示了全部。

  的确,他无需多嘴,萧胤素来心明眼亮,又怎么会看不出这碗粥是出自谁的手?

  “萧念。”沉默了许久许久,萧胤终于走到桌案前,伸手端过那晚粥,看他的神色全是感激,甚至于,唤的也是他几乎已快遗忘的名讳,言辞之间却带着难测的深沉:“向晚枫要的东西,我自会想办法为他拿到的,你劝他带着蓦蓦早日离开大骊吧,这里不是个安生的地方,而且,我身边有居心叵测身份不明者,想要对蓦蓦不利——”

  “你还是叫我莲生吧,自出了那皇城宫门,萧念便已经死了。”那一刻,莲生清楚地看到,萧胤的手指几乎没有一个完好的,尤其是指尖,几乎个个都能看出曾经血肉模糊的惨状,似乎是曾经因着某种痛苦而硬生生地抓抠硬物,把指甲也蹭得与皮肉分了家。“你说的这事,我会尽力的。”他听明白了萧胤话中暗藏的告诫,不置可否,也不把话给说绝了,只是面无表情地应着,把漆盘里的香油小黄瓜也端了出来,而后便转身打算要离开。

  他不愿在这里停留太久,他怕见到这种难以言喻的惨状,他更怕自己终有一日会忍不住,对蓦嫣说出所有的实情!

  可是,萧胤心知他的死穴所在,早就逼着他拿他母后发毒誓,要他一生守口如瓶,他又怎敢妄自开口?

  “萧念,事成之后,你会如愿见到你母后。”在莲生身后,萧胤眉目淡然,深邃的眼眸如今有几分空洞地闪烁着,微微眨了眨,其间暗藏的哀戚仿佛可以将人心也给剪碎了。坐在桌案旁,他端着碗,极慢极慢地吞咽着那温热的肉末青菜粥,似乎是借着那滋味得了些暖意,脸色不再如死灰了,可仍旧带着雪一般寂寂的白。咽了两口,他听了下来,止不住地咳嗽,却也还极力压抑着,让自己的言语不至于断断续续:“依着蓦蓦的性子,定不会待薄了你们母子的。”

  “待薄也罢,厚遇也罢。”莲生顿住了脚步,那已经日渐挺拔的身形透着一抹不应属于他这年龄的萧索,也不知为什么,突然便想起了她泪痕满腮的模样,好半天才涩涩地哑声挤出一句话:“说到底,她也不过是看着我,想着你罢了。”

  **********************************************

  蓦嫣一直不太理解,依照向晚枫素来矜傲的性子,即便是看在向软衾的面子上不好推脱,应了南蛮王那个猥琐大叔的邀约,可在大骊滞留了将近一个月,有再多养生方面的技术问题要探讨,也都该圆满了,可为什么还是不咸不淡地继续滞留着?

  后来,她结合着数次与向晚枫前往南蛮内廷赴宴的情形,左思右想了好几日,这才慢慢醒悟,向晚枫此行,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看上了南蛮王的宫殿里藏着的稀罕药材,许是想着要从那些药材里找出合适的,用以医治自己的家族宿疾吧。

  其实,有时想想,她觉得自己颇有些对不住向晚枫,以往,她时时因着萧胤身上的长寿阎王之毒而提心吊胆,甚至于,为了替他解毒,她是什么都愿意做的。可是如今,明知向晚枫有类似遗传病一般的家族宿疾,医治不妥便活不过二十五岁,可她却有点没心没肺,鲜少为他担心。

  而且,看向晚枫那胸有成竹的模样,似乎也的确是完全不怎么怕的。

  是不是因为在萧胤的手里吃了亏,所以,即便是向晚枫对她无微不至,她便也不肯再全心全意地付出感情了?

