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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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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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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_
帖子主题: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I_icon_minitime周一 九月 06, 2010 10:28 pm

命犯桃花

  而她,正巧就是绿晋江传说中无虐不欢的这样一名家伙,根据读者的总结,她的后妈指导思想一直坚定不移地秉承着如下规则——

  虐完男主虐女主,虐完主角虐配角,能全部虐死,就坚决不放过一个活口!即便是所谓的“HE”,也必然和传统意义上的不同,多半是什么满门抄斩,一起嗝屁之流,绝对不值得进行任何温情脉脉的HE期待!

  于是,在一次又一次痛苦不堪的虐身加虐心之后,她不顾读者的强烈反对,舒心地虐死了万年坑里备受追捧的华丽男主,也终于收到了第一个声泪俱下的负分留言。

  “[投诉] №1 网友:老子恨后妈评论《XX未OO》 打分:-2

  发表时间:2009-10-26 00:00:00 所评章节:110

  后妈大人,你可知道,虐死男主,对于女主而言,是多么致命滴打击?

  当你为自己滴变态虐欲得到满足而奸笑时,

  你可知,女主在经受着怎样生不如死滴煎熬?

  你这个猥琐滴无良后妈!

  我代表女主,代表群众,代表月亮,诅咒你就此穿越,

  命犯桃花一朵朵,没有一朵能结果,

  克父克母克男主,克死几个算几个!”

  毫无疑问,此留言所蕴含的愤怒是空前绝后的,所控诉的内容是全然□的,所进行的指责是毫不避讳的,就连诅咒也是那么迎风36°角,华丽而充满诗意的!

  久在晋江泡,哪怕负分砸?

  后妈冷笑着翻了个白眼,对此诅咒完全不以为意,甚至恶趣味地打定主意,结文之时一定要将女主也一并虐死,斩草需除根,这样才能做到干干净净,清洁溜溜,方能虐得尽兴,虐得彻底。
  
  又看了一眼那条负分留言,后妈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索性关了电脑全无顾忌地去床上挺尸去了。

  也许是那充满控诉的负分诅咒生了效,也或许是后妈素来人品不良遭了报应,总之,后妈一闭眼就开始做噩梦。

 
 在睡梦里,那些惨死在她笔下的男女角色集结一堂,拿着各式各样的刑具和凶器,一路无休止地追着她喊打喊抓要砍要杀。她被追得鸡飞狗跳,上天无路,下地无
门,走投无路之下,只得跪倒在地,祈求老天爷能够恩赐她一个避祸赎罪的机会,却万万没想到,早已经看她极不顺眼的老天也竟凭空劈下一个巨响的旱天雷,斥责
她手段狠毒虐人无数,非要她将自己写过的虐人段子通通尝试一遍,才能赎罪脱身,逃过这场劫难。

  孰是梦境,孰是现实?

 
 俗话说得好,夜路走得多了,终会遇见鬼,等到那阴阳怪气的梦好不容易做完了,后妈想睁眼醒过来,却只感到无能为力,眼前一片漆黑,就连呼吸也觉得十分困
难,仿佛随时可能窒息过去,令她不禁怀疑,是不是某个愤懑的读者又扔下了充满控诉的负分留言,诅咒她在睡觉的时候窒息而死?
  
 
 后妈越想越觉得诡异,不由得一着急,想大声叫,迫使自己尽快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岂知,卯足了力气发出的一声大吼,却变成了一声并不响亮的啼哭,那个瞬
间,她只觉得眼前一片刺眼的光亮,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随着呼吸迅速灌入肺部,促使那麻木的知觉在瞬间便复苏了过来,生生的疼痛。

  还没待后妈睁开眼,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就在耳边响起了。

  “殷贵妃抱走了我的儿子,没想到,竟然舍得把自己刚出生的女儿给送过来。”
  
  许是身为作者天生的直觉,后妈突然开始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一片混沌中微微睁开眼。

  在适应了甫睁眼时的不适后,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个容貌端丽的女子,惨白的脸上透着即将陨灭的青灰色,额角尚未干涸的汗滴和凌乱的发丝使其看起来很是虚弱,在急促的呼吸声,似乎已是奄奄一息。

  这女人是谁?!

  后妈满脑子问号,想舒活舒活手脚的筋骨,却发现手脚都像是棉花一般软弱无力,诧异地想低头看,这才发觉,自己的身体竟俨然是个刚出生的婴儿!

  虽然思维有点接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可是,身为无良作者的直觉却促使后妈仔仔细细地观察周围。在快速扫了一眼周遭的情况之后,那一瞬,她立即就明白了自己如今大约是怎生的处境了。
  
  这是个颇为古色古香的厢房,无论是陈设还是布置,都脱不了浓而重的红楼味。
  
 
 “王妃,殷贵妃好像早就知道自己怀的不是个男孩,她听说您也即将临盆,竟然趁着陛下祭天斋宫之时瞒天过海,强行用药汁将孩子提早催生出来,换走了我们的
小世子。”一旁有个侍女打扮的女子满脸愁容,一边收拾着床边矮桌上的杂物,一边感慨:“她送来的这个女娃儿出生时尚未足月,就这么硬生生地被药汁给催了出
来,如此先天不足,也不知以后能不能养得活。”
  
 
 “身在这帝王之家,本就是一种不幸,养得活,不过是造化,若是死了,倒也好,未尝不是一种解脱。”那被称作王妃的女人苦苦一笑,低下头看着襁褓中的她,
眼眸中流转着复杂的光芒:“殷贵妃出生名门贵族,家势绝非后宫其他妃嫔可以比拟的。她之所以能冠绝后宫,不仅是源于陛下迷恋她那倾国倾城的容貌,还因为她
那毫无顾忌的狠辣性子。母仪天下的后位,她觊觎许久了,梁皇后出生布衣之家,素来就柔弱,且不得陛下欢心,这一次,她身怀有孕,若是能为陛下生下皇长子,
那么,她和她的族人便有足够的理由怂恿陛下废后另立了。”

  侍女停下手中的动作,不解地看向王妃:“可是,王妃,她拿个半死的女娃儿换走了小世子,冒充是自己的儿子,日后,我们又该拿什么向王爷交代?!”

 
 “你以为,我们会有命活着离开这里么?”略微顿了顿,王妃似乎是忆起了过往的一些什么,唇边苦涩的笑纹渐渐变得冷漠了起来:“皇太后薨逝之时,陛下明知
我怀有身孕,仍旧以代王爷守孝为借口,诏令我入宫。那时,我便就知道,在这皇宫里,我的身份不过是个囚徒。王爷手里毕竟掌管着雄兵数十万,即便是早有约
定,陛下也定然是有所顾忌的。”

  “您的意思是,陛下担心王爷会起兵谋反?!”侍女大惊失色,倒抽一口气,用手捣着唇,满脸的惊愕,好半晌才压低声音,嗫嗫嚅嚅地开口:“原来,陛下是想拿您做人质,借以要挟王爷!?”
  
 
 王妃点点头:“在这深宫里,你我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小世子虽然被殷贵妃抱走了,可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至少,小世
子日后能在陛下和殷氏一门的庇佑之下,好好活着,若是陛下真的废了梁皇后,立了殷贵妃,那么,小世子日后说不定会成为君临天下的帝王。”

  “那这个女娃儿呢?”侍女看了看襁褓中的她,眼神充满了怜悯,忍不住伸手将她抱起来:“殷贵妃也实在是心狠,竟然连自己的女儿也舍得抛弃。”

  王妃费力地从侍女手中将后妈接了过来,看着她那滴溜溜的眼,无奈地笑:“既然你娘亲如今不要你了,那么,我就姑且做你娘亲吧。蓦然回首,花尽嫣然,你就叫蓦嫣吧,希望你是个有福的孩子,能够在这深宫之中,静静地长大。”

  后妈愣愣地看着眼前笑得很有母性光辉的王妃,脑子却在急速消化着眼前看见和方才听见的诸多信息,末了,她不由幡然醒悟——

  悲催,这分明就是极其标准的魂穿重生式的故事开头呀!

  她果然是穿越了!

  只不过,一穿过来就遭遇这么狗血复杂的“狸猫换太子”掉包计,实在是堪称霹雳天雷,也不知是哪个缺乏想象力的家伙构思出来的倒灶情节!

  她一边在心里鄙夷地乌拉乌拉咒骂了一大串,一边却又暗暗地卯足力气较劲。
  
  看来,那个留言诅咒她穿越的读者八成也是在绿晋江码字的家伙,所以,她才会遭受如此诅咒,被莫名其妙地卷入这场穿越游戏。

  谈到穿越,总摆脱不了那些繁芜的朝堂争端,明枪暗战,也定然少不了用以吸引人眼球的风花雪月,儿女情长。

  这么新鲜刺激的游戏,玩玩,也无妨。

  只不过,希望那些万能的穿越定律也同样适用于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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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I_icon_minitime周一 九月 06, 2010 10:36 pm

囚徒生涯

  蓦然回首,花尽嫣然。

  又是一年妖娆春日来到,即便是在这寂寂深宫的殿宇重重间,也可以见到那娇柔的桃花粉瓣在风中轻轻旋舞着,飘摇着,转瞬便坠向地面。

  岁月荏苒,一晃便是二十个年头过去了。

  如今,昭和郡主萧蓦嫣已是个双十年华的老姑娘了。

  这么些年来,她顶着卫王萧翼独生女的名号,一直被软禁在这与西苑冷宫毗邻的寒英殿里。说得冠冕堂皇些,她住在这里是为卫王守孝,可实质上,她则是个没有自由的囚徒,或者说,是人质。
  
  守孝,多么崇高而伟大的借口!

  有人说,一登九五,六亲情绝。

  这话一点也不假。
 
  想当年,卫王萧翼与先皇萧齑乃是一母所出的亲兄弟,萧齑承继了帝位,君临天下,萧翼则被册封为卫王,手握数十万兵权,镇守北疆边境。兄弟俩一直同气连襟,全无罅隙,直到他们的母亲懿德皇太后薨逝,按照规矩,萧翼本该亲自前往京都守孝三年,却碍于北夷虎视眈眈,无法脱身。身为帝君的萧齑通情达理,便诏令卫王妃沈若冰入宫,由她代替萧翼向亡母尽最后的孝道。
  
  可实际上,身为帝君的萧齑是忌讳萧翼手中所掌握的兵权,担心他久居北疆衍生谋反之心,才想出了这么一条计策,希望借此牵制他。

  沈若冰在入宫前便已经有了身孕,可巧的是,后来,沈若冰竟然与萧齑最宠爱的贵妃殷璇玑同于九月初九生产,殷璇玑诞下了皇长子萧胤,而沈若冰则生下了体弱多病的昭和郡主萧蓦嫣。
  
  殷璇玑生下萧胤之后,萧齑欣喜若狂,立马将萧胤立为皇太子,又毅然废掉了素来不得其欢心的皇后梁如意,改立殷璇玑做了皇后。
 
  反观卫王妃沈若冰,她生产时落下了很严重的病根,承受不住长途颠簸与气候突变,即便是守孝之期结束,也仍旧留驻在内廷里,没有回到北疆。苦苦撑了八年之后,她终于药石罔治,与世长辞了。而蓦嫣生来便先天不足,体质虚弱,病痛不断。见此情形,萧齑又摆出一副慈爱仁君的嘴脸,诏令蓦嫣继续留居内廷,表面上是让她安心养好身体,可实际上却是继续将其留做人质。
  
  直到三年前,萧齑驾崩,皇太子萧胤于灵柩前继位,登基为孝睿皇帝。镇守北疆多年的萧翼也终于自青州军营赶回京都奔丧。据传,他在乾坤殿抚灵恸哭了三天三夜,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伤心,尔后,便说不清缘由地猝然薨逝了。

  就这样,蓦嫣父母双亡,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女。

  岂料,登基之后的萧胤也如法炮制,竟然不允已成孤女的蓦嫣返回青州卫王府,诏令她继续留驻内廷,为其父萧翼守孝三年。

  当然,这不过又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实情却是,萧翼薨逝在乾坤殿以后,在其身上并未找到号令青州数十万士卒的兵符,萧胤无奈之下,只好把蓦嫣当做是人质,软禁在寒英殿。
 
  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会同情蓦嫣这坎坷多舛的遭遇,可对于蓦嫣自己而言,她却从不认为变成了孤女或者继续做囚徒是多么值得怜悯的事。
 
  此时,凌波水榭之上,她正捧着手里的绢宣籍册看得入神。因守孝之期尚未结束,所以,她身上的衣裙皆是缟素,全身上下不见任何首饰妆点,就连如墨的青丝也只是简单地束在脑后。当然,许是拜当年那催生的药汁所赐,她从小便体弱多病,直到四岁才能勉强站立,双腿至今也不能正常行走,只能坐木制的轮椅。

  暖风扑面,花香怡人,她却仿佛对周遭那一片草长莺飞的景象视而不见,只是如痴如醉的翻阅着那卷国史《千秋策》,沉浸于翰墨书香之中,似乎已经达到了浑然忘我的境界。
  
  “郡主!”

  远远地,一个做丫鬟打扮的女子急匆匆地跑来,边跑边高声大喊,惊动了正在痴然阅读的她。
  
  蓦嫣抬起头,不明就里地望向那女子奔跑而来的方向。

  这个女子是蓦嫣的唯一的侍女,名唤蝶儿布,是南蛮进贡的异族女子,因出身来历的特殊,才被分配到这幽僻的寒英殿侍奉蓦嫣,迄今为止,已有数年了。
 
  片刻之后,蝶儿布终于气喘吁吁地过来了。她大咧咧地叉着腰,喘了好大一口气才连珠炮似的开口:“郡主,御用藏书库的管事太监说,您最近要找的那些经史子集都是独一无二的珍藏品,就连陛下也常常翻阅,若是一个不慎,出了点什么纰漏,他担待不起。倘若您实在想看,除非以后——”略微顿了顿,吞了吞口水,像是怕谁听见会惹出祸事一般,她将声音稍稍压低,附到蓦嫣的耳边:“除非以后能再给他多一倍的打赏,事情便能成。”

  “什么?还要多一倍的打赏!?”

  蓦嫣蹙起眉,眼波流转,双眸中潋滟着莫可奈何,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极为头疼。
  
  穿越之后的这二十年里,她凭着身为后妈作者的强大想象力,曾经为自己的未来预设了无数种可能,每一种都是财色兼收扬眉得意的,可惜,那万能的穿越定律显然是不可靠的,时至今日,这些美好的可能性无一顺遂她的心愿。

  谁说穿过来就一定是倾国倾城无所不能的女主?
 
  仔细想来,穿越之前,她是个极懒极馋的草根小民,既不曾加入什么派系,也没什么野心,不屑巴结领导,不擅笼络人心,读书时学的是最废柴的专业,既不会造核武器,也不会搞发明创造,上战场挥不动刀剑,下厨房舞不动锅铲,生平也就仅会耍两句贫嘴,酸几句文言文,唯一的爱好便是在晋江写写虐文,娱人娱己,堪称是百无一用。
 
  再瞧瞧她,身世坎坷,命途多舛,自小病痛缠身,相当于半个残废,虽然身为皇室郡主,却惨被无限期软禁,如今,就连个小小的太监也敢爬到她的头上来撒野。别对她说什么“淡极始知花更艳”的安慰话,她时时照镜子,看着自己面无三两肉的模样,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个标准的炮灰级女配。
  
  幸运的是,她一穿过来就生活在内廷之中,衣食无虞,不用为了生计四处奔波,要是她穿越到市井小民家中,难道要让她自主创业,去市集里摆个小摊子,效仿豆腐西施,卖“后妈牌”红桥猪儿粑么?

  所以,久而久之的,她,接受现实,不得不,淡定了。如今,她基本已经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浪漫构想了,只希望能够平平淡淡地混吃等死。
 
  内廷虽然每个月照例会向妃嫔媵嫱发放月例银,可是,内廷众人皆知她虽身为郡主,却是父母双亡,处境尴尬,所以,明着里不动声色,可暗地里却都敢从她这里沾点便宜贴自己的腰包。就这样,属于她的月例银经过层层盘剥,往往到了她手中,已经只剩十之一二了。反正衣食方面都有人打理,粗茶淡饭更能体现健康理念,即便知道自己在某些方面受了他人的欺负,可申诉也绝没有说公道话的人,她便也就懒得去介意了。

  别人的月例银用以向采办的太监购置些胭脂水粉珠玉钗环什么的,可她的月例银,却几乎都孝敬给了御用藏书库的管事太监,只为了悄悄从其手中拿到自己想看的书籍卷册,以打发这遥遥无期的囚徒生涯。

  如今,那管事太监大约是笃定她好欺负,便这么肆无忌惮地狮子大开口,想要敲她的竹杠。
  
  “我当即就一口回绝了他,他便恼羞成怒,硬是拿鸡毛掸子把我从藏书库给撵了出来。”蝶儿布愤愤不平地看着蓦嫣,微微噘着嘴,精致的小脸上染着微红的薄晕:“郡主,我们没有那么多银钱打赏他呵,你看这可如何是好?”

  蓦嫣摇头失笑,唇角微挑,笑意仍旧,满脸却都是最无可奈何的表情:“哎,这世道,真是冷漠且现实,难怪有人说,有钱堪使磨推鬼!”她兀自拍了拍轮椅的木把手,长长地叹了口气:“也罢,也罢,最不济,看完这卷《千秋策》,我便不再看就是了。”

  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么?

  蝶儿布知道,蓦嫣这么说,一定是又将那些过分的欺侮给隐忍了。片刻之后,她看着空空如也的石桌,突然想起了一个极重要的问题:“郡主,方才可有人给你送午膳过来?”
  
  蓦嫣眼睛依旧盯着书,就连答话也显得心不在焉的:“你不说,我倒给忘记了。”她行动不便,消耗不大,素来吃得也不多,再加上性情淡漠,往往对很多事都持马虎将就的态度,对这些生活小细节更是不在意。

  一听这话,蝶儿布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如今都已经快申时了,膳房那边竟然还没给您送午膳过来?!”她懊恼地挽起袖子,转身便打算去膳房讨个说法:“一定又是被送膳食的那些宫娥给私吞了,简直是欺人太甚!我找她们算账去!”

  “算了,蝶儿布,昨日的晚膳不是还余下了几个点心未动么?你给我端来便成。”蓦嫣不甚在意地开口,手轻轻地一挥,阻止了她=蝶儿布接下来的举动。这样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早就见怪不怪了,没必要大肆声张。“我现在只想快些把这册《千秋策》给看完。”

  蝶儿布摇摇头,对她的凡是不在乎很不赞同,却又莫可奈何。幸好有她在郡主身边照看着,要不然,依照郡主这性子,只怕会被人骑到头上去撒野。

  “这书有什么好看的,引得郡主你如痴如醉。”她凑近去看蓦嫣手里的那卷《千秋策》,只见那如雪一般的绢宣书页空白处用殷红的朱砂写着不少批阅文字,可惜却甚为潦草,龙飞凤舞的,她一个都不认识。

  “精彩的并不是这书的内容,而是旁边这些批注。”蓦嫣唇边泛起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纤细的手指沿着书页边缘缓缓擦过,颇有爱不释手的意味:“这些批注,堪称字字珠玑,丝丝入扣!我想,这批注之人定然是个胸怀大志,颇有见地之辈。”

  “既然郡主这么喜欢,不如就将这册典籍给私藏起来得了。”蝶儿布俏皮地吐吐舌头,出了个馊主意:“反正呀,我是断然不会再去藏书库了,想想那管事老阉狗的恶心嘴脸,我连隔年的年夜饭都会吐出来!”

  蓦嫣狡黠地弯唇浅笑,轻轻慢慢不过一句话:“我有说过要你拿去还他么?!”
  
  蝶儿布略微愣了愣,当意识到蓦嫣的用意时,这才露齿会心一笑。

  待得蝶儿布端来了一小碟子点心,蓦嫣便吩咐她回寒英殿去打扫,自己则是就着书,食不知味地将那碟子点心给消耗尽了。
 
  《千秋策》乃是国史,记载了开国近五百年来各代帝王将相的逸事。如今,她正看到百年前文成帝萧桓因厌弃江山权势,毅然将皇位禅让给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自己则协同甚为宠爱的袁妃一同远走天涯那一段。而那批注文字之人似是极为不屑编纂书册之人的功名利禄论,批阅的文字极其尖锐,句句如刀剑,言辞之间对文成帝的举动很是钦佩。蓦嫣对文成帝的逸事倒没什么感触,反是对那段批阅文字很是赞赏,末了,当看到那甚合己意之处,她便忘形地执起一根竹筷,胡乱将那空碟子敲得铛铛响,摇头晃脑地胡乱念叨起来。

  “举樽对月桃夭俏,江山几多娇,韶华若水磨消。诗酒琴箫,纵情年少,虚名一笔勾销。 邀君为伴任逍遥,缤纷几多朝,春华秋实不老。把盏听潮,莫负今宵,恩怨尽付谈笑。”
  
  正当她念叨时,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风,她本能地抬手想要遮住眼,不想,手里的书册却掉到了地上。她弯下腰,费力地想要伸手去捡拾那本书。

  就在那一刻,一双玄色绣缎的软底靴子出现在了萧蓦嫣的视线里,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一双修长的手抢在她的前头,拾起了那册书。

  蓦嫣盯着那只靴子,有片刻的错愕。那靴面上的金线浅得近似于牙色,绣出甚为精细的宗彝纹,一尘不染。她到底在这内廷中生活了二十年,即便是不良于行,却也有着基本的常识。
  
  这样的靴子,整个皇廷之中,只有一个人能穿上脚,那便是——

  当朝孝睿皇帝萧胤!

  蓦嫣压下心头的愕然,坦然仰起脸,迎着初春的暖阳,望向那站在面前的人。烁金的阳光倾泻而下,沿着他的身形轮廓投下暗暗的阴影,她的眼一时不能适应如此强烈的光亮,只好眯成一条缝才能看清来人的模样。

  这是二十年来,她第一次看见当年“狸猫换太子”掉包计中的另一个当事人。
   
  萧家的男人集合了数代优良基因的遗传,无疑皆是长得高大而英俊,而眼前的萧胤,分明就称得上是良品中的极品。桀骜飞扬却微微蹙起的眉,深邃似寒星且犀利而凌厉的丹凤眼,就连鼻子也高挺而轮廓分明,唇形更是堪称完美。他身着明紫色的云锦妆花纱四合盘领窄袖常服,前襟上头用金线绣着如意云团与驾雾腾龙,发间挽着玉簪,站在她的面前,高大如同神祗,更显得器宇轩昂。
  
  这个男人,是一把将刃隐藏在鞘中的剑,静水深流,藏而不露,倘若是只看外表,绝对无人能揣测出他其实有多么致命。

  再反观之自身,照理,她本应该继承了当朝第一美人殷璇玑的绝色容颜,却不知是受了那催生药汁的影响,还是自身人品太差遭了报应,她不仅是身子骨羸弱不堪,就连容貌也没有任何赘述的必要,只需八个字便可形容。

  蒲柳之姿,难登大雅。

  近在咫尺的萧胤脸色看起来甚为平静,不经意地翻了翻被自己抢先拾起的《千秋策》,眉宇间不觉便蓄出了云淡风清的笑意,凤目半合,浓密修长的睫毛将他眼底微微浮现的波澜巧妙地掩饰住了。
 
  那一刻,蓦嫣实在很想谄媚地笑着问个问题,顺道寒暄上那么一句——

  狸猫陛下,初次见面,请问,你是不是我的男主?

  只不过,想归想,她还没有蠢到自找死路的地步。

  挤出有些僵硬的笑容,她刻意咬文嚼字地恭敬开口,把个柔弱胆怯的女子给扮演得入木三分:“昭和郡主萧蓦嫣参见陛下,请陛下恕臣妹行动不便,礼数不周之罪。”
 
  “王妹不必多礼。”萧胤微微眯起双眼,深敛在眸底的光芒让人难以臆测他的心思,声音如玉暖生香,温润清越。虽然保持着和煦的笑脸,可他却静静扫了一眼周遭的环境,挑高的眉梢显得高深莫测:“王妹久居这幽僻之所,朕政务缠身,一直不曾来探望过,正巧今日闲暇,便过来了。”他说得轻描淡写,看似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的《千秋策》给放置到石桌上,微微瞥了蓦嫣一眼,唇角凝着一丝询问,从容而优雅:“不知王妹在此处住得可还习惯么?”

  蓦嫣心知肚明,萧胤在忽视了她这么多年之后,今日居然不请自来地对她这囚徒表示关切,简直就是狸猫给鸡拜年。她心无旁骛地直视前方,就连语气也变得客套起来:“蒙陛下恩宠,此地清幽宁静,甚合臣妹的心意。”

  “如此甚好。”萧胤看着她那低眉顺目的恭顺模样,黑眸愈显幽黯。沉默片刻之后,他似笑非笑,以凌迟心跳的步子极慢地自她身边移开,慵懒地落座在一旁的石凳上,突兀地开口:“倘若朕没有记错,下个月,王妹为王叔所尽的守孝之期便圆满了。”

  蓦嫣闹不准这狸猫皇帝有如此询问目的何在,只觉得他目光灼灼,眼波如同利剑,所到之处像是能将人给戳个窟窿,很有点不怀好意的感觉,只讷讷地应了一声,便不动声色地低下头,避开他毫不掩饰的窥视。

  “朕一直以来忽略了王妹,累得王妹双十年华尚待字闺中,朕深感愧疚。”萧胤故作愧疚地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淡了些,可双眸却越发显得熠熠发亮:“朕寻思着为王妹找个好归宿,不知王妹意下如何?”

  好归宿?!

  难不成,这狸猫皇帝有做媒婆的独特癖好?

  蓦嫣心底暗暗泛起了嘀咕,可表面上依然一派谦恭,继续低垂着头伪装柔弱女子:“一切听凭陛下的安排。”

  听她这么一说,萧胤玩味地斜睨了蓦嫣一眼,眸光闪烁,倒是嘴角那抹笑,始终未曾褪去:“那好,看来王妹无什异议,那朕定会尽全力为你择觅一位如意郎君。”

  看来,这狸猫皇帝今天过来探望她的目的,就是为了知会她一声,他已经决定把她这吃白饭的米虫给扫地出门了。

  可是,既然要扫地出门,为何不干脆让她回青州卫王府呢?

  所以,他这今日的举动背后实在是疑点重重。极有可能是另有谋算的,说不定,他是打算用指婚做幌子,把她给送到别处去,换个环境继续软禁她。

  “臣妹谢陛下抬爱。”蓦嫣暗自瘪瘪嘴,颇为不在意地随意道了个谢。做囚犯嘛,在哪里做不是一样?有差别么?她不自觉地耸耸肩膀,斟酌了好一会儿才复又开口:“不过,臣妹尚有一事相求,希望陛下恩准。”

  “哦?”萧胤扬起眉梢,将她那自以为隐秘的小动作全然纳入眼中,不经意地将双眸眯起,细细弯着,两道目光若上弦月的清辉,儒雅而俊秀:“说来听听,你有何事相求?”
 
  “臣妹素来就嗜书,听闻藏书库里有很多珍贵典籍,便寻思着……”她狡黠地转转眼珠,指甲不自觉地抠着轮椅的木把手,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字眼。

  还不等她说到重点,萧胤便径自起身,解下腰间佩戴的那块玉玦,状似随意地扔到她的怀中,不声不响地转身便走,只留下一脸错愕的蓦嫣拿着玉玦望着他颀长俊朗的背影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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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I_icon_minitime周一 九月 06, 2010 10:41 pm

乱点鸳鸯

  如此一来,蓦嫣便就明白了,那块玉玦的效用,多半也和皇帝的手谕差不离了。
  
  惊喜之下,蓦嫣便将那块玉玦如同狗铃铛一般给拴在脖子上,以防弄丢。
   
  不仅仅是藏书库的管事太监,很快的,就连膳房、衣帽局、采买司,甚至是浣衣局的管事们也开始对她争相巴结了。往日那不冷不热的态度骤然变成了摇尾阿谀的刻意讨好,仿佛一夕之间,经那玉玦的认可之后,她的身份变成了翻身做主把歌唱的农奴,骤然发生了极为戏剧性的全颠覆转变,令她不得不摇头感慨世态炎凉,人心不古。

  待得她守孝期满之后,朝堂上真的传来了消息,萧胤在早朝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下诏书将她这昭和郡主指婚给了徽州叶家的长子。甚而至于,为了表示对这桩指婚的重视,萧胤会御驾亲往徽州送嫁。

  而她,也被萧胤派来的侍卫自寒英殿接到了守卫森严的舞华殿,侍奉她的宫娥太监一夕之间就多了起来,别扭之余,她的行动也不复之前的随性自由了。不过,也多亏有蝶儿布这个包打听在身边,时至此时,蓦嫣才算搞清萧胤给她指婚的叶家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前左丞相叶翎是先皇萧齑的太子太傅,先皇还在世之时,他因不满先皇宠信国舅殷钺旒,坚决反对增收赋税的新政令推行,在遭受殷氏一族的排挤后,愤然辞官归乡,改行经商。叶家家底本就殷实,近年来叶翎的长子承继了家业,手腕高超,经商有道,财富日积月累,如今竟然一跃便成了当朝首富之家。

  不过,更重要的是,这叶翎早前与卫王萧翼乃是政见相悖,针锋相对的政敌!
  
  蓦嫣早就猜到那狸猫皇帝的指婚不会是安了什么好心眼,这下子,她便更加笃定了,依着她卫王独女的身份,若真的嫁到叶家去,决计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可是,人在砧板上,她又能如何呢?

  如今,自己的小命就如同萧胤手心里的一只小蚂蚁,他只需要一个手指轻轻一摁,就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若是要怪,只能怪那抓她来穿越的无良家伙,竟然给她安排如此多舛的命途,且走的总是背时运。

  既然莫可奈何,倒不如听天由命。

  在这样的心理支持下,蓦嫣便继续过着米虫兼书虫的生活。而膳房最近送来的膳食档次也似乎是越来越高了,竟然时时有她从没见过从没听说过的菜肴和药膳,像是存心要把她这块常年害病的无肉排骨给硬养出几两肉来。
 
  晚膳时分,蓦嫣依旧拿着那《千秋策》看得津津有味,心不在焉地摒退了那一大票负责传膳的宫娥太监,她直到将最后一页看完,这才放松地长吁一口气。尔后,对着那一大桌丰盛的菜肴和药膳,她怔忪地举起筷子却似乎不知该从哪里下手,琢磨了好久,才夹了一块带着薄荷清香味的糕点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着。

  “郡主,陛下将您下嫁到徽州叶家去,您难道不担心其中有诈么?”见她和平素一样,仍旧是一副没心没肺万事不愁的模样,蝶儿布倒似乎是有些沉不住气了,忍不住出声询问:“却为何还像个没事人一般?”
 
  将嘴里的点心全数咽下去,蓦嫣啧啧嘴,舔了舔手指,翻着白眼哼了一哼:“其中有诈是必然的,可是,我即便担心,又能有何效用呢?”再次举筷,夹起了一块很像是被炖软的鹿筋,放进嘴里,她才复又口齿不清地应道:“常言道,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其余的,既然非我意愿所能掌握,那么,不如都随缘吧。”

  “郡主,你不知道——”听她这么说,蝶儿布急了,张嘴便说出了一些似乎不该说出的话,却又立刻发觉了,便就立刻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脸色煞白,开始嗫嗫嚅嚅地企图掩饰自己的失言。

  “我不知道什么?”端起桌上那三件一套的盖碗青瓷茶杯,以杯盖滑过杯缘,再啜了一口热烫的香茗,她像不认识蝶儿布一般疑惑地瞥了一眼,语气很是淡然:“你今日似乎有些不对劲,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

  咬咬牙,蝶儿布抬起头,凑到她的面前,直直地看着她的眼,一字一字认真地道出自己所知道的消息:“郡主,你不知道,倘若你继续留在这宫里,定然是活不长久的。”

  “你是说,有人要杀我?”蓦嫣微微一愣,将手里的盖碗青瓷茶杯搁到桌上,笑容瞬间就变得僵硬了。一时之间,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与自己相处了数年的小丫头,竟然是这等的陌生与诡谲,让人完全看不透。

  不过,她了解蝶儿布的性格,知道蝶儿布如此认真,定然不是在同她开玩笑,便指着桌上丰盛的饭菜,半开玩笑地喃喃自语:“难怪最近的膳食与平素不同,原来,是为了让我吃饱些,免得成个饿死鬼去投胎——”

  面对着她这故作轻松的自言自语,蝶儿布不置可否,脸上的严肃与认真是平日里从没出现过的:“郡主,陛下昨日就已经启程前往徽州送嫁去了,你若是不趁着现在马上离开,定然难逃死劫。”

  “萧胤已经带着送嫁队伍启程了?!”听完蝶儿布的话,蓦嫣越发觉得事情很是匪夷所思。
  
  她如今身在内廷之中,那么,萧胤这狸猫前往徽州送的又是哪门子嫁?

  花轿里头那即将嫁入叶家的女子又是谁?

  萧胤的目的何在?

  倘若真的有人想要致她于死地,那么,是出于何种因由?倘若是萧胤,那么,他何不趁着自己尚在内廷时亲自动手,以确保万无一失?如果他是忌讳那没有被找到的号令青州数十万士卒的兵符,那么,即便是杀了她,也仍旧不具备任何意义,反而会激怒青州卫王府中的人。

  赔本的生意,依照萧胤那狸猫的精明,是绝不会做的。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被一个巨大的阴谋锁笼罩着。
 
  蝶儿布咬着下唇,踌躇了好一阵,这才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告知蓦嫣:“陛下其实根本就没打算将你嫁给叶家,指婚不过是个幌子而已。自从先皇废了梁皇后,改立了殷皇后,外戚殷氏一族便几乎掌控了朝廷大半的权势,文武百官莫不竞相巴结,就连陛下十六岁大婚,也不得不顺应殷太后的旨意,立了其兄的女儿殷赛雪为后。陛下不想再受外戚钳制,却苦于兵权不在自己手中,不得不处处隐忍殷家人的飞扬跋扈,为所欲为。”略微顿了顿,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将最后的玄机道出:“这一次,他借指婚的名义前往徽州,其实是怀揣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只要事情一办成,他便会立马回京,废了殷赛雪,将你立为皇后!”

  蓦嫣目瞪口呆地看着蝶儿布,似乎对她所说的真相有点难以接受,可思维却是一直在高速运转着。

  啊!原来,狸猫说要给她择觅的那个如意郎君,指的就是他自己!?

  不得不说,萧胤这狸猫的确是个奸诈的腹黑,倘若真的将她萧蓦嫣立为皇后,青州卫王军营中的所有士卒兵马便会立即转而向他效忠,压根就不需要再寻找那失踪的兵符。一旦兵权在手,想要外戚翦除外戚殷氏的钳制,自然是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

  哎,这些个勾心斗角,争权夺势实在是令人烦不胜烦,照这样看来,如今最有可能的情况便是,萧胤的计划被人泄露,殷氏一族得到了消息,想要抢先一步将她萧蓦嫣置诸死地,断了萧胤的后路!

  可怜她身为殷璇玑的女儿,被牺牲了一次还不够,如今,却还要被牺牲第二次!

  蓦嫣在心里反复慨叹了半晌,当再次开口之时,询问的却是全然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蝶儿布,这些事,你怎么会知道?!”

  蝶儿布并不说话,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就在此时,舞华殿外传来了轻微却也杂乱的脚步声,蝶儿布神色一凛,倏地上前一步,一记手刀劈向蓦嫣的颈侧。

  “郡主,蝶儿布都是为你好!”

  蓦嫣只来得及听清这么一句,便两眼一黑,不省人事了。
    
  *******************************************************************
  
  等到蓦嫣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身在了一艘全速前行的船上。她不知自己怎么会置身此处,也不知船将要驶向何方,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并没有任何不适,她不由在心里稍稍原谅了蝶儿布的居心叵测。

  要绑架就绑架吧,别对她拳□加施以重刑就对了,反正,她是的的确确的一问三不知。

  就在她刚打算挣扎着起身时,却见蝶儿布就端着一碗粥掀开珠帘进来了。

  她一言不发,只管从蝶儿布的手里接过粥碗,便闷不吭声地大吃起来,一点也不担心蝶儿布居心不良,只管心安理得地继续做米虫。而蝶儿布也像是换了一个人,问死也不吭声,当初在皇宫里的单纯和活泼,如今已是全然不复见了。

  不仅是蝶儿布,船上的所有人都俱是一言不发,即便是万不得已,也清一色以南蛮的语言交谈,像是刻意怕她听懂一般。

  尔后的几天里,蓦嫣根据日出日落的方向推断,她所乘的这艘船是在往南方行驶,若是猜得不错,蝶儿布应是南蛮送入内廷刺探情报的细作,而今,这些人大约是打算挟持着她悄悄乘船至崇州,再由崇州转行山路,一路往南蛮而去。

  南蛮数十年前便因战败而臣服,岁岁朝贡,看起来似乎很是谦卑,却不料,会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南蛮的君主恐怕也不愿如此久居人下,被人奴役,便想要在这时候搅点浑水,分得一杯羹。

  细细思量一番之后,蓦嫣不由在心里暗自喟叹,这世道真是恁地诡谲,人心险恶,风云变化之下,这天下恐怕是要大乱了。
 
  不过,没关系,她绝不会妄想去插手多管闲事,即便是家破了,国亡了,战乱骤起了,天下大乱了,那也和她没半点关系。她不过是人品不良虐死了几个人就被送来穿越赎罪的倒霉后妈,无才无德,要什么没什么,自认不具备那翻天覆地的本事,既不想袖卷朝堂,也不愿倥偬沙场,只静静做个壁上观的闲人看客即可。

  可惜,安稳日子没过几天,还不等船驶到崇州,她们就遇上了另一拨不明身份的黑衣追杀者。

  船上的人全都留下做殊死抗争,蝶儿布则是趁乱背着蓦嫣跳进冰冷的江水中,逃到了岸上。而那些黑衣人却如同狗皮膏药,怎么也甩不掉,只是一路紧追。

  无奈之下,蝶儿布背着蓦嫣钻进了山里,为了甩掉追杀的黑衣人,便在林子绕了好半天的圈子。

  凉凉的山风吹着蓦嫣湿透的衣裳,冷得她满身起了鸡皮疙瘩。如今,正值逃命要紧的时刻,她乖乖地一言不发做哑巴,任由蝶儿布背着她往前跑,只是在心里暗自慨叹自己的命途多舛。

  都说红颜是祸水,怎么她这个残废也成了祸水了!?

  那伙黑衣人紧紧跟在后头不放,蝶儿布却似乎已经是累得不行了,脚步越来越慢,喘气的声音也越来越粗。看来,如果再这么没头没脑地跑下去,等到体力耗尽,她们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了。

  正当此时,路旁恰好有个凉亭,亭里挂置着一口巨大的铜钟,上头布满绿色的斑斑铜锈,看上去很是破旧。蝶儿布灵机一动,将蓦嫣背到那凉亭里放下,

  “郡主,委屈你先在这里躲藏片刻。”

  还不等蓦嫣反应过来,她已经将蓦嫣整个人给推到了钟下,用匕首斩断了挂铜钟的绳子。只听一声沉沉地闷响,蓦嫣被罩在了铜钟里

  蓦嫣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差点没被铜钟内部经年累月积蓄的灰尘给呛得背过气去。

  早知蝶儿布不可能会真的拼死保护她,不过,没将她往路边随意一扔,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如今将她藏在这么个大铜钟里,她还能说什么呢?哎,穿成个半残废果然是害人害己呀,就连落跑也是个拖累他人的累赘,叫她情何以堪!?

