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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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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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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二 九月 14, 2010 11:03 pm

对症下药

  蓦嫣被向软衾拉着,热络地问长问短,直到吃晚膳的时候,才有机会听叶楚甚这个称职说书先生继续揭示那真相的八卦。

  原来,向软衾是向晚枫嫡亲的姑姑,少时便豪放不羁,性子磊落,全然不似一个女子。自从向晚枫的父母去世之后,她一边打理着墨兰坞,一边含辛茹苦带大了向晚枫。
 
  就是这么一个傲气不可一世的女子,偏偏倾心于自家的总管向关,可是这向关却谨守本分,坚持认为主仆身份有别,怎么也不肯接受她的感情,于是,一怒之下,向软衾便束发离家,做了道姑,在这九嶷山上建了个道观,十几年来,宁肯四方流浪,风餐露宿,怎么也不愿意再回墨兰坞去。

  而那些灰衣的小道士,有的是她近年来四方游历时捡回来的流浪儿,有的则是生下来便病重不治惨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一一被她收为徒弟,细心传授医术,并不是世人口中所谓的男宠。

  听到这里,蓦嫣有些恼怒了,语气不太好地质问叶楚甚:“之前,是谁告诉我她喜好娈童,强掳少年,还研习什么房中术来着?”

  “我说得很清楚,那些都是听说的。”叶楚甚只是笑,眼角微微上挑,陪着脸上那贼兮兮的表情,越发的像一只狐狸:“听说听说,自然都是道听途说,既然是道听途说,当然做不得准。”

  蓦嫣气结,恨不得用筷子狠狠戳他那自命不凡的小脸,然而,明知他身手不凡,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气闷地低下头猛扒着饭。

  ***************************************************************

  吃过了晚膳,才饮了半盏茶,被向软衾送做结义大礼的小美男莲生便来了,一言不发地推着蓦嫣所坐的轮椅便往外走。

  神仙洞府的布局和墨兰坞很有几分相似,只不过,没有墨兰坞那品种繁多四处摆放的兰花。

  莲生将蓦嫣推到一个明亮宽敞类似于浴室的房间,房间的地板上凿了一些用于排水的小洞,上头摆放着装满了暗红色汤药的大浴桶,一边还摆放着若干药材和几个小巧的炭炉。那几个炭炉上的小锅里,正在咕咚咕咚的熬煮着各种各样的药材。

  莲生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盯着蓦嫣,似乎是在以眼神示意她下一步应该要做什么。

  蓦嫣有点尴尬地从轮椅上站起身来,很勉强地往前挪动,好不容易挪到了浴桶前,刚准备脱掉衣裙,却发现莲生还在盯着她看。

  在一个小正太面前宽衣解带,这,似乎不太妥当吧?

  她故作严肃地轻咳了几声,提醒道:“莲生,我实在不习惯洗澡的时候,那个——”话说到后半句,她有点语塞了,想了想,便用了最婉转的说辞:“我不习惯有旁人在场,你能不能先出去?”

  “姑娘是在害臊么?”莲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包含讥诮的眼神,似乎是很想用嗤之以鼻来表达对她的不屑:“莲生是个医者,就算看到了你的身体,也会心无欲念,视若无睹,和看见一头等着烫皮退毛的猪没有任何区别,姑娘不必自作多情了。”

  这话一入耳,蓦嫣的头上差点冒出青烟来。

  这个小正太,如此毒舌,一点也不可爱!

  不过,她也知道他心里满坑满谷的怨气。

  的确,像他这种年龄,正处于青春叛逆期,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自家师父给当成礼物送人,没有情绪反弹,那纯属是不正常。

  “莲生,我知道你不愿意跟着我。”此时此刻,她有气没处撒,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不过,你也用不着这么损我吧?!”