  有所保留总是好的,至少,绝不会再伤得如此重。

  两日之后,正逢农历六月二十四,南蛮一年一度的耍海盛会在点苍山下的洱海畔举行,据说,这一日不仅人人皆要盛装,还会在洱海畔进行龙舟赛,姑娘小伙儿都可以借着赛歌对调向心上人表白。

  作为南蛮王的座上嘉宾,向晚枫自然是要带着蓦嫣出席的,而莲生也随同他们一起前往。

  蓦嫣入乡随俗,着了一身南蛮的盛装,头上和身上层层叠叠的银饰压得她很辛苦。一路上,俊逸非凡的向晚枫自然是引人注目的,只不过,他身边带着蓦嫣,又是南蛮王的宾客,那些倾慕的女子也不敢对他放肆,只能远远含情脉脉地望着他。莲生就不一样了,他长得甚得姑娘青睐,且跟在软轿的后头,不时的被姑娘们抛来的鲜花首饰之类的物品打中,尴尬得他只是埋着头,虎着脸,一言不发。

  在洱海边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入了座,蓦嫣只见下头处处人山人海,热闹非凡,海子里的龙舟似乎也准备妥当了,只待南蛮王亲自敲响金锣,龙舟赛便可开始了。

  可是,南蛮王也不知被什么事给耽搁了,久久不曾出现,为了不耽搁吉时,南蛮的拜月教的祭司代替南蛮王敲响了金锣,龙舟赛便就开始了。

  蓦嫣对那龙舟赛的兴趣并不大,反倒是本能地东张西望之下,兀然发现莲生不见了。她正纳闷莲生是不是被春心荡漾的姑娘们给掳了去之时,高台下突然有了些微骚动,一队侍卫直奔他们而来,将蓦嫣和向晚枫团团围住。

  “这是什么意思?”向晚枫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侍卫首领,在瞥见那闪着寒光的刀锋时,唇角挤出了毫无笑意地笑容,语气甚为轻慢,却并不生气,那言语,与其说是带着怒意的质问,不如说是一种不屑一顾。

  “方才,有几名刺客前往王宫,不仅盗走了王上珍藏多年的玉液琼浆草,还想趁乱刺杀王上!”那侍卫首领自然是认得向晚枫的,言语恭恭敬敬,神色却满是戒备:“有知情人称,那些刺客与神医有着莫大的关系,这事,还望神医多多包涵,前往内廷,向王上做一番澄清。”

  蓦嫣本还莫名其妙,不知那刺客什么的怎么就与她们牵扯上了关系。可是,当她听到后半截,霎时便明白,那些盗药的刺客说不定是与萧胤有关的人,如今,定然是行迹败露,南蛮王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罪魁祸首,便就来找他们要人了。

  看来,萧胤到南蛮来,果然是心怀不轨的。

  如果她没有猜错,那玉液琼浆草定然是向晚枫觊觎的药材,他却先一步命人盗走,只为胁迫向晚枫医治他。

  他果然是时时刻刻都要抓住他人的把柄才有安全感的呵!

  “我与内子俱不认识什么刺客。”听说玉液琼浆草被盗,向晚枫哂然一笑,将蓦嫣护在身后,容颜森冷如覆三尺冰霜,幽瞳迸出点点致命幽寒,倨傲至极,似要冻结空气:“也没有必要去向谁澄清任何事!”

  见向晚枫毫无配合的意思,那侍卫首领也恼了,脸色一寒,说话也不客气起来:“既然如此,就请恕我等失礼了!”

  双方似乎正打算要动手,那海子里正在飞一般行进的龙舟突然发出了一声震天动地的爆炸,惊得众人尖叫呼喊,顿时便骚动混乱起来。接着,周围也陆续传出了爆炸声,趁着那些侍卫被混乱惊得目瞪口呆之时,向晚枫突然推了蓦嫣一把——

  蓦嫣站得不稳,往后一退,一脚踩空,竟然直直地往水里跌去!

  耳畔是呼啸的冷风,蓦嫣的身体象萧瑟秋风中凋零的花朵,急速地往下坠落。那一刻,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连临死前的恐怖也没有,平静得不像话。掉进水里的那一刹那,她突然难以抑制地恐惧了起来。

  如果向晚枫把她推下高台是为了要救她,那么,她这么仓促地落水,会不会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

  可是,一切容不得她多想,身上那沉重的首饰和繁芜的衣裙如同是绑在身上的一块石头,不停地将她往深处拖曳,缺氧的痛苦让她的肺如同要裂开一般狠狠疼痛着,黑暗极其迅速地席卷而来。

  在晕厥前的一刹那,她似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正飞快地朝着她游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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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3 I_icon_minitime周一 十月 11, 2010 4:39 am

以身为饵

  没有想到向晚枫会突然一下把蓦嫣从高台之上推进水里,那一刻,眼见着那若离枝白萼般下坠的身影,萧胤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也停跳了,理智在瞬间便消失得一丝也不剩,不顾尚彦柏的反对,只是本能地跟着一头扎进水里。

  他心知肚明,蓦嫣是个不折不扣的旱鸭子!