  不过片刻,外头传来了一男一女的谈话声,蓦嫣心一紧,生怕是那一路追杀的黑衣人,便屏住呼吸,从铜钟上那参差的缝隙里往外窥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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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I_icon_minitime周一 九月 06, 2010 10:47 pm

半路

  正对面的那个倒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女,从容貌到气质,从身姿到装束,无一不精致,无一不销魂,而盈盈步履间,更是充满了万种风情!这样的绝色,要是放在古言里,即便不是活脱脱的女主,那也肯定是勾人魂魄的极品女配呀!

  只见那美人以飘逸的水袖掩住唇,盈盈启齿,笑得妖媚非常,就连声音也温柔得像是能掐出水来:“金弩银算盘,阁下莫非就是叶家大公子叶楚甚?”

  嗯?

  叶家大公子?!

  蓦嫣心里一紧,连脚趾头都蜷起来了,立马仔仔细细打量那个被称作叶楚甚的男人。

  那个男人背对着美人,看不清样子,可那一身白衣,身量颇高,后背的腰带上别着一把应该是黄金制成的弩,弩把上挂着一个小巧的银算盘。从背影上看,这个男人倒很有几分英俊优雅,风神俊秀的味道。

  白衣男人——

  不知是不是人品作祟的缘故,蓦嫣没有从这个气宇轩昂的背影联想起和温润如玉的花无缺,倒是第一时间想起了玉面飞狐卓不凡。

  她敢拿一箩筐小黄瓜和干菊花打赌,端看这个男人如同狐狸一般的高贵和优雅,绝对是个深藏不露的极品腹黑。

  和萧胤那狸猫有得一拼!

  那个男人一直不曾转过身来,低沉而浑厚的声音里微微带着笑意,淡定自若似秋潮浣花,可说出来的话却是恁地狡黠的:“好说,姑娘一定就是玉面夜叉姒霏卿。”

  “我与叶家二公子叶思禹相约此地幽会,却不知叶大公子前来有何指教?”美人娰霏卿沉默了好一阵才继续开口,语调更加妖媚了:“常听江湖上传言,叶家大公子俊逸潇洒,卓绝非凡,今日一见,果真是所言非虚。”
 
  “多谢谬赞。”叶楚甚语调平静,面对着如此美人的如此赞美,竟然镇定若斯,没流露出一丝心猿意马,看样子,是早就习惯了他人惊艳的眼光了。“舍弟性情单纯,初涉情关,与姑娘萍水相逢,无端被迷惑得神魂颠倒,姑娘便居心叵测地指使舍弟前往墨兰坞,盗取医神向家的翡翠还魂丹,却不知可有此事?”

  说到此处,他突然转过身来,脸上的笑容里带着一丝隐匿的冷漠。

  就连写惯了美男的蓦嫣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名叫叶楚甚的男人实在是具有组建粉丝尖叫团的丰厚本钱呀,不仅在外型上绝对得天独厚,就连举止也从容不迫,优雅动人,之前将“英俊优雅”和“风神俊秀”这两个滥俗的辞藻用在他身上,实在是极不负责任的做法!

  蓦嫣暗暗倒抽一口气。

  倘若这个狐狸帅哥就是狸猫胤为她指婚的人,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在死水一般平静的心里孕育出一点希望的火苗?

  叶楚甚,有没有可能就是她等待已久的男主?!

  “没错,翡翠还魂丹是我让他去偷的。”娰霏卿笑得颇有几分得意,兀自摸了摸自己那修长的手指,朝着叶楚甚抛了个媚眼:“今日是叶大公子前来此地,莫非是专程告知我,思禹他失手了?”

  叶楚甚眉眼稍稍一抬,犹如一尾狡猾的鱼,看似不在意地微笑,可眼神里的冷漠却渐渐似冰雪一般蔓延开:“姑娘,叶某不过是想请你高抬贵手,莫要再纠缠舍弟。”顿了顿,他从衣袋内掏出了一个乌木盒子:“这些,权当作是叶某的一点心意。”

  “南海夜明珠呵,叶大公子出手倒是恁地大方。”娰霏卿打开那乌木盒子,啧啧地赞叹了一声,突然狡猾地笑了起来:“我听过你再过几日就要成亲了,如今,居然还有兴致来管这等杂事?”

  叶楚甚不置可否,只是微微蹙起眉头:“看来姑娘对我叶家所知甚多。”
 
  “你要成亲的事,别说是徽州,整个江南的人都已经知道了。当今皇上亲自赐婚送嫁,也只有你们叶家才能有如此的风光。”娰霏卿将颊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软软的嗓音中隐隐有几分唯恐天下不乱:“我本还寻思着催促思禹将我尽早娶过门,让我这福泽衰薄的草根女子也一并沾沾皇家的贵气……”
 
  叶楚甚轻扯唇角,似笑非笑地打断她:“以感情设陷阱,玩弄他人,堪称手段下作。姑娘的相好遍布大江南北,舍弟这棵嫩草如何入得了你的法眼?”随即,他轻笑起来,玩味地斜睨了娰霏卿一眼道:“据我所知,姑娘上个月从尚家盗走了千年九尾狐毛制成的乾坤白毫笔,我想,尚家的人一定很想和姑娘叙叙旧。你说,依照尚家少主暴躁的脾气,他会不会在你这娇媚倾城的脸蛋上,留下点什么纪念呢?”

  美人听他这么一说,脸色骤变:“叶楚甚,你威胁我!?”

  “威胁倒是谈不上,不过提点罢了。”叶楚甚意有所指地横睨了一眼娰霏卿,眸光深奥难测,语气纵然平静,笑意却暗藏着咄咄逼人:“我之所以息事宁人,只不过是不愿在即将成亲之时节外生枝,倘若姑娘一意孤行,我叶某随时奉陪!”

  娰霏卿寒着脸,半晌之后才硬邦邦地扔下一句话:“哼!算你狠!”语毕,她便带着那乌木盒子离开了。

  事到如今,蓦嫣以为叶楚甚完成了花钱摆平风流债的任务,必然也会就此离去,可是,他却以极慢的速度微微眯起眼,扭头盯着蓦嫣藏身的大铜钟,神色平静如水,一步一步直直地走了过来。

  他的目光犀利如剑,仿佛已经透过铜钟将蓦嫣整个刺穿,她不敢再偷看了,只是努力把身体蜷成一团,心随着他慢慢逼近的脚步而狂跳。

  正在此时,凉亭外传来杂乱的脚步。

  “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女人背着个残废经过?”

  嘈杂中,蓦嫣听见一个凶神恶煞的声音问道。

  叶楚甚并不说话,只是沉默。

  “是不是你把她们给藏起来了!?”紧接着,蓦嫣又听见有人用极阴险的调子继续发问:“识时务者为俊杰,阁下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叶楚甚还是不说话。

  沉默呀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被杀!

  蓦嫣的心不由如筛糠一般狂抖,在心里暗暗骂这叶楚甚没见识,就算做不来把敌人带进包围圈的王二小,也至少要会敷衍两句嘛!一边骂,她一边安慰自己,大难不死是穿越小强的特质,不必太过忧心。
 
  就在她努力安慰自己的时候,只听一声巨响在头顶上炸开,那铜钟突然没预兆地被劈成了两半,倒向两边,使得原本躲在下面的她顿时无所遁形。蓦嫣愣愣地继续缩在那里,好似阴沟里的老鼠,不能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眼睛往上瞟了瞟,顿时怔住,汗如浆出,湿透全身!

  那黑衣人定然是力大无穷,手中的刀将那口铜钟自中间给硬生生砍成了两半,如今,刀刃正紧紧挨着蓦嫣的头皮,只要再稍稍用力,蓦嫣的脑袋估计就和砧板上的西瓜一样,被直接劈成两半了!

  不过,她的脑袋之所以还没有被劈成两半,并不是因为那黑衣人手下留情,而是那叫叶楚甚的男子,用两只手指稳稳地夹住了刀背!

  就在那一瞬间,蓦嫣回过神来,立马发挥出身为后妈的极限狗血才能,用尽吃奶的力气扑过去一把抱住叶楚甚的大腿,也顾不上自己满是泥泞的手,七分刻意地将他一尘不染的衣衫给贴上了两个大大的黑手印,径自装出虚弱可怜的声音,哀求出口。

  “叶楚甚,救命!”

  话一出口,她便在心里祈祷,等待着随之而来的撒狗血英雄救美剧情。

  就在蓦嫣怕死地扑过去抱住叶楚甚的大腿时,她颈上的绳子突然断了,狸猫胤给她的那块玉玦掉到地上,发出清脆铿然的声音。

  那一刻,众人俱不作声,一片死寂的沉默。

  蓦嫣可怜巴巴地抬头瞥了瞥被她抱住大腿的叶楚甚,发现叶楚甚正微微垂首,用高深莫测的眼光打量着她。

  至于那些愣在原地的黑衣人,其中一个看似领头的瞪大露在黑布外的双眼,干瘪地问了一句:“你就是叶楚甚!?”接着,尚不等叶楚甚进行解答,便兀自扔下了刀,与众黑衣人呈鸟兽散状火速逃离!

  啊!原来这叶楚甚不仅是个救场男主,名号还大到没动手开打,就能把宵小之辈给吓得抱头鼠窜的程度!

  那一瞬,蓦嫣在心里暗暗下决心: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把他当做长期饭票,以后,她就跟着他混了!

  叶楚甚扔掉黑衣人留下的刀,一言不发,任由蓦嫣继续抱着他的大腿,用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好几遍,好半晌才开口询问。

  “你是谁?”他扬起眉梢,两道飞扬入鬓的眉显出极为完美的弧度,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身上怎么会有皇家的物什?!”

  真是好眼力,居然一下就看出这块玉玦出自禁宫之中。可是,如此非常时刻,蓦嫣又该如何将一切来龙去脉告诉他呢?

  于是,关键时刻,为了逃避追问,她翻了个白眼,身子一软,很俗套地——假装晕过去了!

  叶楚甚见她晕过去了,并没有如她料想中那样来怜香惜玉地搂抱着她,而是上前一步,径自捡起了那块玉玦,仔仔细细看了起来。蓦嫣躺在地上,很有点头皮发麻,生怕他下一刻就转身,带着那玉玦施施然而去,留下她在这里瓜兮兮的继续装晕。

  不过还好,叶楚甚到底是候选的男主之一,并没有卑劣地见宝起歹心,而是就着那断掉的绳子,将玉玦栓回蓦嫣的脖子上,尔后,他将蓦嫣夹起来——没错,不是抱,是夹——快步下山,往马背上一扔,便翻身上马,一路狂奔!

  可怜的蓦嫣,刚刚经历完跳河与追杀,又遭遇如此颠簸,看来,的确是人品作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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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楚甚玩命儿似的骑着马飞奔了也不知道几个时辰,在蓦嫣全身的骨头即将被抖散之前,马终于停下了。那一瞬间,她眯缝着眼偷看了下,止不住的感慨。

  她打算用作长期饭票的这位救场男主叶楚甚果然家世不凡,不愧是当朝首富,单瞧瞧府邸门口那两尊威严的汉白玉狮子和那闪着金光的牌匾,就知道这绝对是一个常年投机倒把剥削劳动人民血汗的奸商家庭!

  叶楚甚一把将蓦嫣自马背上抓下来,也不理会迎上前来牵马的小厮那惊愕的眼神,径自夹着就入了家门。

  亭台楼阁,水榭回廊,这叶家实在有钱得离谱,这些景致看上去也和皇宫差不多了。一路上,蓦嫣一边感慨剥削阶级与被剥削阶级的贫富差距,一边祈求叶楚甚加快脚步。因为,他这么夹着她,她觉得胸腔里不断有血气在翻涌,要不是为了装晕而极力忍耐,恐怕吐了也不知几桶血了!

  “大哥,看招!”

  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女子娇俏的声音,蓦嫣心中警铃狂响,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耳边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嗖嗖”声。

  根据她的后妈作者经验,一般在“看招”这样的台词之后,上场的都应该是暗器之类的玩意。话说,真要暗算别人,千万不要出声提醒,否则,实在是堪称脑残代表。
 
  不过,叶楚甚武艺高强,自是不慌不忙,从后腰上拔出黄金弩,左右挥舞,只听见“锵锵锵”几声,那些暗器都被挡开了,不过,也不知是那叶楚甚刻意为之,还是蓦嫣运气太背,那黄金弩将暗器挡完之后,最后挥舞的那一下,不偏不倚,刚好敲中她的头,直将她给敲得眼冒金星,一群鸽子围着脑袋打转。

  “晴晴,不要胡闹了,我有要紧事!”叶楚甚丝毫没有误伤他人的罪恶感,将黄金弩别回后腰上,把那放暗器的女人当丫头使唤:“快,去把二娘请到断弦居来!”

  “大哥,你都快要成亲了,怎么还带个女人回来?”那个叫“晴晴”的暗器女似乎完全没有该有的家教,不仅不懂措辞的礼貌,还对着装晕的蓦嫣大呼小叫,评头论足:“而且还是这么个脏兮兮的女人!啧啧,面无三两肉,尖嘴猴腮的,你的品味怎么越来越低了?”

  “是么?”叶楚甚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突然冒出一句雷得蓦嫣风中凌乱外焦里嫩的话。

  “她可是我的新欢呢。”

  话传到蓦嫣耳朵里,她真是恨不得能够大吼一声醒过来,然后再昏过去一次以显示强烈地抗议。

  虽然尚未过门,可她好歹也是狸猫皇帝指婚给这狐狸做老婆的人,如今,他所谓“新欢”的认可听起来甚无底气,如同见不得光的□一般。

  呵,倘若她与他真的有□,那么,这□也不是勾搭出来的,而是一路夹出来的!

  嗯,长见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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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I_icon_minitime周一 九月 06, 2010 10:53 pm

死不认账

  啊,床!

  在这自古以来最容易天雷勾动地火发生□的地方,她满身是伤,叶楚甚会不会马上给她敷药?

  敷药就意味着要脱衣服,脱了衣服就意味着……

  啊,对不起,接下来的剧情或许会很黄很暴力,为了配合《未成年人保护法》,请各位18岁以下的看官自觉屏蔽,谢谢合作!

  蓦嫣万分期待地纠结着不良剧情是否会来临,可惜的是,叶楚甚似乎是对那块玉玦更有好感,自她脖子上一把扯下之后,绕过屏风,将玉玦拿在手里翻过来复过去的看,看了又看,基本不在意她的死活

  胸口的血气翻腾得有些狠了,蓦嫣耐着性子继续装晕,好一会儿之后,听见屋外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她眯缝着眼,隔着那半透明的水墨画屏风偷看,发现叶楚甚迅速将玉玦收到衣襟里头,装做若无其事的模样,端起茶杯慢条斯理的品着茶。

  接着,有两个女人进来了。

  年老些的那个虽然徐娘半老,可无论风韵还是身姿都很端庄,应该就是叶楚甚所说的“二娘”,至于年轻的那个,之前打过照面了,就是在花园里大呼小叫的暗器女叶蔚晴。

  “二娘”很温柔,进来之后冲着叶楚甚点点头,也不多话,绕过屏风便来检查蓦嫣的伤口。而那暗器女则是鬼鬼祟祟地蹭到叶楚甚身边去了。

  蓦嫣像头死猪似的瘫在床上,闭上眼一动不动,任由“二娘”摆弄。“二娘”褪了她的衣裳,忙活了好一阵,轻手轻脚地将她身上那些擦破的皮外伤一一擦拭干净,又敷上味道不太好闻的伤药,一点也没有把她弄痛。
 
  那些火辣辣疼痛着的伤口在敷上药之后变得凉丝丝的,是被烧燎一般的疼痛感骤然降低,蓦嫣突然一下就感动了起来。自莫名其妙地穿越过来之后,除了卫王妃沈若冰和蝶儿布,这个“二娘”是第三个对她好的人,如今,沈若冰已经死了,蝶儿布明摆着是虚情假意,面对着如此温柔细致的“二娘”,怎能让她不油然而生想哭的冲动?

  “二娘”处理好蓦嫣的伤口,将她身上换下的衣裳给拿走了。

  这时,屏风外传来了叶楚甚和叶蔚晴的谈话声,蓦嫣立马像耗子一般竖起耳朵,决心一个字也不错过。

  “你二哥呢?”叶楚甚的声音很是低沉,听起来颇有磁性。

  “二哥被阿爹关在静室里,看来,短时间是不会放他出来的。”叶蔚晴回答得心不在焉,对于这个问题似乎并不关心,而是小声询问另一个疑惑,满脸不敢置信的表情,有意无意地往屏风这边望了一眼。“大哥,她真的是你的新欢?”

  “没错。”叶楚甚明显语调含笑,一派气定神闲地放下手中的杯子,对于这段“夹”出来的□供认不讳,承认得落落大方,一点也不感到难为情。

  “就这么贸贸然带个新欢回来养着,似乎太不给那个女人留余地了。”暗器女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纳闷,充满了疑问符号:“她半个月之后就要过门了,我们即便是不待见她,可她好歹也是皇上亲自指婚送嫁的郡主呀。”

  那一刻,蓦嫣突然有点哭笑不得。

  她还满心打算地将叶楚甚视为最佳的长期饭票,却不料,叶家上上下下早已经为她准备好了小鞋!

  “那个女人?” 叶楚甚极慢地重复了一遍,也不知是不是刻意转移话题,立刻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晴晴,依你之见,皇上为何要为我们叶家赐婚,还亲自送嫁?照理,父亲早已辞官多年,一心经商,不再涉政,皇上此举的用意究竟在哪里?”

  “皇上当然是因为蓦嫣们叶家有分量才下诏赐婚的!”叶蔚晴回答得很有些得意,得意之中还带着目中无人的骄纵:“皇上看得起我们叶家,向我们献殷勤呢!”

  “皇上当然看得起我们。”叶楚甚轻轻哼了一声,并没有嗤之以鼻的味道,可蓦嫣却偏偏听出了腹黑的味道:“不过,无事殷勤,绝非善意。皇上看得起的,恐怕是我们叶家如今树大招风的万贯家财!”

  “大哥!?”叶蔚晴怔住了,似乎没有料到自家大哥会突然有如此腹黑的见解。“此话怎讲?”

  叶楚甚失笑地摇摇头,起身往前踱了几步,突然转过身去:“晴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猜猜,为什么皇上偏偏要将那个女人赐婚于我?”

  叶蔚晴偏着头,想了好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难道,就因为她父亲卫王与我们阿爹以前是死对头,所以,他希望我们收拾收拾那个女人?”
 
  “倘若有这么简单就好了。”叶楚甚略略低头,嗓音醇厚,半褒半贬地揶揄了一下,惹来那暗器女不服气的一哼。“昭和郡主萧蓦嫣乃是卫王的独女,自幼被软禁于禁宫之中,十数年来,没人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模样,或者说,根本就没人知道她究竟是死是活。而五年之前,先皇驾崩,新皇登基,卫王前往京师奔丧,却意外猝死,号令青州北疆三军的兵符至今下落不明。”叶楚甚顿了顿,突然将声音压低了些,继续诉说着自己的推测:“我猜,皇上这次赐婚,恐怕是想借她的名来陷害我们叶家,然后一石二鸟,将财富与兵权一并据为己有!”

  “倘若果真如此,那我们不是很危险?!”叶蔚晴听完便有些着急了,连连跺脚。

  “嗯!”叶楚甚点了下头,突然转过身,直直望向屏风这边:“如果一切真的如我所料,那么,那个女人恐怕更危险!”

  蓦嫣突然打了个冷噤。

  以叶楚甚那犀利的眼神,难道会没看出自己是装晕的么?

  他毫不避讳地在她面前与叶蔚晴讨论这些阴谋阳谋,究竟有何谋算?

  蓦嫣正在暗自揣测着叶楚甚这狐狸的险恶用心,他与叶蔚晴却突然停止了交谈。蓦嫣定睛一看,发现那温柔的“二娘”又进来了。

  她带了衣裳与蓦嫣换上,依旧是那么轻手轻脚的。等到她弄妥了一切出去时,蓦嫣见着她向叶楚甚打着手势,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二娘”竟是个哑巴。

  可惜,蓦嫣对手语完全没有研究,不知道那些动作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只知道叶楚甚和叶蔚晴见了以后都不再说话了

  随后,叶蔚晴便跟着“二娘”一起出去了。

  眼见着叶楚甚朝着屏风的方向过来了,蓦嫣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继续伪装昏迷不醒。

  叶楚甚走到床边,也不说话,只是一直看着装晕的蓦嫣,让她装晕也装得略有几分不自在。

  也不知过了多久,蓦嫣感觉叶楚甚将手徐徐放在自己的胸口上,也不知是不是有进行不良剧情的打算。她屏住呼吸,想要控制住自己即将紊乱的心跳,谁知,叶楚甚却突然用力地往下一按,蓦嫣只觉得胸口那翻涌了许久的血气快速上涌,一个没忍住,起身张嘴便吐了一大口血!

  “你终于醒了。”叶楚甚瞥了蓦嫣一眼,那表情似笑非笑,言语中有意无意地强调着“终于”二字,带着一种看透表象的嘲弄。

  蓦嫣装做没听懂,很勉强地干笑了两声,用袖子拭去唇角残留的血,思索着怎么样找机会继续装晕。

  “你怎么会中了‘一吻绝魂’?”他手里把玩着那块玉玦,居高临下地打量蓦嫣,在她打算再次装晕之前,突然问了个让她立马放弃装晕一途的问题。

  “一吻绝魂?”蓦嫣愣愣地重复了一遍,挑出四个字的重点,觉得似乎不太对劲。如此香艳的名号,难道是□?不过,根绝她的后妈直觉,□不是向来和“下”这个动作搭配的么,与“中”这个动词搭配的,唯有——

  她隐隐明白了大半,小心翼翼地问出口,衷心希望他否认。

  “是毒么?

  “对。”他点点头,刻意补充道:“来自南蛮的奇毒,无药可解。”

  蓦嫣顿时傻了眼,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头,心底不断狂喊着发泄郁闷,可表面上仍旧维持是一副半痴呆的状态。

  来自南蛮的奇毒,看来一定和蝶儿布脱不了干系了,也不知是早在皇宫里就被暗算了,还是在船上麻痹大意着了道。

  就在蓦嫣无比丧气,只觉得穿越人生一片灰暗,似乎再也没有光明前途的时候,叶楚甚又说话了:“你就是昭和郡主萧蓦嫣吧?你不是应该与御驾同行,半个月之后才到达徽州与我成亲的么?为何会身中剧毒,独自被不明身份的人追杀?”

  作为后妈,倘若有个愤懑的读者在坛子里对某作者进行不点名的人格以及文格鄙视,并且不厚道地上了人参鸡汤,你越看越觉得她是在影射你,那么,你敢不敢英勇无畏地冲上去,大声承认自己就是那个彪悍作者?

  根据蓦嫣后妈的无良猜测,即便阁下是想掐架想慌了,估计也会聪明地披上ABCD无数号马甲,轮番上阵打抱不平,且坚决不会承认自己与那不知名作者沾亲带故。

  所以,在如此时刻,蓦嫣也绝不会脑残到贸贸然去对号入座,轻易被他套出话来。

  叶家为了迎接她,早就准备好了小鞋了,倘若她就这么承认了,鬼知道这叶楚甚会拿什么法子收拾她?

  踌躇之下,蓦嫣憋足了一口气,最终,憋出一个很无辜的笑容和一句很欠揍的话:“叶楚甚,如果我说我不是,你会信吗?”她努力睁大眼,力求在语调上达到模棱两可的效果。

  没错,这就是蓦嫣的应对。想要给她下套子,她也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正,她可没有承认的,信与不信都是叶楚甚的事,和她没关系。即便最后被拆穿,她也可以将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

  叶楚甚不置可否地盯着蓦嫣,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深沉黝亮的黑眸中带着一丝令人费解的光芒,似两簇刀光,说不出的锋利。

  蓦嫣被他盯得有点毛骨悚然了,原本无辜的笑似乎也渐渐成了小心翼翼的赔笑。满心的惶惶不安。

  为什么,她越看他,越觉得他笑着的时候像极了萧胤?

  一样的深不可测,一样的诡谲狡黠。

  倘若有一日,当腹黑狐狸甚对战腹黑狸猫胤,会不会类似张飞杀岳飞,杀得满天飞?

  就在蓦嫣的笑脸快要僵掉之时,他好整以暇地在床沿边上坐下,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描过蓦嫣脸颊的轮廓,带着刻意的撩拨。

  “好一张无辜的脸。”他意味深长地低声叹息,如泓潭一般的双眸中有股幽亮的光芒在微微跳动,一霎间,电到了蓦嫣,让蓦嫣的心狠狠狂跳了起来!

  他的手一路缓缓往下,最终搁在雪白暖软的被褥上,离蓦嫣的裙摆至多不过一厘米。

  难道他要——

  蓦嫣突然像个滞留闺中的大龄剩女,初次相亲就遇到了心仪的对象,连眼睫毛也不禁激动得颤抖!

  好——暧昧呀!
 
  “好一双——”他继续叹息着,俊秀的眉目间擦过一抹捉摸不透的笑意,懒洋洋地拖长了尾音,趁蓦嫣不备,突然眼疾手快地扣住她那半残废的腿。“好一双不良于行的腿!”他瞥了一眼蓦嫣那双自小就不方便的腿,轻哼了一声,深幽的眸底平添一抹讪笑,似乎那双软弱无力的腿就是蓦嫣偷鸡摸狗之后留下的的证据,无法抵赖。

  蓦嫣立马傻眼了!

  “萧蓦妍,你承不承认自己的身份,并不重要。”他似乎已经笃定了蓦嫣的身份,径自起身,朝前踱了几步:“半个月之后,御驾亲临徽州,届时,若是送婚队伍中还有另一位郡主,你猜,你会得到什么下场?!”

  蓦嫣愕然了,快速地在脑中拼凑分析相关信息,思索他话语中所暗藏的告诫。

  就如同这叶楚甚刚才所说,萧胤的意图如果真的是在青州兵权与叶家的财富上,那么,叶家人与她就应是拴在同一根草绳上的蚱蜢。狸猫胤完全可以为了给叶家罗织一条罪名,干脆杀了她,诬陷叶家,这样,无论是兵权还是财富,全都手到擒来!

  “御驾送婚的郡主与被人追杀的郡主,究竟,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还没等蓦嫣得出结论,他便转过身,隔着大约五步之遥,薄唇微扬,与蓦嫣对视,神态轻松,仿佛就连泰山崩于前,都无法改变那慵懒的微笑:“萧蓦嫣,你说呢?”

  “真也好,假也罢,承认与否的确不重要。”蓦嫣心一沉,口齿伶俐的反唇相讥:“反正我已中了无药可解的奇毒,不管怎样,下场都是死,有区别么?”

  他许是没料到蓦嫣会有这么不怕死的一说,脸上的笑意微微敛了敛,神色漠然,看不出那俊脸之下翻涌的什么情绪。沉默半响之后,他一拂袖便出去了。

  透过屏风,眼见着那俊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蓦嫣才敢长长地吁一口气,揉一揉被他按了一下却痛得犹如挨了一拳的胸口,全身无力地瘫倒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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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I_icon_minitime周一 九月 06, 2010 11:24 pm

不速之客

  自那日以后,蓦嫣没再见到叶楚甚那个狡猾的狐狸,也没有任何人再来逼问过她关于身份和来历的问题,只有“二娘”无言地忙进忙出,安排她的起居饮食,吃喝拉撒。

  闲暇之时,蓦嫣也不忘思索自己如今的处境,顺便计划了一下未来的路,可是,她越是思索,越是觉得自己如今处境堪虞,前路渺茫,怎一个悲催了得?再思及自己身上如今交错层叠的阴谋与秘密,蓦嫣突然就沮丧了起来,只觉得很累很累,恨不得就此一睡不起,永久长眠。
 
  就这么浑浑噩噩的,在断弦居一连住了四天,她身上的外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胸口闷得慌,每日的膳食也不过草草地吃了几口做样子,味同嚼蜡。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所中的剧毒影响,她只觉得吃什么东西都仿佛带着浓重血腥味,搅得她胃里翻江倒海似的折腾个不停,原本瘦骨如柴的身子,不过几天光景,仿佛又瘦了一大圈。

  直到第五日的晚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叶楚甚终于像个月下幽灵一般,现身了。

  “在这里可还住得习惯么?”

  也不知他是几时进到房里来的,总之,蓦嫣一听见他的声音就睁开眼,正好看见他那张恁地迷人的脸以及那一成不变的狡黠微笑。

  打定主意刻意模仿他此时的模样,蓦嫣也堆砌起满脸毫无诚意的笑,就连语音也是史无前例的甜得腻味:“反正横竖是等死,在哪里不是一样?”
 
  “不想死得太快,就最好乖乖静养,少动歪脑筋。”不知是不是被她的话给噎了一下,沉默须臾之后,叶楚甚凉凉地扔过来一句话,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看起来很是漫不经心:“我只说那南蛮奇毒无药可解,却没说无人可医,只不过,我不会随便出手救女人,尤其是来历不明的女人……”

  蓦嫣略略愣了下,被那话砸得好一会儿才回神,抬起头看他,只见如玉的月光透过窗棂柔柔地倾泻到房里,撒在他的身上,令他俊伟有如神邸,用一种似乎微带慈悲的眼光居高临下看她,而她却在蜷缩在阴影之下,卑微堪似蝼蚁。

  那一刻,她只觉得自己有着从没有过的愤懑。

  “你,爱救不救。”她那莫名其妙的犟脾气瞬间随着愤怒烧腾起来了,极硬气地扔下一句话,索性将头偏向床铺的里侧,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救不救你,可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叶楚甚以眼角的余光淡淡扫了她一眼,脸上的笑有些说不出的奇怪,语调还是那么漫不经心:“二娘为你张罗衣衫首饰去了,你且稍安勿躁,待梳洗之后,与我去见一个重要的客人吧。”

  见重要的客人?!

  什么重要的客人?!

  要她去见“客人”,那么,她在叶家是什么身份?

  难道也算得上是主人?!

  蓦嫣扭过头来,狐疑地看着叶楚甚,在心里猜测这个了不得的客人是何方神圣。既然要见客,先梳洗一番倒是应该的,但,张罗衣衫首饰,有这必要么?蓦嫣纳闷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绸衣裤,还没觉察出有哪里不对劲:“张罗衣衫首饰做什么?”

  “难不成,你打算就这么出去见那位客人?”他的眸光闪烁,倒是嘴角那抹笑,始终未曾褪去:“即便你再怎么急着去见他,也不至于失礼到穿着里衣就贸贸然地冲去吧?”

  啊!?这是里衣!
 
  蓦嫣眼前一黑,脑中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顿悟。原来,自己身上穿着的这套舒适的白绸衣裤就是叶楚甚所说的里衣,也就是所谓内衣。在这个时代,穿着里衣就往外跑,无疑于就像在闹市区裸奔一样惊世骇俗,而她,自小生活在皇廷之中,因接二连三的守孝惯穿了缟素,还从没有人告诉过她,这就是所谓的里衣。如今,她竟然还傻愣愣地,不想,早就不知不觉着了这腹黑狐狸的道了!

  这下丢脸丢大了!

  “虽然早就听说皇宫大内的女子皆不着里衣,却没想到,这世间居然还有连里衣也不认识的人——”叶楚甚像是刻意寒碜她此刻的呆滞表情,深邃的目光一敛,唇角掠过一丝嘲弄:“真是匪夷所思。”

  “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江湖儿女,何必拘泥于这些小节?”蓦嫣强自镇定地稳住情绪,不愿就这么被他给揪住小辫子。

  “是么?”他挑眉轻笑,双手交叠在宽阔的胸膛上,懒懒地睨着她,像是一种刻意的挑衅。

  蓦嫣脑子一热,立马又被这轻蔑不屑的表情激怒了。

  “不过是一时不察疏忽了而已,倘若你真的那般重视仪礼,就该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她不客气地冷笑一声,恨不得自己可以踮起脚尖,用手指狠狠戳上那张俊脸。“你先是散布谣言,说我是你新欢,平白污了我的名声,而后又在这屋子里来去自如,你却为何不曾理会过,我每日是不是也被迫穿着里衣见你?”

  他极其认真地倾听着她的牢骚,也不插嘴打断,蓦嫣越说越火大,忿忿不平脱口而出:“最重要的是——”突然,她就此打住了,后面那句话识时务地没有说出口。

  她本想说,你竟然还趁着我装晕的时候乱按我的胸部,按得我吐血不止,可想了想,那实在不是什么光彩事,还是不说为妙。

  “最重要的是什么?”见她突然噤声,他浅浅地笑了起来,幽暗的黑眸里燃烧着两把火炬,有着复杂难解的光亮,与他平静的外表形成强烈对比。

  倘若蓦嫣不知道他是个极品腹黑,肯定会被他此刻的迷人笑脸萌得神魂颠倒,可惜,她早已经看穿了这狐狸的本质,于是,径自哼了一声,坐在床沿上扶着气闷的胸口,警告自己不准在这时候不争气地吐出血来,也不准去理睬他。

  他摇摇头,口吻轻柔徐缓,黑眸明亮得令人不安,径自将她那没说完的话按照自己的思路补充完整:“最重要的是,你可记得,你第一次见到我,就旁若无人地扑上来抱住我的腿,求我救你的命,那时候,你可曾在意过男女授受不亲?”

  这下,蓦嫣犹如被旱天雷劈中一般瞪大眼,语塞了。

  **********************************************
  
  片刻之后,二娘果然来了,不仅带来了衣裙花钿和胭脂水粉,还命人送来了一只巨大的木制浴桶。
 
  沐浴之后,蓦嫣看了看“二娘”拿来的衣裙,虽然是绣着粉色桃花的罗衣襦裙,勉强还能接受,但一看着那耳坠簪子以及脂粉之类的东西,就头皮发麻。好不容易等到更换完衣衫,她坚决不让二娘在她的脸上涂脂抹粉,就连头发也仅是用一枚乌玉发环套住,扎成一束长长的马尾,俐落的甩在脑后。

  也算那叶楚甚考虑周到,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一架木制的轮椅,乌黑光滑的把手,暖软的垫子,蓦嫣坐上去时,只觉得很是舒适,比皇宫里那架旧轮椅不知强了多少倍。

  出了断弦居,蓦嫣才发现皎月如霜,一泻千里的清辉洒满静谧的夜,淡淡的光辉如潮汐蔓延,无声地流泻在犹余茉莉残香的庭院中,泛着清冷的深幽,将地面照映得纤毫可见。

  月光之下的庭院中,两个高大的男子正围坐在石桌边,架起红泥小火炉煮茶。随着那徐徐冒着热气的沸水倒进紫砂若琛瓯中,他们的面容也被氤氲的烟雾遮掩,若幻似真。

  蓦嫣认得,那个正在娴熟地烫杯、洒茶的家伙正是白衣如雪的腹黑狐狸叶楚甚,而另一个男子则是穿着一身清雅的蓝绣儒衫,头顶簪着用以固发的玉衡和玉簪,腰间系着翡翠玉带,儒雅而简单,带点欺骗世人的书卷味道,正恬然地坐在一旁悠闲品茶。

  他,竟然是狸猫皇帝萧胤!

  “二娘”将蓦嫣乘坐的轮椅推过去之后,便默不作声地告退了。整个寂静的庭院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犹如鼎立的三国首脑,即将开展巨头高峰会议。

  自白玉茶盘中取过倒置的杯子,叶楚甚优雅地执起红泥火炉上的紫砂若琛瓯,盈盈碧水自壶嘴中流淌而出,落入桌上那一排光洁如玉的牛眼杯中,浅褐色的茶水潋滟出他的双眸,更显出他满面微笑之后所潜藏的狡黠:“陛下此次悄然造访,不知究竟是所为何事而来?”

  看着叶楚甚将冲泡得宜的功夫茶缓缓倒入又小又浅的牛眼杯中之后,萧胤以手托着下巴,望向旁边一脸怔忪地蓦嫣,眼神里有着一种不知名的情愫。

  原本,他是打算借由指婚送嫁掩人耳目,到徽州与叶家的主事者商议大事。之所以没让蓦嫣也一同上路,是体恤她行动多有不便。此前,他便做好了安排,送嫁队伍只管一路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地前往徽州,其间自会有人照应,而他则是微服轻装,仅仅只带了几名大内高手,在离京都五十里外的苍岩山悄然等待,等着内廷中的人将蓦嫣给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去,再一同改乘船只,一路南下。
 
  谁知,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竟然走漏了消息,殷氏一族得到消息,自知阻止不了他的计划,便想先下手为强除掉蓦嫣,而内廷之中也混入了南蛮的细作,竟然抢先一步劫走了蓦嫣。他一得到消息便命人加紧追查,谁知追查了数日,那些南蛮的细作就如同上天入地了一般,完全不见踪迹。于是,无奈之下,他只好决定先到徽州,再作下一步打算。谁知,船行到半途上,他竟然接到叶家传来的密报,得知蓦嫣阴差阳错之下,竟然已经先一步到了徽州,便立马赶了过来。

  如今,看着蓦嫣那见了自己如同见了鬼一般的惊愕表情,萧胤那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算放回了原位。

  也好,没了后顾之忧,他便可全无顾忌地和叶楚甚商议大事了。

  从蓦嫣身上调回了视线,他随即懒洋洋地开口,那话语中带着恬淡的笑意与毫不掩饰的意图。

  “朕此次前来,既为人,也为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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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I_icon_minitime周二 九月 07, 2010 1:20 am

巨头会议

  蓦嫣坐在轮椅之上,被夹在两个腹黑的中间,只觉得如履针毡,有点坐立不安。
 
  她往左看了看萧胤,又朝右瞅了瞅叶楚甚,眨巴眨巴眼,敏感地觉得周遭的气氛甚为诡异,虽然没有刀光剑影与烽火硝烟,可是却充满着火药味,接下来定然会有一场难言胜负的针锋相对。而萧胤话里所指的人,似乎就是自己,可一时之间,她又理不出个头绪,不敢就这么妄下判断,便决定保持沉默是金的准则,先观望观望再说。
 
  叶楚甚像是因萧胤毫不拐弯抹角的回答而略微怔了一怔,微微侧脸相对,幽暗的黑眸里燃烧着两把火炬,有着复杂难解的光亮,与萧胤悠闲的表情形成强烈对比:“却不知,陛下为人,为的是哪一个人?为财,又为的是哪一桩财?”他一边询问,一边将那斟满茶的牛眼杯双手恭敬地奉于萧胤的手中。
 
  萧胤接过杯子,就唇浅尝了一小口。月华之下,他的眸子如同被渡上了一层琥珀,几近透明的清澈中带着难以琢磨的深邃,神色始终保持着闲适悠然,轻浅得如同月落霜河,不着痕迹。慢条斯理地,他搁下手中的杯子后,连头也不抬:“叶楚甚,你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其中的玄机与利害关系,还用得着朕亲口说穿么?”