  正当此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莲生把头一低,敛尽所有的情绪,捞过一旁的蒲扇,蹲在炭火炉的跟前像模像样地扇起火来。

  果不其然,来者正是向软衾。

  到底是个有眼力的人,向软衾推开门,见到蓦嫣满脸无可奈何地依偎着浴桶,顿时便什么都明白了。“妹子,这些汤药是用来给你调理身子的。”她喊得很热络,满脸亲切的笑容,如同春暖花开一般:“水温不能高也不能低,莲生得一直守着,随时为你添上热水才成。”

  “给我调理身子?”蓦嫣蹙起眉,有点莫名其妙:“我的身子有什么可调理的?”

  她体弱多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二十年来,都习惯了,难道,这汤药泡一泡,还能把她给调理成什么刀枪不入的未来战士?
 
  “你的身上的一吻绝魂之毒是自小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在身上潜伏了很多年,虽然一直没有发作,却也间接造成了你体弱多病,使得你双腿不良于行。”向软衾一边解释,一边不由分说帮着蓦嫣宽衣解带,将她给成功弄进浴桶里坐定:“晚枫说,你最近这两年的饮食,应该是有医术高明之人对症下药,进行了一番调理,对毒性的确是有抑制作用,却不能中断,一旦中断,便就造成了你体内毒性反噬,吐血不止。”

  “之前的饮食是医术高明之人的对症下药?”蓦嫣整个身子浸泡在汤药里,越听越觉得蹊跷无比。

  她之前不是一直住在内廷么,最近这两年,有一餐没一餐的,内廷里会有谁过问他这个囚徒的生死,还会为她对症下药,借饮食帮她调理中毒的身子?

  这个好心人,有没有可能是狸猫?!

  难道,狸猫除了是个腹黑,还是个医术高明深藏不露的主?

  嗯,值得斟酌!

  “如今,晚枫已经解了你身上的毒。”向软衾留意到了她眼神中的讶异,却也不去点破,只是自说自话,转移她的注意力:“不过,这毒在你身上潜伏太久,伤了你的五脏六腑,若要完全恢复,就必须要好好调理一番才成。”

  这下子,蓦嫣时真真正正地愕然了:“姐姐,你说,我身上的毒,向晚枫已经解了?!”

  难怪离开墨兰坞的时候,向晚枫对她不闻不问,药业不施舍半颗,就连之前,向软衾询问她的身份时,向晚枫也不肯承认她是病人,原来,他已经解了她身上的毒。

  那么,他这次带着她上九嶷山来,是为了让向软衾给她调理身体咯!?

  看不出来,向晚枫这个面瘫的腹黑竟然也有这么好心的时候!

  “是呀,晚枫他没有告诉你么?”向软衾的语气越发的亲热,就连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具有深意了:“说来也奇怪,晚枫素来是不医治女病人的,没想到,倒是在你身上破了例……”话到了最后,她故意很装作疑惑,可是,在蓦嫣看不见的角度,她眼里却闪过了一抹精光。

  蓦嫣不疑有诈,果然上了当,不满地捧起水,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凉凉的回应道:“他肯治我,是因为叶楚甚应允了要给他好处。”
 
  “是么?”向软衾莞尔一笑,唇儿一弯,笑得倾国倾城,连四周的景物都似乎会因着她的笑而失色,可她脱口而出的话却满是戏谑与试探:“那你和叶家大公子又是什么关系?晚枫想要的好处往往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解决的,叶楚甚可是有名的金弩银算盘,一毛不拔的奸商,竟然肯为了你付出这样的代价。你与他的关系,定然不一般。”

  “这个……”蓦嫣虽然被微烫的汤药给泡得有些熏熏然,可是,却也听出了话中如此明显的试探,便以干笑作为敷衍地手段:“呵呵,其实,这中间的关系很混乱很纠结,你问我,我也说不太清。”

  “既然这样,那妹子你就好好泡泡药澡,调理调理。”向软衾点点头,见好就收。临出门前,还不忘叮嘱着那埋着头扇火的小美男:“莲生,你好好在这儿伺候着,千万不能有差池,知道么?”