  许是因着三伏天的缘故,水并不是很冷,他很快便抓住了蓦嫣,几乎是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她托出水面。

  她已经晕厥了过去,也不知是身体使然还是受了惊吓,一张脸惨白如纸。而她的腹中,正在孕育他的骨肉——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便免不了揪得紧紧的。

  他并不清楚那正在行进中的数架龙舟为什么会突然发生爆炸,甚至于,周围各处也在不断发生爆炸,就连那观赛的高台如今也被炸毁了。南蛮王没有到场主持这耍海盛会,着实可疑,不过,那玉液琼浆草倒是的的确确在他的身上。此次潜入南蛮,他没打算要曝露身份,所以才会万事低调,而南蛮内廷中早有他安插的内应,在他的指示之下稍稍使点手段,为向晚枫拿到那玉液琼浆草本就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只是,他也不过刚刚才拿到那玉液琼浆才而已,究竟是谁点了水,把一切的矛头引到了向晚枫和蓦蓦身上?

  难道,那潜伏在南蛮内廷里的人被识破了?

  那么,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又是怎么回事?

  为何如此巧合,巧合得如同一个早就预设好的阴谋?

  一时之间,他理不清这纷乱的思绪,只是尽力地托着她往岸边游去。拜那爆炸所赐,不少人在水里扑腾,情势极为混乱,所以,他们也就不那么显眼了。上岸之后,心急如焚的尚彦柏正驾着马车东张西望,见到全身湿透的萧胤抱着蓦嫣,立马让他们上了马车。在车上,萧胤为蓦嫣号了号脉,发现她并无大碍,只是溺了几口水而已,狂跳的心这才渐渐平复下来。

  听尚彦柏说,向晚枫把蓦嫣推下水之后,那用以观赛的高台之上就发生了爆炸,那些侍卫死伤惨重,而向晚枫却不知去向。

  由此可见,这爆炸与突变,向晚枫定然是知情的,只怕,把蓦嫣推进水里,也是早就计划好的。

  只是,这么做或许的确是为了蓦嫣的安全着想,但,向晚枫难道不知蓦嫣不识水性么?

  萧胤为蓦嫣换上了干衣裳,可眉却紧紧蹙着,似有一抹思索之色在眉眼间,脑中不断预设着其间的可能性。

  而趁着一片混乱之际,那马车悄悄地向东驶去。

  ***************************************************

  夜凉如水之时,马车停在大汉宁州与南蛮交界的苗岭山的山脚下。因着这一带多是崎岖的山岭,所以,人烟稀少,山路难行,而苗岭山上有一道长约数十丈的峡谷,人称“天堑峡”,是两国交界处的天然屏障。

  萧胤坐在马车里一边守着蓦嫣,一边等着向晚枫脱身之后前来会合。

  这一切,自然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如今,聂云瀚率领的大队人马正潜伏在边境之上,只待他们越过苗岭山上的天堑峡,回到大汉的领地,便要开始与拜月教里应外合,大举进攻南蛮了。

  南蛮王阴险狡诈,信奉道术,为了长生不老,无所不用其极,当年,甚至在方士的怂恿之下逼迫拜月教献出镇教的法器用以练就仙丹,还索要尚年幼的圣女用以修炼房中术。拜月教的祭司无奈之下,不得不将暗中将拜月教的圣女与普通女子调换身份,并送到大汉来。那时,他在殷太后的监视之下,正韬光养晦,忙于部署夺回兵权之事,虽然察觉到了其中的异样,却也反应冷淡。直到后来,拜月教暗地里多次派长老来到大汉,表示向他效忠,而他也乐于借拜月教的内援攻下大骊,一举擒获阳奉阴违地南蛮王,双方这才一拍而合。

  只不过,他没有料到,早前在蓦嫣身边做婢女的蝶儿布,便是那拜月教的圣女。拜月教的祭司与长老忧心事成之后反遭他钳制,便先下手为强,指示蝶儿布掳了蓦嫣,想借以用青州的兵权来要挟他。

  那时,他看着蓦嫣,心里谋算的只是兵权和复仇,不过把她当做一枚棋子。后来,当他觉察到她目光里的倾慕与感激时,只是不动声色的冷笑,只因,那时,他还不知道,这个女子会成为他一生的牵挂。