  “陛下,草民自知家财万贯必然树大招风,所以,这些年来一直是小心谨慎,夹着尾巴做人,却不想,连陛下您也对这些铜臭熏天的阿堵物感兴趣。”叶楚甚薄唇微扬,黑眸愈显幽黯,仍旧保持着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这桩财,倘若草民不允,却不知,结果又当如何?”
 
  “结果如何,你不应该问朕,应该去问国舅,或者去问皇太后。”萧胤微微挑起剑眉,薄唇弯成了微笑的弧度,双眸深邃闪亮,锐利的神色自期间一闪而逝,残余的明亮令人深感不安:“你父亲早年与殷家结怨甚深,皇太后和国舅数次出言污蔑叶家,要求朕杀一儆百,予以严惩,朕都一直装聋作哑。只不过,倘若朕日后有个什么不测,外戚篡了这江山,恐怕你叶家的人,日子绝不会好过。”仅仅借由轻轻慢慢的几句话,他那儒雅外表下掩藏的桀骜与帝王霸气便展露无疑。

  乍一听见如此毫不拖泥带水的应对,叶楚甚的脸上浮起一抹狡黠的笑,随即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这算不算威胁?”

  “威胁与否,见仁见智吧。”萧胤眼眸幽深,仿佛蕴涵着无穷尽的深邃,任谁也无从窥伺,更遑论洞悉。

  “这么说来,草民是不答应也不行了?!”叶楚甚明知故问地喟叹一声,眉尾斜斜地往上一挑,薄唇微扬,露出看似和善的笑:“却不知,陛下大致需要个什么数目,草民才好着手筹集?”

  萧胤也懒得同他客气,只是粲然一笑,报出一个颇为惊人的数目:“白银八千万两。”

  “陛下,这白银八千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叶楚甚听罢思索了瞬息,眸光转浓,笑意顿时又深了几分:“若是细细算来,国库三年的收入恐怕也凑不足这个数目吧?”

  萧胤优哉游哉地颔首微笑,满脸的笑容若冬日阳光一般慵懒:“若是那么容易办到的,朕又何必来找你?”语毕,他将自己啜过一口的牛眼杯递到蓦嫣手里。

  蓦嫣正在思索这两个腹黑之间诡谲的谈话中蕴藏了几多玄机,倏然见萧胤递了个杯子过来,只觉口有点渴,一时不察,竟然就着喝了一大口。直到茶水入了口,即将过喉,迟钝的她才兀然发现,这杯子是萧胤刚刚才用过的。

  那么,他这么做的意图——

  这,这,这,如此亲昵地举动,如同间接接吻,不是只有情侣之间才能有么?

  她和狸猫胤,什么时候亲密到这种程度了?

  正打算忙不迭地将那饱含暧昧的茶水给吐出来,却不料,萧胤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像是暗含着某种告诫。就这样,那已经入了口的茶水吞咽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硬生生憋在喉间,令她尴尬的笑容僵硬如同石头,脸色看起来比便秘更别扭。
 
  “八千万两白银,说多不算多,说少不算少,要办到也并不是什么难事。”看着萧胤与蓦嫣之间旁若无人的亲密举动,叶楚甚黑眸瞬间倏冷,一向洒脱的眉宇不由自主地紧缩。他慢慢垂下头,借谦恭的外表掩饰着某种不便外露的情绪:“只不过,陛下所为之人,恐怕就请恕草民难以从命了。”

  仿佛早就料到叶楚甚会有如斯反应,萧胤甚为从容:“为何?”
 
  “陛下金口玉言,诏告天下,将她指婚给草民为妻。”叶楚甚极慢地抬起头,黑眸若有所思地深深凝视着蓦嫣,目不转睛,原本镇定的声音带着些微低哑,却听不出其间暗含着何种情绪:“无论这是权宜之计也好,是为掩人耳目也好,如今,却又出尔反尔地悔婚,如此这般,岂非儿戏?我叶家在徽州好歹也算是有头有脸,陛下如此戏耍,将我叶家置于何地?”

  听罢叶楚甚义正言辞的说辞,萧胤仍旧是一派不慌不忙。他悠然一笑,自蓦嫣手里取回那只杯子,毫不避讳地将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这才语调平静地回应道:“正所谓生米不曾煮成熟饭,既然,她与你尚未成婚,朕,缘何不能悔婚?”
 
  听着萧胤那近乎耍赖地狡辩言辞,叶楚甚那深邃黑眸中的慵懒瞬间转为冷冽噬人,视线锐利得犹如刀刃,四周的空气在一瞬间冷凝。沉默了片刻,他微微眯眼,俊容充满危险的神色,语气沉着而笃定:“陛下应该知道,她可不仅仅只是个单纯的郡主,谁娶了她,便可号令青州卫王军营数十万兵马,我叶家给予了陛下八千万两白银,无凭无据,总得要有个抵押,才显得公平罢。”
 
  萧胤展眉一笑,一派气定神闲的姿态,将手中的杯子往石桌上一放,随即站起身,走到蓦嫣的身后:“叶楚甚,别拿抵押做借口,你应该知道,如今,没人知道她才是真正的萧蓦嫣,你若是卯着性子执意不允,朕只需一声令下,由大批人马送嫁的那位郡主便会立马身首异处。”说到此处,他复又撩袍坐下,神色如常,就连唇边的笑意也自然得如同是在谈论天气:“徽州乃是你叶家的势力范围,郡主在徽州无端身亡,你说,青州卫王府的人会不会轻易放过你们叶家?”

  叶楚甚默然了。

  思量了好一会儿之后,无言地,他端起盛着残茶的杯子,浇灭了红泥小火炉中残留的微弱火焰,一缕清烟在空中袅袅上升。

  蓦嫣倒抽了一口冷气,庆幸自己那沉默是金的准则刚巧用在了刀刃上。不得不说,眼前这一场的的确确是极品腹黑之间的对决,看似平静的谈话当中暗含了不少诡谲的心机与无形的较量。

  第一个回合,狸猫胤有备而来,明显占了上风。

  而狐狸甚也不像是那么甘愿认输的人。

  倒是她,只怕日后会夹在两个腹黑中间,左右不是人,恐怕处境艰险,很难有安宁逍遥的日子了。

  思及至此,她才将那口含了半晌的茶水勉强吞下去,心有戚戚地拊膺叹息,谁知,这一拊却是拊得她发闷的胸口一阵绞痛。接着,在这个月色撩人的晚上,她像个弱柳扶风的平胸小受,对着两个比海棠花更迷人的极品腹黑,吐了一口黑魆魆的血!

  那一口血喷在石桌上,溅得满桌的茶具上皆是暗红的点子,看起来触目惊心,颇有些骇人。

  见到蓦嫣冷不防吐了一口血出来,萧胤并不着慌,只是敛了满脸的笑意,略略拧眉,狭长的丹凤眼瞥向叶楚甚时,平添了一份如冰的冷凝:“她是怎么了?”

  “中毒了。”叶楚甚言简意赅地道出结果,连眼皮也懒得抬起半分,只是自顾自的端起杯子喝茶,仿若天大的事都与他无关。

  萧胤将叶楚甚的举动全然看在眼中,清俊儒雅的脸上噙着一丝浅浅的冷笑,只是不动声色地再次询问:“你可有办法医治?”

  叶楚甚神色淡然地放下杯子,沉声开口,一字一字,眼角挥洒着不以为然的光芒:“她又非我叶家人,即便是死了,又与我何干?”

  “很好。”萧胤略略颔首,剑眉逐渐聚拧起来,黑眸深处闪过一簇极其难得的戾气。缓缓垂下微卷的黑色眼睫,他唇畔浮起极冷的笑花,醇厚的嗓音不怒自威:“她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无需太多,就拿你叶家三百七十二口人陪葬便足够了。”

  那直白的威胁一入耳,叶楚甚便骤然撩袍起身,神色异常平静,眼底却潋滟除了一片冷漠的幽蓝。他微微拱手行了个礼:“既然如此,那就请陛下好好休息,明日随我去一趟墨兰坞罢。”语毕,便径自拂袖离去。

  蓦嫣目瞪口呆地睇着叶楚甚离去的背影,尔后,又带着几分骇然地转而看向萧胤。早就知道这狸猫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今日,才算是真的开了眼界,他竟然能面带微笑地将如此狠绝的灭门威胁道出口,令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心底浮起了一丝惊惧。

  倘若,这心狠手辣的腹黑狸猫就是她的男主,那么,她这辈子岂不是将会过得生不如死?

  “蓦蓦,你看着朕做什么?”

  见蓦嫣面如土色地看着自己,萧胤好整以暇地伸手以衣袖擦拭她唇边残留的血迹,尔后又敛了敛她颊边的发丝,那双狭长的凤眸似是抹去了所有的亮光,黯沉沉的犹如钝器的冷光,带着一抹说不出的温柔。

  蓦嫣因他对她的亲昵称呼而恶寒地抖了一抖,全身上下浮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想出声抗议,却最终硬生生打住了。可是,萧胤是个极其精明的人,她这么做痴呆状想蒙混过关恐怕不易。于是,她眼珠一转,灵机一动,张嘴就问了个八竿子也搭不上边的问题,想借以转移他的视线。

  “陛下,内廷里的女人们为什么都不穿里衣?”

  “私下里,你与朕不用这般客套,随意些就好。”他似是不满她这疏远而公式化的称呼,挑起眉梢,眼中的神采明明灭灭,可唇边却渐渐凝聚起忍俊不禁的笑意。瞬息之后,他靠近她的耳边,将她想要得知的答案一字不漏地告知。

  再接下来,只见蓦嫣如同再一次被从天而降的旱天雷劈中脑门,一张脸红得像是煮熟的螃蟹,恨不得就此石化,再也不要见人了。

  原来,内廷里的女人们不许穿里衣,是为了给皇帝“行方便”!?

  看来,她又无知地乱开黄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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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I_icon_minitime周二 九月 07, 2010 1:25 am

瘟情脉脉

  叶楚甚离去之后,守在庭院周围的大内影卫才现身

  这些影卫是萧胤的随身侍卫,之所以称之为影卫,实在是因为他们都如影子一般无声无息,来无声,去无踪,不仅没有喜怒哀乐,就连脸上的表情也都是如木头模具印出的一般,毫无差别。

  萧胤面无表情地对他们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大意也不过就是小心谨慎谨防有诈之类的,之后,他亲自推着蓦嫣入了断弦居。

  亲力亲为地将蓦嫣从轮椅上抱起来搁到床上,萧胤似乎并没有立即离开的打算,而是趁势往前倾,将蓦嫣困在他的双臂间,挑起她鬓边一缕发丝,脸庞轻轻泛起一丝危险而迷魅的笑,慢慢靠向她耳边:“蓦蓦,与朕别后重逢,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朕说么?”
 
  被那刻意的低吟与温热的呼吸有意无意撩拨着敏感的颈窝,蓦嫣那刚刚消退的鸡皮疙瘩一下子又冒了出来。他身上有着异于常人的香气,像是某一种掺杂了花草汁液的墨,幽幽淡淡的,很好闻,可是,此刻,她却全无心情却研究那种淡香由何而来,只是干笑着不断往后仰,想隔开与他的距离:“呃,有什么话是应该非说不可的吗?”

  眼见着蓦嫣往后仰,萧胤便越发地将往前倾,就这样,一仰一倾,一仰一倾,直到她退无可退,不得不全身僵直地躺平在了床榻上,便被他如愿地困在了胸膛和两只手臂之间,而那完美薄唇袭上来,几乎就快吻上她的耳际了。
 
  蓦嫣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因他这么暧昧的逼近而脑子一团乱,猜不透这狸猫下一步将要做什么。谁知,他却只是定定地凝视她,并没有别的什么不轨举动,良久之后,只听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附在她耳畔低声呢喃,沉沉的声音如同最温柔的魅惑:“对不起,都是朕一时不察,累得你被南蛮的细作摞去,受了这么多委屈,还险些丧命。”

  这下子,蓦嫣倒是愣住了,对他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很是不习惯。

  仔细想一想,自她穿越的这么二十年来,还从没有过哪个男人对她如此柔情万种,第一次就遇上这么个“生猛”的极品狸猫,怎么能让她不诧异到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呃,陛下——”蓦嫣愣愣地看着他,几乎要被他那如渊如潭的深邃双眸给溺毙了。

  “朕不是说了么,你可以随意些。”萧胤习惯性地半眯着眼,目光缓缓地在她的脸上梭巡,并不打算遮掩这似乎已经外露的情意,修长的指一寸寸抚过她的唇,忍不住低低叹惋:“不用随众人的尊称。”

  虽然对眼前这美男的暧昧诱惑很是陶醉,但蓦嫣毕竟和其他情窦初开的少女不同,她窘迫不安地干笑着,用手撑住他越靠越近的胸膛,索性单刀直入地询问:“那该要怎么称呼你才好?”

  萧胤浅浅一笑,极慢地凑近她的耳朵,鼻息痒痒地拂在她耳根处:“随你喜欢。”那话语几乎是压着鼻音发出的,柔软异常,如情人之间的窃窃私语,温情且暧昧。

  “那好吧。”蓦嫣抿抿唇,在他的唇即将吻上她耳垂之前,伸手狠狠抱住他的腰身,以进为退。

  萧胤没有料到她会突然有这样的举动,像是受宠若惊,脚下一个不稳,便兀然滑倒在她的身上,将她肺里的空气几乎全都压榨了出来,差点让她窒息得翻白眼。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她也不曾松开手,只是将萧胤给死死抱紧,以这种反其道而行之的办法避免自己再被吃豆腐:“狸猫,我想知道,究竟有多少人想要杀我。”她在他的胸口闷闷地问出声,模糊不清的语调中带着郁闷。
 
  乍一听见她那与众不同的称呼,萧胤略略一怔,显然没有明了这称呼究竟是怎么得来的。怔了好一会儿,他的唇角却又漾开了毫不在意的笑,对着大逆不道的称呼无条件默认了。此时此刻,他并不明了蓦嫣紧抱着他的真实意图何在,只道是她显现出了女儿家脆弱的一面,便将头轻轻靠在她的颈窝处,鼻端轻轻磨蹭着她颈部细致的肌肤:“恐怕,除了朕,没有人希望你活。”

  只有你希望我活?

  对他如此的回答,蓦嫣很是怀疑。

  倘若换做是别人这样回答,她或许多少会信上几分,可惜,萧胤这狸猫是个颇有手段的皇帝,常言道,帝王心术,鬼神不言,她可不是懵懵懂懂的无知少女,绝不会蠢到对他所说的话深信不疑。

  真是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你恐怕是担心我死了,就没办法号令青州卫王军营中那几十万兵马了吧!?

  不过,根据此时此刻的优劣对恃形势而言,她不适宜对他说任何忤逆的话,还是继续奉行沉默是金的准则比较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蓦嫣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几乎快进入梦乡之时,萧胤终于腾出一只手掰开了她那紧抱的手。看着蓦嫣那睡眼惺忪,分不清今夕是何夕的迷糊样,他发出闷闷地轻笑声,将藏在衣襟里的那块玉玦掏出来:“这块玉玦,怎么会落到别人的手里?”

  蓦嫣半睁开眼,瞥了瞥那玉玦,撇撇嘴,睡意朦胧地嘟哝了一句:“是叶楚甚趁我晕倒的时候给拿去的。”不过是一句话,可她的声音却愈来愈小,到最后便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了。

  叶楚甚?!

  萧胤唇角微微上弯,鬓边的一缕发丝掠过清隽的眉眼,拂过颊边,带给人几分看似极多情实则却极无情的错觉。眼见着蓦嫣就这么睡着了,他轻手轻脚地替她掖好被子,灭了烛火,这才静静地坐在床边,情愫难言地凝视着她熟睡的容颜。

  紧紧握住手中的玉玦,他摇摇头,某种难以言喻的光彩,在黑眸的深处闪烁著,他的笑容变得莞尔,止不住的笑意绵绵:“蓦蓦,既然那人是趁着你晕倒之时拿走这玉玦的,那么,昏迷的你又怎么会知道那人是叶楚甚?”

  他的声音优雅动听,轻缓若流泉,听不出喜怒,只是带着谁也不曾窥见的诡谲。

  可惜的是,蓦嫣只管睡得呼咡嗨哟的,平白错过了他此刻外露的真性情。

  **********************************************************
  
  第二天一大早,蓦嫣还在呼呼大睡,二娘便带着两个侍女将她从暖烘烘的被窝里挖起来,也不顾她哈欠连天地抗议,迅速地梳洗妆扮之后,便推着轮椅送她往前院的花厅而去。
 
  等到蓦嫣到达花厅时,萧胤与叶楚甚已经全都等在那里了。看他们的穿着打扮都与前一日不同,甚为低调,似乎是为了掩人耳目,去什么地方做什么事。蓦嫣揉了揉太阳穴,昏昏沉沉地记起,叶楚甚前一晚似乎承诺过,会带她和萧胤去什么墨兰坞。而这之前,她曾经听到过叶楚甚与娰霏卿的谈话,知道那墨兰坞乃是医神向家所隐居的地方。

  看来,叶楚甚是打算让住在墨兰坞的姓向的神医医治她身上所中的南蛮剧毒了。
 
  “墨兰坞”位于徽州千岛湖之上,由于湖面上岛屿暗礁星罗棋布,终年浓雾弥漫,即便是最有经验的船夫,驾船入了湖,也辨识不清方向。而医神向家的人天性淡薄,对医术药理之外的事毫无兴趣,所以,除非有熟识之人亲自引荐,否则,他们绝不会主动露面。倘若是有居心叵测之人贸贸然闯入,就算运气好,没在浓雾中触礁沉没,也定然会因迷失方向而活活饿死在船上,根本就不可能到得了墨兰坞。

  于是,为了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萧胤甚至只带了两个影卫在身边。一行人极其低调地从后门到了桃叶渡口。时辰尚早,向家的船还不曾到,叶楚甚便带着众人去了渡口旁侧最富盛名的“揽月楼”用早膳。

  虽然只是辰时,但“揽月楼”中就已经聚集了不少客人了,有的饮酒,有的相谈,有的用膳,有的听曲。叶楚甚只是冲着揽月楼的跑堂点了个头,跑堂的就径自带着他们上楼,入了以珠帘相隔的雅座。

  一听说叶楚甚大驾光临,素来高傲的揽月楼掌柜也忙不迭地亲自前来,点菜上菜,忙前忙后,可见叶楚甚在徽州的确是个颇有影响力的人物。
 
  菜还没上齐,只是闻到气味,蓦嫣就顿时觉得饥肠辘辘,竟然很难得地有了食欲。她仔细看了看那些菜,有清淡的鲜蘑翡翠菜心和菟丝银耳羹,也有鲜香的金蟾玉鲍和虾籽冬笋煲,其他还有什么凤尾鱼翅、香菜粉皮鹅掌、绣球乾贝之类,也皆是色香味俱全,最诱人的还数那道荷香火凤凰,也就是裹着荷叶的烤全鸡。据说裹鸡的荷叶是这千岛湖湖心特产的“丹焰托姝”,鸡则是以莲子喂养的,烤得黄澄澄的色泽,以极佳的刀功给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剔除了全部的骨头,只是看着就已经令人忍不住胃口大开了。

  她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萧胤,见那狸猫垂着眼,等着两个影卫以银针一一试菜,确定安全之后,才脸色温和地率先夹起一根碧绿的翡翠菜心。这时,她方才敢拿起筷子,往那鲜味扑鼻的烤鸡肉戳去。
 
  虽然为了不引人注目,萧胤让同行的所有人都改口称他“公子”,可实际上,从走出叶家的那一刻开始,除了叶楚甚还敢不冷不热地开口说话,就连蓦嫣也不敢随意造次。即便萧胤特许两个影卫坐下与他一道用早膳,那两个影卫也还是目不斜视,谨慎而严肃,就连大气也不敢随意喘一口。

  说实话,蓦嫣不记得自己昨晚是怎么睡着的,好像她和狸猫之前都还在谈论着什么,之后一切,她就没什么记忆了。

  而狸猫,也不知有没有趁着她睡着之后,又对她暧昧地动手动脚乱吃豆腐。
 
  其实,被这颇有男性魅力的狸猫陛下沾点便宜,她个人来说是并不怎么介意的,可狸猫对她很显然是别有用心的,她很担心自己若是被他这深情款款的模样蒙蔽了,万一,他日后借她收回了兵权,念完经就赶和上,转身就绝情地把她给踹进冷宫自生自灭,那她岂不是要捶胸顿足地后悔自己押错了宝,选错了男人?

  所以,凡是还是留点余地比较好。

  她一边心不在焉地想着,一边将筷子戳向荷叶烤全鸡,谁知,即将捕获目标之时,冷不防却突然杀出个程咬金,一手就按下了她拿筷子的那只爪子。

  蓦嫣扭头一看,发现那只讨厌的手是坐在她右侧那位叶楚甚大公子的。

  她肚子饿得咕咕叫,正本能地想开口发作,却见叶楚甚故意以饱含深情的模样地看了她一眼,接着,他又当着所有人的面夹了一大片鸡肉,亲昵地凑到她的嘴边。
 
  “嫣嫣,你应该多吃点,瞧你瘦得——”他笑得十足像一只奸诈狡猾却也魅惑迷人的狐狸,刻意压低的嗓音带着诱人的磁性,不仅擅自给她取了个肉麻的昵称,还旁若无人叫得亲亲热热,像是铁了心要与萧胤刻意较劲。见她猝不及防地错愕当场,他更是笑得迷人:“那一日我抱你回来时,可真觉得你比羽毛更轻。”

  他的声音并不大,可是,却足以让整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尤其是那个咬得极重的“抱”字。

  那一刻,蓦嫣本能地偷瞥了萧胤一眼,只见萧胤那原本温和地脸色已经迅速染上黯沉的阴霾,就连那双狭长的丹凤眼会也变得黝暗深沉,带着些微愠怒。

  那一刻,她实在很想附到叶楚甚的耳旁嘀咕几句:呃,狐狸,你和狸猫之间的私人恩怨,能不能在你们俩之间依靠武力或者非武力的方式自行解决,为免误伤他人,可不可以别这么不人道地把无辜的人也一并拖下水?

  可惜,狐狸不过是做了点单方面挑衅的动作,就已经让狸猫很是不悦了,要是她再有点什么不太合适举动,哪怕这举动是为了警告狐狸不要犯傻,也难保狸猫不会当场发作,下令立马将叶家那三百多口人给一并剁了喂鱼。

  就这样,她被迫抽搐着唇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婉拒叶楚甚的“好意”:“多谢关心,我自己来就行了。”不知为什么,一被狸猫那双黑眸注视着,她就好像无法反抗他的意思,只能乖乖服从。

  “怎么,我夹的这菜不合你的胃口么?”叶楚甚那执着筷子的手纹丝不动,一点也没有要缩回去的意思。甚而至于,他越靠越近,低沉的男性嗓音,就靠在她耳边低语,伴随着热烫的呼吸,往她的耳朵颈间灌来。

  就在此时,珠帘外突然传来了喧哗声,蓦嫣反应够快,灵机一动,指着外头问:“外头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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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I_icon_minitime周二 九月 07, 2010 1:29 am

醋不及防

  也算蓦嫣运气好,当她指着外头发问时,众人也都不约而同往外望去,注意力似乎暂时被外头的意外给转移了,替她解了这左右为难的燃眉之急。

  原来,外头大厅里那唱小曲的姑娘长得水灵灵的,被某个喝醉了酒的客人借故调戏,跑堂的过来解围,那家伙便仗恃着自己身边跟了几个拳脚功夫不赖的家丁护院,借机撒酒疯,将跑堂的一拳揍翻在地,接着,便要凑过去非礼那姑娘。

  “哎,这可是难得的英雄救美的机会呢,你们怎么全都无动于衷呀?”蓦嫣一边看着热闹,一边好奇身边的这些男人怎么全都岿然不动,活像一根又一根的木头桩子。

  “恶人自有天来磨。”叶楚甚扭过头来,似乎是见惯不惊了,一点也不愿意淌浑水。

  而萧胤也不言不语,神色平静,只管浅啜着清茶,毫无吩咐影卫管闲事的意图。

  蓦嫣扁扁嘴,在心里暗骂这些男人全是冷血动物,虽然她颇想要仗义出手,可是现实条件却不允许,她不仅不良于行,且手无缚鸡之力,堪称心有余力不足,只能继续观望外头的闹剧。

  就在这时,外头又传来了杀猪般的惨叫。

  那伸手调戏唱曲姑娘的家伙,也不知是被哪个无名英雄给暗算了,一只急速飞射过去的竹筷直直戳进他的手心里,痛得他眼泪横飞,哭爹叫娘,而他的手下则是东张西望,四处寻找是谁在暗箭伤人。

  “瞧,我说得没错吧?!”叶楚甚自那热闹喧哗之处收回视线,将筷子上夹着的那块鸡肉放进蓦嫣碗里,还不等她长吁了一口气,便径自又夹了一块色泽鲜艳的三丝瓜卷,再次凑到她的唇边,很坚持地逼迫她接受“好意”。

  “噔”地一声,萧胤手里的杯子重重搁在桌上,发出了很清脆的声响,像是某种即将忍无可忍的警告。

  蓦嫣嘟着嘴,哭丧着脸看着面前那块三丝瓜卷,明明饿得前胸贴后背,却没有胆量张嘴咬一口。眼见着外头那些人还像无头苍蝇一样寻找着那射出竹筷的无名英雄,她眼珠一转,伸手指着叶楚甚,刻意将声音提高了八度:“咦,叶大公子,你的筷子怎么平白无故地少了一支?”

  叶楚甚剑眉一蹙,还来不及捂住她那故意惹麻烦的嘴,外头那些无头苍蝇已经冲了进来,一根雕花的梨木凳子砸在桌面上,将满桌的菜肴茶水搅成了天女散花,拳脚棍棒随即交加而来。

  眼神兀自一冷,叶楚甚的头微微一偏,手里的筷子刚好夹住某个无赖揍过来的拳头。接着,便是一场精彩绝伦的以一敌数的拳脚争斗,足以媲美武侠电视剧里的打斗场景,令人眼花缭乱。

  相较之下,萧胤似乎更是眼明手快,不仅及时端开了蓦嫣觊觎了很久的那盘荷叶烤全鸡,让它幸免遇难,更是将蓦嫣所乘坐的轮椅往后一拉,让她以最快的速度退至安全距离,避免得被那不长眼的拳风脚力给波及。

  当身旁的两个影卫请示他是否应该上前去助叶楚甚一臂之力时,他微微眯起眼,示意两人按兵不动,接着,便很自然地将那盘美味的“荷香火凤凰”放到蓦嫣的膝上,让她高枕无忧地安心享用。

  蓦嫣实在是饿了,见美食从天而降,立马毫不客气地直接用手抓起来,津津有味地大快朵颐,对狸猫的印象瞬间就有了极大的颠覆性转变。

  一边咀嚼着那美味的烤鸡肉,她一边不忘欣赏着叶楚甚那利落潇洒的拳脚功夫,末了,还口齿不清地询问坐在一旁继续喝茶的萧胤:“狸猫,那根筷子是你的影卫射出去的吗?”

  “不是。”萧胤含笑轻声应着,低沉沙哑的声音温柔得让人听得骨头就快酥了。他犹如慵懒的野兽,徐徐贴近蓦嫣的耳侧,不动声色地悄悄示意她往窗户那边看:“看清了么,那只筷子,是坐在窗户边上那个穿黑衣的男人射出去的。”
 
  “咦?!”蓦嫣暂时停下嘴里的咀嚼,毫不掩饰地往窗户那边频频张望,只见窗户边果然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正背对着他们,自顾自地斟酒浅酌,倘若不仔细地看,真的是很不起眼。她扭头看着萧胤满脸的笑意,眼里尽是狐疑的神色:“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亲眼看见他射出了竹筷?”
 
  萧胤语意淡然地开口,那暗哑低沉的声线,缓慢温柔如水,可其间却暗含着极淡的讪笑意味:“我的确没有看到,不过,现下里,整个揽月楼只有你和他还能这么自在不受影响地继续用膳。”稍稍顿了顿,他微微眯起眼,看似平静安逸的黑眸底,藏着内敛的风采:“而且,从叶家出来之后,他便一直尾随,直到此处。”

  他这么一解释,蓦嫣也觉得越看那黑衣男人越是可疑,叶楚甚和那帮无头苍蝇在他身旁打得火热,他却似乎一点也不受影响,就从这一点来说,就极端地不正常。快速解决掉了两个鲜嫩的鸡翅膀,蓦嫣复又询问:“那,狸猫,你看他的武艺修为高不高?”

  “绝不在叶楚甚之下。”萧胤极轻的回答,微微垂下头,那双犀利的黑眸稍稍垂敛于阴影中,让人看不清其中闪烁的光芒。

  这极为笃定的回答让蓦嫣一下就来了兴致。

  “你也会武功吗?”她有些期待和雀跃地询问着,在心里想象着他温文尔雅表象下潜藏的锋芒,将他这袖卷朝堂的最高统治者和深藏不露的江湖侠客给重叠了起来。

  “不会。”

  他摇摇头,只回答了两个字,低沉的声音极尽内敛,却也毫不掩饰自己的短处。

  “那你怎么知道的?”这么一来,蓦嫣就更觉得好奇了。

  虽然她也知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的道理,可是,她方才已经在心里确定狸猫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了,又怎么能就此接受他的否认呢?倘若他不会武功,又怎么会如此笃定那个黑衣男人的武功不在叶楚甚之下呢?

  他究竟是凭借什么判断的呢?

  别说他是天生好眼力,这样的说辞,打死她都不会相信。

  萧胤别有深意地瞥了她一眼,端起茶杯,口气淡然:“不会,不代表不懂。”

  蓦嫣想了想,这说辞也似乎有些道理,便不再继续追问,只是埋头苦吃。直到那盘鸡肉被她消灭得差不多了,她才心满意足地抬起头,问了萧胤一个始料不及的问题:“狸猫,依你看,他于我们而言,究竟是敌是友?”

  听见她话中的“我们”二字,萧胤叹了一口气,唇边浮现一缕极淡笑意,眼波深处划过一道暗青的阴影。

  “蓦蓦,在这世间,没有谁是永久的敌人,也没有谁,是永久的朋友。”他抓住她那有些油腻的右手,缓缓地凑到唇边,张嘴便一口含住,舌尖徐徐地拂过指尖,亲昵地轻轻吮吸,分享那难得的美味。

  大庭广众之下,这样的举动,无疑是一种公然的调情。
 
  蓦嫣的脸不由自主地一下就烧热了,瞬间便迅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心像是小鹿乱撞一般在胸膛里怦怦直跳,似乎随时有可能从其间蹦出来。她一点也没有要将手抽回来的意识,只是任由他的舌尖细细描绘着她的手指轮廓,那么轻柔,却又那么让人完全无法忽视。离得近了,她很清晰地看到他的眸子,极深邃的黑,似寒夜漆黑的梦中曾经一闪而逝的光亮,并不像是一种刻意的戏弄。

  待得萧胤松开她的手时,她像是有些逃避地收回手,刚打算静下心细细回味方才那温情脉脉的一刻,不料,眼角却瞥见将无头苍蝇全都撂倒在地的叶楚甚蹙着眉,酸气腾腾的杀将过来了。

  眼明手快地,她用左手抓起盘子里仅剩的一片鸡肉,毫无偏差地塞进叶楚甚的嘴里,动作一气呵成,堪称完美。

  “来,你辛苦了,这块是特意留着奖励你的!”她满脸谄媚的堆笑,见叶楚甚的神色稍稍缓解了一些,便不着痕迹地吁口气,庆幸自己侥幸顺利过关。

  其实,她虽然心知肚明这两个男人对她的殷勤都是别有用心的,可她仍旧有点禁不住的自我陶醉。虽然,她不喜欢这两个腹黑诡谲的性子,但,对于他们那秀色可餐的容貌,她还是很有爱的。毕竟,审美始终是一项至为高雅的情趣,不是么?

  尤其是那温柔的狸猫。

  咽下那块抚慰的鸡肉,叶楚甚这才稍稍敛去了不悦的表情。可谁知,下一瞬,还不等他的唇边泛出得意的笑纹,萧胤便冷笑着站起身,一边往揽月楼下走,一边说了一句让他脸色铁青的话。

  “叶楚甚,鸡屁股的滋味还不错吧?!”

  直到这一刻,蓦嫣才赫然发现,原来,刚才她迟迟不曾塞进嘴,最终却机缘巧合喂给了叶楚甚的那块鸡肉,正巧是鸡的屁股那部分——

  看着叶楚甚瞬间黯沉如锅底一般的脸色,她的心里哀哀地低嚎。

  这下,她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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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I_icon_minitime周二 九月 07, 2010 1:40 am

枫芒毕露

  经过萧胤的提点,蓦嫣发现,那个穿黑衣若无其事喝酒的男子的确是在悄悄跟踪着他们。眼见着他们下了楼,便扔下一小锭银子,拿过桌上的斗笠戴上,立马尾随着跟了下来,摆明是欲盖弥彰。

  她看看负责带路的叶楚甚,只见他满脸阴霾笼罩的表情,比死了爹娘还难看,也不知是被那块悲催的鸡屁股给搅得,还是懊恼于她不知好歹地故意惹麻烦,不过,看他一点也没有放松警惕的模样,恐怕也是一早就知道被居心叵测者跟踪了。
 
  出了“揽月楼”,众人在渡口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终于见到浓雾弥漫的湖面上隐隐约约驶来了一艘画舫。画舫的船头挂着一盏绣着“向”字的金色灯笼,有一名个子瘦高的老头子抱胸而立,一身玄色的大襟袍,两撇小老鼠一般可爱的八字胡,神情却很是严肃。待得画舫停在渡头,他先是拿审视的目光将众人从头到尾打量了好几遍,直到状似放心之后,才冲着叶楚甚微微颔首。

  就这样,他们一行人陆陆续续上了向家的画舫。

  当画舫缓缓划离渡口的时候,蓦嫣发现,那个一路跟踪他们的神秘黑衣男子取下了头上的斗笠,目光一直尾随着画舫,镇定得似乎是有些心有不甘。斗笠之下的那一张脸并不见得多么惹人注目,可那双眼却异常犀利,让她无端地想起了危险系数极高的猎豹。

  千岛湖上的浓雾一直弥漫着,仿佛永远都不会消散,黑魆魆的水面看似平静,却暗含着极大地危险,就连向家的这艘画舫在好几处地方,船舷也是险险地擦着礁石而过,惊恸非常。然而,行驶得久了,那弥漫的雾气当中就渐渐开始夹杂着某种极淡的花香。八字胡老头儿神情肃穆地给了他们每人一个小荷包,要他们各自挂在腰上,也不多做解释,倒是叶楚甚看出了蓦嫣的疑惑,附在她的耳边如此这般地解释了一番,她才乍然明白。
 
  原来,这花香味是向家专程以无根水种植的达摩兰,清淡的花香与千岛湖的雾气相混合,便能产生毒性,不知不觉迷人心智,令人昏昏欲睡。而那个荷包里则放着晒干的凤尾兰,可以解那达摩兰的毒性。这一举措是为了杜绝那些居心叵测之人,尤其是上一次,玉面夜叉娰霏卿用***惑了叶思禹,指使他来盗取“翡翠还魂丹”失手,向家便对这些防卫措施更加警觉了。

  据叶楚甚所说,向家乃是神医世家,素来人丁稀少,子息薄弱,到了这一代,更是只剩下一个独子承继香火,那,便是如今“墨兰坞”的主事人向晚枫。

  叶楚甚告诫蓦嫣,说这名叫向晚枫的神医忌讳极多,到了墨兰坞,她一定要甚为小心才好,就连言辞也决不能有丝毫的不敬,否则,一个不慎得罪了神医,别说求人医治那南蛮奇毒了,只怕连累众人的小命也要一同留下。

  蓦嫣看似规规矩矩地点点头,可心里非常好奇。

  传说神医多半都不愿轻易救人,一般都要以形形□的怪癖来显示自己的神医指数,越是医术高明的,越是变态。比如《笑傲江湖》中那“医好一人,即杀掉一人”的怪癖神医平一指。

  她很怀疑,向家的那个神医,极有可能也和平一指是同一类人。
 
  画舫在千岛湖上行驶着足足大半天,终于才隐隐约约看见了“墨兰坞”——建筑于水面之上的亭台楼阁,雅致非常,周遭满是层层叠叠的荷叶与藕花,神秘而飘渺。那临水什景漏窗里透出影影绰绰的灯火,倒映在平静无波的水面,如同虚无缥缈的幻境,又增加了另一番独特风情。檐下挂着的风铃,随着微风摇摆发出清脆的声响,木制的长廊两侧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品种稀有的兰花,幽香扑鼻,行走于上头只觉像是步履徘徊间渐入了仙境。
 
  在船上呆了太久,蓦嫣就隐隐有晕船的感觉,自从踏上墨兰坞的那一刻起,她的眩晕感有增无减,仿似脚下的地板会随着波涛轻轻晃动,令坐在轮椅上的她很没有安全感,只能用手紧紧地抓住木把手,满手心都是腻腻的冷汗。倒是一旁的萧胤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紧张和恐慌,温热手掌覆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像是刻意无声宽慰她一般。
 
  沿着那长廊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一处灯火通明似是厅堂一般的宽敞地方,室内的陈设与物什简约却不显得简单,黑檀木雕成的家具皆以实用为主,不见半点奢华的痕迹,至多不过是在能够放置花盆的地方都放上个各种兰花,而最壮观的反倒是那层层的书架,放满了各类与医用药理相关的典籍。

  一个灰衣青年坐在黑檀的宽木椅子上看书,看得出,他的个子应该很高,却也显得他宽大衣袍下的身体非常非常瘦,因此五官也便显得更为深邃而迷人,只可惜,他薄唇紧抿,一张脸甚为严肃,唇角看不出半点笑纹,就连双眼也满是冷冷的幽光,颇有点倨傲得目中无人的意味。

  他便是医神向家这一代唯一的传人,也是“墨兰坞”如今的主事者向晚枫。

  “晚枫。”

  叶楚甚低低地喊了一声,这才上前去。可谁知,见到素来关系不错的挚友,那向晚枫只是将眼皮微微抬了一抬,扫了一眼众人,继而便又将视线转回卷册之上,声音低沉而冷酷,听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不过六个字,就将眼前这一干人等全都推拒到了天边。

  “我从不医女人。”

  那一刻,蓦嫣恍然大悟,原来,叶楚甚所说的“要不要医治她,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还具有如此深层次的含义。

  眼前这个傲气凌人,冷漠非常的神医,和小说中所有的神医一样,果然也是有怪癖的。
 
  听到如此不留情面的拒绝,叶楚甚也不见气,只是耐着性子继续开口:“看在她是我尚未过门的妻子的面上,你就破一次例吧。”说这话时,他的神色很是坦然,微微瞥了一眼萧胤,像是一种不作痕迹的挑衅。反倒是萧胤,没有半分想要开口争一时长短的意思,平静的神色中透着复杂,一双眼睛黑漆漆的,让人看不透。

  还不等向晚枫回话,蓦嫣倒是腾地一下生出了几分不悦。她素来懒惰,做不来迎难而上的大马哈鱼,可是,向晚枫那说话的语气和倨傲的态度,莫名地便激起了她身上潜藏的几寸硬骨头。

  既然人家不肯医,那么,立刻走人不就好了,何必低声下气地乞求与纠缠?
 