  莲生不说话,像是负气一般点了点头。

  *******************************************************************

  泡澡泡了整整一夜,其间,莲生不断地往浴桶里加入各种药材熬煮出的热水。蓦嫣明明昏昏欲睡,却又怎么也睡不着,只觉得自己如今这模样,倒真的应了莲生的比喻,活脱脱是一头被烫皮脱毛等着挨宰的猪。

  泡完了澡,穿上了衣裙,喝了一碗桂花粥,蓦嫣以为可以回房补眠了,谁知,却又被莲生推着,往神仙洞府外头去了。

  他们来到了离神仙洞府不远的一处断崖。

  断崖之下腾起迷蒙的浓雾,明明带着暖意,却显得寒气森森,让人看不清那断崖下究竟是怎样的无底深渊。而此处的雾气甚是奇怪,其间似乎隐隐含着药味,像是可以通过皮肤进入躯体。

  蓦嫣深呼吸了几口,那沁凉的空气涌入肺里,顿时顺畅了气息,就连素来闷痛的胸口也好像舒缓了不少。

  “这断崖下头是一口温泉水汇聚的药池。”莲生板着脸孔,近乎刻板地解释着:“我师父对药材的要求素来挑剔,那些不合她心意的药材,即便是百年罕见,她也照样弃如彼履,扔进下头的池子里。那些药材被温泉水久久熬煮,腾起雾气也就具有了调息润肺的功能”

  “那么——”蓦嫣有气无力地挑起眉看他,隐隐能猜到他下一步将要做什么了。

  “请主人在此好好呼吸新鲜空气。”他微微点头,转身就走,浓雾中隐隐传来那渐去渐远的天籁:“莲生还要去打点各位贵客的起居饮食,午膳时会再来的。”

  蓦嫣认命地长叹一口气,百无聊地呼吸所谓新鲜空气。

  就这么坐着坐着,她便渐渐地打起瞌睡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蓦嫣以为是到了午膳时间了,便径自伸了个懒腰,等着莲生将她推回神仙洞府去。谁知,不过瞬间,轮椅便遭受了极大地冲击力,像是椅背被什么人狠狠踢了一脚。她全无防备,整个人直接飞了出去,在地上接连滚了好几滚,一个不慎,翻下了断崖。

  幸好,蓦嫣眼疾手快,情急之下一把抓住断崖边上丛生的荆棘,险险地挂在断崖边。她死死抓住那荆棘,浑身被冷汗湿透,并不理会自己的手背荆棘上的芒刺扎得生疼,抬起头想往上爬,可是那软绵绵的双腿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此时此刻,她犹如一棵风中的无根草,随风飘来飘去,随时可能就此被折断,掉下无底深渊,死得无比难看。

  蓦嫣不敢呼救,生怕那在背地里踹她一脚的人知道她还没死,再上来补上那么一脚。她到九嶷山不到两天,应该不曾与人结怨才对,那人为何这么凶狠,出手便就打算要致她于死地?

  难道,是莲生?!

  是他师父一厢情愿把他相送,又不是她厚颜无耻硬是讨要,那个小美男有恨她恨到企图谋杀的程度么?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时,断崖上又一次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蓦嫣在心里默默叨念着叶楚甚的名字,希望这个救场英雄能够再一次发挥其应有的功效。

  可是,老天最喜欢做的,便是在关键时刻与她开玩笑。

  那探出头来观望的,并不是救场英雄叶楚甚,也不是小美男莲生,而是一脸阴沉的聂云瀚。

  这个时候,聂云瀚不是明明应该留在叶家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他一路跟踪,悄悄藏匿在附近,只是为了觅得机会——

  难道说,刚才,在背后踹她一脚的,就是他?!

  蓦嫣心一沉,望了望四周弥漫的浓雾,没有望见一个可以来解救她的人,只好硬着头皮冲着聂云瀚一笑:“聂将军,真是无巧不成书呵,你也到这里来呼吸新鲜空气么?能不能顺便拉我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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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二 九月 14, 2010 11:06 pm

冤家路窄

  聂云瀚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以一个高傲救世主的姿势俯视着努力攀住荆棘的蓦嫣,只不过,他的眼神当中并无悲悯,甚至满是幸灾乐祸。