  情,究竟是何时萌生的,又是何时茁壮的?为何这般悄无声息,令他全无防备,等到蓦然回首,却发现,他的记忆之中,已满是她的一颦一笑。

  她久久地昏睡着,一如既往地翻来覆去,极不安稳,似是噩梦连连。他伸手抚上她尚平坦的小腹,虽然还感觉不到那微弱的心跳,却也甚为奇异地有了那种为人父的感觉。毕竟,她的腹中,孕育的是他的孩子。

  他和蓦蓦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会不会像蓦蓦一样,一笑起来,眼儿便甜甜地弯作了豆角梢,一生起气,便撅着嘴闹脾气?这个孩子,以后是如她一般聪慧而坚强的,还是如他一般睿智而深沉的?

  他不是没有渴望过与她白头到老,儿孙承欢膝下,只是,如今的他,哪里还有这样的资格?

  多想有一个他和蓦蓦的孩子。

  多想多想。

  可是,这个孩子却是连老天也不期待的。既然生下来便注定是死胎,那么,长痛不如短痛,倒不如现下里便结束一切,永初后患。其实,他只需要戳一戳她腰上的几个穴道,这个尚未成型的孩子便会即刻化作一摊血水,永永远远地消失。

  只是,他却颤抖着手,怎么也戳不下去,接踵而来的罪恶感若一把锋利的弯刀,在他的胸口一刀一刀剜着,直到将那里剜出个巨大的空洞,怅然若失的空洞。那空洞如今正一寸寸地将他淹没,面对即将灭顶的痛苦,他无力反抗。

  为什么要逼他走入如此绝境?

  他不能为她留下一个孩子,那也就罢了,为何一定要逼着他亲手做这丧尽天良的弑子之举?

  若一旦蓦蓦知道,这个孩子是由他亲手下胎的,她会多么恨他?

  如果说,她肯为他煮粥是出于最后的感激和怜悯,那么,只怕以后,她会彻彻底底地与他恩断义绝了吧?

  其实,他已经做了那么多伤害她的事,又何必顾忌再多做一件?

  他要的不就是她彻彻底底地恨他,进而转身追寻属于她的幸福么?

  只是,反复思量,天人交战,他怎么也没办法下手,唯一能做的只是抱紧了她无声地哭泣。他素来是宁肯流血也不肯流泪的,可眼下,那从未流过的泪,一滴一滴没入她的发间,带着难以想象的灼热与疼痛,仿佛不是泪,而是一滴又一滴的血。紧紧握着她的手,他却只感觉到刺骨的冰冷,他努力地想要温暖她,却是束手无措,不知怎样才能让昏睡的她真真切切感觉到温暖,就只能这么等着,越来越绝望,越来越无望。

  薄唇反复摩挲着她的手,他伸出手,那么珍惜,那么轻柔地抚过她平静的睡颜,一寸一寸皆是眷恋。眼眸之中似乎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比熊熊的烈火灼烧得还要热,似乎只一眼,就燃烬了一切。

  他抱在怀中的,是与他已经无缘的妻子和孩子。

  只是,他还能再这样抱多久?

  ********************************************

  蓦嫣醒来之时,如玉的月光正照在她的脸上,带着一种幽冷噬骨的莫名寒意。她脑子一片混沌,好半晌反应不过来,不知自己经历了什么,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可是,当她看到坐在一旁的萧胤时,像是本能地激起了恐惧感一般,戒备地把自己蜷成一团,就连呼吸也在不自觉地发着抖。

  当她更清晰地发现他的目光一直瞅着她的小腹,手里还把玩着那金光闪闪的“涅槃针”时,她缩在角落里,心里有了极可怕的预感,就连牙床也不自觉地格格作响。“你,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发现自己已经换了衣裳,小腹似是微微有些酸痛,她颤抖着声音质问着,心中的恐惧随着他平静的神色开始无限扩大。

  蓦嫣那近乎本能的揣测和怀疑深深刺伤了萧胤。

  原来,他还什么也没有做,她便已经在心底认定了一切了么?看来,她说得一点也没错,在她心里,他不过是个无所不为的禽兽罢了。

  “你以为我做了什么?”明明气血翻涌,狠狠的疼痛在骨髓深处流窜,可他却不动声色地垂下眼,拾掇起那些“涅槃针”眸子被睫毛的阴影所遮掩,格外的深幽黝暗,隐藏着无尽的波澜,顺着她的猜测往下道:“我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为彼此解决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罢了。”

  既然她已经认定了他做过了什么,那么,他即便是就此背下了所有的罪,又有什么关系呢?