  漠然地眨眨眼,她对叶楚甚的捏造事实并未心存感激,相反,神色很是冷淡:“叶大公子,神医不是说了么,他从不医治女人,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兀自捏造这些个裙带关系,非把我说成是你尚未过门的妻子,让人家左右为难呢?!”兀自推动着轮椅,她转而背对着向晚枫,似乎是打算说完话就立刻离开:“当然,恃才傲物乃是人之常情,沽名钓誉也无可厚非,即便是有人借医术超群彰显自己非同一般的高贵,也没什么不妥之处……”

  “嫣嫣!”许是没有料到蓦嫣会突然之间有如此言语,叶楚甚有些愕然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为她巧言善后才好。

  本以为早些告诫她,她会有所收敛,可没想到,她还是这般意气用事,徒爱逞口舌之快。倘若得罪了向晚枫,她身上的毒,谁来解?

  那一刻,他的神色不觉有些黯然,只因,她如此言辞明确地拒绝承认她是他尚未过门的妻子。难道,她与萧胤早已有私情在先?可是,她看萧胤的眼神以及言行举止,却又似乎并不尽然。

  向晚枫很明显将蓦嫣的言语含义给理解反了,立即便被激怒,他极慢地放下手中的书,俊脸阴鸷,黑眸一眨也不眨的瞪着她的背影,缓缓开口:“你以为激将法对我有效么?”

  一个人,在性命垂危之时,往往是最为懦弱的,他见过无数捧着金银珍宝低声下气乞求他救命的病者,也习惯了高高在上,被人当做神祗一般仰望,可是,却还从不曾遇到过敢如此胆大张狂的女子。她据说身重剧毒,不久人世,既然踏上了墨兰坞,那么,她凭什么肆无忌惮地口出狂言?

  她说他恃才傲物,这一点,他倒的确是,也懒得反驳,可是,她竟然敢这么名目张地讥嘲他沽名钓誉?!

  “神医”这名号,不过是好事者与无聊之士打发时间的谈资罢了,他从来都是嗤之以鼻,甚为不屑,她以为,他向晚枫是什么人,会在乎这些无用的虚名?!

  真是岂有此理!
 
  对于向晚枫所谓的“激将法”定论,蓦嫣也懒得去辩解,索性顺水推舟,毫不在意地轻轻一哂:“反正,我早就告诉过叶楚甚,这一条贱命死不足惜,任人爱救不救。”她长吁了一口气,连回头都嫌麻烦,甚为潇洒地举起手,齐刷刷地晃动四个手指,向后做了个告辞的手势:“就此拜别,后会无期。”语毕,她伸手扯了扯萧胤的衣角。
 
  “蓦蓦,稍安勿躁。”萧胤领会到了她为了保留尊严而想要马上离开的意图,却并不附和,只是按住蓦嫣的手,缓缓摇了摇头,暗暗示意她不要太冲动。抬起头,他望着向晚枫,语气甚是轻描淡写,可黑眸伸出却闪过灼热的火簇,与温和平静的表情形成强烈的对比:“神医,内子素来傲气,言语之间多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却不知,你究竟要怎样才肯医治她?”

  “内子?!”向晚枫略微一愣,像是一时没完全明白他话语中某些词汇的含义,好一会儿,才嗤笑一声,斜斜地睨着叶楚甚:“倒真是奇了,从古到今,我只听说过坐享齐人之福,却还不曾听说过一女共事二夫,楚甚,她,究竟是你的老婆还是他的老婆?”

  听出了向晚枫话语中那显而易见的讽刺意味,蓦嫣忿忿地高声反驳:“我谁的老婆也不是!”可惜,在场有话语权的三个男人都似是已经自动忽略了她一般,对她这充满豪气的驳斥充耳不闻。

  见叶楚甚不说话,向晚枫又望向萧胤,似笑非笑的,声音不大,却是铿锵有力,不容置喙的:“好吧,既然你让我提条件,那我便就提吧,只要你能做到,那我便就医治她。”慵懒地倚着椅背,他的举止虽然散漫得有些没心没肺,但那潜藏期间不可一世的倨傲之气尽显无疑。

  “什么条件?”听到向晚枫此番应承,萧胤不慌不忙地询问,漆黑的眼中蓄着波澜不兴的深沉。

  看着蓦嫣那瘦弱且僵直的背影,向晚枫也不知是玩笑戏谑的意味居多,还是要可以提个条件来为难萧胤。他努努嘴,意兴阑珊地垂着眼:“既然,她是你的内子,那么,你便休了她吧。待我治好了她,她便要从此留在墨兰坞,为奴为婢,终身侍奉我。”

  一听他这出人意料的苛刻条件,萧胤略略一愣,原本含笑的俊逸的脸庞顿时变得面无表情,外表仍旧保持着处变不兴惊的默然,只是将狭长的凤眸微眯,眼神中多了一缕从未见过的严肃,深沉难测。

  这姓向的家伙果然是个变态医生!

  乍一听完那过分的条件,蓦嫣心里噌地一下便烧起了足以燎原的怒火:“等等,你说要医治我,我就非得要让你医治么?没有附带条件的么?”她将轮椅转过来,正对着向晚枫,横着细长的眉怒目而视:“你扬言要医治的人是我,总也要问问我是否愿意让你医治吧?”

  “我肯医治你,你不感恩戴德,竟然还要与我谈条件?”向晚枫扬起眉梢,以极为古怪的神色看着她,像是努力地压抑着不悦,耐着性子询问:“你且说说,你要怎样才愿意?”

  蓦嫣对着他露齿一笑,从唇缝里挤出了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答案:“除非,你马上挥刀自宫。”
 
  “你以为我会对你这样的女人感兴趣?!”向晚枫愣了愣,在听清她的条件之后,立刻哂然一笑,用掂量物品一般的眼光甚为轻蔑地将她仔仔细细打量了好几遍,这才故意用最为刻薄的措辞形容她:“你还真是自视甚高,毫无自知之明,瞧瞧你,骨瘦如柴,尖脸猴腮,牙尖舌怪,双腿残废——”他一词一顿,可心里却很是不解,不明白为什么叶楚甚和萧胤都抢着声称是她的丈夫。

  仿佛不能够忍受向晚枫对蓦嫣的言辞不敬,萧胤打断了他那如同在鸡蛋里故意挑骨头的评论,黝黑的眸中有着零星闪烁的火花,低沉的声音似乎有着不悦,却仍旧耐着性子与他理论:“神医,我等前来虽是有求于你,你不肯轻易医治,多有刁难也无可厚非,却为何要如此出口伤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
 
  蓦嫣实在无法忍受了,人固有一死,她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女子,死对她来说也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如今,要她为了活命受这变态医生的侮辱,她是宁死也不愿的:“狸猫,人话是说给人听的,他怎么听得懂!?”她咬牙切齿地瞪着向晚枫,双手紧紧抓住轮椅的木把手,力道大得连指甲都快抠进去了:“我们走吧,这里阴阳怪气,死气沉沉的,再多呆一会儿,我会吐!”

  萧胤无声点点头,他身边的影卫立刻过来,推动蓦嫣所坐的轮椅,转身打算立刻就往外走。
 
  “你以为,墨兰坞是你说来就能来,说走就能走的地方么?”森冷的微笑,缓慢染上向晚枫的嘴角,他将手里的书放置在桌上,慢条斯理的端起瓷杯,拿起茶杯盖,轻把杯缘,轻轻慢慢地道:“要走可以,把命留下。”说完,他有意无意地瞥了瞥窗外,只见墨兰坞的守卫在小胡子老头儿的带领下,全都进入了备战状态,只需一声令下,便会立马蜂拥而入。
 
  “神医倘若定要以那些荒诞不经的条件来戏弄敷衍,执意不肯医治内子,那我也莫可奈何。”萧胤自然也是看见了屋外正欲伺机而动的人,即便自己不懂武功,身边只带了两个影卫,他的神色依旧波澜不惊,只是一步上前,挡在蓦嫣的面前,一字一句却直直往向晚枫戳去:“不过,只怕我与她的命,还轮不到你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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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I_icon_minitime周二 九月 07, 2010 1:50 am

孔雀开屏

  “何必要为了一点小误会而大动干戈,徒伤和气呢?”正在这剑拔弩张,即将爆发暴力不合作事件的危急关头,叶楚甚不失时机地上前一步,隔在了向晚枫和萧胤的中间,笑着充当和事老的角色,企图借自己的影响力缓和此刻的紧张气氛:“晚枫,算是给我一分薄面吧。”

  语毕,他暗暗向蓦嫣使了个“不想死就闭嘴”的眼色,尔后,便摆出笑意拳拳的招牌表情,径自上前去,附在向晚枫的耳边窃窃私语了一番,也不知说的又是些什么颠倒黑白的话。

  “这可是你自己允诺的。”良久,向晚枫终于才微微敛了那阴沉的脸色,似是与叶楚甚达成了什么协议般,神情淡漠地轻轻颔首:“那好吧,姑且先依照你说的去办吧。”

  叶楚甚也点点头,伸手遥指着末约两丈开外的蓦嫣:“那么,你瞧瞧,她身上这毒还有没有得治?”

  话音未落,向晚枫指尖刷地一声便射出了一根细长的红线,直奔蓦嫣手腕而去。当那根红线准确无误地缠在蓦嫣的手腕上,向晚枫便以纤长的手指轻轻触碰丝线,以此号脉。

  蓦嫣本来还打算逞逞口舌之快,对向晚枫还以颜色,却不料,向晚枫的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她目瞪口呆,叹为观止。

  早就在无数的武侠小说中见过类似的描述,可而今,她竟然真的有幸遇上了这样的场面,算不算是人品作祟的附属奖励?

  向晚枫,的的确确是个一等一的高手!

  高手,有足够的本钱任性,也可以让人忽视甚至是无视他那挑肥拣瘦的变态怪癖!

  此时此刻,整个厅堂内外一片死寂,每一个人都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蓦嫣腕上的那根神奇的丝线。

  “一吻绝魂?”片刻之后,向晚枫收回了那根丝线,很有点不屑地哼了一声:“可惜,虚有其表,南蛮的毒经失传也快百年了,竟然还有人妄图炼制这等罕见的毒?虽然擅自加入了毒性甚烈的千殿红,不过,反倒是与夺命草的毒性相克,减弱了毒性,实在是雕虫小技。”

  他看了看叶楚甚,毫不掩饰满脸的怪异笑容,垂敛眸光,口吻恢复了之前的冷若冰霜:“放心吧,这个女人虽然看起来面色灰白,不过,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有得救,只不过,她空有伶牙俐齿,脑子就笨了点,这倒真的没治了。”

  语毕,在众人皆以为他会提笔开药方之时,他竟然出人意料地再次抛出那用以号脉的丝线,这一次,丝线的彼端却是牢牢地缠上了萧胤的手腕,而萧胤也毫不挣扎,甚至连句疑问也没有,只是用那双黝暗的眸子,静静瞅着自己手腕上的丝线。
 
  那丝线久久地缠在萧胤的手腕上,向晚枫的眉梢也随之缓缓地蹙了起来,良久之后,他终于收回了丝线,不动声色地阖上眼睛,似是在思索什么,好一会儿,他睁开眼,黑眸深敛无波,笔直的望向萧胤,眸中快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带着说不出的情绪,素来平静的脸,史无前例地沾上了一丝狐疑:“你究竟试过多少剧毒,缘何要把身体搞成这副虚弱的模样?”

  萧胤眼里带着懒懒的笑谑,瞳眸一亮,不甚在意地耸耸肩,眉间藏匿着一丝狡黠:“我猜,神医应该是想问,我为何中了无药可医的‘长寿阎王’,却还能如没事人一般,甚至于活到现在?!”
 
  “看来,你早就知道了自己中了毒。”淡淡地扫了一眼萧胤那优哉游哉的模样,向晚枫目光冷凝,低沉的声音里听不出起伏,连最细微的情绪,都被如数冰封:“你在十五岁之前,无论吃的穿的用的东西皆是沾染了剧毒的,才会成就你如今这副体质吧?幸好你不会武功,中了‘长寿阎王’之后,体内淤积的毒性相互抗衡,一时半会儿倒也不至于毒发身亡。用天山千年雪莲烧艾草封了全身上下二十四处大穴,的确是可以暂时阻止毒性随血液运行,但,终究不是良久之策。”

  “真的还是假的?!”蓦嫣仰起头,看着笑意不减的萧胤,登时目瞪口呆,如同大白天见了鬼:“狸猫,他说你十五岁之前,吃穿用度全都沾染了剧毒,不是开玩笑的吧!?”

  萧胤回望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神情镇定自若,看那神情,既不打算承认,也似乎懒得去否认。

  反倒是方才充当和事老的叶楚甚,表面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不同,可深黝的双眼却危险地眯着,瞳光犀利地看着他们之间近乎眉目传情的交流。
 
  向晚枫看着他们三个人各自不同的反应,黑眸一闪,薄唇却仍紧抿着,不动声色地在心里猜测着萧胤究竟有何来头:“最近这几年,你定然是一边将各类珍稀解毒的药材内服外敷,一边又尝尽百毒,要不然,你恐怕早就应该在坟墓里长眠了。”慢条斯理地执起狼嚎,蘸了点新磨的墨汁,他思索着药方,沉声问萧胤:“你身上的长寿阎王之毒,迄今为止,已经发作了几次了?”

  萧胤并不望向他,只是将眼光依旧黏在神色骇然地蓦嫣身上,眉目之间毫无波澜,只是有点心不在焉启唇答道:“五次。”

  那已经落笔在绢宣上写下了数种药材的手僵了一僵,向晚枫抬起头,那一双眸子如秋水般冰冷的从眼角射出两道寒光,直勾勾的瞪着萧胤,满脸不可置信的古怪神情:“你,竟能撑过‘长寿阎王’五次毒发?!”

  “那,依神医之见,我还有得救么?”如泓潭一般的双眸中有股幽亮的光芒在微微跳动,萧胤笑容可掬,语气轻柔,仿佛询问的并不是攸关自身生死的大问题。

  向晚枫埋头继续撰写着药方,淡淡答了一句:“这个难说,得要试试才知道。”

  写完药方,他以狼毫的笔头轻轻敲了敲桌面,仿似这是一种奇怪的暗号,那八字胡的小老头向关随即便恭恭敬敬地进来,低眉敛目地等着差遣。

  “关叔会先带你们去客房休息,待得准备好了一切,我自会差人来找你们。”向晚枫搁下笔,将那药方给向关,便倏地起身往外面走,颀长的身影在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警告后,便步履无声地消失在了门外:“你们最好循规蹈矩,莫要四处乱闯,否则,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向关将药方仔细收妥,眯起眼打量了一番眼前这几个人,像陆小凤一般撇了撇自己那标志性的八字胡,在确认自家主子愿意接待这群不速之客后,终于才露出了些微充满客套的笑容:“各位客人请随我一起去客房吧。”
 
  叶楚甚转过身,并不迈步,倏忽间,那双深幽的黑眸突然直勾勾地朝着萧胤扫过去。“你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想医治嫣嫣,对么?”他一改方才面对向晚枫时的笑容,那深邃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微乎其微的阴霾:“你早知我与晚枫交情匪浅,便利用嫣嫣胁迫我,让我带她来墨兰坞,表面是要医治她身上的毒,其实,你是想要借此机会随行,让晚枫医治你身上的‘长寿阎王毒’,对不对?”

  “叶楚甚,你倒也不笨,只不过稍稍迟钝了一点。”萧胤负手而立,一脸淡漠,大大方方地承认,一点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带我来的,除非,你真的可以眼睁睁看着蓦蓦死在你面前,然后,用你一家三百多口人一并为她陪葬。”

  蓦嫣快速消化着他们之间的对话内容,末了,她忍不住轻轻颤抖,心突兀地一窒,乱了跳跃的规律。

  “狸猫?!”她低低地叫了一声,仰起头去看他,只觉得四周静寂,随着颤抖的呼吸,不知何故,他那原本清晰的脸在她眼中,竟然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蓦蓦,其实,我早就该要告诉你。”面对她求证的目光,萧胤意味深长地睨了她一眼,只是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不紧不慢的拂了拂衣袖,敛下眼睫,表情似笑非笑:“你是你,我是我,你与我,永远也不可能变成‘我们’。”

  **************************************************

  墨兰坞的膳食皆是以清淡的菜肴粥品为主,晚膳时分,蓦嫣仅仅食不知味地喝了一碗汤,然后便推说没有食欲,窝在椅子上,望着正前方发呆。

  叶楚甚早在晚膳之前便被向晚枫差人请去了,如今也不知是在享受什么山珍海味,徒留她一个人在这里面对着萧胤,二人之间没了前几日相处时那融洽亲昵的气氛,只余下难以开口的尴尬。
 
  此时此刻,萧胤正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低眉敛目,不慌不忙地夹菜进食。毫无疑问,他的举止斯文而优雅,充满魅力,就如同他背后花架上的那株亭亭玉立的君子兰。他的俊脸浅笑很是温和、表情眼神也很温和,就连他身上传来的男性气息,都温和得不带任何侵略性。尤其是那挂在唇边的笑纹,简直能轻易让女人缴械投降。

  只可惜,他似乎一点也不打算掩饰自己的居心不良与冷漠无情,当他那毫无情感投入的实话脱口而出时,那温和地笑容简直是最残酷的冰箭,能把一个误入爱河昏头转向的女人当头一盆冷水浇醒,就连坠入情网的心也会就此冻结,进而被揉成碎片。

  蓦嫣不得不承认,在一天之内,她便就经历了这样一个从自以为的的恋爱,再到猝然失恋的情感极端变化过程,那滋味,实在堪称是五味杂陈。

  虽然明知他阴险狡诈,腹黑毒辣,虽然明知道他对她的温柔都是假象,虽然明知道他是冲着青州那数十万兵权而来,可是,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动心了。

  或许是在揽月楼,他亲昵而煽情地舔舐她的指尖时,也或许是刚到墨兰坞,他拍着她的手背安慰她时,那一刻,她真的以为,他至少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她的吧,否则,怎么可能将那么温柔的举动做得如此自然,不留一丝矫情的痕迹?!

  所以,当叶楚甚扬言她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时,她立马便出声反驳;然而,当他极溜地将“内子”的标签挂在她身上时,她毫无异议地默然了。

  可是,他却说,蓦蓦,你是你,我是我,你与我,永远也不可能变成‘我们’。

  难怪,当向晚枫对她极尽讽刺之能事时,他却还不肯带着她离开,原来,他根本就是另有目的,铁了心要腻在这里,让向晚枫为他医治身上的剧毒。

  如今看来,自己的当时心思和言行,无疑便是那传说中的孔雀开屏——自作多情!

  看着萧胤怡然自得的悠闲模样,蓦嫣有点恍惚了,可是,脑子里高速运转的逻辑思维分析却并没有停下来。

  倘若,他真的只在意青州那数十万的兵权,就应该对她猛灌迷魂汤,最好能骗了她的感情,再骗她的身体,把她给迷惑得死心塌地,这样,青州的兵权不就手到擒来了么?

  可为什么他要如此坦白地与她划清情感界限?他难道不怕她一气之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让他的计划全盘失败么?

  还是,他根本就已经兀自吃定了她,认为她是个感情上的忠狗,就算他对她弃若彼履,她也仍旧会哭着喊着扑上来抱着他的裤脚?

  如果是,那么,她只能说,这狸猫的自我感觉也未免太良好了吧?

  可,如果不是,那么,她便就可以定论,这狸猫的心思缜密,城府极深,花花肠子九拐十八弯得,定然是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谋算!

  而她,也越来越猜不透,他到底有什么图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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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I_icon_minitime周二 九月 07, 2010 2:17 am

澡有准备

  晚膳之后,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八字胡老头向关便带着两个做丫鬟打扮的女子到客房来,毕恭毕敬地说,他们已经将药材都准备好了,现在就马上带蓦嫣和萧胤去药庐,由向晚枫亲自解毒。

  两个影卫照例是要跟着萧胤一同去,不料,像是早已经被看穿了企图,那两个丫鬟个子不高,长得也挺秀气的,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威胁性,此刻却敢毫不畏惧地伸手拦住了两个影卫的去路。

  “我家少主有令,药庐只接待病人,不方便闲杂人等入内。”

  向关不愧是向家的总管,就连那倨傲冷漠的语气和表情也与向晚枫如出一辙,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仆人。

  萧胤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神情淡然地吩咐那两个影卫在客房里候着,便随着向关往药庐而去,似乎并不担心向晚枫会不安好心地耍什么诈。

  穿过了一道极长的回廊,向关引着萧胤往长廊的左面走,那两个丫鬟却推着蓦嫣所坐的轮椅往长廊右方去。

  萧胤径自停下脚步,也不打算开口询问,只是略略挑高了眉,静静看着向关,似乎是在等待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家少主吩咐,请您先去浴庐,用刚熬煮好的药水清洗沐浴,之后,他才能着手为您解毒。”向关漠然地看着萧胤,面无表情,语气平板而五起伏,近乎公式化地解释着:“至于您的夫人,可以先去药庐。”
 
  萧胤看了一眼蓦嫣,只见她垂着头,似乎完全没有再听向关所说的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兀自有一下没一下地将轮椅的木把手抠得吱吱响,也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不过,他可以肯定,她所想的必定是与他有关的,因为,从向晚枫的书房出来之后,她即便时时迷惑怅然地盯着他,却再也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是对他有些失望了吗?

  又或者,是认清了一些什么?

  他收回视线,没有迟疑,脚步随着向关往浴庐而去。

  两个丫鬟一路推着蓦嫣所坐的轮椅入了药庐,而向晚枫果然候在那里,正在悠闲地品茶看书。

  直到入了药庐,蓦嫣才发现,萧胤也不知是何时去何地找什么耍子了,竟然留下她一个人,独自面对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变态神医向晚枫。

  向晚枫既不说话,也不看她,只管将视线继续黏在卷册之上,根本当她是空气一般。

  为了遵循敌不动我不动的战术,蓦嫣也不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看清周围的情况之后,她突然生出些莫名的不详预感,几乎本能地摆出了防备的姿势。或者说,倘若她的脚能跑,此刻,她定然已经选择夺门而出了。

  这里虽说是向晚枫的药庐,可是,却一点也没有堆放过药材或者器皿的痕迹,整个屋子空旷得不可思议,四周连一扇窗也没有,如此一来,屋子里放置的那两个巨大的浴桶更显得尤其突兀。

  还不等向晚枫有所指示,那两个看起来娇小的丫鬟竟然力大无穷地合力抄起蓦嫣,快速将她扔进浴桶中,然后——

  潮湿松软的泥土和着黏黏的泥浆,铺天盖地,从头而降!

  “向晚枫!?”蓦嫣跌坐在桶里,使出了吃奶的劲,仍旧爬不起来,只能努力扒着浴桶的边缘,闭着眼一边尖叫一边躲闪着,可是,她双腿毕竟不方便,那浴桶又太高,才一转眼的功夫,那些泥土泥浆已经淹没了她的双腿和腰腹。

  这可恶的变态医生,还说是要医治她身上的南蛮奇毒,或许,他就是对她之前的顶撞怀恨在心,现在,趁这她身边一个撑腰的人也没有,就想用这些泥土和泥浆将她给活埋了!

  她挣扎得太厉害,将泥土和泥浆弄得到处都是,其中一个丫鬟似乎有些不耐了,伸手点了她的穴,如愿地让她成了个木偶,任人宰割。

  手脚不能动了,可是,蓦嫣的嘴却一直没有停下,她搜罗着她穿越之前和穿越之后所知的所有用以骂人的语言,毫不客气地冠上向晚枫的名字做前缀,顺道将他祖宗十八代,全都一个不漏地孝敬了个遍。

  向晚枫只管喝他的茶,压根不去理会她的惊叫和挣扎,知道她就算是瞬间长出了翅膀,也绝对不可能就此飞出他的五指山。

  当泥土堆到了蓦嫣的颈部时,其中一个丫鬟用手将原本松软的泥土给压得紧紧实实的,而另一个则是继续添加着泥土和泥浆,直到蓦嫣只剩下脑袋还留在泥土外面,才停手。

  此时此刻,蓦嫣如同一株会发出声音的怪异植物,被“种”在巨大的花盆里。

  当两个丫鬟打扫完“犯罪现场”,无声地出了药庐,向晚枫这才意兴阑珊地放下手里的书,上前来,亲自端起一盆黑乎乎的泥浆,从她的头顶直直地倾倒下来。

  一声尖叫之后,蓦嫣骂得更大声了。

  “我奉劝你最好立刻闭嘴收声。”向晚枫面无表情地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可那双淡睨的眸子,比刀剑更凌厉几分,嘴里一个一个挤出全无情绪的字眼:“这些药泥和药土里混合着各种各样的虫尸,除非,你很希望尝尝是何种滋味。”

  一听这话,蓦嫣顿时噤声不语,将嘴闭得死紧,被那原本带着淡淡药香的泥土激起了几欲作呕的感觉,可惜,她晚膳时只是象征性地喝了一碗汤,即便是想吐也吐不出来,只能不断的闭着嘴干呕,连眼泪也挤出来了。

  尔后,木偶一般不能说话不能动的蓦嫣,只有眼睛还能转转,无奈之下,只好狠狠地瞪大眼,对向晚枫怒目而视。

  说来也奇怪,向晚枫最后倾倒的那盘泥浆里也不知掺杂了些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竟然瞬间便快速干涸了,像是第二层皮肤,紧紧地黏在她的脸上,让她连皱眉这样的简单表情也觉得甚为困难。

  更奇怪的是,“栽种”蓦嫣的那个浴桶的底部,缓缓地升起一股热气,像是有火苗在反复炙烤着一般,将她身上烘得燥热难安。

  萧胤被向关领着从浴庐到药庐来时,正好见到这极具戏剧性的一幕。

  他似乎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愣了一愣,当他看清蓦嫣被牢牢实实“栽种”在大花盆一般的浴桶里,只能发出轻微的咿咿呜呜声,全身上下惟独黑白分明的眼睛还能转动时,眼底眉梢不由得露出几缕忍俊不禁的笑纹。

  这时,几个仆人陆陆续续抬着水桶进来,把熬煮成了绛红色的药汁一一倾倒进旁边那一个浴桶里。

  “你,脱光。”向晚枫看着萧胤,简短有力地说着,下巴朝着那装满药汁的浴桶努了努:“泡到桶里去。”

  萧胤垂下眼,眸中厉芒乍闪,却并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慢吞吞地解着腰带。

  随着他缓缓解衣带的动作,蓦嫣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哇!

  现场版狸猫脱衣□秀!?

  凭什么狸猫就可以泡热乎乎的汤药,而她,却被药土药泥包裹着,活似个松花蛋?

  这待遇也未免相差太大了吧?!

  此时此刻,她敢对天发誓,要不是她的嘴被泥浆给糊住了,此时此刻,她肯定会将唾液流足三尺长,以显示她的期待。

  就在此时,向晚枫手里捏着一大把长约三寸的银针,不经意地回头一瞥,眼尖地看出了她的不良企图,顿时双眉紧锁。

  也不是他是不是刻意搅局一般,总之,随即,他三两步便上前来,伸手一拉,两个浴桶中霎时便隔上了一层布帘子。

  末了,他还不忘冷冰冰地补上一句训诫:“非礼勿视!”

  阿勒,这算什么?!

  既然勿视乃是“非礼”,那么,她瞪大眼睛欣赏,这正是“有礼”的表现呀!

  再说,萧胤不是说了么,她是他的内子,那么,内子看外子,乃是天经地义呀,哪里还谈得上什么非礼!?
 
  可惜,她没有任何机会发表她满腹的正理和歪理,只能接受福利瞬间消失的现实,眼睁睁地看着萧胤的影子印在布帘子上,虽然像是皮影戏一样,可那缓缓脱衣的动作,仍旧于慵懒之中充满了性感。虽然他脱光了衣服之后,留给她的不过是映在布帘子上的一个影子,可她仍旧能够将想象和现实相结合,在脑海里自动添油加醋,描绘出那一寸又一寸充满雄性魅惑力的非凡美景。

  描绘着,描绘着,她像是突然开了窍,平白的胡思乱想了起来。

  向晚枫这变态神医,萧胤从来没有透露过他曾经中毒的事,可向晚枫是凭着哪一点知道的?

  难道说,就因为萧胤这狸猫长得太过秀色可餐,所以,向晚枫抵挡不了诱惑,一早就把他给看上了?

  所以,如今便打算借着这所谓解毒的机会——

  有没有可能,过一会儿,这两个男人会在布帘子的另一面,进行一场现场版的黄瓜和菊花协奏的香艳进行曲?

  许是太过亢奋,无处发泄,她隐隐觉得鼻孔痒痒的,似乎是有喷鼻血的冲动,一边在心里将向晚枫定位为神医变态小攻,将萧胤定位为腹黑皇帝小受,一边好整以暇地等着***片段上演。

  即便看不见,享受下现场版的音效,也是聊胜于无的。

  很可惜,直到原本的亢奋与期待都化作了瞌睡虫,她困得眼皮直打架,却仍旧努力支撑着不被俘虏,但,布帘子后面始终没有传出令人想入非非的吟哦和异响。
 
  “长寿阎王”的毒性甚强,随着血液流向全身各处大穴,每到一处,便会引发全身犹如骨碎皮裂筋脉尽断一般的剧烈疼痛,而且,疼痛一次更甚一次,中毒之人往往会因无法忍受痛苦而选择自尽。当毒性遍布全身各处大穴,便是毒性全面爆发之时,向晚枫曾经在医书上看到过相关的记载,中长寿阎王而死之人,死前皮肉骨骼将全部萎缩寸断,痛苦非常,死相狰狞而可怖。此时,他则是想借银针和汤药先疏导萧胤身上被封的二十四处大穴,然后再一步一步慢慢来,希望能找到克制长寿阎王毒性的药物。

  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根一阵刺入萧胤头顶的关元穴,向晚枫才长吁一口气,用袖子擦拭着额上的汗水,低沉地出声叮嘱:“在我为你拔掉银针之前,你绝不能从汤药里起来,否则,你身上的毒性压制不住,届时,血脉倒流,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语毕,他冷漠地转身,步履却有着难以掩饰的蹒跚,直到出了药庐,也没有让任何人看见他惨白得近乎死人一般的面容和满头豆大的汗滴。

  在向晚枫叮嘱时,萧胤低沉地应了一声,那声音实在太具有吸引力,将围着蓦嫣脑子转的瞌睡虫一下就赶跑了

  虽然看不见狸猫如今是什么模样,但是,蓦嫣可以凭借强大的想象力,在脑海里继续描绘出那个仅仅一布之隔,全身□,慵懒性感地在汤药里泡着的男人,有多么充满诱惑与魅力。

  那,该是一幅多么春光明媚的画面呵!

  ************************************************
  
  只可惜,蓦嫣并没有在那副想象出来的养眼画面里沉浸太久。

  她腹中空空如也,晚膳时喝的那碗汤也早在先前的挣扎和叫骂时被消耗殆尽了,如今,夜深人静,她开始觉得饥饿难忍。

  开始时,她还妄图克制自己,希望能够借睡眠抵御饥饿,可渐渐的,饥饿感越发地加深,她只觉得自己的胃像是个空荡荡的布袋子,吊在半空中,被一只无形的手使劲地拧着,绞着,捏着,挤压着,异常难受。

  早知如此,那么,晚膳时,她便就多吃些垫着肚子了,也不至于像现在,饿得前胸贴着后背,连哀嚎的权利也被尽数剥夺了。

  她咽了口唾液,嘴部肌肉运动,那原本牢牢糊在嘴上的泥浆,竟然散成了碎片,就这么脱落了。长吁一口气,她扭动了一下下颌,只觉得脸上有点酸酸麻麻的感觉。

  正当此时,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无声潜入了药庐。

  乍一看见布帘子上清晰地人影,开始,蓦嫣还以为是色性大发的向晚枫趁着月黑风高,便悄悄地潜来,企图对萧胤那狸猫这样加那样,那样加这样。

  虽然那黑影走路与向晚枫一样悄无声息,可是,却只在萧胤的浴桶前停留了片刻,也没有任何的“非礼”的动作,而萧胤也毫不做声,说不定是已经泡着汤药昏睡过去了。

  蓦嫣越看那黑影越觉得诡异,细细辨认之下,只觉那黑影看上去并不像向晚枫那般瘦削飘逸,也不似叶楚甚的俊秀风神,似乎要更为高大强壮些。

  倘若不是向晚枫,那么,这人会是谁?

  他是不是墨兰坞的人?

  倘若不是,那,这人究竟是如何潜入墨兰坞的?

  他到底目的何在?

  正当蓦嫣在脑子里制定出无数个疑问,想借以猜测着来人的身份来历以及目的时,突然,那黑影“锵”的一声拔出了什么金属制成的东西,借着烛火,那东西十分清晰地投影到了布帘子上——

  那,分明是一把极锋利的长剑!

  “狗皇帝,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那人情绪中的仇恨毫不掩饰地借由简短的语言发泄出来,低低地哼了一声后,那把剑,直直地往萧胤的胸口刺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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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I_icon_minitime周二 九月 07, 2010 2:59 am

美色当前

  眼见着布帘子上极清晰的影子,那把锋利的长剑即将从萧胤的胸膛处直刺而过,在如此至关重要的瞬间,蓦嫣的逻辑思维高速运转,竟然还有心情兀自做着思想斗争。

  到底要不要开口大叫?!

  如果她开口大叫,墨兰坞的人肯定会被叫声惊动,那个妄图杀掉狸猫的刺客也可能会受到惊吓,立刻弃剑潜逃,这样,她便也算是功德圆满地救了狸猫一命。

  当然,也有可能,那刺客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潜入墨兰坞刺杀狸猫的,所以,就算她大声叫喊,狸猫照样小命难保,不过,那刺客定然也没有机会逃离了,那么,众人抓住刺客,就地正法,那么,狸猫即便是翘辫子了,也可以瞑目了。

  但是,倘若她默不作声,装作不知道呢?

  如果那刺客杀了狸猫之后,便心满意足地就此离去,那倒也无所谓。

  可是,万一,那刺客杀了狸猫之后,顺手掀开布帘子,发现她也在此处,于是再一个顺便,打算一并杀了她灭口,在她的脑袋上扎个窟窿,那么——

  ……

  思及至此,她确定自己不能接受那万分之一的可能,于是便张开嘴,肆无忌惮地大声喊叫起来。

  “啊——!有刺客!”

  那个倒霉的刺客显然没有料到会突然有这样的插曲发生,即将穿过萧胤胸膛的长剑在最后的紧要关头停住了。

  不过电光火石之间,药庐的门便被人踹开,四周墙壁上瞬间便燃起了烛火,门口传来了向晚枫冷漠似寒冰的声音。

  “阁下私闯墨兰坞,敢情是找死无门,想来这里碰碰运气?”

  见行踪暴露,惊慌之下,刺客打算伺机逃走,却愕然发现这间屋子四周没有一扇可供其潜逃的窗户,低咒一声之后,便唯有举剑划破布帘子,以求得最后的潜逃契机。

  于是,像植物一般被“种”在浴桶里,只剩个脑袋露在泥土之外的蓦嫣,就这么突兀地暴露在烛火之下了。

  许是求生的本能作祟,刺客反应极快,一步窜到蓦嫣身边,也不管她是否具有挟持的价值,手里的长剑便毫不犹豫地架在了她的下巴上。

  阿勒!

  此时此刻,蓦嫣真想因自己的失算而翻个白眼晕过去,或者因自己的失言而后悔地咬掉自己那多管闲事的舌头!

  全然没有预料到,她所思及的可能性没有一个顺应了剧情的发展。狸猫那家伙很显然是众望所归地转危为安了,反倒是她这个巨倒霉的女主,就这么傻不啦叽地成了刺客手里任其刀俎的人质。

  这个世界,真是悲催!

  “放我走,否则——”那刺客的声音低沉醇厚,听上去倒是很有美感,可惜,他手里的长剑随着拖长的尾音轻轻挑高了一分,剑刃毫不留情地在蓦嫣的下巴上划了一道极细的伤口,以此作为胁迫:“我手里的剑可是不长眼的!”

  “你的剑当然是不长眼的。”叶楚甚一身白衣,慢条斯理地从屋外踱进来,脸上的笑容看上去很有几分阴恻恻的,像是早已经有了下一步的谋算:“就连你,也不曾长眼。”

  他话音未落,那刺客显然是一愣,随即便手一软,一头栽倒在地,就此不省人事。
 
  “这家伙倒真不简单,居然能够独自驾着小船闯过千岛湖的百余座暗礁。”向晚枫横眉冷目的看着拿躺在地上的刺客,眼眸中尽是寒光。他面无表情地冷笑数声,也不知是褒赞这刺客颇有能耐,还是嘲笑他活得不耐烦,尔后,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眯起眼,冷声开口:“关叔,看来,咱们墨兰坞种的这些达摩兰,只能对付那些不入流的小角色,这个刺客早已被花香所迷,居然也还能凭着醇厚的功力抵御了近一炷香的时间,强行支撑着闯入药庐——”

  向关立于屋外的檐下,一脸恭顺:“少主的意思是——”

  “既然无用,那些达摩兰,全都给我挖去烧了。”向晚枫略略转头,瞥了一眼站在门外的向关,那冷峻的侧脸上,闪过某种极度厌烦与不耐的表情:“马上令人在水坞附近改种至毒的修罗兰。”

  “属下明白了。”向关点点头,没有任何的疑问和迟疑,立刻领命而去。
 
  蓦嫣愣愣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刺客,这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原来,这个刺客身上没有墨兰坞的解药香囊,所以,一闯入墨兰坞便就中了达摩兰的毒,只不过依靠强劲的内力,才能支撑到方才,当她大叫之后,引来了叶楚甚和向晚枫,那刺客也终于无法再抵御传遍全身的达摩兰之毒,就这么晕倒了。

  所以,刚才那一幕实在堪称惊险,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她小命堪休!
 
  她目瞪口呆的打量着眼前这三个男人,只见萧胤在浴桶中一动不动坐着,可是,脸上慵懒的笑容却是一点也没变,老神在在的模样,完全不具从刺客剑下逃生的慌乱与惊惶。叶楚甚笑得颇具深意,徐徐上前,似乎是打算查看一下这刺客是什么来历,至于向晚枫,他仍旧冷着脸,走到萧胤的浴桶前,一根一根取出萧胤身上的那些银针。

  眼前这三个男人虽然都很平静地各司其职,看上去没有半点不妥,可是,为什么她却嗅到了一丝阴谋的诡谲味道?

  正当她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时,向晚枫已经拧着眉冷声开口,主动证实她的猜测了。

  “楚甚,你这未过门的妻子倒是恁地爱多管闲事,倘若她方才装作没看见,不曾开口呼叫,任由这刺客动手行刺,那不是正中你下怀么?”他一边慢条斯理地抽出萧胤身上的银针,一边摇头喟叹:“又或者,这刺客出手再快些,就没人和你抢老婆了。”

  “假手于人,胜之不武。”叶楚甚轻抿着薄唇,脸上微带笑容,意味深长地睨了蓦嫣一眼,闲淡地开口,口气有些凉凉的:“而且,她不是也得到教训了么?”