  “拉你一把?”对于蓦嫣楚楚可怜的请求,他似是已经免疫了,只是用鼻子轻轻一哼,算作是回答,像是带着无限嘲弄,就连目光,也挟带着强大的侵略性,令人胆寒:“当然可以,不过,我需要一个有足够说服力的理由。”

  蓦嫣努力地让自己的双眼在此刻看起来清澈见底,甚至恨不得挤出一些泪来,最好能够造出闪亮犹如天际晨星的效果:“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可怜巴巴,泫然欲泣,咬牙狠狠攀着荆棘,就连话也说得有些困难:“看在我们也算比较熟的份上——”

  “我和你熟么?”聂云瀚打断她的套近乎,嘴角半勾,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黝暗的眸子倏地眯起,一字一句说得格外缓慢而仔细:“萧蓦嫣,不瞒你说,我现在正在考虑,我是该冲着你的演技精湛拉你一把,还是该因着你的诡计多端而踹你一脚?”
 
  “做人何必这么认真呢?”蓦嫣心虚地瑟缩了一下,此时此刻,他那铁青的俊脸上泛起了有些扭曲的笑容,看在她的眼中,显得格外狰狞。吸了吸鼻子,她努力地搜刮着肚子里那溜须拍马的贫乏词汇,用以缓解自己目前的困境:“聂将军胸怀宽广,大人大量,定然犯不着和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此斤斤计较吧。”
 
  “你也配称自己是弱女子!?”聂云瀚哂然一笑,黑眸略略眯着,迸出危险的火光,咬牙切齿,就连声音也满溢着森寒,像是从阴曹地府里冒出来的一般,冷到让人不由自主地起鸡皮疙瘩:“可惜得很,你料想错了,我姓聂的从来都是个心胸狭窄的卑鄙小人,谁敬我一尺,我便就还他一丈!”

  看吧,看吧,他今天来的目的,本就是打算要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而悲哀的是,她今天就算是运气好到不至于小命休矣,也绝对会在他的“报答”之下,活活被剥掉一层皮!
 
  蓦嫣在心里哀嚎不休,忍不住鄙视自己的心存侥幸,可是,表面上还得维持着镇定,努力巴住那即将不堪重负的荆棘:“我的手好痛,就快抓不住了!”眼见着那荆棘的根须渐渐地从泥土中显现出来,她开始急得口不择言,哇哇大叫:“聂云瀚,就算你想要报仇,揍我一顿也好,或者是剥了我的皮也好,总得要先拉我上去呀!对女人见死不救,不是男人应有的所为啊!”

  聂云瀚冷笑一声,浓眉不耐的挑高,故意思忖了一会儿,才伸出手掌瞅了瞅,却并不是打算立即伸向她:“倘若,今日我救了你,来日,你要如何感激我?”

  又来了,又来了。

  前一次,她和狸猫合作,设计聂云瀚,狸猫当时便是这副德行,涎皮赖脸地声称,事后会向她索要报酬。可直到今日,也不知狸猫究竟是后来忘记了,还是当时本就打算戏耍她,总之,他之后一个字也没提到任何关于“报酬”的细节。

  她当时甚至想,狸猫会不会借机要她以身相许呢。

  可现下里,不知怎么的,她想起了可怜的祥林嫂,死后在森罗殿,被两个死鬼男人争来争去,最后无法,只好给剖成两半,血淋淋的,一人一半——

  思及至此,她心底涌上了极为强烈的恶心感,迫于事态,却不敢表现在脸上,只能被迫挤出一丝很勉强的笑容,问得心有戚戚:“难不成,你打算要我以身相许?!”
 
  “你还要不要脸?!”聂云瀚听罢,倏地眯起眼眸,怒火在瞳底跳跃着,盯着她的目光又凌厉了几分,声音似从牙缝里逼出来。不知怎么的,听到她说“你打算要我以身相许”这样的话,便不自觉地想起萧胤那张笑得极为诡谲的脸,想起她曾经恬不知耻地当着他的面留宿萧胤,瞬间,就连胸口也似是腾的烧起了一把无名业火,仿佛一下子便将他吞噬,烧得他热血沸腾,就连脸也不自觉地红了个底朝天:“你以为,我对那狗皇帝穿过的破鞋也会感兴趣么?”
 