  “萧胤,他到底是你的骨肉呵!”被成功误导的蓦嫣神色愀然一变,被他话语中的“麻烦”二字给气得不断哆嗦,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汹涌浪潮,努力弥合的痛被突如其来的蛮力给撕裂了,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被流露出的绝望陡然劈开,一种似乎被闪电击中的感觉一瞬间贯穿了全身,最终,她只能咬牙切齿地含着泪,一字一字地指控着:“虎毒尚且不食子,可你竟然能够狠得下心——”

  “你不也说我是禽兽么,我为何狠不下心?我哪来的心?”她的决绝的指控,如利刃般刺入他的心。他略略一愣,接着,脸上便显出了冷冷的笑意,像是带着一种无所谓,如鬼魅一般狰狞狂妄,却也笑得凄凉,笑得绝望,笑出了隐隐泪意。半晌,他才敛了笑容,扭过头,不想被她看到他此刻黯枯无泽的眼睛,眸中的光芒淡了,散了,最后,只是余下空洞的怅惘:“向晚枫想要为你解气,故意变着法儿地折磨我,如今,他要的东西都在我手里,不怕他不肯就范。”

  她说得一点不错,向晚枫除了要她,还想要南蛮王珍藏的玉液琼浆草,如今,这两样东西都在他手里,他的确是有恃无恐,不怕等不来向晚枫的。只不过,那“就范”二字背后的含义并不是蓦嫣想象的那样。

  他不过是希望向晚枫能够带着她尽快离开南蛮,让他可以痛痛快快解脱罢了!

  蓦嫣垂下的睫毛,眼睫的尾翼在脸颊上涂了一层影,泪水终于忍不住潸然而下。而她就看着,看着那些无的液体在衣衫上缓慢晕散,像一只枯萎的手,茫茫然仓惶辗转,却怎么也抓不到那曾经的脉脉温存。“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喃喃自语,心底的难以言喻的痛楚潮水般涌出,噬咬着身体的每一个地方,疼得连视线也有些微模糊了,神色一片空洞,像是失魂落魄一般。

  知道诀别在即,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琢磨的复杂神色,垂眼掩住眼底的漩涡,他将自己的一切都隐藏在谁也看不见的阴影之中。“萧蓦嫣,你还真是犯贱!你之前不是大义凛然地教训叶思禹么?可你瞧瞧自己,和他有什么区别?”逼着自己挤出决绝地冷笑,他死命地在思绪里挣扎着,好一会儿,才睁开殷红的眸子:“你想不想听我说实话?”

  “我不听!”她猜得出他要说什么,只是蜷成一团,拼命地用手捣住耳朵。

  她不相信自己选错了男主,她也不相信自己一开始就爱错了人。

  “你不听也得听!”他残忍地扼住她的手,把曾经无比的悸动全都归于死寂,强迫她将他的言语一个字一个字地聆听仔细:“我一直都只是在利用你,利用你夺兵权,利用你挑拨太后兄妹的关系,利用你自以为是的感情牵制叶楚甚和向晚枫!”

  看着她的泪水绝了堤一般倾泻而出,看着她眼里无望的绝望,那是一种彻底的寒心。那瞬间,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她的心破碎了,红红的眼眶底,哀伤的眸底,模糊地映着他伤透了她心的脸容。她那绝望的眼神使他的心忽地就碎在了胸腔里,一地狼藉,再也收拾不起来。

  紧紧闭上眼,似是不忍看,再睁开时,他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这才能让自己平静地说出最后的一句话——

  “我其实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

  在她低低的呜咽声中,他终于松开了那钳制着她的手,冷漠却也利落地下了马车,不敢再在她的面前多呆一秒钟。下了车,他看着坐在一旁满脸不敢苟同的尚彦柏,还有站在远处一脸漠然不知已经到了多久的向晚枫。

  “怎么,下不了手么?!”见他步履不稳地走到近处,向晚枫的唇边突然绽开了一抹诡谲的笑意,像是带点说不出的快意,就连那明知故问地言语,也带着局外人的清醒和冷漠。“这世上,竟也有你萧胤下不了手的事么?”