  这话是什么意思?!
 
  根据现场情况和对话分析,这两人应该已经串通一气了,而药庐里的一切情况只怕早已经在他们的掌控监视之中,难怪她刚开口呼叫,他们便极其神速地到场了。而且,听他们这话里毫不避讳的针对性,似乎一点也没有把狸猫的皇帝身份放在眼里,相反,他们似乎还很乐见狸猫死在那刺客的剑下。

  这两个遭瘟的腹黑,都是黑心男,相煎何太急?!

  蓦嫣再次将视线掉转回萧胤身上,想看看他对于这两个居心不良的家伙如此毫不掩饰的心机,有什么样的反应。

  谁知,视线转回萧胤身上后,她便愣住了,眼睛再也看不见其他任何事物了。
 
  他黑发微湿,也不知是被汤药蒸熏出的汗珠,还是升腾凝结的水蒸气,总之,一颗颗晶莹的水珠反射着烛火,闪闪发亮,从发梢滚落,沾湿他厚实的肩膀,再顺着的颈项缓缓蜿蜒下滑,滑过了性感十足的锁骨,直达胸膛。两只闪着水光的结实臂膀,悠闲惬意地搁在浴桶的边缘上,再加上那张本就轮廓分明堪称完美的男性脸庞和一副似笑非笑的不羁表情,估计,大凡非雄性的生物,应该都很难把持得住。

  呃,这一幕,也未免太过香艳了吧?!

  此时此刻,蓦嫣简直恨不得自己就是那些水珠中的其中一颗,可以理所当然地顺着那充满雄性魅力的肌理缓缓徜徉,一直往下,一直往下,一直往下——

  正当她不断吞咽着口水,在想象的世界里即将驰骋到那至关重要的部位时,叶楚甚也不知是何时如鬼魅一般走到了她面前,眯着眼看她那一副□熏心的模样,冷不防伸手在她的鼻头上弹了一记,惊得她一个哆嗦,不由自主地回魂了。

  鼻头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蓦嫣痛得几乎要挤出泪来,无奈双手被埋在土里,她只好忿忿地瞪着打断她美丽遐想的罪魁祸首,以目光显示对他的谴责。

  可叶楚甚却懒得再看她一眼,只是用脚踢了踢那躺在地上的刺客,接着,他伸手扯掉了刺客脸上蒙面的黑布,这才发现,刺客竟然是在揽月楼跟踪他们的那个陌生男子,他眯起眼,转而在那刺客的周身搜检了一番,很快便从那人的衣襟里掏出一块类似于令符的牌子。

  那令符牌子是黯沉的红铜锻制而成,上头刻着鹰隼翱翔的图腾,“青州骁骑营”这几个字样尤为醒目。

  叶楚甚笑而不语,颇有点幸灾乐祸地瞥了一眼尚在浴桶中坐定的萧胤,径自伸手将那块令符递了过去。

  萧胤接过令符,沉默了好一会儿,只是用拇指抚过令符上那凹凸不平的图腾和文字,黑眸中精光一闪,眸色愈显幽黯,尔后,他笑了。

  那笑容,与他以往的笑容一样温文儒雅,可不知为什么,却令人感到毛骨悚然,就连蓦嫣也觉得那笑诡谲得让人心里发毛,背脊一阵凉过一阵,不自觉将脖子往土里瑟缩了几分。

  “这个刺客是青州卫王府的人。”

  末了,他垂下眼,看似平静,眼里却又闪烁着狡狯的光芒,在简洁笃定地确认了刺客的身份后,他嘴角的笑又显而易见地平添了几分阴冷。

  “他一直跟踪我们,想必是早已识破了你真正的身份。”叶楚甚挑起剃锐的眉,侧首望着萧胤,薄唇上带着笑,眼里却闪烁着冰冷寒光:“为免打草惊蛇,依照你的意思,这个人该要如何处理才好?”

  萧胤莞尔一笑,并不回答,只是直勾勾地看着蓦嫣。

  “既然是卫王府的人,该要如何处理,自然应是蓦蓦说了算。”

  虽然他颇有推卸责任的嫌疑,可是,他似乎是存心不给蓦嫣思索和反驳的机会,下一瞬,薄唇一抿,他突然就这么无预警的起身,神态自若地站在浴桶里,热水从他矫健的身体倾泻而下,任由□的身体在蓦嫣眼前一展无疑,莫名地便衍生出极致的媚惑,很厚道地填补了她的想象空间!

  这、这、这!

  蓦嫣登时目瞪口呆,错愕得红唇微张,一双眼,恨不得从眼眶里就此弹出去了,狠狠地黏在目标物体上,一辈子不回来也没关系。

  不得不说,萧胤这狸猫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极品,裹着衣袍时看不出来,可脱光了之后,全身肌肉的线条优美结实,宽肩窄臀,双腿修长,还有腰腹以下的——

  啊!

  要是长针眼怎么办?!

  蓦嫣也曾想过闭上双眼,可是,眼前的这一片春光实在太过明媚,太过诱人,她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就这么平白地错过了,再说,眼睛的作用,不就是欣赏美景的么?

  为什么要违反本性地硬是将它给闭上呢?

  她也想用双手捂住眼睛,可惜双手被泥土埋着,她连象征性地矜持也做不到,堪称有心无力。

  所以,她便就这么心安理得地瞪圆双眼,享受着口干舌燥脸颊发烫的特殊福利,只差没对着那昂藏的身躯发出啧啧地惊叹声了。

  鼻子再度又痒又热,似乎真的有点不对劲了。可她只顾着不错过任何的精彩细节,便压根没有打算去理会,直到那炽热且怪异的液体开始往下淌,才惊觉——

  美色当前,她,终于被刺激得流鼻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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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I_icon_minitime周二 九月 07, 2010 9:57 pm

葱蒜之争

  萧胤旁若无人地赤身露体,这一举动无疑令药庐内的另外两个男人如遭雷击,呆若木鸡,可是,蓦嫣那毫不打算避讳眼光和流出的鼻血也如同是一剂猛药,将他们不得不立马清醒过来。
  
  眼前这两人的态度实在是暧昧得过分,像是一种无声地宣告,尽管叶楚甚垂敛眉目,不动声色,可眉角的青筋却隐隐抽动着,俊美的脸显出几分铁青的色泽,下颚紧绷得像是要碎裂了。
  
  “我先带这刺客出去。”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似乎已经恢复了一贯的镇定自若,就连口吻也仍是那么温宁淡定,嗅不出半点火药味。不等蓦嫣反应过来,他已经拎起那不省人事的刺客,转身走出药庐。

  和叶楚甚比起来,向晚枫就显得不客气多了。

  看了看慢条斯理擦拭着水珠的萧胤,向晚枫的眼里盛满了浓浓的讽刺,当看到蓦嫣的鼻血还在源源不绝地往下淌时,他眼里那些讽刺全都瞬间便转化成了显而易见地轻蔑。

  哪有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子敢如此大胆地盯着一个男人□的身体看?

  而她,不仅仅是看,竟然还看得目不转睛!

  而且,她的视线还很明显地集中在那男人的腰腹以下的部位!

  还有,她居然看得如此尽兴,以至于鼻血流个不停!

  “简直是,寡廉鲜耻。”好一会儿,向晚枫才半眯着眼,用鼻子哼了一声,以四个不怎么中听的字为眼前这一对男女下了定论,随即,他冷冷地一拂袖,头也不回地出了药庐。

  蓦嫣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一声,把视线集中在自己的鼻尖处,得了便宜还卖乖地在心里暗暗将这“寡廉鲜耻”的标签和责任,全权转贴在萧胤身上。

  可不是嘛,要不是这狸猫毫无预警地突然站起来,她也不会“被迫”看他的裸体看得眼也不眨一下,结果,不仅鼻血长流,还因此遭到了向晚枫那变态医生的鄙视。

  说来说去,狸猫才是罪魁祸首!

  思及至此,她的目光忍不住又转回了萧胤身上,却兀然发现,萧胤不知何时已经将搁置在一旁的衣袍全都穿戴妥当了。

  她在心底暗暗哀嚎,懊悔自己不该想太多,没想到,额外福利,竟然这么早就宣告结束了。

  萧胤将宝蓝色的外袍衣带给轻轻系上,这才拿起方才擦拭过自己身体的半湿帕子,为蓦嫣拭尽鼻血。

  “蓦蓦,我还以为,你真的这般无情,眼见着那刺客举剑杀我,也不肯开口呼喊,为我解围。”

  他的举动很是轻柔,像是正在擦拭传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可是,那雪白的帕子之前曾经擦拭过他的身体,如今,这湿湿的帕子又拭过蓦嫣的脸庞,瞬间,蓦嫣的鼻血流得更厉害了。殷红的鲜血印子染上那帕子,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他不动声色地一边擦拭,一边开口,深邃的眸底有着浅淡的笑意,就连俊容上的闲适恬然,也没有丝毫改变,只可惜,话语中暗藏的玄机,就令人有些不寒而栗了:“虽然你的呼救稍稍迟了些,不过,总算是聊胜于无。”
 
  对于他如此明显的话中有话,蓦嫣头皮一麻,干笑了两声,有些语无伦次地开口,企图垂死挣扎着做最后的解释:“我之前,也不知怎么回事,不知不觉睡着了,刚才,哦,刚才我是突然醒过来的……没想到,正好看见那个刺客,于是我就——”她结结巴巴地说着,很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你确定你真的是睡着了突然醒过来的么?”萧胤是何等聪明的人物,怎么会被她这欲盖弥彰的解释给蒙蔽了?他打蛇随棍上地立即打断她,接过话来,望着她的黑眸,格外的深幽黝暗,隐藏着无尽的波澜:“方才,你的肚子叫得那么大声,即便是埋在土里,我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原来你根本就一直都是清醒的?”蓦嫣被他听似毫不在意的语气而噎住了。眨眨眼,她觉得自己的发声似乎都有些不自然了,一字一字问得格外艰难:“你竟然也不呼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刺客动手杀你?”
 
  “你觉得呢?”他薄唇微扬,四两拨千斤地反问,将问题再度抛还给她。此时此刻,他即便是嘴上说着最动人的话,脸上挂着最为迷人的笑容,可是,他却深深明白,自己不过是带着不为人知的面具,内心仍旧是缺乏感情的。他敛着眉,嘴角勾着淡笑,气定神闲地开口道:“我不过是拿这条命和叶楚甚赌一赌,赌你心里的人,究竟是他,还是我。”

  蓦嫣因他的言语愣了半晌,不确定他说这话的目的何在,也闹不清究竟又是有什么算计。
 
  “犯得着拿自己的命去试探他人吗?倘若我没有呼救,那你不是就很危险么?这又是何必呢?在我心里,你与他们,自然是不同的。”好一会儿之后,她才不得不语重心长的喟叹着,硬着头皮在唇边挤出一抹近乎僵硬的笑容,说着并不见得多么好笑的话,想缓解此时怪异的气氛:“其实呀,其他的人,在我看来,也不过就是一根葱罢了,而你,是两根!”
 
  “一根葱也好,两根葱也罢。今日你也看到了,青州卫王府的人是怎生得不待见我,他们认为是我用计毒害了你父亲,对我恨之入骨,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扒皮拆骨。”果不其然,她刻意的玩笑并没有收到意想中的效果,烛火之下,萧胤本就高大的身量被火光拉成一个修长的剪影,那一双幽深的眼,像是在看着她,又像是要用目光刺透了她,显得阴沉难测:“倘若我毫不避讳地承认,卫王之死的确与我有关,那么,你会不会后悔刚才为我开口呼救,以身犯险?”

  “不可能吧?!”蓦嫣笑得很勉强,只觉得自己满脸的笑容就像已经破烂的面具,一个不慎便会碎成一地,几乎遮不住满脸的僵硬:“别开这种玩笑,天虽然黑了,可你却没必要在袖子里装个鬼来唬我。”

  说实话,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卫王萧翼的死与狸猫有关。
 
  的确,卫王萧翼远在青州,山高皇帝远,不管是拥兵自立,还是起兵造反,都是有可能的,而对于狸猫来说,这无疑犹如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炸得天下大乱。所以,萧翼死了,最大的受益者无疑就是狸猫,为了江山与皇权,即便是亲父子也可以举刀相向,更何况,萧翼与狸猫在身份上不过是叔叔与侄子?
 
  可是,萧翼只身入京为萧齑奔丧,在明知此行凶多吉少前提下,定然不会把号令大军的兵符带在身上,而且,只怕当时也是早就安排好全身而退的后路了。以狸猫的智慧和心机,不可能想不到这一层,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杀死卫王,可说是百害而无一利。狸猫不会这么傻。而且,他竟然敢在她面前这么毫无避讳地假设,足以说明,卫王之死与他无关。

  只不过,狸猫对萧翼的死似乎很是淡漠,倘若日后有一天,他得知了真相,知道萧翼就是他的亲身父亲,不知,他会有怎样的表情?
 
  “这世间,没什么事是不可能的。”看着蓦嫣满脸勉强的笑容,萧胤摇摇头,笑得云淡风轻,纯黑的眼像是饱蘸了浓墨,深不见底,可却隐隐能见到其间恍惚晃动着的一丝怅然:“倘若真是那样,你我之间,便有着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那么,你和我,也就永远也不可能成为‘我们’。”

  蓦嫣哦了一声,对于这个假设不置可否,却只是眼儿烁亮地盯着他,单刀直入:“你做的这一切,真的全都是为了青州的兵权么?!”

  “没错。”

  见她问得甚为直接,他也就答得极其爽快,一点也不拐弯抹角。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坦白?”见他答得这么顺溜,连一点要隐瞒的意图也没有,她更是好奇了:“你难道就不担心我一怒之下,就此不肯再受你唆摆了么?”
 
  “你是个心明眼亮的聪慧人,不会笨到自掘坟墓,去做这种没脑子的傻事。再说,我从不认为,你会随意受谁唆摆。”他只是看着她笑,目光比先前更柔了几分,却也别具深意,但那笑咪咪的模样,却让人打从心里发寒:“蓦蓦,你敢不敢扪心自问,然后,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说着,他缓缓的低下头去。

  好个自视甚高的狸猫,他都明说对她没感觉了,却为什么还是老做这么暧昧地动作,让她小心肝扑扑乱跳?

  他又是凭什么笃定,她就非得要喜欢他不可?

  蓦嫣翻了个白眼,正想嘲笑他自我感觉太过良好,冷不防却看见眼前那张带着笑意,俊美异常的面容越靠越近,不知道为何,她陡然间无法反应,只觉胸口突然一震,气息一乱,心跳莫名加快,连人带心,全都揪紧了起来,怎么也找不到呼吸的正常频率。

  他靠得很近,薄唇俯近,几乎要吻上她的脸颊,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花草墨香,近得彼此连呼吸也交缠到了一起,异常炽热。那种热让她心头没来由地一跳,顿时被一阵热烫的浪潮席卷了全身,难以言明的热流一直蔓延到脚尖。

  “呵呵。”在如此危险地距离内,蓦嫣斟酌着字眼,就连笑也干涩得很:“我对你当然有感觉,因为,我是个视觉动物嘛。”

  这话的寓意太明显了,她的意思是,就算喜欢,她也仅只是喜欢他那张人模人样的脸,细细想来,狸猫如此自视甚高,以他身为一朝天子的自尊与自傲,恐怕是决计无法承受这种是男人都忍受不了的侮辱吧?

  她开始期待,他听完之后会作何反应。

  有没有可能,一向笑脸示人的他会突然暴怒,伸出手一把掐死她泄愤?

  “视觉动物么?”谁知,萧胤不怒反笑,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迷人,靠在她耳边,薄唇浅勾,用呼吸撩拨她的发,轻轻慢慢地只回应了一句话:“我也是。”

  言下之意,也就是表明,在他看来,她的外貌不过关。

  一天之内,连续被两个男人鄙视了长相,蓦嫣虽然并不十分在意,却也感觉到了一丝郁闷,见多了猥琐宅女穿越之后成了倾国倾城的普遍型案例,如今,她才第一次觉得,自己没能穿成个美女,大约是老天给她的最大惩罚。

  *****************************************************************

  在那泥土里被“种”满了足足一天一夜之后,蓦嫣才被那两个丫鬟给挖出来,扔进浴桶里。
  
  奇怪的是,她的腿原本软弱无力,可如今,膝盖处热热的,她试着活动了一下筋骨,兀然欣喜地发现,双腿比起之前,突然有力了许多,虽然只能勉强往前捱两步,但是,至少站立时已经不若以前那般风吹欲倒了。

  可惜,当她照镜子时,双腿的力气在意外的打击中全都化作了浆糊。
 
  向晚枫也不知是不是心胸狭窄,瞅着这个机会就刻意报复她。毫无疑问,他定然在那药土和药泥里掺杂了一些什么古里古怪的东西,此时,她的脸肿得像发了酵的馒头,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来,再加上她刚洗过热水澡,热水蒸熏之下,她那张脸看起来一点也不见人相,透着粉红粉红的色泽,倒像是市集凉菜摊子上的白水猪脑顶。

  长相遭人鄙视已经够惨了,如今,即便她再怎么淡定,恐怕也会羞于顶着肿得像猪头一般的脸出去见人吧?!

  所以,用过晚膳之后,当叶楚甚来客房找她,要带她去亲自审问刺客时,蓦嫣的头摇得如同拨浪鼓,第一时间就嚷嚷着拒绝起来:“你看我这副猪妖一般的模样,怎么能出门去?而且,还是要去审刺客?!”
 
  “那个刺客是青州卫王府的人,估计来头不小。”叶楚甚瞥了一眼她那肿得老高的脸颊,细细看来,真的很像是猪妖。可是,他却因她此刻的滑稽相而大笑,相反,严肃得有些与平时大相径庭:“他一直叫嚣着要杀了萧胤,为你和你父亲报仇,其中想必是有很多误会,如今看来,你必须要亲自走一趟才成。”

  无奈之下,蓦嫣便要求叶楚甚非得给她弄个面具来带带,才肯勉强出门去。

  叶楚甚懒得理会她,不顾她的抗议,径自推着她所坐的轮椅便出了客房,一路往“墨兰坞”的囚室而去。

  “墨兰坞”建在湖面上,回廊甚多,往往还极长,加上如今天色擦黑,一路灯光灰暗,雾气弥漫,偶尔遇到个丫鬟仆人什么,也都是步履无声,面无表情,如同游魂野鬼。此情此景,当微风吹拂着檐下的风铃,发出极清脆的声响时,便给人一种行进在黄泉路上的森冷感觉。

  寒夜料峭,蓦嫣穿得单薄,走了一段路之后,便抱着双臂,忍不住打了个足以惊天动地的大喷嚏。

  一件披风劈头盖脸地从天而降。

  “你与萧胤是不是早有私情?”叶楚甚那肃然得近乎刻板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蓦嫣虽然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可是,却也大致猜得到他这么问的缘由。

  “私情?”苦笑一声,她忙不迭地将披风裹紧,以抵御寒冷,这才低声咕哝着:“你会不会和仅见过一次面的人有私情?”

  “你与他仅只见过一次面?”本处于行进中轮椅突然停下了,叶楚甚绕到蓦嫣身前来,蹲下身子看她,瞳眸淡睨,眉梢上挑,一抹深沉的笑意自唇边泛开,点染在眼底,变成不易觉察的讥讽:“你以为我是三岁稚子,会相信这种鬼话?”

  这话听起来的确是匪夷所思,别说叶楚甚不相信,就连她自己也闹不清,她和狸猫的关系是怎么一日千里地大步跃进的。
 
  “倘若你和他没有——”可是,还不等蓦嫣开口解释,叶楚甚已经再一次开口了。他声音不大,可是语气却很重:“凭何他以内子称呼你,你也不曾加以反对?”略微顿了顿,那张原本温煦的俊脸,这会儿却绷得很紧,冷若冰霜,眼神锋利如刀:“他与你在大庭广众之下举止亲昵,甚至于,还公然肆无忌惮地调情,在断弦居,他与你整整一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曾离开,你让我如何相信,那一夜你们什么也没有做过?或者说,他又怎么敢当着我与晚枫的面,在你眼前旁若无人地赤身露体?!”

  叶楚甚这狐狸向来是个谈笑用兵的高手,相处下来,此时,还是蓦嫣首次看见他如此直白地表露情绪,近乎于失态。

  “叶楚甚,你说话的语气怎么这么怪?就好像一个亲手抓到老婆红杏出墙的男人,满嘴醋酸味。”她皮笑肉不笑地调侃着,这才慢吞吞地开口澄清:“老实说,在断弦居,是我第二次见到他,之前,我和他仅只见过一面,说过的话,加在一起,也不会超过十句。”

  说起来,叶楚甚倒也是有理由愤怒的,毕竟,他素来是个精明狡猾的人,如今却被萧胤给耍了一顿,还平白地要拿出八千万两白银,甚至于赔上面子,押上全家人的性命,可当着萧胤的面,他竟然还能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要是再没点情绪发泄,蓦嫣几乎都要以为他是个圣人了。

  听完她的辩白,叶楚甚默不作声,只是起身推着轮椅继续往前,似乎是在咀嚼这辩解具有几分的可信度。好一会儿之后,他像是需要确定一般,再次开口询问,以求得保证:“你说的都是真的么!?”

  “那是当然!那个自我感觉极其好的狸猫,做一切事,无非都是为了青州的兵权。”蓦嫣翻个白眼,絮絮叨叨地数落着,以发泄自己心中的愤懑:“其实,在我眼里,他也不过就是一根葱罢了!”

  “那我呢?”身后的男人不动声色地再次发问。

  “你?!”蓦嫣还在对萧胤的所作所为愤愤不平,听叶楚甚突然这么发问,心不在焉应了一声,也没有多想,随口便要回答:“你是——”

  “你是不是想说,我是两根葱?”在她的标准答案揭晓之前,身后已经抢先传来了叶楚甚含笑的声音。

  不过一句话,蓦嫣便知道,叶楚甚已经恢复正常状态了,而且,这个不怎么标准的答案也无疑于是向她直接透露了一个重大的秘密。

  说是偷听也好,说是窥视也罢,总之,萧胤与她在药庐里的谈话,叶楚甚全都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落。

  “当然不是!”仰起头,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蓦嫣正好可以看见叶楚甚下颌的优雅线条,那弧度完美的下颌,衬得他的脸部轮廓更加无懈可击。一边看,她一边不忘在心底感叹,美男果然是美男,即便腹黑,也无损他的优雅,无论变换什么视角,都是那么充满吸引力。

  笑得很有几分得意与狡猾,她一字一字地揭晓最终的标准答案:“我是想说,在我眼里,你当然不是一根葱,你,是一颗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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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I_icon_minitime周二 九月 07, 2010 10:53 pm

四堂会审

  叶楚甚带着蓦嫣到了一处守卫森严的地方,负责守卫的仆役打开地上一个挂着大锁的铜钉门,门后赫然出现的是一条通往下面的幽深阶梯,墨兰坞的囚室便由此而去。

  被叶楚甚抱着一路往下,蓦嫣东张西望,在心里不由暗暗惊叹这囚室的构造足够隐蔽与安全,不仅全然封闭,而且深深陷入水面以下,与其说是地下室,倒不如说是水下室更为贴切。

  囚室里空荡荡的,四面墙上到处是斑驳的青苔,像是甚为怪异的图腾,并没有想象中的刑具满墙和满地血腥。那个意图行刺萧胤的刺客被粗重的铁链绑在柱子上,埋着头,将脸藏在阴影之中,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向晚枫与萧胤似是早已经等在那里了。
 
  见到叶楚甚抱着蓦嫣下来,向晚枫照例是要表示轻蔑地冷哼一声的。至于萧胤,他斜倚着墙,看似轻松的姿势,内蕴着难测的力量,一举一动之间,气势浑然天成,自然而无懈可击。从神色上,看不出他有任何异常之处,与之前时不时刻意吃醋的行为相比,似乎是一点也不介意,那双黑眸里带着几分笑意,可是,却有一簇谁也不曾窥见的火苗埋藏在眸子的最深处,一闪即逝。

  “你们对着这个刺客,有没有审出个什么结果来?”当叶楚甚把蓦嫣放在椅子上,蓦嫣立刻用两只手遮遮掩掩地盖住自己那肿胀不堪的脸,实在不想把那影响视觉效果的脸庞随意暴露人前,就连说话的嗓音也显得有些畏畏缩缩。

  “他可是青州卫王府的人。”向晚枫看着她那遮遮掩掩地模样,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深邃凌厉的眸子,像是两块寒冰,没半分感情,有的,只是不屑的嘲讽:“你不在场,我们怎么敢轻易审他动他?”

  对于这个说法,萧胤毫无异议,只是泰然自若地淡笑着表示同意。

  “又不是吃什么鲍翅参肚海鲜全宴的,难道还要等着我来动筷开席?”蓦嫣咕咕哝哝地小声埋怨着,越发觉得自己的脸肿得厉害了,积压在心底的怨怒一触即发,忍不住出声质问向晚枫:“倒是你,向神医,你那神医的名号莫非是因擅长把人都给医治成猪而得来的么?”

  “药性相斥,有副作用是难免的。”向晚枫不怎么有耐性地斜睨了她一眼,简短地回应了一句当做是解释,尔后便上前一步,出人意料地伸手,从那刺客的脸上利落地撕下一片薄薄的东西。

  虽然没有吃过猪肉,不过,蓦嫣好歹也算看见过猪走路,那片薄薄的与肌肤颜色相同的东西,便是掩人耳目以进行非法活动的不可或缺的道具——人皮面具。

  被揭下人皮面具后,刺客的真面目暴露在了众人眼前,从蓦嫣这个角度看过去,堪称是恰到好处。

  该怎么形容这个刺客才好?!

  即便他衣衫凌乱,满脸倦容,甚为狼狈,面容与气质同在场的三个男人相比,都算不上是同一个类型,但也绝对称得上是极有代表性,即便扔进美男堆里,也定然毫不逊色。

  与向晚枫的瘦削白皙不同,他高大强壮,肌肤黝黑结实,很有运动型男的独特魅力;与叶楚甚的斯文内敛不同,他虽然受制于人,可那闪烁怒意的眼睛依旧很吓人,同他强健的臂膀一样蕴含着无穷力量,如同兽眸;与萧胤的深藏不露不同,他似乎一点也不打算隐藏情绪,唇边那抹似嘲弄似倨傲的冷笑,在此时此地微弱的烛火下,显得格外狰狞。

  蓦嫣上上下下地将他打量了一番,回忆起在揽月楼第一次看见他时的奇特感觉。这个男人,是一只危险的猎豹,而且,是野生的那种!

  “聂云瀚?!”认出了那张有过一面之缘的脸,萧胤极慢地从唇缝里挤出那人的名讳,眼眸却反而瞅了蓦嫣,像是若有所思。

  那被称作聂云瀚的刺客傲气地哼了一声,恶狠狠的瞪著萧胤,那充满仇恨的眼神,似乎是恨不得将他给剥皮拆骨大卸八块,令蓦嫣不得不怀疑,萧胤是否做过什么“灭人十族淫□女”的勾当,才会受到如此的敌视。
 
  接收到聂云瀚如此明显的敌意,萧胤也不生气,只是垂下头去,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玩着袖子,就连语气也是那么轻柔,毫无责备之意:“身为卫王府的送嫁将军,你不随送嫁队伍保护你的郡主,怎么反而跑到这里来图谋不轨,意欲行刺?”说到这,他狭长的瞳眸一凛,低缓的声音极具磁性,可沉静中也自有一番说不出的威严,可唇边透着一抹不着边际的笑纹,透着诡谲之色:“且不说你大逆不道,以下犯上,单单是这玩忽职守的罪名,恐怕就应该受军法处置了吧!?”

  “狗皇帝!你骗得过别人瞒不过我,送嫁队伍里的那位郡主根本就是你命人假扮的!”聂云瀚咬牙切齿地开口,眼眸中几乎要喷出火焰来了,倘若不是被铁链子给捆住,此刻,他定然会暴跳如雷:“快说,我家郡主如今身在何处?是否也已经遭了你这个狗皇帝的毒手?”

  “你怎么知道那个郡主是假的?”叶楚甚不慌不忙的开口,玩味的语气中暗藏危险,却也问出大家共同的疑问:“你应该没有见过真正的郡主吧?”

  “要演戏,你也得找个演技精湛的。”纵然开口答了一句,可聂云瀚的目光依旧充满极重地火药味,仿佛就这么胶着在萧胤的身上,对其他人根本视若无睹:“那女人平素倒是很有郡主的架子,可惜,她看我的眼神不对劲——”

  关键时刻,关键细节,他却突然刹了口,蓦嫣正听得津津有味,对于突然被中断精彩情节,她很是好奇,立马刨根究底地追问:“她看你的眼神怎么个不对劲法?”

  “她,她,她……”聂云瀚有些踌躇了,黝黑的脸颊上透出一抹可疑的暗红,就连原本怒意难消的表情里,也带着些微迟疑之色。结巴了好半天,他终于恼了,扭转头瞪着蓦嫣:“她,竟然对着我暗送秋波——我家郡主怎么会是她那副不端庄的□□模样?!”
 
  这下,蓦嫣恍然大悟了,原来,一切都是那“秋天的菠菜”惹了祸。据她猜测,一定是那假扮郡主的女子见这聂云瀚太过挺拔倜傥,所以忍不住春心萌动,才会出现这样的失误。如果一切真是如此,那么,她不得不佩服聂云瀚的犀利和敏感,虽然人家没有见过真正的昭和郡主,可人家仅凭这一点点怀疑就判断出了事实真相的趋向。

  可是,实情真是如此么?

  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如果,这聂云瀚真的是来寻觅她的,那么,为何他见了萧胤,不是第一时间询问她的生死下落,反而是意欲拔剑杀之而后快?

  她再一次打量着聂云瀚,回忆起在揽月楼见到他时的模样,几乎可以在心里呐喊着肯定,这家伙外露的火药味,绝对是如假包换的伪装,而藏在运动型男冲动躯壳下的,百分之两百是一个腹黑的灵魂。
 
  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真正的昭和郡主是绝不会对着一个男人暗送秋波的,更不会做出那羞羞答答的矫情模样!既然聂云瀚是她卫王府的人,她若是真的将他看对了眼,一定会毫不避讳地直接派人招他来侍寝,倘若他不从,她就叫人绑了他,或者灌点□啥的,霸王硬上弓,在虐与被虐的纠结中,演变出一场旷古绝今的主仆之恋!

  哎,如此的狗血情节,仅只想想都会觉得万分销魂!
 
  “我暗自留心了几日,果然不出所料,不仅郡主是假的,就连送嫁队里那个狗皇帝也是他人假扮的!”聂云瀚似乎并不知道眼前的蓦嫣才是真正的郡主,还在径自对着萧胤发泄着满腔的怒气:“所以,我便暗自抄捷径,独自一人快马加鞭赶来徽州,在叶家附近守株待兔,没想到,果然发现了你这狗皇帝的行踪!”

  “那么,依你看来,你家郡主应该是怎生一副端庄的淑女样?”就在聂云瀚怒意难消之时,向晚枫突然插了一句嘴,瞥了一眼蓦嫣,不着痕迹地哂然一笑,冷哼一声,就连语气里,也是一股浓重的挖苦味道。

  根据他的观察,真正的昭和郡主,虽然的确不曾对着某个男人抛媚眼,可是,她却目不转睛地对着某个裸体的男人鼻血不止,这样的举止,只怕,与聂云瀚想象中的端庄淑女就差得更远了。

  她虽然不是什么□□,却是不折不扣的色鬼。

  聂云瀚被向晚枫突然冒出来的这句疑问给噎得哑口无言,一时之间,还真的不知该如何回答。反倒是萧胤,对于聂云瀚张口闭口的不敬言语,似乎并不在意,唇畔笑意更深,只是睨了聂云瀚一眼。

  “你家郡主如今就在你面前。”他轻声细语的吐出一句话,黑眸转到蓦嫣的脸上,顿时就变得慵懒而深邃:“你仔细瞧瞧她,是否符合你的端庄淑女标准,有没有让你失望?”

  聂云瀚狐疑地将视线转到蓦嫣身上,这才静下心来将她细细打量了好几遍。“你是说,这个脸肿得像猪妖一样的丑女人就是我家郡主?”末了,他嗤之以鼻地把头一扭,继续望着萧胤做咬牙切齿状:“狗皇帝,你以为,我还会再上你的当么?”

  蓦嫣捧着肿胀的脸,目瞪口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反驳才好。

  她虽然对容貌出众的男人很有爱,但,这并不表示她以貌取人,而且,她自认长得也不算十分抱歉,如今,却连续被三个男人鄙视长相,说实话,她有点被打击到的感觉,甚至于,她有点懊恼这个时代没有整形美容的手术,否则,她会考虑尝试一下,借以增强一些信心。

  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叶楚甚,突然有些说不出的庆幸。虽然,他早前曾经鄙视过她的智商,可如今,却只有他还不曾鄙视过她的样貌,于是,她对他的好感,在此刻的比较之下,倏然上升了几分。

  可就在这个时候,叶楚甚挑起浓眉,黑眸闪过一丝促狭的光芒:“聂云瀚,反正,你也不曾见过你家郡主,你又怎么知道她不是这副猪妖一般的丑样?”他的眼饶富兴味的注视着蓦嫣的脸,可话,却是对聂云瀚说的。

  他的语言,表情,甚至于是暗藏的意图,将蓦嫣刚刚为他提升的好感一举击溃,点滴不剩!

  对于这个颇有可信度的反问,萧胤照例微笑,向晚枫则是照例冷眼旁观,而聂云瀚更是满脸的不屑。

  面对这一屋子以貌取人的腹黑男人,蓦嫣只觉得自己的额角在轻轻抽搐,清晰已经濒临恼羞成怒的边缘了!
 
  “卫王爷气度雍容,天人之姿,战将之名享誉北疆,蛮夷无不闻风丧胆,卫王妃知书达礼,聪慧动人,乃是名动天下的第一才女。”聂云瀚还不知道表面平静的蓦嫣,情绪已经有了极大的起伏,只是自顾自地深吸一口气,把头昂起,眉梢傲气十足地往上挑,连正眼也不打算给她:“他们的女儿,怎么会是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她应该——”
 
  “够了!应该,应该,什么叫应该?!既然你不曾见过真正的萧蓦嫣,那么,你又凭什么臆想她‘应该’是什么模样呢?”蓦嫣终于忍不住了,蹙着眉打断他的话,眉梢堆着讽刺的褶皱,语气听起来不仅不客气,简直就称得上是恶劣:“一点可辨认的凭证也没有,那么,岂不是谁都能当得了你卫王府的昭和郡主!?”

  对于蓦嫣突然的发飙,聂云瀚一时有些怔忪。“王爷在赴京师奔丧之前,曾对尉迟总管说过,十数年前,卫王妃去世之时,他前往京师见过郡主一面。”他一边说,一边将眼光缓缓下移:“尉迟总管说,郡主双腿不良于行,而且,手臂上还有个青色的圆形胎记——”
 
  “你想试探我么?”蓦嫣轻哼了一声,虽然不知道那个“尉迟总管”是何等人物,却仍旧低下头,拳头握得死紧,指尖都陷入柔软的掌心,还不等聂云瀚话把话说完,便已经径自撩起裙摆,毫不避讳地把腿上的青色圆形胎记亮了出来:“如果你真是卫王府的人,那么,肯定应该知道,昭和郡主身上的确有胎记,可是那胎记不在手臂上,而是在大腿上。”

  这下子,不仅聂云瀚目瞪口呆,就连囚室里原本优哉游哉的萧胤、叶楚甚以及向晚枫,也全都被她这“豪放”的举动给惊得如遭雷击,错愣当场。

  她,她,她!

  她居然敢当着这么多男人的面,于众目睽睽之下,掀起裙摆,公然露出大腿——

  这样的举动,岂止是不端庄,简直就堪称放浪形骸!

  “这下,你相信了么?”蓦嫣露出了进入囚室以来的第一个微笑,虽然肿胀的脸使得那笑显得很有些怪异,可是,却一点也无损她此刻的心情。

  能把这几个腹黑给惊吓成这副嘴脸,她很是满意,尤其是狸猫,当瞧见他愕然之后那近乎铁青的脸色和黯沉得即将喷火的眼神,她竟然有了想要放声大笑的冲动。

  他做了初一,现在,就别怪她做十五。

  眼见着可怜的聂云瀚呆若木鸡的模样,最先回过神的向晚枫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上前将那束缚的铁链给解开了。

  聂云瀚猛然一凛,高大的身躯陡然震动,随即一步上前,单膝跪地,紧抿著唇,握紧双手:

  “青州骁骑营将军聂云瀚,见过郡主!”低垂着头,他将原本的傲气尽数收敛,换上了一副极其严肃的神情:“请郡主恕属下不敬之罪。”

  蓦嫣装作漠然地微微颔首,可心里却是止不住的雀跃。

  终于,她结束了二十年的孤女身份,虽然尚不知道这聂云瀚有没有无间的可能,是不是也一样居心叵测,可总算是打着卫王府的旗号,那么,她也总算是找到组织,暂时有了靠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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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I_icon_minitime周二 九月 07, 2010 10:56 pm

甜言蜜语

  本以为找到了靠山,就可以为所欲为,不必再寄人篱下,看人脸色,可是,聂云瀚显然没有蓦嫣想象当中那么容易支使,而且,他似乎是被她在囚室里那豪放的举动给惊悚到了,仿佛怕她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坏了卫王府的名声,整天在她面前唠叨女戒女德之类的玩意儿。

  蓦嫣很是头大。他虽然身为青州骁骑营的将军,可是却根本不是一个粗枝大叶的军人,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卫道男。她甚为怀疑,这聂云瀚从军之前,说不定是因读书求不了功名,这才转而习武,一身都是腐儒气息。

  不仅如此,第二天夜里,在蓦嫣看来,不过是一点点的小事,可是,他与萧胤之间却爆发了不见刀光剑影,却火药味甚重的冲突。
 
  “臣斗胆提醒陛下,我家郡主虽然已经指婚,但毕竟云英未嫁。”被向晚枫以解毒为名一番折腾之后,蓦嫣回到客房,已是深夜。聂云瀚对于萧胤坐在蓦嫣房里慢条斯理喝茶的举动很是不满。他耐着性子斟酌了一番字眼,这才阴沉着脸出声提醒:“如今,夜深人静,为了她的清誉着想,还请陛下您早些——”

  “你是何等身份,有什么资格撵人?!”还不等他说完,萧胤便轻描淡写的说道,黑眸中闪过灼热的火簇,与温和平静的表情形成强烈的对比,似乎一点也没把他放在眼里:“朕今晚不仅要坐在这里,还要睡在这里。”

  “你这狗皇帝,简直是厚颜无耻!”听到这么毫不避讳地回应,聂云瀚的俊脸便黑了一半,原本斟酌过的字眼立刻变成了毫不留情的辱骂,那声音危险得犹如地狱门开启的前兆:“你竟敢如此侮辱我家郡主?!”