  蓦嫣噤声不语,对于“破鞋”这个很有几分侮辱性的称呼很是听不惯。“破鞋又如何,你以为我有说不的权利么?像我这种无爹无娘的孤女,被迫在这潭浑水里泡着,若是想活得长久些,还不是任谁想穿便穿的。今天他可以穿,明天,为了笼络谁,收买谁,指不定就当成赏赐了。”她冷笑,不想去费心解释她与萧胤之间的清白,也不再用方才那种乞求的眼神看他,就连声音也随着笑声一起凉薄起来:“聂云瀚,士可杀,不可辱。就算我是破鞋,也不屑让你穿,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是一根葱了!”

  原本以为,聂云瀚听了这番话,定然会暴跳如雷,甚至于毫不留情地抬起脚来,一脚踩在她那张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上,可是,一切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聂云瀚直直对视着她的双眼,挑起的眉眼间,有一抹难言的讶异之色,可双眼仍旧犀利,像是想从她瞳仁的倒影里分辨出一些不知名的东西。

  他一直在不断地提醒自己,眼前这个女人诡计多端,阴险狡诈,不管她说什么,都是信不得的。可是,她的眼如此澄澈,话语充满无奈却也揭示着现实与真相,他那以坚硬的外壳作为武装的心,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地刨着。

  好一会儿之后,就在蓦嫣几乎放弃希望之时,他终于搁下手里的长剑,对她伸出了手。

  可是,那伸出的救援之手还没有碰到蓦嫣,聂云瀚身后突然便袭来一阵阴冷的风,只见铮亮的银光一闪,一个刻意压低难辨男女的声音已然出现,那异常锋利的兵器也毫不留情地随之而来,企图取他的性命。

  “聂云瀚,总管大人交托予你的重任,你不仅没有办成,如今,却还有兴致与这贱女人在此打情骂俏!?”

  聂云瀚纵身一闪,躲过这致命的偷袭,冷冽的眼神锁住眼前这个脸蒙黑布的灰衣人,言语中带着疑惑“你是——”

  “哼,你不用管我是谁。”灰衣人以剑直指他的心窝子,眼中射出冰箭一般的冷凝光辉:“既然你因为这个贱女人而杀了尉迟将军,今日,我就成全你,让你与这个贱女人到地府去双宿双栖!”

  语毕,那灰衣人便不由分说地挥剑刺了过来,聂云瀚的长剑搁在了断崖边上,此时此刻,那灰衣人攻势太过凛冽,一招一式都带着杀气,他只能选择节节躲闪,根本没有机会去捡拾自己的长剑。

  所谓祸不单行,福不双至,正当他被那灰衣人逼得躲闪连连之时,悬挂在断崖边的蓦嫣眼见着自己攀着的那丛荆棘即将从泥土里被连根拔起时,顿时拔尖声音惊呼起来:“聂云瀚,快来救我,我快要掉下去了——”

  那惊呼的尾音,拖得极长,到了最后,便猝然拔成了不正常的尖叫。

  正在与灰衣人缠斗的聂云瀚脸色一变,避开灰衣人的进攻,瞅准空隙,窜下到了断崖边,却仍旧来不及拉住蓦嫣的手,无奈之下,只好随着她一起跳了下去。

  蓦嫣下坠的速度快得惊人,聂云瀚离她尚有一段距离,为了在落地之前抓住她,他立刻使出千斤坠的功夫,加速自己下坠的速度。

  很快,他已经后发而先至,一下子便已追上了蓦嫣,一只手狠狠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则解下自己的腰带往山壁缝隙里生长出的树木抛过去。长在山壁缝隙里的树木并不能承受住两人的重量,不过,那一瞬间的摇荡,却足够聂云瀚顺势将两人带往山壁,最终徒手攀住那山壁凸起的石头。
 
  可怜的蓦嫣几时经历过这种阵仗,被方才这种腾空下坠的速度感吓得惊魂未定,心脏几乎承受不了那种失重的怪异感,只能闭着眼任由本能主宰一切,像一只抱着桉树的考拉一般死死地抱住聂云瀚不放。待得她缓和过来之后,抬起头,却正好看到聂云瀚紧紧咬住牙,企图徒手稳稳攀着那突起的石头。