  “算我求你——”瞳孔不禁一缩,自语般的呢喃,轻得不具重量,难以捕捉,随着尽碎的心,消散于风中,他的双眸盈满了哀伤,还有一种痛极了之后疲惫而虚弱的眸色。

  见他如同一个失魂落魄的影子,向晚枫哼了一声,脸上的笑意这才稍稍收敛了一些。“看在你求我的面子上,剖了你的心之后,我便为她下胎。”终将萧胤无法下手的事给应承了下来,向晚枫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想起他专程请自己到京师,拉下脸面相求之时的情景,只觉得不可思议:“只不过,那活剖人心的痛苦,你可受得了?”

  萧胤离开青州的那一日,他曾经坦言,自己医治不了那长寿阎王之毒,尔后,当他回到墨兰坞不久,萧胤便将他请到京师,承认那瑶池琉璃果已经被自己吃了。他当时只以为萧胤是无路可走,要他陪葬垫背,只是冷笑,却没想到,萧胤竟然肯将那医治他家族宿疾的方法告知,还愿意让他活剖了自己的心。

  只是,他更没有想到,萧胤开出的会是那么匪夷所思的条件。

  “我连长寿阎王毒发也能熬得住,还会怕什么?”听他说起了活剖人心之事,萧胤毫无惧色地淡淡一笑,整个人像是失了魂,逐渐涣散茫然的眼里有着再难抑制的虚弱无力:“我只希望你言出必行。”

  “萧胤,我还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半晌,向晚枫拢紧双眉,半眯着眼,说不清缘由地长叹一口气:“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语毕,他往马车所停之处而去,不一会儿,听着马车里传来柔声安慰的言语和蓦嫣断断续续地恸哭。萧胤只能站得远远的,看着那马车里隐隐绰绰的身影,逃避似的径自低下头,紧紧攥住手心里的一缕发丝。

  那是蓦蓦与他结发的那一缕青丝,是他留下的唯一属于她的东西。

  突然想起与她初次欢好的那一夜,她吻了他的左胸,靠在他的胸口说:“狸猫,我爱你。”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一世可以什么都没有,但一定不能没有她。

  可是,他能够把真相都告诉她吗?

  告诉她自己时日无多,告诉她自己最终也不过是油尽灯枯,看她伤心却还要强颜欢笑地陪在他身边吗?她从来就是一个爱人那般不留余地地女子,否则,在北夷之时,她便不会明知危险重重还要偷溜回岽丹来找他,否则,在噶达贡雪山之上,遇到灰狼,她便不会义无反顾冲上去搏斗,否则,在青州之时,她便不会明知四处都是谋害的陷阱,还执意要去紫金关助他一臂之力。明明已经那么恨他,可是,她却还是甘愿去向晚枫的身边,为他换取那根本就不存在的解药。

  这是一个爱人多么不留余地地女子,这就是所谓的不离不弃么?如果她为了要让他活着而不断地委屈自己,为他愁肠百转,为他黯然伤神,甚至于,当他撑不下去,她还有可能为了他而以身殉情,与其这样,他,宁可亲手斩断与她的这段情!

  他最擅长的便是谋算,所以,他为她谋算了之后的任何一种可能,铺设了绝对完美的后路。他要她过这世上最奢华尊贵的生活,他要她心想事成,手到擒来,他希望,她能够在这样的生活中逐渐忘记他。他能做的,便是把能够留下的都留给了她,即便是他不在了,还会有别的男人好好地爱她,疼她。

  她的男人,不是非他不可。

  在内廷之中,一日一日地渡内力给她,他身上用于御毒的内力也越来越少,原本是一年才发作一两次的长寿阎王竟然开始每隔三天便发作一次,使得他全身上下处处都是以“涅槃针”抵御疼痛所留下的黑色针孔。以至于,与她缠绵地时候,他不敢褪下衣袍,他怕她看到那些针孔。她那么聪明,一定会看出不对劲的,所以,让她以为是一种侮辱,未尝不是一种掩饰。

  只是,他记得那最初的一夜,他进入她的身体时,她明明那么痛,可是她却强挤出笑容,用腿圈住他的腰,只说不痛不痛。她说,不是只有床榻上才能做那事,桌上,椅子上,浴桶里,马背上,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她还说,爱一个人,不仅是要说的,也是要做的。

  其实,他对着她,真的一点也没有做戏。

  他的爱说不出口,所以,他只能做,一遍又一遍狠狠地做,连命也不要地做。

  往后的日子,她还会有别的男人,或许是向晚枫,或许是萧念,或者是聂云瀚,她在他们的身下婉转呻吟,他们对她做那些他曾经做过的事,她会不会有所比较?那一刻,她会不会想到他,那一刻,她会不会记起,最初的那一夜,他们无与伦比的快乐?