  “你怎知是侮辱,难道,就不可能是两情相悦么?”对于他即将爆发的暴怒之气,萧胤不慌不忙,驳斥得一针见血,眉目低敛,俊脸上始终保持著最温柔的微笑,掩饰眼眸深处跳跃的光芒:“再说,要不要与朕同睡一张床,也该由你家郡主说了算,几时轮到你插嘴干涉?!”

  “你——”聂云瀚僵了一僵,下意识地扭头看了蓦嫣一眼,像是以眼神向她求证某一些不肯相信的疑问“郡主?!”

  “呃——”蓦嫣看了看神情莞尔的萧胤,又看了看一脸横眉怒目的聂云瀚,几番斟酌之后,不得不开口,满脸堆笑地规劝:“狸猫,我看你还是——”

  “蓦蓦,你要切记——”萧胤不动声色地搁下茶杯,勾起薄唇,黑眸转到她脸上,就变得慵懒而深邃,轻声细语地一字一字提醒她:“三思而后行。”

  他虽然笑意盎然,他虽然言语轻柔,可是,他那眼底跳跃的火焰分明就是狰狞的警告。

  这腹黑,她能违逆他的意思么?

  倘若是拒绝了,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那么,他日后会用什么方法来收拾她?

  关键问题是,她不想再像头没方向感的牛,就这么被牵着鼻子走,有一些未曾想明白的问题只能向他求证。

  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小不忍则乱大谋……大行不顾细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在无数次说服自己忍气吞声之后,蓦嫣认命地硬着头皮,只好对聂云瀚那充满期望的眼神视而不见,耷拉着头,有气无力地将明明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给硬生生拐了个弯:“狸猫,你还是同我一起睡好了。”

  而聂云瀚的脸色,则是完完全全地垮了下来,比锅底更黑,而眼睛里则满是不可置信的惊讶与恨铁不成钢的失望透顶。

  他想破了头也不明白,出嫁之前,郡主竟然毫不避讳地邀约不是未来夫婿的男人同睡,如此肆无忌惮,毫无贞洁观与廉耻之心,这狗皇帝到底是给郡主灌了什么迷魂汤?

  而对于蓦嫣而言,这下,倘若她再对谁推说与这狸猫没有私情,恐怕连她自己也不会相信了,并且,在得知她中剧毒时聂云瀚也没这么大反应,所以,此时此刻,她总算明白了,她这条小命和卫王府的声誉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

  这靠山,一点也靠不住。

  还是靠自己吧。

  ******************************************************
  
  聂云瀚离开之后,蓦嫣回忆起他离去前那失望透顶的眼神,突然觉得自己如此没有反抗精神地屈服于狸猫的淫威之下,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悲哀,心里顿时有些堵得慌。

  可偏偏这时,萧胤那极不识相,甚至略带责备的声音传来:“朕从未想过要教训你。”他眯起眼,之前的笑容如今已经全无踪影,似乎是打算要与她秋后算账了:“可是,你昨晚在囚室里的举动,分明是在挑战朕的极限。”

  听他如此明显地谴责她在囚室里公然撩裙摆露大腿的举动,蓦嫣愣了一愣,知道自己的挑衅需要适时的善后措施了,随即,便回以自认妩媚的一笑,想借此抚慰这诡谲狡诈的狸猫:“怎么,一时恼羞成怒,就和我端起皇帝架子来了?!”

  可惜的是,她如今一张脸仍旧肿得像是猪头,那笑容不见半分妩媚得效果,有的,只是“笑果”。

  萧胤仅只瞥了她一眼,幽暗的黑眸,闪亮得有些异常,锐利的视线先是在那张肿胀的小脸上绕了一圈,似乎对那谄媚而非妩媚的笑容一点也不感兴趣,尔后,视线不着痕迹地移开,修长的手指径自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叩击着。

  蓦嫣知道,他不是个三言两语就能敷衍过去的人,尤其是他如今这沉默以对的模样,又不知是打算要耍什么心机了。

  “他不肯相信我是萧蓦嫣,我不过是用最直观的方法让他相信,这有什么不对?”无奈之下,她只好抛出最有利的诱饵,希望他上当:“难道说,青州的兵权,你不想要么?”

  正当此时,外头传来敲门声,萧胤打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声不响的影卫,手里还端着一只装满热水的盆子。

  “瞧你这脸肿得——”萧胤接过那热水盆子,亲自拧了帕子,勾起嘴角,无声的绽出一抹笑意,黑眸异常深邃温和:“要不要敷一下?!”

  蓦嫣愣了一愣,先看着那充满诱惑力的热帕子,又瞅了瞅那充满魅惑力的笑脸,脑子罢工了一秒钟之后,立马鸡啄米似的点头。

  “要!”

  湿热的帕子贴着脸部皮肤,那酸麻的感觉立刻缓解了不少,蓦嫣舒服地叹了一口气,闭上眼享受着,可心墙的防备立刻就加深了几分。

  他时时看起来都是温和而又深沉的,内敛得像结冰的湖,看起来平静光滑,但是随时可能让人一脚踩空,潜藏在温和的面具下的,是远比旁人严苛的漠然与疏远。

  而且,他每次一摆出这么温柔体贴的姿态,就不知又要耍什么心计了。

  她连续上当,当引以为鉴,不得不多一些提防。
 
  “蓦蓦,你说我恼羞成怒,我不否认。”果不其然,那温柔体贴的男人很快就开口了表态了,声调不疾不徐,醇厚的嗓音里藏有一丝云淡风轻的笑意,就连之前那显示尊贵身份的自称,也不着痕迹地隐藏了:“毕竟,没有哪一个男人会大方到与其他男人分享自己的妻子,再说,你在朕心目中,素来是很有分量的。”
 
  “我在你心目中自然是有分量的,不过,在你心里,更有分量的恐怕是军权吧?”蓦嫣哼了一声,将那热度逐渐不在的帕子扔回热水盆里:“娶了我,就等于娶了青州的几十万军权,这无本生意,以你的精明,又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呢?所以,我不过是替你担心,若是那聂云瀚执意不相信我是真的郡主,你梦寐以求的军权不是就要泡汤了?!”
 
  “他不相信你是昭和郡主,我自然有法子让他相信。”萧胤倚着墙角那搁置着兰草的花架,双手环在胸前,黑眸中充满著笑意,饶富兴味的看著她:“我很感动于你凡事为我着想,不过,你以后也要记得把裙裾衣袖都给裹紧一点,不可老是这般随随便便的,否则,我也会为你担心,他日,你如何能够母仪天下?”

  “母仪天下?!”蓦嫣睁开一只眼斜睨他一记,像是听到一个非常冷的笑话:“算了吧,别拿那皇后的美差来糊弄我,你不妨明说,是不是打算得到军权之后,就马上给我安上个莫须有的罪名,杀人灭口或者流放边疆,再不然,就是打算把我扔进冷宫自生自灭!?”

  “原来,我在你心目中是这样的?!”对于她很有些忿忿地反驳,他有些讶异地挑起眉梢,满是狐疑与不解,不明白她脑子里哪来那么多匪夷所思的怪想法。

  “对于你这个视觉动物,我很有自知之明。”她翻了翻白眼,不理会他的询问,径自颇为含蓄地挖苦他:“你有三千粉黛妃嫔无数,环肥燕瘦随你挑选,我怎么敢奢望自己入得了你的眼?”

  “哦,原来你介怀的是这句话。”他似是猛然醒悟过来,注视著她脸上不屑一顾的表情,只能苦笑连连,将她刻意的挖苦照单全收:“蓦蓦,殷赛雪妒意甚强,我自立她为皇后以来,数年不曾册立过妃嫔,也不曾宣诏过任何女子进御,哪来什么三千粉黛妃嫔无数!?”

  他这解释,本意是想澄清自己并不是她想象中声色犬马纵情的君王,可蓦嫣并不吃这一套,如同一只尖牙利爪的猫,立马就回以颜色,继续着方才的挖苦:“哦,敢情你是被那胭脂虎给管束得受不了了,所以,饥不择食,见到一头母猪也能当做是貂蝉?”

  哼,这殷赛雪也算厚道了,只是不允他册立妃嫔而已,若是换了她,她就剪了他的命根子,让他对着满园□,看得到吃不到!

  “饥不择食?!”萧胤莞尔一笑,被她这非同一般的比喻给逗得忍俊不禁,即便嘴角有着笑,可他的语气却十分认真:“蓦蓦,我素来是很挑食的,从不委屈自己,不过,你虽然算不上漂亮,但也没必要这么贬低自己呀!”

  “我哪有贬低自己——”蓦嫣本能地想要驳斥回去,在突然意识到自己出言不慎被他拐进圈套后,拖长的尾音被无声地吞咽了下去,活似吞了一块腐肉下肚,表情是语言形容不出的怪异。

  “我的确是个视觉动物,可是,蓦蓦,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么?”他轻描淡写的说道,下一瞬间,却突然俯下身来,俊美的容颜凑到她的脸庞旁,近到两人的呼吸交融,连发丝也几乎要缠在一块儿:“情人眼里出西施。”

  仿佛不能承受这突入来的变故,蓦嫣一下子就愣住了,素来堪比城墙拐的脸皮似乎瞬间便本能地薄成了绢宣,涨红得堪比猴子屁股。

  好半天,直到他主动拉开与她的暧昧距离,她才骤然反应过来,眨眨眼,脑子还有点昏昏沉沉的,如同宿醉未醒。

  这该死的狸猫,嘴也不知道是抹过什么蜜,竟然甜得如此对味,不过是三言两语,她又几乎要被他给诓得飘飘然了。

  哎,这就是女人难以克服的劣根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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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I_icon_minitime周二 九月 07, 2010 11:01 pm

口是心非

  等到蓦嫣从飘飘然的境界中回到现实时,萧胤已经不知于何时拉开了与她亲密暧昧的距离,在离她一丈之遥的地方站定。此时此刻,这狸猫的笑容简直温和得不带半分威胁,仿佛值得任何人全心信任,她像是受了蛊惑一般,忍不住勾起嘴角,回以傻傻的一笑。

  接着,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关好窗户,眼睁睁看着他抱着自己上了床榻,眼睁睁看着他起身去熄灭烛火,最后,她眼睁睁看着他脱了白靴子上了床榻,衣衫整齐地躺在床榻的外侧。

  看来,他是打算实现并且仅仅实现自己的诺言,他,只是打算睡在这里,其他,什么也没打算做。

  不知为什么,蓦嫣觉得有点莫名的失望。

  躺在床上,她侧过头,看着萧胤躺在床榻的外侧,以双手做枕,很有些慵懒,窗外的月光透进来,雕刻出他俊美的侧脸轮廓与身体曲线。
 
  他的翡翠玲珑腰带在月光下透出淡淡的光芒,那原本清冷的光却如同不怀好意的□诱因,让蓦嫣不由自主地口干舌燥起来,毕竟,她前一日曾在药庐里的见过一些不应该看见的东西,此刻见着他衣衫整齐地模样,再回想起衣衫下的美妙风景,便顿时如同有一只猫用爪子在她心肺上轻轻地挠,挠得她心痒难耐。

  清了清嗓子,她努力爬起来坐着,试图提醒自己不要往那邪恶的方面联想,又思及自己满脑子的疑问,便忍不住轻轻地开口唤了一声。

  “狸猫?”

  “什么事,蓦蓦?”

  萧胤的嗓音轻而低沉,像是用鼻音哼出来的一般,让她的心也不觉随之酥软了。

  “我不太明白,殷赛雪不允你册立妃嫔,你为何连宣召进御也一并免了?”她问了一个很欠揍的问题,明明已经提醒自己要正襟危坐,可目光却总是忍不住往他腰带以下的地方偷偷摸摸地瞄着:“你难道,没有,没有……那方面的需要么?”

  她越想越觉得他的言行很诡异,不由哼哼唧唧踌踌躇躇地开口,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字眼,生怕一个不小心戳中他的痛处。

  “那你是希望我有还是没有?”他转过头来,似乎并不介意她那鄙视他男性自尊的提问,兀自对着她轻笑,俊容在并不分明的光亮中看来更显得斯文而温柔,黑眸深处却明亮得有些异常。

  “现在我比较希望你没有。”为了掩饰一直以来的邪恶想法,她不得不违背心底真实而急切的意愿,口齿不清地咕哝了一声,之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问题,眼儿瞪得大大的:“但如果你一直没有,那我以后要是真的嫁给你乐,岂不是只能日日守活寡?”

  她确定自己的声音很轻,甚至于,她说话时,连嘴唇运动的幅度也近乎没有,可是,萧胤那从喉间溢出的低声轻笑,分明是在宣告,他把她的话听得清楚明白,一字不落。

  “我以为,你在药庐的时候不是该什么都看清了么?”他薄唇轻掀,嘴角弯起一抹笑,睨了一眼她僵硬的小脸,心头闪过某种异样的刺激,避重就轻地把话题引往另一个方向:“怎么还担心以后会守活寡?”

  听他如此明显的暗示,她咬着红唇,垂下脑袋思索了片刻,仔细想了想,也觉得很有道理,可是,眼睛还是忍不住往那揭示真相的地方瞄,死鸭子嘴硬地硬是表示怀疑:“看起来好的东西,也有可能在使起来的时候,不怎么中用。”
 
  她的怀疑,成功地击溃了萧胤的慵懒。他撑起身子,凑到她的身边,微笑着端起她的下颚,手指沿着她的唇线轻轻抚过,尔后,勾起她一缕黑亮的长发,放在口中缓慢啃咬着,那双深邃的黑眸里有着不怀好意的笑意:“既然如此,若是你不放心,咱们今夜不如就提前洞房花烛。”他轻缓地将唇凑到她的耳际,有意无意地碰触着她的耳廓进行着充满诱惑的提议:“我让你先试试菜,验验货,如何?!

  对于这个善解人意的提议,蓦嫣几乎要拍着手雀跃地表示赞同了。

  她毫不客气地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忍不住伸出两只迫不及待的狼爪,寻思自己接下来是该先解他的衣襟还是先解他的腰带,举棋不定之间,她还不忘问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倘若我吃了不满意,可以退货的么?”

  “当然不能。”他握住她伸出的双手,顺势一拉就将她扯进怀里,灼热结实的胸膛隔着布料,熨烫着她微凉的肌肤。

  “那——”她满心的雀跃的火焰,像是突然被一盆冷水给浇熄了,僵硬地笑着,她那原本打算解他腰带的手,转而开始推拒他的胸膛,“还是算了。”

  她一点也不想为了一根狸猫尾巴似的野草,放弃已经出现和可能出现的栋梁之才们,瞧瞧,叶楚甚,聂云瀚,甚至是向晚枫,都是极具潜力的男主候选人呀!

  “你想就此撇清关系?可别忘了,在药庐,你看见了那些不该看见的东西。”他低低地笑着,温热的手掌包裹着她的手,慵懒的男性嗓音里,带着特有的笑意,热烫的唇舌扫过她的发鬓,出语戏谑:“你以为,那些是给你白看的,不用付账的么?”

  “那是你逼我看的!”她悲愤地指控着,懊恼于自己怎么就那么不小心,不知不觉着了这腹黑的道。

  只不过看了一眼还没上桌的菜肴,她就莫名其妙成了个被逼迫着赶鸭子上架的倒霉鬼,不仅如此,要是尝了那看似美味,实则可能蕴含剧毒的菜肴,日后指不定会拉肚子拉到虚脱,不仅找不到地方投诉,还得加倍付费!

  这笔生意太亏了,她死也不做!

  “我可没逼你目不转睛。”

  他狡黠地一笑,不过一句话的驳斥,就让她噤声不语,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我知道,你今晚在这里睡,根本就没打算要做什么,只是想让所有人都误会!”在自知被他糊弄了以后,蓦嫣一点也不想再客气了,索性用手直指他的鼻子。说实话,她很怀疑,叶楚甚在得知一切之后,脸色会难看到什么程度,狸猫这么做的目的,难道是期望她还没过门,就被退货么?“这么做,对你来说,究竟有什么好处?”

  “没错。”他竟然毫不掩饰地大方承认,眼睛里狡黠的光芒瞬间便转化成了一种戏谑的色泽:“要不然,你以为我真的饥不择食到了这种地步,对着个脸肿得像馒头的女人,也能强迫自己找到地方下嘴?”

  蓦嫣彻底无语了,好半晌之后,才讷讷地询问:“那你到底想要怎样?”

  萧胤懒懒的睨了他一眼,挑起眉,显得很是悠闲:“蓦蓦,好奇心是会害死猫的。”

  “我可以设法让你如愿得到青州的兵权。”蓦嫣干笑两声,表面虚张声势,故作镇定,可默默在心里数了数自己那少得可怜的筹码之后,她知道,自己的处境远比想象的糟糕:“不过,你得把我想知道的一切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否则,我怎么能确定,你会不会过河拆桥,利用完我,就立马恩将仇报?”
 
  “蓦蓦,千万不要和我谈条件,我素来就是个过河拆桥,恩将仇报的人。”他弯唇浅笑,看起来如此不具侵略性,声音甚至更温柔,缓缓贴近她的耳畔,低沉的嗓音适时响起,打乱她的思绪,热烫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不过,你真以为回到卫王府,就能做得了主?那里的人会由着你说了算?军权可不是你说给我,就能轻易给我的。”

  “你的意思是——”拖长的尾音,揭示出蓦嫣的惊异与忐忑,尤其是耳畔传来灼热的呼吸,更是撩得她忍不住颤抖连连。

  “自从卫王死后,卫王府里自然有幕后高人执政掌权,统御六军,没有兴兵谋反,不过是缺少个名正言顺的口号罢了。”那深不可测的黑眸里闪过盈然笑意,不著痕迹地打量了她一圈之后,他才开口为她释疑:“而你,昭和郡主,正是那幕后高人苦心孤诣想要得到的最后一步棋子。”

  蓦嫣的心不由得颤抖了起来,她开始在心里整合一切的已知条件,最后,得出了一个令人战栗的结论:
 
  卫王府一直以来在北疆屹立不倒,自然是有非凡的人物在操控着。统率着数十万大军,一直以来不曾公然谋反,除了忌讳虎视眈眈的北夷,更重要的原因是师出无名,没有一个好借口罢了。当年,卫王之死的确堪称蹊跷,却为何没有成为起兵谋反的借口?难道,卫王之死与卫王府的人有关了?
 
  至于她,虽然身为卫王的独女,却对卫王府一无所知,从聂云瀚的所作所为来看,明知送嫁队里的郡主是假冒的,没有在第一时间揭露真相,却反而不动声色,偷偷摸摸地四处寻找线索,发现狸猫的行迹之后跟踪尾随,意欲行刺,有没有可能,卫王府的人根本就是希望她已经死在狸猫手里,才好寻到个好借口,起兵谋反?

  可是,狸猫身上的毒又是怎么回事呢?有没有可能也和卫王府有关?

  一时之间,她的脑子很乱很乱,本以为自己有了卫王府做靠山,可如今,那靠山却似乎又成了虎狼的根据地,一个不留神就会被连皮带肉地吞噬,甚至于骨头也不剩。

  眼见着蓦嫣一脸呆滞,萧胤徐徐开口,虽然语气仍是柔和平淡,声音却有些紧绷沙哑替她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问:“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会中毒?”

  蓦嫣咬着唇,思索了片刻,这才点点头。

  见她点头,他竟然出人意料地沉默下来,连那双眼睛里的温柔,也随著消敛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深幽的光芒。

  “我中长寿阎王是五年前的事。”许久许久之后,他才慢慢开口,一向精明的双眼,很难得地蒙上了一层回忆的迷雾。
 
  “那时,我父皇尚在人间。身为东宫太子,我自是眼高于顶不可一世的。只因素来见不惯殷氏一族的飞扬跋扈与不知进退,在东宫众臣的怂恿之下,我便去御书房觐见父皇,属意陆续翦除我舅舅殷钺旒在朝臣中的势力。谁知,我入了御书房,却发现我父皇在食用那乱人心神的‘福寿膏’,而批阅奏折的人,竟然是我母后。时至此时,我才算明白,这些年来,在朝中暗地里独揽大权的人,是我母后。”
 
  “我当时血气方刚,不知掩饰,对于殷家的所作所为义愤填膺,言辞也过于激烈,惹得我母后面露不悦之色。尔后,我父皇宠信的方士送来了据说是仙家***的红铅补丸,用陈年烈酒化掉,服用之后可一夜御十女而不知疲倦,父皇说这是稀奇玩意儿,硬是拉着我也一并尝试,我推脱不得,勉为其难,只得敷衍地喝了一小口。”
 
  “第二日,我父皇便开始卧病在床,不召御医诊治,却反而听信那些方士之言,喝什么符水仙汤。而我也抱病在床,奄奄一息,数日高烧不退,几乎丧命。不过,也算我命大,到底是撑了过来,等到我能支撑着勉强行走之时,我父皇却突然驾崩了。之后不过五天,卫王便得到消息,前来京师奔丧,却莫名猝死于灵柩之前……”

  “等等!”听到这里,蓦嫣似乎突然听出了什么破绽,突然出声打断他:“从青州到京师,即便是快马,也需要半个月的路程吧,怎么可能你父皇去世才五天,卫王就已经赶到了?”

  萧胤并不回答,只是静静看着她那一脸认真的表情。

  “如果这一切真是这样,那么,除非他会未卜先知!”她蹙起眉,如同金田一一般分析起了疑点来:“我猜,你父皇一定是被人用那所谓的红铅补丸害死的,要不然,你怎么会一并中毒?而那个人也很可能是与卫王狼狈为奸,串通一气的,尔后又将卫王杀人灭口!”

  她自顾着分析疑点,压根就忘记了,那卫王应该是她的“父亲”,她无论是称呼还是措辞,全都毫无为人女儿的自觉。

  “我不过一面之词,你就信了?”他笔直的看进她的眼里,唇角保持着微笑,可眼睛却已经退去了迷雾,明亮得有些不寻常:“难道,你不怕我编故事骗你么?”

  “既然我只是个无足轻重没有实权的棋子,骗我又有什么好处?”她耸了耸肩,一副很无所谓的模样:“你绝不会大费周章浪费精力的。”

  他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微微颔首,借着,便径自躺下,闭上眼,不再理会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复又开口,很轻的声音,轻的似乎小心翼翼:“蓦蓦,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怎么?”蓦嫣翻了个身,底气有些不足,便故意背对他,硬邦邦地回了一句:“你要的不正是这样的结果吗?”

  又是一阵沉默。

  直到听见她熟睡后均匀的呼吸声,他才睁开眼,直视着帐顶。

  “你千万不要喜欢上我——”他的声音很轻很轻,让人分不清是在自言自语,还是梦呓。

  “我,会辜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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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I_icon_minitime周二 九月 07, 2010 11:06 pm

谁家神棍

  自从那一夜之后,蓦嫣发现,聂云瀚看她的眼神从原本的失望变成了明显的轻视,可表面上却还维持着毕恭毕敬的礼节。或许,他更想做的是对蓦嫣从头到尾都漠视,甚至是无视,可偏偏萧胤还时不时地故意在他面前对蓦嫣做出各种轻佻的举动。每次看到聂云瀚隐忍得近乎铁青的脸色,蓦嫣便隐隐觉得眼皮在预示危险地跳动着,立刻找借口从他身边轻快地擦过,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点燃了最后的火药引子,倒霉地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连几日,在药庐被向晚枫折腾来折腾去,蓦嫣渐渐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向晚枫喜欢在她身上尝试一些古里古怪的治疗方法,这些治疗方法不是让她脸肿得像猪妖,就是全身上下瘙痒难耐,难以成眠,又或者是像蛇一样,一觉醒来,蜕下一层皮。而这些治疗方法会在她出现不良反应之后,经过改进,第二日无一例外地用在狸猫身上。

  原来,向晚枫根本是拿她来给狸猫试药!

  蓦嫣气愤难当地将自己的所见所感告知叶楚甚,本以为可以让他去讨回个公道,可谁知,叶楚甚却面不改色,仅只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回了一句话。

  “我相信晚枫。”

  气得蓦嫣双眼圆瞪,险些没喷出一口血来。

  在墨兰坞呆了整整十天之后,第十一日的清晨,叶楚甚接到妹妹叶蔚晴的飞鸽传书,得知送嫁队伍将在第二日达到徽州,让他即刻启程返家,做些适宜的准备,以免失礼于人,平白落人口实。

  对于这个结果,蓦嫣有点说不出的忐忑。

  毕竟,如果她的猜测方向是正确的,那么,随同送嫁队伍而来的卫王府的人,肯定会在婚礼之前找机会除掉她,转而嫁祸到狸猫的身上,这样,才能给那幕后的操纵者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起兵造反。

  然而,萧胤却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这一点,也不知是他太过自信,还是太过自负。如今,他只热衷于探听向晚枫会不会也一并去叶家,以确保自己身上的毒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医治稳妥。
 
  向晚枫虽然冷淡,但萧胤身上所中的毒治起来很有挑战性,他还是很上心的。不过,随行去叶府的事,他没有立刻应承,只推说是要准备几味珍贵的药材,过几日自会去叶家与他们会合。至于那所谓的婚礼,他似乎是半点兴趣也没有。尔后,他给了萧胤一些自制的药丸,说是可以暂时抑制毒性,又左叮嘱右交代地列举了一大堆注意事项。

  至于蓦嫣,他根本从头到尾都懒得看她一眼,更别提给她药丸一类的东西了,没有半点医者仁心的模样,好像她的死活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蓦嫣只觉得有满腹难言的悲怆,没办法发泄出来。别人穿越成了女主,都是花团锦簇呼风唤雨的,可她却像是趴在玻璃窗上的苍蝇,前途光明无限,出路完全看不见。

  虽然她立志混吃等死,但是,这并不表示她愿意平白无故拿自己的命去给别人行方便。

  任人宰割,这不是她的性子。

  看来,她所面临的已是坐以待毙的局面了,也是时候好好思索下自己的下一步棋该要怎么走了。

  *****************************************************
  
  依旧是坐那艘挂着灯笼的画舫,依旧是险险地途径千岛湖那百余座暗礁,到了桃叶渡口,浓雾全然散去,阳光明媚得让人睁不开眼,蓦嫣却径直耷拉着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嫣嫣,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阳光下,一个黑影笼罩而下,遮住了洒在她身上的阳光。不用抬头,蓦嫣也知道,定然是叶楚甚,只有他,才会用如此温柔的声音这么自然地对她叫着堪称肉麻的昵称。

  “我只是有点头晕。”蓦嫣抚了抚额头,只觉得额角一阵说不出的抽痛,胃里翻江倒海的,要不是坐在轮椅之上,她肯定会腿软地瘫倒在地上。

  如何坐船不晕船,莫非也是个关系人品的大问题?!

  要不然,为什么他们都没事?
 
  眼见着叶家的马车在不远处,在叶楚甚的安排之下,为掩人耳目,萧胤先一步上了马车。蓦嫣正打算要同聂云瀚一起过去,突然,从旁边的算命摊子上传来一个优哉游哉的声音,带着一种看穿前因后果的怡然自得:“哎,前世造孽太多,满手血腥,杀戮累累,难怪这一世命途会如此多舛。”

  不过一句听似无心的话,蓦嫣一个激灵,像是昏昏欲睡中有人用一盆冰水将她当头浇醒。

  她扭头一看,只见一个明明身高寒碜,可却偏偏穿着老长一件灰袍子的家伙,尖嘴猴腮老鼠眼,正坐在街边的算命摊子上,摇着一把破破烂烂的纸扇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满脸猥琐,不怀好意,一看就知道是个不折不扣的神棍。
 
  那神棍身上的灰袍子有点旧了,下摆部分已经有即将兵分几路的趋势,下巴上那长长的胡须垂到怀中,服服帖帖的,很明显是用梳子梳过的,还用红线给扎起来,如同马尾辫,怎么看怎么有喜感。算命摊子旁边歪歪地倚着一根竹竿,挂着一联已经泛黄的白条,上面用黑色的篆体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字:曲半仙。

  像是嗅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气味,蓦嫣转念想了想,将轮椅摇到那距离不过三步的算命摊子跟前。

  “姑娘,看个手相,测个凶吉吧!”那神棍嘿嘿笑着,用粗短的手指挠了挠额角那显眼的肉痔,露出两颗招牌似的大板牙。

  “好。”她大大方方应承下来,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这个神棍,半晌之后才伸出手去,展示出满掌的纹路,问的却是个让人匪夷所思的问题:“劳烦半仙你给我算一卦看看,我的死期究竟是在何时?”
 
  “人生一世,死不过是必然罢了,只不过,姑娘太过消极,以为这一世浑浑噩噩,得过且过,死的时候便可超脱了么?”曲半仙睨了一眼那错综复杂的掌纹,并不细看,只是眯缝着小眼睛,神秘兮兮地嘿嘿笑个不停,尔后,以纸扇遮住半边脸,凑过来轻声道:“须知,事有因果,天理循环,倘若随之任之,必然永生永世在此间辗转,一世不如一世。”

  他的话听起来颇具玄机,似是已经将蓦嫣心中的所思所想全都猜透一般。

  蓦嫣牵动嘴角,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说话的声音兀自低沉了几分:“既然如此,你看我该如何才好?”

  “鄙人呆会儿自有箴言相送。”曲半仙微微颔首,递过来一枝叉头扫把似的毛笔,和一张泛黄的宣纸。“我看,姑娘不如再测个字,卜卜吉凶。”

  蓦嫣看着那张潮迹斑斑的宣纸,脑中一片空白,想了想之后,才提笔胡乱写下了一个潦草的“婚”字。

  那曲半仙看着字,凭着筑乩掐指一算,那拖长的尾音犹如花枪,平白抛得老高,令人的心也随着一起往上抛:“姑娘所忧心之事,大可放心一搏。”语毕,他也提起笔,蘸了点墨,将那“婚”字的“女”部给一笔涂了,使得整张纸上极突兀的现出一个“昏”字,似是意有所指。

  “此婚之际,亦是彼昏之时。”

  蓦嫣看着那个“昏”字,咀嚼着曲半仙话语中的玄机,将前前后后仔细思索了一番,抬起头狐疑地看着他,想从那黑瘦猥琐地脸上看出点什么端倪来。
 
  “姑娘颜貌龙章凤姿,颈项似彩蝶翩然,此乃大富大贵之相,若是有心,他日,必然可以权倾天下,袖卷朝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曲半仙眨了眨小眼睛,笑得眼角满是褶皱,越发显得猥琐。他将扇子折起来,“啪”地一声搁在破桌子上,为自己的轻言细语做最完美的掩饰:“即便是偶有龙游浅水的窘境,也只不过是一时之困罢了,难不倒你的。”

  蓦嫣不置可否,只是取下手上一个翠绿通透的玉镯子当做是酬谢,尔后,手指便一直在轮椅的木把手上习惯性地抠着,眉梢隐隐抽动,似乎正在下最后的决心做某一件事。

  曲半仙敛了笑容,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慢吞吞地说着:“该要如何,姑娘想必已经有数了,请好自为之吧。”好整以暇地摇摇头后,他起身迅速收拾完摊子上的所有东西,提着个脏兮兮的蛇皮口袋,一瘸一拐地往一旁的巷子深处去了。

  等到蓦嫣抬起头时,那曲半仙早已经没影儿了。

  之后,蓦嫣照例与萧胤同乘一辆车,聂云瀚纵使面有不悦,也只得忍气吞声,默默骑上了叶家早已备好的良驹。

  ****************************************************
  
  回到叶家之后,叶楚甚依旧安排萧胤和蓦嫣住在断弦居,而聂云瀚则背安排住在了断弦居旁边的箜篌阁。

  刚进断弦居的院落,萧胤身边的一个影卫便悄无声息地过来了。

  “启禀陛下,属下方才已经抓住了那个装神弄鬼的神棍。”

  一听那影卫话中的“神棍”二字,蓦嫣顿时目瞪口呆了。方才,她与那曲半仙说话也不过是片刻的事,如此不起眼,狸猫为什么要派影卫去找曲半仙的麻烦?

  “如何?”萧胤停下脚步,话说得倒是轻描淡写,可那一惯温和沉静的面具却在瞬间四分五裂,罩上了一层寒霜:“他可是敌方派来的细作?”

  说到他的敌对,那可就多不胜数了,皇太后与殷氏一族,北夷,南蛮,甚至于青州卫王府,他如今称得上是背腹受敌,在如此情况之下,他当然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与一点点的蛛丝马迹。

  影卫摇摇头,低声道:“那神棍乃是女扮男装。属下抓住她后,仔细搜检了一番,发现她身上没有什么可疑的物品,应该不是细作之流。”语毕,把蓦嫣当做酬劳的翠玉手镯双手呈上。

  蓦嫣只觉得自己的眼皮跳得很厉害,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那影卫有没有从曲半仙那里探听出不该探听出的东西,只能很勉强地笑着:“狸猫,人家不过是在街边摆个摊子讨生计而已,不是什么细作,你太敏感了。”

  萧胤哼了一声,拿起玉镯子,自顾自地轻轻把玩着,深幽的黑眸瞅着蓦嫣,那犀利的眼神,直将她给刺得头皮发麻。

  “属下已经按陛下的意思做了。”那影卫继续开口,一脸木然:“将那神棍断了一只手臂,小小教训了一番,权当惩戒。”

  啊!?

  蓦嫣这下傻眼了。

  “如今乃是多事之秋,未免夜长梦多,还是小心为妙。”萧胤神情平静,只在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就连那原本应是狠辣的言语,也被他说得云淡风轻:“朕素来笃信斩草除根,方能成其大事,既然那神棍没什么可疑,那么,姑且就饶了她的小命吧。”

  “就算那神棍神吹鬼侃骗骗钱,也算不上是什么十恶不赦。”“蓦嫣的笑容越发勉强僵硬,如同嘴角抽搐一般,看上去很有几分滑稽:“你让影卫去讨回镯子也就罢了,没必要折断人家的手臂这么狠吧?!”

  “她方才碰了你的手。”摒退影卫之后,萧胤蹲下身子,与坐在轮椅上的蓦嫣平视。他伸出手,将她略乱的发丝撩到耳后,长指四处游走,最后逗留在她有些颤抖的嘴唇上,反复摩挲,虽然态度亲昵,可是,眼里却并没有热情对待的火焰:“朕的东西,是她有资格随便动的么?”

  朕的东西?

  蓦嫣彻底失语了。

  原来,她在狸猫心里,连个人都算不上,只不过是一件东西。

  照狸猫这独占欲极强的逻辑来看,那曲半仙不过是在看相时碰了一下她的手,就如此歹命地受到断一只手臂的惩罚,那么——

  她敢笃定,曾经当着狸猫的面抱过她的叶楚甚,以后,绝不会有什么太乐观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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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I_icon_minitime周二 九月 07, 2010 11:12 pm

攻心为上

  第二天下午,送嫁队伍到达了徽州叶府。

  卫王府随同送嫁而来的人并不多,至多不过百人,都是些懒懒散散的兵卒,除了聂云瀚的职位较高外,就只有一个满脸横肉的粗鲁男人,地位与其难分轩轾。那男人叫做尉迟非驰,据说是卫王府总管尉迟非玉的胞弟,青州军骠骑营的统领将军。

  尉迟非驰蛮横无理,见到蓦嫣时,连下跪也不曾,只是意思意思地弯了弯腰,之后便厉声呵斥聂云瀚擅离职守,毫不询问缘由,只是高声辱骂,并扬言要对他处以军法。

  蓦嫣看着他那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模样,似乎一点也没有要把她这个郡主放进眼里的意思。再看看聂云瀚,他对尉迟非驰的辱骂默不作声,既不反驳也无解释,在尉迟非驰的呵斥之下,满脸漠然,如同一个聋子,看起来哪里像是一个将军,根本和杂役没什么区别。

  最后,还是蓦嫣听不下去那骂骂咧咧的粗鲁言语,摆起郡主的架子,这才很勉强地平息了尉迟非驰对聂云瀚的斥责。

  看样子,聂云瀚应该没有把送嫁队里重重可疑迹象告诉尉迟非驰,而尉迟非驰也压根没有在意过郡主的样貌和言语,以至于,蓦嫣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换回了自己的身份,一点风波也未曾掀起。

  当天晚膳之时,蓦嫣一边慢吞吞地用膳,一边仔细权衡了这复杂情势下的力量悬殊,心中渐渐有了谱。
 
  骠骑将军尉迟非驰是卫王府总管的胞弟,敢如此飞扬跋扈,那这尉迟总管多半就是如今卫王府的掌权者了。至于聂云瀚,他处处受尉迟非驰的钳制,遭到针对,反而对其呵斥与挑衅处处忍让,也就是说,聂云瀚如今在青州,绝不会是个深得尉迟总管赏识的将领,甚至于,很可能是处处被打压和被排挤的对象。然而,聂云瀚的所作所为很明显有自主的权利,那也就是说,聂云瀚必然有让尉迟总管顾忌地方面。如果他没有猜错,这聂云瀚说不定在军营当中呼声极高,深得民心,能令众人信服之人,才会使当权者对他多有顾忌。

  这,倒的确是是个可以善加利用的细节。

  有没有办法,诱使他就此倒戈相向,或者,逼迫他倒戈相向!?

  她心里很清楚,萧胤自然是不会让她轻易死掉的,但是,他太过狡诈诡谲,城府太深,算计太多,并不是一个好的合作对象。而她,素来就不善于定下什么太远大的计划,能做到步步为营,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再次权衡之后,她拟定了一套挑拨离间外加借刀杀人的计划,可是却悲催地发现,萧胤是唯一有资格与实力成为她合作对象的人。

  所以,当天夜里,确定隔墙无耳之后,蓦嫣决定与萧胤好好交涉一番,可是,有那一晚的前车之鉴,她思来想去,预先思索了好一会儿的措辞,仍旧不知如何开口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

  “蓦蓦,你有什么话要对朕说么?”她还没开口说话,倒是萧胤先一步开口了。他搁下手里刚翻了两页的书册,睨了她一眼,轻轻一笑,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温文儒雅,神色很是泰然:“欲言又止的,吞吞吐吐的,是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一瞬间,屋子里的气氛便莫名地紧张了起来。

  “我知道我没资格,也没资本和你谈条件。”蓦嫣底气有点不足,颇为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笑容来缓和气氛。顿了好一会儿,在他有些讶然的目光中,她咬咬牙,认命的垂下头:“不过,我还是想和你谈点条件。”

  “哦?”萧胤端起桌案上余温尚热的“白露秋”,浅浅地啜了一口,唇边浮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微笑,声音压得低低的:“你姑且先说说,要谈什么条件?”

  “卫王府的人想除掉我,嫁祸给你,以求得起兵造反的借口,这,你是知道的。”蓦嫣双眼一亮,立刻摇着轮椅便凑了过去,仰起脸来,很认真地看着他:“如果我有办法反转局势,让他们造反无名,让你尽得益处,你会不会帮我?”

  萧胤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黯沉的眼中划过一抹辨不清意图的幽光,尔后,他笑容可掬,语气轻柔,意味深长地喟叹一声:“蓦蓦,朕早就说过,不会和你谈条件的。”

  蓦嫣本以为他的沉默是在考虑与她合作的可行性,谁知,他兜了个圈子,不经意又绕到了原点,使得她全无防备,顿时愣住了。

  “你要朕帮你做什么,只需开口便成了,何必谈什么条件。”就在蓦嫣满脸沮丧的时候,萧胤不紧不慢的拂了拂衣袖,用凌迟人心的速度拖长了尾音,尔后,才扬眉轻笑,低沉的嗓音里有着暧昧的亲昵感:“而你,只需告诉朕,事成之后,你准备拿什么感激朕。”

  蓦嫣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搞清他话里的意有所指。

  “我有什么?”她低下头,摊着手,看了看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思及自己孑然一身,一无所有,接着,便无谓地抬起头,满脸坦然地看着他:“你想要什么?”

  他眯起眼,勾了勾手指,示意她将脸凑过去。

  最终,他收敛起那面具一般的儒雅温文,坏坏地将唇凑到她的耳边,一寸一寸地轻轻噬咬她的耳珠子,卖了个关子。

  “事成之后,朕自然会向你索要。”

  ****************************************************
  
  蓦嫣与叶楚甚的婚期,最终定在七日之后。

  在这几日里,蓦嫣依旧与萧胤在断弦居同吃同寝。早前,萧胤虽然为她准备了嫁裳与凤冠等物,但尺码已经不很符合她越发瘦骨嶙峋的身材,只能再请裁缝量身修改。

  聂云瀚不声不响地守在她的身边,恪尽职守。不过,自从那日尉迟非驰辱骂他,蓦嫣为他解围之后,他对蓦嫣的轻视与厌恶似乎是有增无减,时不时的,蓦嫣的目光不留神与他碰撞上,他都会不屑一顾地回以凛冽的嘲讽。

  “聂将军,请留步。”

  这一日,裁缝与丫鬟被摒退之后,聂云瀚也快步地随之往外,蓦嫣却突兀地开口挽留他,声音平静得有些反常。

  聂云瀚停下脚步,却并不回头,只是木然却公式化地回应:“请问郡主有什么事要属下去办妥么?”

  蓦嫣垂下头,紧紧咬着那用以固发的玉簪,压抑着泫然欲泣的表情,好一会儿才松口,就连那低低的言语也开始带着浓浓的鼻音:“聂将军,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轻贱?”

  聂云瀚微微愕然,似是被她说中了所思所想,一时反倒不知该如何回应。

  “是了,就连我自己,也觉得自己如此轻贱,”她眼眶微红,似水的目光越过窗棂,徐徐落在天际变幻不定的云彩上,纤长的眉笼着一股浅浅却拂之不去的愁绪。尽管这话说得云淡风轻,但闻者却不禁为她语中的凄凉而心酸难耐。

  聂云瀚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就在父王薨逝的那年,我就被那狗皇帝给强 暴了。”蓦嫣深吸一口气,无奈的嗓音满是涩然,耷拉着头,径自往下絮絮叨叨地倾诉着那根本就不存在的事实,:“明明知道他就是害死我父王的罪魁祸首,可是,我身在内廷,无依无靠,却不得不强颜欢笑,任凭他强取豪夺。”

  一边说,她一边不着痕迹地偷瞄他,发现他虽然背对着,可是却听得很认真,并没有不耐烦地拂袖而去。

  据狸猫的影卫所提供的资料,这聂云瀚在青州军营,的确算得上一个非凡的人物。
 
  他尚在襁褓之中便遭父母遗弃,被一只死了幼崽的母豹叼去,靠着豹奶奇迹般活了下来。卫王萧翼外出狩猎,无意中一箭射伤了母豹,母豹逃窜回到豹穴,萧翼一路跟去,这才发现了似兽不似人的他。尔后,他被萧翼收养,授之以兵法武艺,在军营中,从一个卑微的马前卒最终升任骁骑营统领将军,一生堪称传奇。

  据闻,他所率领的骁骑营,军纪严明,实力不容小睽,乃是青州军营的最强悍的劲旅。

  如此良将,又怎能轻易放过!?

  若要收归己用,唯有攻心为上。
 
  “我也知道,身为昭和郡主,应该是端庄娴静的,可我,却是如此不堪。”说着说着,蓦嫣似是有些失神,一个不慎,手里的玉簪掉在地上,摔成了三截。她愣愣看着,也不去捡拾,留着指甲的手指交握着,指尖因过于用力而泛白:“这些年来,他肆意折磨我,蹂躏我,□我,我心里的苦,从没有向任何人诉说过。”

  “郡主……”聂云瀚不禁有些怔忡,思及自己在墨兰坞囚室中的言语,猜想定然是无意中戳到了她的痛处。最终,他有些动容地转过身,犀利的眼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身子,像是企图看出些什么端倪。

  他对她了解不多,的确有先入为主的成见在作祟,可如今,她毫无保留地对他倾诉内心的苦楚,不知是出于歉意还是内疚,他突然溢出满怀辛酸,只觉得心里升腾起从未有过的陌生情愫,藏在灵魂深处最脆弱的那根弦被轻轻拨动,奏响了哀戚地颤音。
 
  “我日日遭他羞辱,生无路,死无门。而今,他为掩饰恶行,便意欲将我嫁给叶楚甚,并借机陷害叶家。”一声难抑的低泣从蓦嫣唇间逸出,泪水从紧闭的眼缝中流出,顺颊而下。她虽然哽咽,可是,却还能逼着自己将那早已经准备好的说辞继续娓娓道出:“我想杀了他替我父王报仇,可他太过警觉,就连——”

  她本想说,就连缠绵床笫的时候,她也寻觅不到机会,可是,当她无意中抬头,瞥见聂云瀚那故作严肃的脸上,暗暗浮起了可疑的红云,她便自动消音了。
 
  顿了好一会儿,她才复又开口,两眼无神,带着一种显而易见地绝望:“我根本就找不到任何机会。”她双拳紧握,即便是强撑硬忍,可尾音仍旧是哽咽了下去,气息难以顺畅:“那一夜,我不知你的身份,一时慌乱,才出声呼救,害得你行刺不成,反被生擒。若是早知,便就——”至此,她哽咽着,懊悔无限。
 
  聂云瀚站在数步之遥处,她那紧蹙的秀眉和绝望的双眼,令他有种说不出的心疼,想一想,早前,青州市集上那个以卖馒头为生的妹子,与她岁数相当,不过十六岁那年就已经嫁为他人之妇,如今应该也已为人之母,生活得平静且幸福,哪像她,双十年华仍旧待字闺中,沦为他人的玩物,过得如此耻辱,如此憔悴。
 
  “成亲那日,他会亲自主婚,那便是我最后的机会。我,丢尽了卫王府的脸面。倘若婚礼之上,我能如愿行刺他,之后,我定会自刎以谢天下,以保全卫王府的名声。”她以衣袖擦拭干挂在颊上的眼泪,可眼角还有濡湿的泪水,犹未干涸。弯下腰,她有些困难地拾起地上那断作三截的玉簪,紧紧包裹在掌心里,声音干涩而嘶哑,像是有些语无伦次:“我说得好像太多了些……我只希望你不要再用那种轻贱的眼光看我……我,我真想就这么死了,那也就解脱了……”

  聂云瀚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是短短几句话,此刻,却如千钧巨石一般沉沉压在他的心头,隐隐有碎心裂肺的痛处,令人难以负荷。

  万万没想到,她,竟有如此可怜的遭遇,她的所作所为,有那么多不得已的苦衷……

  他对她,瞬间有了极大的改观。

  “大婚在即,郡主还是莫要胡思乱想。”他轻轻地安慰着,声音已不复之前的漠然与刻板。他虽然很想上前几步,靠得她更近一些,即便不能伸出手,抚慰她满脸的愁容,到底也能让她知道,她的苦,他是能够感受到的。但,自知这么做与礼不合,他便也狠狠一咬牙,硬生生地忍住了。

  “请郡主早些休息吧。”如同落荒而逃一般,他扔下这么一句话,便步履匆匆地出了断弦居,像是要逃避她方才那潸然泪下的一席话带给他的震撼与心酸。

  想要回头,却终是没有,他只能在心里为她的遭遇暗自喟叹。

  自古女儿多薄命,细细思量,她纵然贵为郡主,可是,却毫无自由尊严可言,根本连一个普通女子也不如,这是怎生的宿命弄人?

  蓦嫣将断掉的几截玉簪放在梳妆台上,借着铜镜,看到他有些慌乱的脚步,露出了极淡的笑容。

  谁说女人出马,只有□一途,她晓之以情,直击他的恻隐之心,同样见效!

  兵,不厌诈。

  这,是古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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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I_icon_minitime周二 九月 07, 2010 11:27 pm

无良一计

  自从那日蓦嫣流着泪语无伦次地向聂云瀚倾诉所谓的“真相”之后,聂云瀚虽然还是满脸木然,寡言少语,但眼里已经没有了轻视。甚至有时,只有他们俩呆在断弦居时,蓦嫣能够感觉到他眼中的困惑和犹豫。

  忘记谁曾经说过,外表越是坚强的人,内心便越是柔软。这句话用在聂云瀚身上,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而她,之所以胡编乱造,博取同情,要寻的,也正是这个死穴。

  用过了午膳,萧胤被叶楚甚请过去商议大婚的相关事宜,整个断弦居静悄悄的,只有一声不响的聂云瀚和拿着书兀自翻看的蓦嫣。

  “聂将军,我听说,外头水榭上的紫藤萝开花了。”许久之后,当蓦嫣感到聂云瀚投射到她身上的目光,流露出了不易觉察的困惑神色时,她便立刻决定打蛇随棍上,继续自己之前的计划。仰起头,她露出令人无法拒绝的期待眼神:“你能推我去看看么?”

  聂云瀚无言地微微颔首,推着她出了断弦居外,慢慢地登上水榭长廊。

  茂密的紫藤萝几乎覆盖了整个长廊的顶部,灰褐色的枝蔓顺着廊柱攀爬,直至屋檐顶上。那那层叠硕大的花穗垂挂在枝头。一阵风吹过,偶尔会漂下几朵蝶形的小花,翩翩然然,仿佛在风中真的变成了蝴蝶,随时就此乘风飞去。

  “这些花真漂亮。”看着那一朵朵形似紫蝶的藤萝花在风中飞舞,最终落入旁边的水池中,蓦嫣嘴角噙着安详的笑意,眼里显出黯枯无泽的疲惫之色,像是已经厌倦了一切:“我听人说,死了之后,若是葬在能看见花的地方,这样,即便是做鬼,也有花相陪,魂魄不至于太过寂寞。”

  “郡主。”聂云瀚因她这神色和言语微微一怔,面部表情不由自主地缓和了,就连目光也不似平日的犀利如剑:“再过两日便是你大婚之期了,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蓦嫣听而不闻一般,仿似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幽幽地问:“聂将军,你从小在青州长大么?”

  他努力让自己不去看她,只是平视前方,淡淡地回答了一声:“对。”

  “青州是什么样?你能说给我听听么?”抬起脸来,她有些热切地仰视他轮廓分明的面容,笑喃着,神色有些恍惚,眼里有着憧憬,有着向往,有着他不敢直面的光彩:“我从没去过,做梦都想去看看。”

  “青州——”他有些语塞了,深邃莫测的眼眸中透露出内心的矛盾及激烈交战。好半晌才不自觉地望向她,满脸歉意的表情:“属下口拙,不知该从何说起,郡主倘若想知道,以后亲自去看看,不就行了么?”
 
  “我还有机会去亲自看看么?”她叹了口气,闪动着幽光的眸子与他相对,平静的声音带着压抑的苍凉,镇静得听起来似乎有些木讷。尔后,半垂着眸,她望着那些漂浮在湖面上的落花,几不可闻的轻笑声显得细碎而干涩:“不过几日繁盛,这些花总归是要凋萎的,一旦花谢了,就该尘归尘土归土了。”

  对于她话语中如此显而易见的消极,他很是不忍。“花虽谢了,可是来年,总会再开的。”他在她前方蹲下,看着她脸上这了无生气的表情,瘦削的小脸还不及他的手掌大,内心的怜惜终是压抑不住,就这么满溢而出,一泻千里。

  “你同我说来年,不如说来世。”她似乎有刹那的惊悸,有些不解地凝视着他的眼眸,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眉梢微微垂下,像是避重就轻地询问:“青州也有这么漂亮的花么?”

  “当然有。”他望着她,眸子黝黑而清澈,循着回忆历数着:“青州有木槿,紫薇,黄刺玫,贴梗海棠,盛放之时,如火如荼,灿若云霞……”

  “待得我一偿心愿,你就带着我的骨灰回青州去吧。”低下头,她沉吟了半晌,再抬起头时,他如此清晰地看见,她的脸上,凝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灰白。那黑亮的眸子已经蒙上一阵透明的水气:“我希望你能把我葬在有花的地方,行么?”

  那一刻,他的心震颤了。

  深邃的黑眸,始终注视著她,她每一刻的表情变化,每一个细微动作,甚至是那迷蒙的双眼微微换了注视的角度,也没有错过分毫。

  “郡主,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回青州去的!”咬紧牙根,明知不合宜,他终是伸出手来,温热的掌覆住她冰凉纤细的手:“不是带着你的骨灰,而是带着你的人!”

  *********************************************************
  
  大婚前夜,夜色深沉,银盘般的圆月隐匿在厚厚的云层之中。

  尉迟非昭派人将聂云瀚请到自己的房中,拿出了一个小布包,很随意地扔在桌案上,尔后便一声不响,只管端起桌上的陈年佳酿豪饮。

  “这是什么?”

  聂云瀚蹙起眉,看着那绣着斑斓花纹的布包,只觉得那花里胡哨的色泽,如同最毒的蛇皮纹路,刺眼异常。

  “鹤顶红。”尉迟非驰醉眼朦胧地瞥了瞥他聂云瀚,倨傲地轻哼了一声,口齿不清地嘟哝着:“见血封喉。”

  聂云瀚眯起眼,幽暗的黑眸里燃烧着两把火炬,有着复杂难解的光亮:“你要下毒?”

  “没错,”即使是笑,尉迟非驰那张脸上也透出异常凶狠的表情,目光里流窜出暴虐的杀气,得意洋洋地将自己那并不完美的谋算摊上台面:“我会将这毒下到郡主的合卺酒,届时,喜堂之上,新娘毒发身亡,那狗皇帝倘若拿不出合理的解释,我们便可趁机发难——”

  还不等尉迟非驰说完,聂云瀚便伸出手,一掌按住那装着毒药的布包,突兀地打断那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策。

  “我不允。”

  “为什么?”

  被那不赞同的声音坏了兴致,尉迟非驰嗤嗤地喷着满嘴酒气,“啪”地一声放下酒杯,被酒烧红的眼眸里满是怒意,不解地瞪着镇定自若的聂云瀚,倘若不是顾及到自己此刻身份特殊,担心隔墙有耳,他几乎要耐不住性子地暴跳如雷了。

  聂云瀚面无表情,也不去看他,只是拔出系在腰间的那把铮亮长剑,在烛火下仔仔细细地擦拭:“尉迟总管有令,此行,一切由我安排,明日,我自会想办法刺杀那狗皇帝,其他的,不劳你费心自作主张。”
 
  “聂将军,你别拿我兄长来压我!这种近乎敷衍的话,我已经听你说过很多次了。”对于聂云瀚,尉迟非驰嗤之以鼻,很是不屑,甚至于,他伸出一个小指头,在聂云瀚眼前晃来晃去,简直是在刻意地挑衅:“可惜呀,嘴上说说倒是容易,那狗皇帝如今,不是还活得好好的么?难不成,你是贪生怕死?”

  “要说什么风凉话,随你。”须臾之后,聂云瀚开了口,只有简简单单言语,删减了所有的不必要的修饰,直白得不可思议,却也道出了他的底限:“总之,我不会让你动郡主一分一毫。”

  “聂将军,你与郡主相处才不过几日,倒似乎感情甚为深厚呀!?”尉迟非驰咧嘴一笑,仿佛想到了什么,嘴里不干不净地揶揄着:“听说郡主与那狗皇帝关系匪浅,早有□在前,如今看来,和你,似乎也有非同一般的交情呵!”

  聂云瀚既不澄清,也不解释,只是默默地继续擦拭着长剑,仿佛视他的挑衅与嘲弄为无物。

  见聂云瀚全然不理会,尉迟非驰更加怒意勃发。
 
  “聂将军,你可别忘了,当年你是如何卑贱的出身,又沦落到了怎样的境地,要不是王爷心怀仁慈,你这畜生崽子早就不知是被淹死还是烧死了!如今,你难道忘记了王爷对你的大恩大德了吗?”他站起身,咬牙切齿,眼眸里怒火熊熊,脱口而出的既是冷嘲也是讥讽:“为了替王爷报仇,必然要有所牺牲的。郡主这些年身在京师,享尽荣华富贵,不曾对王爷尽为人子女的孝道,如今,她尽孝的机会来了,何不成全她?!”

  享尽荣华富贵?!

  那一刻,聂云瀚突然觉得心底一阵说不清由来的刺痛。那一刻,他很想为她出声辩驳,可是,干涩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当青州的所有人都以为她高床软枕尽享荣华之时,有多少人知道她遭受凌虐时欲哭无泪的绝望与无助?

  他,不希望她这一生如此短暂,在这绚烂若鲜花的季节里便悄然陨落,春水无痕般戛然而止。

  “你敢动她,我定不会放过你!”思及至此,聂云瀚从唇里挤出了一句警告味极浓的狠话。
 
  眼见尉迟非驰急怒攻心,作势要拔刀砍将过来,他身形未动半分,仅仅手臂一扬,那锋利的长剑已然直指尉迟非驰的咽喉,只要再贴近一毫,便定会血溅当场。而他的目光更是阴郁非常,像是另一把利剑,已经将尉迟非驰整个人都刺穿:“校场之上,你素来都是我的手下败将,今日,你倘若执意要动手,也该先掂掂自己的斤两。”

  “聂云瀚,你——!?”尉迟非驰气急败坏,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将那攥在手里的酒杯狠狠砸向墙角,借以发泄满腔蓄积的怒气:“若是坏了大事,我看你如何向总管交代,如何向青州的诸位兄弟交代!”

  将长剑收回剑鞘之内,聂云瀚依旧面无表情,仿若听而不闻,睫毛盛着细密低迷的微光,径自垂下,复又抬起。

  明明灭灭的烛火,将他端坐的身影拉得修长,投影在窗纸之上。他眼底有道疲累的青痕,而心底,已在不知不觉间,被那异样的情愫占满。

  ********************************************************
  
  大婚之日,如期而至。

  才刚过寅时,蓦嫣便被数十个丫鬟簇拥着沐浴更衣,梳妆打扮。

  当一切就绪时,她坐上轮椅,出了断弦居,在断弦居外的长廊上见到了在那里久候多时的聂云瀚。

  她定定地看着眼前这身形颀长的男子,凄凄地一笑,唇角微微一抿,好一会儿,才颤抖着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角,深深吸了一口气,抑制着不断抖颤的气息,压低了声音:“聂将军,你说过,你会带我回青州去的,对么?”

  聂云瀚静静地看着不过咫尺之遥的蓦嫣。
 
  她虽身为郡主,但毕竟身份特殊,今日大婚这一身打扮,根本就是公主出嫁的派头。那一身大红织金锦缎的外衫,螺钿珠玉,织着金云霞凤纹,极尽繁复。胸背皆是鸾凤纹的青色鞠衣衬上桃花色金绣团凤襖子,赤红的缘襈裾上系着青线罗的大带。黑亮的长发被挽作堕马髻,发上戴着两只口衔细密的珍珠结子的金凤簪子,摇曳在簪了宝钿的鬓侧,跃跃欲飞。金冠两侧簪着珠翠牡丹花穰花各二朵,梅花环四珠环在发髻间坠着,耳垂上是冰凉的瑑凤玉坠,就连手腕上,也戴着沉甸甸的双龙抢珠镯。

  聂云瀚看得有些呆了。尤其是她眉心上殷红凄艳的一点朱砂梅妆,像是一滴血,在他心里掠过一阵微微的撩动,随即,一脉暖暖的温柔,穿透那滴水不漏的自制,呛涌上心头。

  喉间蓦地一窒,他压抑着呼吸,笃定地朝她颔首示意。

  “郡主,聂云瀚说到做到。”

  蓦嫣这才面露笑容,松开他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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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I_icon_minitime周三 九月 08, 2010 4:40 am

借刀杀人

  喜堂之上,萧胤一身赤红的衮冕,端坐上位,似笑非笑地看着顶着红盖头的蓦嫣,那玩味的眼神,一点也不像是个称职的主婚人,倒像是个无聊至极来看杂耍的。

  繁芜的礼节,喧闹嘈杂的环境,好不容易,轮到新人拜堂了。

  拜过了天地,喝过了合卺酒,按照礼节,正当两个喜娘要掺扶着蓦嫣,为上座的萧胤斟酒进献之时,蓦嫣头上的红盖头却突然滑掉在了地上。

  不明所以的喜娘误以为红盖头落地,是蓦嫣动作太大所置,正打算拾起来替她整理一番,不料,却刚好看到蓦嫣唇角源源不绝地流出殷红的血。

  其中一个喜娘被吓得尖叫一声,另一个则是脸色煞白如纸,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好几步,一个不留神,撞倒了放置着白玉花瓶的桌案。

  花瓶落地,极清晰而响亮的破碎声。

  整个热闹的喜堂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顿时鸦雀无声。

  转过头,蓦嫣看着近在咫尺,满脸不可置信的聂云瀚。她的唇中涌出大量的鲜血,如同开出了一朵又一朵凄艳的血牡丹,绽放在大红的锦缎霞帔上,最终隐没不见。

  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她无人扶持,失却了依靠,不良于行的腿倏地一软,顿时跌倒在地,却还是努力地在地上挣扎,伸出手臂,想要用尽全力去够到聂云瀚那皂色的靴子,却始终差了那么一点点的距离。

  “聂……将军……你……几时……带我回……青州……去……”

  当她有气无力地将最后的问题自唇缝里挤出,还没得到任何答复,头便颓然歪向一旁,似是已经断气了。

  像是一朵盛放的紫藤萝,在风中打着旋,如此悠闲而自在,又像一只透明的蝴蝶,妩媚地在空气中飘忽游离着。

  最终,紫藤萝猝然凋谢,蝴蝶翩然而去。

  她的手,微微蜷着,似是想努力抓住什么,可最终,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聂云瀚瞪着眼前这骇人的一幕,全身的血液仿似瞬间便被抽光了。

  他的眼前,不断闪现的是她充满期待与憧憬的微笑,耳边嗡嗡嗡地,不断回响的是她小心翼翼的诘问。

  聂将军,你说过,你会带我回青州去,对么?

  他的呼吸,凝滞了。

  喜事,瞬间变成了惨祸。

  这在一些人眼中,是意料之外,可是在另一些人眼中,这一切,却也成了意料之中。

  “尉迟非驰!”

  半晌之后,众目睽睽之下,聂云瀚发出一声怒吼,转身瞪着不远处的尉迟非驰,那英俊冷漠的双眼则是射出凶厉地精光,眼里的点点星火瞬间便燃烧成了烈焰熊熊,笃定的斥责,一字一顿的控诉,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骇然:“是你!你在她的酒里下了鹤顶红!”

  “鹤顶红”这三个字一出,众人顿时哗然,目光全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在了尉迟非驰的身上。
  尉迟非驰没有意料到聂云瀚会有这样强烈的的反应,竟然当面揭穿了他的阴谋。面对斥责,他登时哑口无言,脑子里一片空白,那错愕的表情在聂云瀚的眼中,俨然成了无法辩驳的默认。

  “铮”地一声抽出长剑,聂云瀚毫不留情地往前一送,那锋利的三尺青锋,尽数没入尉迟非驰的胸膛之中,连血也没有喷出半分,足以显示出他下手的快很准与毫不留情:“我说过,你敢动她,我定不会放过你!”

  尉迟非驰全无防备,也没有预料到聂云瀚竟会翻脸不认人,真的对他狠下杀手。此刻,他不敢置信地低下头,瞪着那刺入胸膛的长剑,双手按着腰间那尚未拔出的刀,健硕的身躯缓缓地往后倒下,甚至没有来得及将满腹的不解和疑惑说出来,便就此一命呜呼。

  喜堂之上,两具尸体横陈于地,而聂云瀚则是呆呆地看着躺在地上的蓦嫣,黑白分明的瞳孔内迸出一道道血丝,犹如一个着了魔的恶鬼。他手中的长剑上,尉迟非驰残留于上头的血还在不断滴落,在地毯上绘出惊心怵目的怪异图腾。

  看热闹的人们见到如此变故,生怕成为被殃及的池鱼,全都避之唯恐不及地一哄而散。而卫王府派来送嫁兵卒们,听说尉迟非驰毒死了郡主,惨被聂云瀚一剑诛杀,都被吓得面无人色,瞬间人去屋空,惊慌失措地各奔东西,跑得一个不剩。

  整个喜堂之上,只剩下寥寥数人,全都仿似被惊呆了一般,一动不同,如同在原地生了根。

  而一身喜服的叶楚甚态度却平静得不可思议,只是拧着眉,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切。他虽然将自己的情绪藏得很好,可是,那紧紧抿起的嘴唇却显出那隐忍多时的怒气,无端端地出卖了他。

  至于萧胤,他依旧坐在上位,用手掩住嘴,似是接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可是,谁也不知道,他掌下所掩饰的,恰恰是唇角忍俊不禁的笑弧。

  半晌,聂云瀚手中的剑“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上。他双拳紧握,呆呆地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蓦嫣,想起她伸手拉着他衣角时那全然信任的眼神,难以言喻的刺痛在心底一阵一阵地肆虐着。

  然后——
 
  在他哀恸悲伤的目光中,蓦嫣慢吞吞的翻身坐起来,将嘴里残留的“血”呸呸呸地全都吐出来:“狸猫,这血为什么这么苦?!”她一边吐,一边哀叫地用袖子胡乱擦拭着嘴唇,五官几乎皱成了一团,似乎恨不得把舌头也一并吐出来:“好苦好苦,你该不会是为了整治我,在里头掺了黄连汁吧?”

  聂云瀚错愕当场,怀疑自己看见的一切都是幻觉。

  她不是明明因为饮了毒酒,中鹤顶红之毒死了么?

  怎么现在——
 
  “蓦蓦,你的演技真是堪称精湛,将一个无依无靠受尽欺凌的孤女演绎得入木三分。”见到她死而复活,萧胤笑得很是开怀,似乎心情很好,毫不吝啬地出声称赞:“你这借刀杀人的计策甚好,实在是令朕佩服不已!”他双目炯炯有神,却又幽暗难测,那带着笑意的眼角凝着诡谲,像是只要被他望上一眼,就会被彻底看穿,任何秘密都藏不住。

  须臾之后,聂云瀚终于反应过来。

  原来,自己中计了!

  她的绝望,哀愁,消极,悲观,甚至是步履维艰,强颜承欢,全都是假的。

  自己拿真心待她,可她却……

  “你竟然骗我!”

  他被萧胤话语中“借刀杀人”那四个字给刺伤了,恶狠狠地瞪着蓦嫣,咬牙切齿地从唇缝里挤出三个字,字字皆是怨毒与愤恨。尔后,那高大的身躯毫无预警的朝着她扑了过去,身形如鹰似鹫,卷起一道凛冽的劲风,似乎是打算一把扼住她的咽喉,将她给活活掐死以泄愤。

  眼见他扑了过来,蓦嫣吓得倒抽一口气,细细地尖叫一声,闭上眼,缩着脖子,在心底大呼死定了。

  等了好久,也没有等到那预料中会扼住她脖子的手,她贼溜溜地睁开眼,这才发现,原来,就在聂云瀚扑过来的瞬间,叶楚甚眼明手快,趁乱点了他的穴道,而他的手,离她的咽喉,不过一寸的距离。

  “嘿嘿,嘿嘿。”蓦嫣近乎是瘫坐在地上,冷汗在紧张之后,从毛孔中透出来,湿了后背。面对着聂云瀚通红的双眼,她笑得很有几分尴尬,妄图用解释缓和他的怒意勃发:“聂将军,你莫要太生气,其实,我也不过是走投无路,施行些权宜之计罢了……”

  其实,她演的这场戏,自然是希望博取聂云瀚的同情,倘若真的有一心要置她于死地的人,也能够借他的手除去。而且,那些趁乱潜逃的士卒们会将消息散布出去:尉迟非驰居心叵测,毒杀了昭和郡主,尔后,被聂云瀚一剑刺死。

  这样,远在青州的尉迟非玉短时间内定然不敢再轻举妄动,否则,便无疑是自对号入座,承认自己有指使胞弟毒杀郡主以做造反借口的意图。

  然而,对于聂云瀚而言,他杀了尉迟非驰,尉迟非玉自然不可能心无芥蒂,那么,他即便是回到青州,也决计找不到立足之地了。若是可以,她会尽全力说服他倒戈相向,将他收归己用。

  此计,虽然不怎么光明磊落,但绝对是一箭三雕。

  只不过,聂云瀚此时并不理会她的解释,只是瞪着她,满脸罩着寒霜,那双眼,蓄积着遭欺瞒哄骗之后的伤痕轨迹,闪着悲凉而却凄厉的光,看上去比腊月里的刺骨的寒风更冷上好几分。

  “你骗我!”他咬紧牙,恨恨地闭上眼,或许是因被迫压抑着怒气,太阳穴上青筋条条浮动,微微地跳动着。

  面对他的指控,蓦嫣只能缩着脖子,无奈地噤声,不再试图解释什么。

  因为,从他那冷峻的神情中,她已经看出了,这个男人,不会再向她轻易妥协,也不会再相信她所说的话了。

  哎,看来,要劝他倒戈相向,只怕是很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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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I_icon_minitime周四 九月 09, 2010 4:15 am

本是同根

  一场好好的婚礼,就这么被搅得乱七八糟,还弄得个血溅当场,尸体横陈,叶楚甚的脸色如何,便是可想而知了。

  蓦嫣沐浴更衣之后,也顾不上询问萧胤将聂云瀚带去了哪里,便急匆匆地让丫鬟将她给推去见叶楚甚。她知道,叶楚甚素来把叶家的面子看得极重,她今日这一番行为,不仅是搅了婚礼,更无疑是犯了他的禁忌,使他丢了面子,回想起他在婚礼上那难看的脸色,她便更加觉得惴惴不安。

  果不其然,进了叶楚甚的书房,蓦嫣便看到他正心不在焉地批着账册,脸色铁青,登时觉得自己来得太匆忙,没有挑选时机,很不应该,活似送上门做炮灰的傻子。

  可是,回避已经来不及,她只能认命,硬着头皮等着他对她开炮。

  待得丫鬟退下后,叶楚甚那狭长的鹰眸微微眯着,显得深不见底。他起身慢慢踱至她的面前,突然将那魅惑人心的俊容凑到她的脸前,一副兴师问罪的口气:“如此大事,你为何不事先知会我一声,便在婚礼上如此肆意妄为地乱来!?”
 
  “如果事先告诉了你,你怎么可能同意让我在婚礼之上肆意妄为地乱来?”蓦嫣臻首低垂,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假象,希望可以借此博得他的同情:“没办法,我已经顾不上后果了。如果没有这么一场戏,我想,我大概活不过今天晚上。”说到最后,还假意以袖子擦拭了一下眼角,揩去那并不存在的泪水。

  “这一套,用来骗骗聂云瀚,倒是的确不错。”他一点也不上当,反而伸出手来,准确无比地弹上她的鼻尖:“可惜,你的顽劣性子,我老早就已经看穿了,这样的把戏,对我无效。”
 
  见自己的伪装被拆穿,蓦嫣只好干笑两声,耸了耸肩膀,把话说得很是委婉:“卫王府的人希望我舍身成仁,不过,我的觉悟显然还达不到他们的要求。”顿了顿,她有些耍赖地笑着,眨眨眼:“你不是也早有觉察了么?要不然,你告诉我,究竟是谁,会将那被下了毒的合卺酒早一步给换掉?”

  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她那笑得很谄媚的小脸,不动声色地静默着。须臾之后,才凉凉地开口询问:“你怎么知道那酒是被下了毒的?”
 
  “很简单呀,倘若真的有人要置我于死地,陷害狸猫,下毒是最简单的办法,而今日,婚礼之上,我纵然可以不沾任何食物,但合卺酒是决计不能不喝,也最防不胜防的。”蓦嫣老着脸皮,很有些大言不惭。不知道为什么,在叶楚甚的面前,她就能很放松,即便是现在,她也感觉不到特别的压力,不似和萧胤在一起,时时会担心突遭算计。“而且,我若是能够凄艳无比地死在婚礼之上,这,不是更容易激起他人义愤么?”

  看着她颇为自得的神情,他薄唇微扬,眉宇含笑,眼神炽热如焰,若有所思地一寸寸在她的身上燃烧:“那么,你又从何而知,那毒酒是被我给换掉的?”
 
  “我可没说毒酒是你换掉的,你这算不算不打自招?其实,我不确定,只不过是见你太过镇定,胡乱猜的。不过,你现在不是被我给套话套出来了么?”她狡黠地嘿嘿笑个不停,俏皮地眨眨眼,有几分邀功的得意洋洋:“我这么做,你也可以摆脱遭胁迫的被动境地,所以,你应该是乐见其成的,我说的对吗?”

  “你的确不笨,不过,而今耍的都是小聪明,却不知,这世间,只有傻人才会有傻福。”叶楚甚摇头喟叹,听不出究竟是讽刺,还是褒扬。他缓缓踱到太师椅上坐下,静静地阖着眼,仿佛正在假寐,半晌,才继续开口:“那么,接下来,你又打算怎么做呢?”

  “说实话,下一步要怎么做,我暂时还没有完全想好。”蓦嫣习惯性的抠了抠轮椅的木把手,全然没有发现,那木把手上已经满是她指甲划伤的痕迹:“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咯!”

  她做人向来崇尚八分生活哲学,所以,她极少有大喜大悲的时候,做什么都是不急不躁的,给自己足够的缓冲空间。

  “走一步算一步?”他慢条斯理地起身,眸中的高深莫测郁结为山雨欲来前的阴霾,一寸一寸席卷散布开来:“你有没有想过,如今,你再无利用价值,倘若萧胤打算要过河拆桥,你又当如何?”

  “他,应该不会吧?!”蓦嫣眨眨眼,将话回的小心翼翼。说实话,她最担心的也正是这个问题,对于萧胤而言,她是一点把握也没有的。

  倘若细细说来,那么,她如今的所作所为,的确称得上是在孤注一掷地豪赌。

  “萧胤是不是省油的灯,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咬牙紧盯着她,眼中明明燃烧着古怪的愤怒,却像冰一般冷彻心扉:“你该不会天真到,以为他那含情脉脉的模样是出自真心的吧!?还是,你真的喜欢上他了?!”

  蓦嫣一时踌躇,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究竟喜不喜欢狸猫,这,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正当此时,书房外响起了有节奏的叩门声。

  听见外头传来清晰而有节奏的敲门声,像是一种早有约定的暗号,叶楚甚微微一愣,似是有什么不妥,立刻噤声,一把抓起坐在轮椅上的蓦嫣,将她塞到书案的下面,至于那轮椅,也被他藏进了一个空柜子里。

  确定没有一丝破绽之后,他才打开书房的门。

  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外,衣角浆洗得有些发白了,看那儒雅俊逸的五官轮廓,与叶楚甚有八分相似。

  叶楚甚低垂着头,神色自然,直到那中年人进了书房,这才压低嗓子,轻轻唤了一声。

  “爹。”

  蓦嫣被叶楚甚塞在书案下头,那里空间本就不大,她蜷成一团,屏住呼吸,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她早就听说过前左丞相叶翎之名,可是,来到徽州这么久,就连在方才的婚礼之上,也没有见到他的踪影,不仅如此,整个叶府的人,就连叶楚甚,也从没有提起过叶翎的行踪去向,她甚至认为,叶翎已经作古了。而今,叶翎突然如鬼魅一般出现在叶楚甚的书房里,而叶楚甚又一副如此谨慎小心的模样,这一切更是令她疑惑不解。

  这两父子,是否也是有什么不轨图谋的?

  “今日的婚礼风波不断,陛下对昭和郡主似乎有非同寻常的感情。”叶翎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温和,可是,那表面的温和之下,潜藏着的反而是任谁也看不透的诡谲:“楚甚,你有何打算?”
 
  “如今,这场赐婚的闹剧也是时候就此收场了。萧胤臊了我们叶家的面子,还想平白讹诈八千万两白银,我不会这么容易就满足他的。否则,他会以为,我叶楚甚当真那么容易遭他胁迫。”叶楚甚微瞇着双眼,心里倏地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微光,薄唇上却随之扬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好歹,这银子也是流血流汗,一分一分赚来的,既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

  “不,楚甚,他想要什么,你就都给他。”出乎意料的,叶翎出声反对。他面沉似水,毫无丝毫波澜,只有那双幽光内敛的瞳眸,黑得发亮:“我要你满足他一切要求。”

  “爹?!”叶楚甚全然没有料到叶翎会有这样的反应,一时回不过神,也理不清来龙去脉,只是微拧着眉,出声询问缘由:“这是为什么?”

  “因为——”叶翎叹了口气,好一会儿才一字一字道出那藏在心中足足二十年,从不曾对任何人提及的秘密:“因为,他是我的儿子,是你的异母兄弟。”

  在叶楚甚惊骇的表情中,叶翎甚为平静,侧着头,看着墙角那葱茏的文竹,音调低沉:“这,是我们叶家欠他的。”

  轻而缓地,他继而开始讲述起了那早已被尘封多年的一段情,以及那段情所衍生出的无数变故与孽债。
 
  原来,当年,殷璇玑尚未被册封为皇后之前,对而立之年便位居左相高位的叶翎情有独钟,可偏偏叶翎早已有了发妻,且与当时身为右相的殷璇玑之父殷晟政见不合,殷家死活不同意殷璇玑嫁到叶府去做偏房。而叶翎也甚为傲气,明明心系殷璇玑,却怎么也不肯低头应承殷晟之意,休掉自己的糟糠之妻。
 
  万般无奈之下,殷璇玑只好趁着萧齑御驾殷府之际,私下觐见,希望萧齑能够下旨赐婚,以圆她执手百年的鸳梦,化解左右丞相水火不容的局势。谁知,萧齑见殷璇玑绝色倾城,体态风流,嘴上虽是应承了,可私下却不舍如此美人从自己身旁溜走,起了要将她收入后宫的心思。尔后,殷璇玑悄悄地与叶翎私会,将这消息告知,叶翎也是欣喜若狂,两人喜不自胜,正逢干柴烈火,情难自禁,当夜便一番云雨巫山,郎情妾意。
 
  哪里晓得,第二日一早,萧齑一纸诏书,将殷璇玑册封为妃,谕令她立即入宫,侍奉圣驾,殷璇玑这才得知自己意外得弄巧成拙。她性子极烈,说什么也不肯入宫,一哭二闹三上吊,能使的法子全都使尽了。甚至于,她还私逃出府,偷偷去找叶翎,寄望叶翎能够放弃一切,带她私奔再也不管这朝堂与官场之事。
 
  叶翎毕竟是久在仕宦泥沼中沉浮之人,终究舍不下自己十年寒窗苦心经营的高位,也不敢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带着被册封为妃的殷璇玑出逃,相反,他一边对她好言宽慰,一边却又亲自下***,将她迷晕,用软轿悄悄送回了殷府。待得殷璇玑清醒过来,却已是身在内廷,自己早被扒光了衣裳,裹上了锦缎,准备送去让身为皇帝的萧齑享用。

  无奈之下,殷璇玑只好就此认命,耍了点小计谋,隐瞒了自己已非完璧之身的真相,而后,她使出浑身解数侍奉萧齑,讨得他的欢心,尽得他的珍宠。
 
  不久之后,太医便诊出殷璇玑身怀有孕,萧齑不知内情,只道那腹中骨肉是他的血脉,大赦天下之余,还对殷氏一族大加赏赐,不仅加封殷璇玑为贵妃,并且还悄悄对她承诺,若是一举得男,会立马废了梁皇后,改立她。然而,就在此时,殷璇玑却选择修书与叶翎,告知他,她腹中所孕育的,竟然就是他的骨肉。

  听到此处,蓦嫣甚为唏嘘。

  难怪她老娘殷璇玑将她生下来便毫不留情地遗弃了,原来,是她那吃了不敢认账的老爹抛弃了她的老娘,如今看来,这真可谓是个恶性循环。

  世人皆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话说她老娘殷璇玑,在他人眼中自是心狠手辣,不留余地,可细细想来,也不过是个掌控不了自己宿命的苦命女人罢了,难怪当时要用“狸猫换太子”这一招,或许,殷璇玑除了想要谋得皇后之位,更多恐怕是为了掩饰之前那一夜露水姻缘的结果。

  只不过,叶翎不晓得其间还有偷龙转凤这一玄机,便误认为萧胤是殷璇玑的亲生子,也就理所当然地认定其是他的儿子,却不知,他的骨肉,根本是另有其人。

  思及至此,蓦嫣有些昏昏然,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叫嚣,吵得她头疼不已。的确,倘若叶翎所言非虚,那么,她与叶楚甚,不就成了同父异母的兄妹吗?