  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强求,一心要抓住那些不属于他的幸福。

  留不住的,终是留不住。

  回到大汉,向晚枫便可剖了他的心去炼翡翠还魂丹,医治那向家的家族宿疾了,这样,他算不算活在向晚枫的身上?他能不能借着向晚枫的眼,看着她走过每一年桃花开放的日子,看着她走过每一年冬雪飘零的日子,当她冷的时候,他能不能借着向晚枫的手,给她一点温暖,一点慰藉?

  其实,心知肚明,一切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一旦尸身入了土,哪里还会有什么魂魄?即便是有那佛家所谓的轮回,下一世,他却也不一定能遇上她了。

  向晚枫或许不是最爱她的人,可是,却绝对是一个最信守承诺最无所顾忌的人,由向晚枫陪着她,她才最是安全最为幸福。

  她想要一个大夫,于是,他便给她找了这天下最好的大夫。

  她想要美男如云的后宫,他便为她扫清一切的障碍,让她君临天下,成为女皇。

  我从没有喜欢过你,这,是他一生所说的最大一句谎言。

  从今往后,有人会代替他保护她,而她,也可以自己保护自己。

  所以,她已不再需要他了。

  所以,他也可以无牵无挂地离开了。

  *************************************

  上了苗岭山,站在“天堑峡”边,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峡谷中不断地升腾起雾气,两侧不知何时竟然悄悄牵起了滑索,原本不可能跨越的天堑,如今轻而易举便可通过。自从下了马车之后,蓦嫣便一直将头埋在向晚枫的怀里,再也不看萧胤一眼。

  萧胤不说话,只是以眼神示意尚彦柏先行,探一探路。确认一切无碍之后,尚彦柏吹响了清脆的叶笛,向晚枫便抱着蓦嫣乘那滑索顺利过了峡谷。

  滑索再回到“天堑峡”边时,山路上传来了嘈杂的声响。萧胤知道,定然是有追兵前来,正打算乘滑索逃离,却愕然发现,南蛮王带着侍卫亲自前来,而他手上的人质,竟然是莲生!

  萧胤不得不站在原地,自知,如今即便是要走,也走不成了,而且,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弃萧念于不顾的。迅速地思考对策,凝睇深思的同时,那眉目间忽然游过一丝迟疑,但很快地,旋即又恢复正常。

  迟迟查不出那隐于幕后的操纵者,或许是他撒出的食饵不够分量。

  那么,换他亲自做饵呢?

  “王上,他就是鬼医凌青墨!”印象中一如既往的甜腻嗓音,同行的还有双面阎罗娰霏卿。此刻,她看到萧胤,似乎是有些吃惊,却也仍旧掩不住那袭上眉梢的喜悦。

  “凌青墨?”南蛮王并不知道鬼医还有这另一个尊贵的身份,只是对这个名讳还有些熟悉的:“就是那让毁木措也吃了亏,还平白丢了瑶池琉璃果的人?”

  “没错。”娰霏卿点点头,附到南蛮王的耳边,似乎是又说了一些什么,片刻之后,只见南蛮王笑着点头。

  “玉液琼浆草和瑶池琉璃果都在我手上。”神色平静地开口,萧胤看了看那些侍卫,知道以自己如今的内力,定然是应付不了的,便指了指莲生:“我可以留下,不过,你得要放他走。”

  他知道,南蛮王是个老奸巨猾的人物,此刻,只消稍稍衡量,便明白谁更有挟持的价值。

  “你——”莲生听见萧胤如此的言语,突然瞪大了眼,直到那南蛮王示意侍卫松开对他的束缚,他也仍旧僵在原地,好一会儿不知所措。

  萧胤上前拉过他,将他送上那滑索,临行之前,压低了声音,只嘱咐了一句话:“萧念,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的事。”

  尔后,滑索载着莲生迅速往峡谷的另一边而去。

  直到眼见那滑索又滑了回来,萧胤才敛了笑容,尔后,他抡起剑,毅然斩断了那滑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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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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