  蓦嫣看着叶楚甚,想起自己在墨兰坞时的戏言,当时,她戏弄叶楚甚,说他在她心中,是一颗蒜,可而今,却无疑当中得知如此噩耗,她,竟然是与他同根而生的一棵蒜苗。

  这一切,让她情何以堪?

  看来,不用费心思回答他方才的问题了,就让他以为自己是对狸猫有意思吧。鉴于她对有违伦常的□关系完全无爱,于是只好忍痛割爱,舍弃叶楚甚这朵曾被列为男主强有力候选的极品桃花,让他,就此凋谢,功德圆满。

  待得叶翎将事情原委说完,又将其他杂事交代完毕,从容不迫地离开后,叶楚甚才将藏在书案之下的蓦嫣拉出来。

  “想不到,原来你爹年轻时与皇太后竟然还有这么一段纠葛不清的艳史。”对着一脸肃然的叶楚甚,蓦嫣低垂着头,不知该要如何面对他,心中的挫折感也愈来愈大,只得没话找话地逗趣:“简直比那书肆里的话本子还精彩。”

  叶楚甚双眉紧锁,像是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很是头疼。“此事事关重大,牵连甚广,你切记,不可泄露出去。”他揉着眉心,低沉的声音更显深沉,带着显而易见地告诫意味:“否则,萧胤,你,还有我们叶家,全都会完蛋!”

  蓦嫣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酝酿着什么,良久之后,才恹恹地回了一句:“我知道。”语调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调笑与戏谑。

  这个秘密的确够骇人,其间的利害关系,她心知肚明,一旦将这事泄露出去,不只涉及此事的人会一一完蛋,只怕,还会造成无法估量的可怕后果。

  所以,这个秘密,她会让它一辈子烂在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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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I_icon_minitime周四 九月 09, 2010 4:19 am

以柔克刚

  聂云瀚真的是个硬汉。

  据说,他被关在地牢里整整五天五夜,粒米未进,滴水不沾,却仍旧能保持眼神清明,任凭审问的人软硬皆施,只是兀自咬紧牙关,死也不肯开口吐露半个字。

  入了叶府的地牢,蓦嫣如愿见到被铁链五花大绑的聂云瀚。

  自她出现的那一刻起,他便恶狠狠地瞪着她,那异常凶恶的眼神,如同一只被逼上绝路而烦躁的困兽,仿佛随时会不顾一切地扑上来,哪怕是粉身碎骨,也要与对手同归于尽。

  蓦嫣觉得背脊有些发冷,鸡皮疙瘩悄悄地爬上了后颈,却还是硬着头皮,坦然无畏地直视他。

  “聂将军,我是真的想活着回青州去,和你一起。”她小声地说着着,声音细若蚊蚋,努力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有几分苍白,就连眼底也挤出了几分朦胧的泪意:“我想去看看青州的花……那些灿若云霞的木槿和紫薇……我不能让自己就这么死了……”

  可惜,聂云瀚并没有她意象中的动容,反而死死咬着牙,咆哮声在他喉间滚动,几乎想要就此奔泻而出,眼神更是冷得几乎能把眼前的物体给冻结了,双手紧握成拳头,指尖都陷入掌心,关节咯咯作响,

  萧胤一声不响,兀自将薄唇轻轻抿起,蓄满了笑意,可漆黑的眼眸在极亮的烛火之下,呈现出一种醉人的黛青色,有着凛冽的光芒。

  “你不是答应过我的么?你还保证过,你会说到做到。”眼见聂云瀚还是不肯开口回应,蓦嫣知道,这种以情动人的设套没办法再凑效,便决定换个法子继续再接再厉,总之,一定要逼得他说话为止。

  她将轮椅摇到离他不过一尺的地方,刻意歪着头思索了好一会儿,这才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你是担心杀了尉迟非驰,回到青州无法向尉迟非玉交代么?”她拍着胸脯,挤眉弄眼:“这事,只管包在我的身上,我对天发誓,尉迟非玉绝对不敢轻易动你。而且,你如今在青州处处受人排斥猜忌,何不干脆弃暗投明呢?”

  聂云瀚终于忍无可忍,薄唇轻轻动了动,咬牙切齿地勉强吐出一个字,声音虽然低微,但是态度倒是坚决得很。

  “滚!”

  半晌无声。

  聂云瀚从唇缝里挤出的那个“滚”字之后,五官扭曲着,浑身如同炙灼一般,眼里血红血红的,直勾勾地朝着蓦嫣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

  他看的并不是蓦嫣。

  此时此刻,蓦嫣坐在轮椅上,平白地矮了半截,而站在她身后的,正是气度不凡、雍容自若的萧胤。
 
  见聂云瀚终于如愿地被激起了情绪,开口说话了,蓦嫣愣了好一阵之后,显得很有些兴奋。萧胤亲自审问聂云瀚,可是,聂云瀚问死也不开口,她便和他打赌,笃定自己能让聂云瀚开口。如今,见自己赌赢了,她便回头瞥了萧胤一眼,越发的得意起来,也不管老虎屁股是不是摸得,便打算继续以言语刺激聂云瀚,似乎是不见他情绪失控就不甘休。

  萧胤上去一步,伸手捂住蓦嫣的嘴,阻止她继续这不怕死地挑衅举动。

  或许,蓦嫣没有发现,可是,他却看得清清楚楚,那用来束缚聂云瀚的镣铐,已经微微有开裂的纹路了。倘若蓦嫣再这么继续下去,很难保证聂云瀚不会挣脱镣铐,一把掐断她的脖子。

  “聂云瀚。”他挑起一道浓眉,幽暗沉邃的眸子虽隐含幽光,但动作仍优雅流畅,淡淡地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不冷不热,极准确地揪住死穴,不像是脱罪的解释,倒像是于己无关的陈述:“卫王萧翼,不是朕杀的。”

  “王爷当然不是你杀的,是你授意你的爪牙狗腿们杀的!”聂云瀚嗤然一哂,暗含尖刻的讽刺,双目阴鸷起来,状似癫狂,冷冷地笑着,笑声如鬼魅狰狞:“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们这对狗男女的话么?”

  被归类为“狗男女”的其中之一,蓦嫣很是无语,倘若她和狸猫真有那么一回事,她也就认了,可明明,她和他“睡”且仅仅只是“睡”了一次,就这么被贴上了标签,她觉得有点说不出的冤。

  像是带点发泄一般,她拉开他捂住自己嘴巴的手掌,贴在脸颊上,冰凉细致的颊靠着他温暖的掌心磨蹭。他的手上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顺着掌心蔓延而来的暖意甚至带着心脏稳定跳动的节奏,今她微觉醺然。

  却不想,这样的举动令聂云瀚更是满脸鄙夷。

  “这很难说。”萧胤摇摇头,像是并不赞同他的定义,任由蓦嫣用脸颊摩挲自己的掌心,黑眸微敛,手劲更加轻柔,看起来别有一番慵懒的优雅气质:“否则,你在婚礼之上,为何要杀了尉迟非驰?”

  聂云瀚似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准确无误地扼住了声带,顿时沉默了下来,打算继续之前的问死不搭腔。

  不过,萧胤不会再给他这样的机会了。
 
  “你把卫王当做是大恩人,如今,为了制造一个造反的借口,竟然打算要毒杀他的女儿。”萧胤斜睨了一眼聂云瀚,如无声栖在林间的一只鹰隼,叫人全然想不到他的静默平和之中暗藏着怎样凌厉的机锋。他顿了顿,转过身背对着,眼神有些似笑非笑,带点说不出的嘲讽与刻薄的意味,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朕不禁叹惋,卫王若是泉下有知,只怕会懊悔当初没长眼,平白收养了你这么一个毫无人性的白眼狼。”

  “我没有!”聂云瀚果然受不了这样刻薄的言语刺激,一个没忍住,那努力压抑的情绪之火,又一下子烧腾起来,再三强调:“我没有!”
 
  “难道不是么?你明知道,尉迟非驰在蓦蓦的合卺酒里下了鹤顶红,可是你却闷不作声,隐瞒真相。”萧胤极慢地回头,眼波流动,不以为杵,只是淡笑着瞥了聂云瀚一眼,尔后,黑眸若有所思地深深凝着蓦嫣,目不转睛,原本镇定的声音带着些微低哑,却听不出是何种情绪:“如今,蓦蓦运气好,没有被毒死,你有什么资格责怪她欺骗你?难道,她活该被毒死么?”

  聂云瀚剧烈地喘息着,被他给堵得哑口无言,一句话也反驳不出。
 
  “你有没有想过,在当时那种局面之下,萧翼死了,于朕而言有什么好处?”半晌之后,萧胤叹了一口气,陡然地转换了另一个话题。他的举止轻而温缓,举手投足间带着浑然天成的优雅,不紧不慢,万事皆似成竹于胸,言行举止看似温文,实则深不可测,那犀利冷凝的眸子到底于无意间淡化了那抹温文:“青州如今是怎样一个状况,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眼见着居心叵测之徒借口替卫王报仇,施行起兵造反之实,扪心自问,你看得过去么?”

  “看得过去如何,看不过去又如何。”聂云瀚很是气闷,粗声粗气地驳斥道:“倘若不是你谋害了王爷,青州哪里会像如今这般人心离散,如同一盘散沙?”

  萧胤目光飘忽,可嘴角却因这驳斥而轻轻扯动,一丝微乎其微的笑容在那里绽出:“你以为,卫王不死,青州的人心就不离散了么?”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聂云瀚忿忿地辩驳着,黑眸的神色更加阴鸷几分:“北夷人明明就在咫尺之外虎视眈眈,心怀不轨,可青州的众将却心有旁骛,镇日为了一点小事便大动干戈,甚至大打出手,而日常的操练却是敷衍了事,能躲则躲,就连边境上的守军也是懒散成性,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萧胤很认真地听着他不自觉的牢骚,片刻之后,平静地抬眸,黑眸明亮得令人有点不安,可眼底竟没有一丝波澜起伏,语气淡然,言辞却很有分量:“看来,青州的确是少了一个可以发号施令之人。”

  “少一个发号施令的人?”聂云瀚微微一愣,很明显误解了萧胤话语中的含义。他不屑一顾地笑起来,“你以为就凭你这狗皇帝的所谓皇威,能让青州的将领士卒们对你服气,甘愿听候差遣吗?你简直是痴心妄想!”
 
  “朕一不擅武艺兵器,二不擅调兵遣将,对行军布阵则更是一窍不通,有的,也仅仅就是这几分皇威而已,自然无法让青州的将领士卒们对朕服气,甘愿听后差遣。”他的言语近乎是自嘲,被优雅的外表所掩藏,态度温和依旧,举手投足仍是悠然从容:“不过,朕不擅长的这些,不也正是你聂将军最擅长的么?”

  一时之间,聂云瀚没有听明白他这话的玄机在何处,只是反射性地眨眨眼,有点困惑地问了一句:“那又怎样?”

  “卫王死后,青州群龙无首,的确需要一个可以号令三军的守将。”萧胤神色坦然自若,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决定将会掀起怎样跌宕的波澜,末了,只是听似随意地补上一句:“朕属意你。”

  没想到,这话一出口,反倒是使得聂云瀚更加怒不可遏。

  “狗皇帝,你以为你换个法子讨好我,我就会上你的当,感恩涕零地舔着你的脚趾头,替你做牛做马了么?”聂云瀚的嘴角讽刺地勾着,吐出串串咒骂,难以压抑的愤怒让他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灼烈的火焰来,焚毁一切:“要杀要剐,悉随尊便,要我背叛卫王爷,绝不可能。”

  “朕没有要你背叛卫王。”萧胤摇摇头,笑得很是无奈,再一次企图澄清那胡乱扣在他头上的罪名:“因为,卫王的死,和朕全然无关。”

  “狡辩!”聂云瀚像是一心一意认定了这个事实,怎么也听不进去,兀自冷笑着哼了一哼,扭头以示不信。

  别说是萧胤,此时此刻,就连蓦嫣也觉得有些挫败。

  如果可以,她真是很想代替狸猫马上去找个榔头钉锤之类的东西,狠狠敲开聂云瀚的头,看看他脑子里塞的是什么,怎么会如此固执死脑筋。

  实在看不下去萧胤无奈的表情,蓦嫣忍不住出声为他辩解:“聂将军,你误会了,卫王的死真的和狸猫无关……”
 
  她话还没说完,聂云瀚已经一声怒吼,喝止了她的插嘴,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住口!你这诡计多端的女人,枉你身为王爷的女儿,竟然如此不知自爱,毫无廉耻地委身于杀父仇人。”一思及她利用自己的同情心,涉及他杀了尉迟非驰,聂云瀚便越发地觉得她诡计多端,面目可憎:“他是你的姘头,你当然会为他说好话!”

  “姘头?!”

  蓦嫣单纯因这个称呼而恶寒地抖了一抖,想笑,却又浑身无力,只好无奈地看看萧胤,忍不住在心里寻思,或许,狸猫会喜欢这个称呼的。

  而那厢,萧胤还在耐着性子解释这个似乎永远也解释不清的误解。

  “你要怎样才肯相信卫王的死与朕无关?”黑眸深不见底,低沉的嗓音极其轻柔而缓慢,萧胤漫不经心地笑着,从话语中听不出有任何情绪,淡然的反将了他一军:“既然你如此笃定不疑,可有什么人证,或者拿得出什么证据证明?”

  聂云瀚半晌答不出来,嗫嗫嚅嚅了好一会儿,才气闷地低吼道:“如今卫王爷已死,死无对证,自然是任凭你怎么狡辩推脱都行。”

  “这样吧,聂云瀚,朕与你做一个君子协定。”萧胤摇头苦笑,缓步上前去,竟然毫无惧意地解开了那束缚着聂云瀚的镣铐与锁链,“倘若日后,你有了证据,可以证明卫王之死与萧胤这个名字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牵扯,那么,你尽可将朕的人头拿去,朕绝不会闪躲。”

  没有料到萧胤会上前来解了束缚他的镣铐与锁链,聂云瀚显出了几分困惑,不知萧胤又要耍什么诡计,声音冷硬,脸色依旧难看:“你说的是真的么?”

  萧胤略略顿了顿,眼眸若晨星一般,越发烁亮,高大的身躯在这狭小的地牢里,在通明的灯火下,仿佛顶天立地的神祗一般,就连淡定自若的声音,也似秋潮浣花,低沉而动人:“君无戏言!”

  镣铐与锁链当啷落地,聂云瀚垂着头,揉了揉双手略微酸痛的腕关节,趁着萧胤不备,竟然突然出手——

  “狗皇帝!”他紧盯着萧胤毫无惧色的脸,眼中明明燃烧着炽烈的愤怒,却像冰一般冷彻心扉,只管咬牙扼住萧胤的咽喉,只消再使一份力,定然能将萧胤的颈骨给捏碎:“不用等日后,我今日就要杀了你,以祭王爷在天之灵!”

  “那你就尽管动手吧。”扬高的嘴角慢慢放了下来,皱起的眉头也缓缓放平,萧胤无畏地笑了笑,眼眸里一片沉静,那般温文似水却也坚定的声音,泛漾起无边的优雅和清贵,一丝丝地渗透到空气中:“他日,希望你识得真相以后,不会为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追悔莫及。”

  聂云瀚使劲提醒着自己,不要被这狗皇帝以退为进和惺惺作态的言语所迷惑,可是,不知为什么,扼住萧胤咽喉的手,怎么也没办法使出那最后一分致命的力气。甚至于,他也迷惑于萧胤反复陈述的辩解。

  难道,卫王爷的死真的和这狗皇帝无关?

  否则,他怎么敢作出这么一副无愧于天地的模样?!

  “既然如此——”最终,聂云瀚松开了手,那极难看的脸色收敛缓和了几分,虽然,言语之中仍旧带着恨意,可是,与之前的油盐不进相比,实在是好太多了:“我就姑且再信你一回!若是我发现你骗了我,即使你有千军万马,即使我聂云瀚粉身碎骨,也定要你人头落地!”

  看到聂云瀚从原本怒极的野兽,变成如今这副勉为其难的妥协模样,蓦嫣的嘴半天合不上,小心肝因着狸猫那非凡的手段和以柔克刚的言行,在胸膛里扑通扑通乱跳,仿佛随时可能蹦出嗓子眼儿。

  而萧胤则是笑而不语,只是冲着聂云瀚微微颔首,表示认账。

  尔后,他居高临下瞥了瞥言语不能的蓦嫣,眼里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奇异光亮,犀利的目光似乎已经透过她的眼看透她的魂魄,看穿了她的所有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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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I_icon_minitime周二 九月 14, 2010 10:55 pm

神仙洞府

  为了让一切看起来的确像那么一回事,叶楚甚向外发丧,声称蓦嫣确实已经中毒而死。她的遗体近日将会由骁骑将军聂云瀚亲自负责护送,返回青州落葬。

  而此时此刻,向晚枫这厮也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姗姗来迟地带着两个药仆到了叶府。

  仿佛未卜先知,早就知道这婚事是一场不折不扣的闹剧,成不了真,他一点也不担心错过挚友叶楚甚的人生大事,相反,态度依旧从容而倨傲。

  一见到蓦嫣,他便挑起一道剔锐飞扬的眉,黑玉似的眸子扫过来,仔仔细细瞄了她好一会儿,像是在看什么千年难得一见的稀罕物。好一会儿,他才嘴角半勾,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语带讽刺地开口询问:“你怎么还没死?”

  外头流言盛传,说叶楚甚的新娘子——昭和郡主萧蓦嫣,在婚礼之上被毒死了,他正觉得匪夷所思,如今看来,果然是另有隐情的。
 
  蓦嫣似乎是和向晚枫八字不合一般,被这寥寥不足十个字的话给一下子就惹恼了。若不是坐在轮椅上,她定然会扑过去,狠狠照着他那秀挺得过分的眉毛一拳揍过去。可惜,她只能在想象中意淫他满地找牙的情形,回到现实,也只能做出恶狠狠地表情,逞逞口舌之快:“多谢关心,你死了,我都还不会死!”

  “那是自然。”向晚枫点点头,剑眉往上挑得更高了,唇角聚起一个了然而又不无戏谑的微笑,更将一双犀利的眼睛显得深不见底:“你没听说过么?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他低声回敬着,成功让蓦嫣犹如吃了黄连的哑巴,只能鼓起腮帮子,气得眼前一片昏黑。

  尔后,他便再也懒得理会蓦嫣,只是径自与萧胤商量起了解毒的事,说什么还缺了一味药,又说什么可以尝试以毒攻毒,最后,他要萧胤同他一起上九嶷山去拜访江湖上颇具盛名的“圣手邪医”。

  “你,也一起去!”

  末了,他指着蓦嫣,那双黑玉般的眼眸汹涌的明灭了一下,淡然的语气不像是陈述,倒像是命令,由不得她或者任何人开口拒绝。

  ***************************************************************

  九嶷山,位于青州与宜州交界处,和千岛湖一般,终年浓雾弥漫,山路艰险难行,古树参天,断崖绝壁时时阻断山路,入山之后,倘若一时不察,极易迷失方向,就连住在山脚下的樵夫,也往往宁肯绕几座山坳去砍柴,死活不愿上山去。

  据知情人传出的消息,九嶷山上建有一座清幽雅致的小道观,道观里住着一个行事作风极为诡异的道姑,人称“圣手邪医”。之所以称她为邪医,是因为她的行事作风,完全不像是一个清修的道姑。

  听说,她妖艳动人,武艺高强,医术更是登峰造极,可惜,她确实是个狠辣无情的人,得罪了她,便无疑是等同于得罪了阎罗王。

  听说,最匪夷所思的是,她虽然出家修道,但是身为道门子弟,却竟然丝毫不忌酒肉荤腥,且行事全凭自己的喜好,诡谲多变。

  听说,她喜好娈童,下山若是遇到长相合乎自己心意的少年郎,往往强行劫掳上山。那些被她强掳上山的少年郎,没有一个能从九嶷山上下来,真真的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听说,那些英俊的少年是她用以研习房中术的,往往采阳补阴之后便精尽人亡,被她给生吞下去了。

  听说,与她曾经结下仇怨,想雇杀手杀她的人,可以从青州排队,一直排到京师。

  还听说,病痛缠身,想求她大发慈悲救命的人,可以从京师排队,一直排到青州。

  ……

  上山的时候,蓦嫣依旧坐着轮椅,被两个影卫抬着,一路到头,听着叶楚甚像说书先生一般,向她讲述这些真实性有待考证的传说。

  然而,山路虽然难走,但也并不像传说中那么艰险崎岖,岔道虽多,但也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容易迷失方向,一切皆是因为,负责带路的人是向晚枫。

  他一张脸漠然且冷酷,一路到头不曾说过任何话,轻车熟路地,带着众人直达九嶷山山顶的“神仙洞府”。

  至此,蓦嫣不由怀疑,这向晚枫和“圣手邪医”之间,定然有非同一般的交情。
 
  进入那被命名为“神仙洞府”的道观,只见四周栏廊连缀,甍栋参差,雕梁画栋,那奢华的程度,一点也不输皇宫内苑。不仅如此,一路上他们遇见了十几个做道士打扮的少年,年纪大些的也不过才弱冠,年龄小的甚至还不满十岁,可看上去都是长相不俗的,假以时日,必然会蜕变为风度翩翩的美男子。这些少年似乎是认得向晚枫,一见到他,便鞠躬行礼,毕恭毕敬的叫一声“少主”。

  由此,蓦嫣更加确定,这道观的主人和向晚枫之间,除了有非同一般的交情,肯定还有不可告人的□。

  众人就这么长驱直入地进了大殿。
 
  大殿之上,既不曾供奉三清,也不曾供奉四御,正中的贵妃躺椅上,一个做道姑打扮的女子正好整以暇地半躺着,旁边站了七八个身着灰色道袍的少年,有的端着水果,有的端着杯盘茶盏,有的拿着纸扇,清一色的眉目如远山清泉般隽秀,而离贵妃椅最近的那个,正背对着众人,端着一碗不知什么汤水,一勺一勺仔细地喂进那道姑的嘴里。

  这样的情景,乍一看,蓦嫣便目瞪口呆,几乎以为自己进入了女尊的王国!

  瞧瞧,那道姑一脸慵懒的表情,似乎很享受小美男的伺候,这不正是传说中的女王么?再看看她身边那些身量差不多的英俊少年,活脱脱就是女王身边的男宠呀!

  天苍苍,如果,能够将这些稍嫌稚气美少年男宠给换成是类似狸猫、聂云瀚、叶楚甚、向晚枫这些各具特色的成熟男子,那么,如此将美男左拥右抱的生活,哪怕是下一辈子投胎要她做猪做狗,那么,她也认了!

  “姑姑。”

  向晚枫像是早已经见惯不惊了,眉目淡然地唤了一声,这才引得那道姑瞥了他一眼。

  “枫枫。”
 
  那道姑爱搭理不搭理地应了一声,直到咽下了嘴里的汤水,这才坐起身来,挑起一边柳眉,半眯着眼,满是讥诮:“你这混小子,有多久没上山来探望我了?你那死鬼老爹一命呜呼之后,亏得我一把屎一把尿,从小把你拉扯大,如今,你真是越大越没有良心。”虽说是一身道姑打扮,可是她却很令人惊艳,黛眉凤眼,声音婉转柔媚,像是能勾人魂魄。
 
  向晚枫因着她言语中的讥诮而蹙起隽秀的眉,静默了一下,继而开口:“姑姑,你为了逃避责任,故意将我扔在墨兰坞承继了家业,自己在这九嶷山上过逍遥的生活,如今,竟然还故意说这些话来奚落我。”说到后来,他清癯的脸上显出了一丝冬日阳光般的温暖笑意:“你怎么不想着回墨兰坞来小住一番?”
 
  “向关几时归天了,我便几时回来。像我这种放浪形骸的人,只能给医神世家带来耻辱。”“圣手邪医”向软衾,也就是向晚枫的姑姑,皱起眉咕哝了两声,声音也不复之前的慵懒,倒显得凉薄异常。好一会儿之后,她这才睁开半眯的眼来,打量着其他人。叶楚甚是向晚枫的挚友,她自然是认得的,可当她的目光扫过萧胤那张俊逸非凡的脸时,顿时停住了。

  “这个年轻人,真是俊俏得紧。”她毫不吝啬地出声称赞,那双斜挑的凤眼就显得益发妩媚了,甚至不忘冲着向晚枫眨眨眼:“枫枫,他是你特地带上山来送给姑姑的礼物么?”

  “姑姑,莫要开这种玩笑。”向晚枫似是知道她话语中所指的“年轻人”就是萧胤,随即轻轻的摇头,微微笑着:“他是我的病人。”

  “病人?!”向软衾有些讶异地细细打量着萧胤,好一会儿,终于看出了些端倪,这才托着腮,笑盈盈地看着向晚枫:“原来,他中了长寿阎王,难怪你要带他上九嶷山来,我猜,你是一个人应付不过来了吧!”
 
  “我本寻思以银针引血之法为他疏导出体内毒血,可惜,他中毒太深,女萝花压制不住他体内的毒,只好另求他法。”向晚枫点点头,也没打算掩饰自己的束手无策,只是踱到一旁的太师椅上坐定。一旁的少年立刻轻快地上前,在白如玉的瓷杯里斟上他素来喜欢的茉莉香片:“带他上山,是知道姑姑见多识广,希望姑姑助以一臂之力。”

  “枫枫,你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呀!”向软衾叹了一口气,张口含住那喂汤药的少年手里那装满汤药的小调羹,把话说得无比的辛酸无奈:“倘若无事,你是怎么也不肯上山来探望我这把老骨头的。”

  听到向软衾叫第三声“枫枫”,被萧胤和影卫们遮挡在身后的蓦嫣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其实,打从向软衾叫第一声“枫枫”时,她便就忍不住了。

  想想,向晚枫那冰块一样的脸,一年四季地面无表情,态度倨傲又无礼,真是怎么看怎么不讨人喜欢。可是,这样的家伙,却偏偏有个这么朗朗上口的可爱小名,实在是堪称稀罕非常。

  枫枫?!

  疯疯?!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又笑了。

  这一笑,使得她成功引起了向软衾的注意。

  “怎么还有个坐轮椅的残废丫头?”向软衾微微往前探了探身子,眯起眼来打量着坐着轮椅的蓦嫣,好一会儿才挑起一边眉,询问向晚枫:“这么丑不拉几,瘦骨如柴的,她,莫非也是你的病人么?”

  向晚枫的唇角抽搐了一下,没有去看蓦嫣,只是端起那斟了茉莉香片的瓷杯,轻轻啜了一口,可是,脸色却已经瞬间冷了下来。

  “不是。”

  这两个字,他说的斩钉截铁,一点也没有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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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I_icon_minitime周二 九月 14, 2010 10:59 pm

结义大礼

  听着向晚枫的否认,向软衾也没有太在意,只是兀自挥了挥手,显出了几分不耐:“既然她不是你的病人,那么,为何要带着她上九嶷山来?你明知我这九嶷山的规矩……”

  这话听在蓦嫣的耳朵里,效果一点也不逊于当时向晚枫那句“我从不医女人”。

  果真是向家的传统么,有什么样的姑姑,所以才有什么样的侄子?这被向晚枫称为姑姑的道姑,怎么不想想,自己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人呵。

  更令她觉得不是滋味的,是这向家的人似乎都挺待见狸猫的。先是有向晚枫不遗余力地主动要医治他,如今,这向晚枫的姑姑竟然也一眼就将他给看上了,那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模样,这莫非就是所谓的美男效应?[

  分明是性别歧视!

  看了看萧胤那雍容自若的背影,蓦嫣那硬骨头的毛病立刻又犯了。

  “怎么,这九嶷山的神仙洞府难道也和那劳什子的墨兰坞一样,有不欢迎女客的规矩么?”她的言辞里眼睛里皆含着嘲讽和不屑,冷笑连连,将轮椅径自摇到前头来,直视着贵妃躺椅上的向软衾。
 
  “丫头,从没有女人敢上我这九嶷山来。”向软衾接过灰衣少年递过来的茶水,浅啜了一口,这才拿正眼看蓦嫣,一双明眸滴水流波,熠熠发光:“我向软衾可是个伤风败德的妖孽,人见人躲,你可要当心,下山之后,被世人也冠上放浪形骸的标签,便是没有哪家的男人敢下聘娶你了。”

  原来,如此?!

  蓦嫣略略愣了一愣,明白了向软衾话语中的含义,突然对她升起了一股说不出的好感,就连说话的语气和神情,也立马有了一百八十度的颠覆性转变。
 
  “姐姐隐居在这九嶷山上,有这么多美少年相伴,过得岂不是快乐似神仙?何必管山下那些卫道迂腐的世人说什么来着?”她慧黠地眨眨眼,言辞中堆砌地毫不矫揉造作的恭维,就连那姿色平庸的脸上,也绽出了让人迷醉的笑花:“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他们是出于嫉妒,才这么诋毁你的。倘若男人真的介意这所谓的放浪形骸,那么,嫁给如此的俗人,实在堪称是人生一大悲哀。独自终老,也不见得是坏事!”

  说句实话,她对这种女王一般的生活又岂止是羡慕,简直恨不得自己也能够投身其中!
 
  “你叫我姐姐?!”向软衾的脸上渐渐浮起笑容,那笑容衬着她慵懒的身姿与绝美的容颜,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多了一股诡异的味道,让人无法言喻。她用手掩住唇,巧笑倩兮,唇边笑涡浅现。明明是十八少女才能做得自然的娇憨举动,她却一点也没显出做作来,反倒是自然协调得不可思议:“看不出来,你这个丫头,嘴倒是挺甜的!”
 
  “可不是么,我曾听过一句话,自认很有道理。”蓦嫣点点头,知道马屁拍得无比恰当,便乘胜追击,将那恭维与羡慕的言语进一步明朗化:“和有情人做快乐事,不问是劫是缘。身为一个女人,倘若能像姐姐这般洒脱不羁,今朝有酒今朝乐,微醺醉卧美男膝,也未尝不是一种莫大的幸福,只怕,连做皇帝的人也羡慕得紧吧!”

  说到这里,她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萧胤,只见那“正牌皇帝”狸猫同学正挑眉轻笑,双手交叠在宽阔的胸膛上,睨望着眼前这一幕,十足十是个看戏人。

  可不是么,这向软衾的生活,恐怕比狸猫过得潇洒悠闲多了。

  狸猫被那胭脂虎殷皇后给管得死死的,不能封妃嫔,也不敢翻牌子让妃嫔进御,古往今来这么多皇帝,哪有窝囊成这副德行的?看看人家人家向软衾,可是实实在在养了一大堆小正太做男宠,不管世人如何评议,只管我行我素!

  瞧这气场,岂止是很好很强大?!

  根本就是很黄很暴力!
 
  “既然如此,你要不要也觅个可做快乐事的有情人?”仿似被蓦嫣所感染,向软衾笑得好不迷人,清澄的眸子里,藏着几分笑意、几分狡诈,还有几分的兴致盎然,纤纤玉指在空气中画出一个完美的弧度,挨个指了指旁的几个少年:“我这九嶷山上,多的是长相清隽的少年郎,要不,你看看这几个,随意挑一个中意的去?”

  蓦嫣有些吃惊于她这样露骨的建议,不自觉地看着那几个身着道袍的少年。

  的确,个个都是眉清目秀的小正太,倘若她是嗜好此口的同人女或者***狼,肯定会尖叫着扑过去,然后,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一般,恨不得将其全都收归怀中。
 
  不过,可惜的是,她仅仅是羡慕向软衾的这种生活,但没有对娈童的喜好。严格说起来,她是个腹黑美男控,还有点偏好美大叔,对这些细皮嫩肉的小正太,抱着的是纯欣赏的态度,倘若真的要她挑一个对眼的来下手,她的道德底线,恐怕无论如何也担负不起残害国家幼苗这样的滔天罪恶。

  “呃,关于这个问题——”她抖了抖,像是打了个寒噤,就连笑容也有些勉强了。

  “今晚,你们谁自愿到这位姑娘房里去侍寝?!”还不等蓦嫣表完态,向软衾便姿态慵懒,偏着头站起身,用纤细的手指慢慢梳理着如缎的青丝,朝着那几个穿道袍的少年径自询问出口。

  少年们面面相觑,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全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那方才用调羹喂向软衾汤药的灰衣少年身上。那灰衣少年也不说话,只是回过头来瞧了瞧蓦嫣,然后转过身,继续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桌案上的器皿。

  趁着那一刻,蓦嫣总算才看清他的模样。

  然后,惊艳。

  那是一个小美男。

  那是一个非常诱人的极品小美男。

  只不过,或许是他正处于发育期,看上去身量体形稍稍单薄了一些,不过,那倔强挺起的胸膛,倒是显出了一分掩藏不住的傲气,而那张精致的脸庞,撇开青涩气息不说,看起来可是一点也不比萧胤逊色。

  “多谢美意。”关键时刻,萧胤站了出来,薄唇微扬,露出和善的笑,神态轻松和煦,仿佛就连泰山崩于前,都无法改变那慵懒的微笑,极为委婉地代替蓦嫣出声拒绝:“她的有情人正是在下,不劳您费心了。”

  向软衾抬起头来,看着蓦嫣,又看了看萧胤,眼底划过一抹奇异的光辉,兴趣盎然地询问道:“丫头,原来你已经嫁人了?”

  “其实,也不算是已经嫁人……”蓦嫣干笑着,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和狸猫的关系,只好嗫嗫嚅嚅地企图蒙混过关:“这个……”

  “既然不算是嫁人,那么,你们是已经私定终身咯?”向软衾不是个容易被敷衍地人,兀自对这个问题紧追不舍,一边说,一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萧胤,尔后,又不着痕迹地瞥了瞥收拾器皿的灰衣小美男,像是一种无形的对比。

  “其实,也不算是私定终身……”蓦嫣无言以对,不知自己是该点头还是摇头,只好继续干笑着,垂下眼,左顾右盼,期望能有个人适时地出来解围:“那个……”

  向软衾似乎是看穿了她与萧胤之间非同一般的纠葛,豪气地挥了挥手,“嘿”地一声打断她的嗫嗫嚅嚅。“就冲着你性子直爽,毫不装腔作势,既然你叫我姐姐,我又与你一见如故,不如,我与你义结金兰好了。”

  “结义金兰?!”蓦嫣不明就里地重复一遍,没有想到这“结义金兰”的背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只是在心里快速地滑过一个念头:

  倘若与与向晚枫的姑姑义结金兰,那么,她好歹也算得上向晚枫的长辈了……

  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对她字字带刺!

  就冲着这一点,她便仿佛热血沸腾了,把手一扬,豪气地高声答道:“好!”

  “咱们结义,不兴那啥赌咒发誓的俗套,你既然叫我姐姐,我就当你是妹子了。”见蓦嫣同意了,向软衾也不管在场的人个个错愕,只是径自从首座上下来,拉了蓦嫣的手,满脸笑意: “今日,姐姐先奉上一份儿见面礼,妹妹你可别嫌寒碜。”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看着那还在收拾器皿的灰衣小美男,红唇上噙著令人费解的微笑:“莲生,我看姑娘方才一直盯着你,看得眼也不眨一下,应该是把你看对了眼,既然我与姑娘结义金兰,那么,从此,你就跟着她吧,不管是做伺候起居的小厮,还是做侍寝暖床的小爷,全凭她一句话。”

  “师父!?”

  灰衣的小道士们一听这话,全都错愕当场,如同遭了雷劈。

  一向爱胡闹的师父,竟然舍得这么随意地把莲生给送给这个素未蒙面的陌生女人?!

  虽然师父向来喜欢任性胡闹,一有外人来,必然做出这副为老不尊的模样,可是,她还从没有过把自家徒弟随随便便送人的举动。而且,谁不知道,这九嶷山上,里里外外,无论是开支用度,还是衣食住行,全都是靠着莲生一人打点安排,若是莲生走了,这“神仙洞府”恐怕就要垮了!
 
  “师父,别再开玩笑了。”小美男的背影瞬间显得有些僵硬,他瞪着向软衾,紧绷着下颚,深幽黑眸很缓慢、很缓慢的眯起。“丢人现眼了这么久,您还没有玩够么?”虽然应该是正处于变声期,却没有一般少年粗犷的公鸭嗓门,脆生生的童音和磁性低回男声相互融合,实在是美妙得如同天籁。

  “莲生,我这么多徒弟里头,就属你最古板,一点幽默感也没有。”向软衾瘪瘪嘴,像个小姑娘似的埋怨了一声,然后,便在那贵妃椅上正襟危坐,板起脸孔,终于摆出为人师父的威严架子了:“咳咳,你以为,为师真的是吃饱了撑着,没事会拿你的归宿来开玩笑?”

  灰衣小美男迅疾地挑起浓眉,眸子里明显烧着熊熊火焰,散发出灼热的光亮,在微微上挑的的眼里,散射出凌厉的寒意,像是怒极。可是,下一秒,他却又低眉敛目,微微躬身,朝着向软衾作了个揖。

  “莲生谨遵师命。”

  尔后,在所有人错愕的眼光中,他不急不缓地当众脱下那身灰色道袍,露出里头被单薄的白色中衣包裹着的瘦削身体,神色自若地走到蓦嫣的面前,低垂着头,用那天籁一般的声音叫道。

  “主人!”

  众人呆了。

  蓦嫣囧了。

  向晚枫的脸,铁青了。

  萧胤的笑脸,终于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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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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