  “你这个女人,真是麻烦!”他的脸色很不好看,紧抿的嘴唇显示着那隐忍的怒气。明明,他刚才只要能瞅准机会捡拾起自己的剑,就能制服那灰衣人,逼问出一些有关尉迟非玉的消息来,要不是她突然掉下去,他也不用这么狼狈。
 
  不过,由于断崖之下不断地腾起湿意极重的雾气,使得断崖的石壁上长满了青苔,异常湿滑,并不容易攀稳,倘若只有聂云瀚一个人,那么,凭借他精湛的武艺,应该还能靠着那凸起的石头往上攀爬,可惜,他一只手揽着蓦嫣的腰,只有一只手攀着石头,没办法往上攀爬。两人悬在半空中,像是蹦极一般晃来晃去,待得力气耗尽之后,大约仍旧只有被迫往下坠落的命运。

  “你放开我吧,要不然,你也会一起摔下去的!”蓦嫣前一秒还在责备他当救人之时拖拖拉拉,如今搞得两人进退两难,可此刻,却顿时有了强烈的内疚感。她把心一横,猜想自己再怎么说也是女主,那该死的作者不会不会这么轻易就让她翘辫子的,于是,便想着要松开抱住他的手。

  谁知,聂云瀚已经先一步得知了她的意图,反而更紧地揽住她的腰,瞪大眼怒视着她:“你这笨女人,知不知道下头有多高?你要是松手掉下去,会直接摔成肉饼的!”

  看着眼前的聂云瀚,蓦嫣突然有点感动。

  毕竟,自己之前欺骗过他,利用过他,不是么?

  如果他真的记仇,恐怕会乐于见到她死于非命才对吧?

  “聂云瀚,下面应该是个温泉池子。”一个激灵,蓦嫣突然回忆起之前莲生对她说的话,顿时便像是觅得了一线生机:“我们离崖底应该不远了,与其攀在这里,倒不如放手一搏跳下去,应该是死不了的。”

  “真的吗?”他瞪着她,思考着可信度,只是有点不确定她的话究竟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假。

  “我骗你干什么?!”她努力地显示出自己的诚心,只差没拍着胸脯保证了。

  还没打定主意,聂云瀚那攀着岩石的手便突然毫无预警地一滑,就这样,两人开始急速下坠。聂云瀚数次企图伸手再一次攀住岩石,却都是徒劳。

  无奈之下,他只好揽紧蓦嫣的腰,不惜以自己的背摩擦着岩石,稍稍缓冲下坠的速度。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那一刻,蓦嫣的心反倒是平静了。

  眼前的聂云瀚虽然对她并不温柔,可是,她却能感觉到他这个硬汉不易外露的感情。虽然这情愫里还掺咱着别的什么,可是,他能跟着她跳下来,便已经是一种难得了。

  蓦嫣没有说错,他们离崖底的距离的确已经不远了,不过,她也说错了一点,那就是,崖底并不是她想象中温泉水汇集的池子。

  所以,在坠地的刹那,聂云瀚出于保护她的本能,让自己先坠地,以确保她安然无事。

  不过,所幸的是,崖底一片平坦,那绵软的泥地,没让他们俩活活摔死,可是,聂云瀚为了保护蓦嫣,却甘愿拿自己做肉垫。

  坠地的刹那,聂云瀚闷哼一声咬紧牙,蓦嫣却意外地觉出自己的手上有一点奇怪的滑腻感,她本以为是石壁上的水渍所致,没有太在意,可是,当她收回那死死抱住他不放的手后,才发现,自己的手上全是血!

  她意识到了不对劲,将那沉重的身躯稍稍翻侧过来,这才发现,聂云瀚方才为了减缓下坠的速度,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摩擦山壁作为缓冲,背上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难怪他此刻脸色这么难看,除了生闷气,恐怕还是因为剧烈的疼痛吧?!

  “你,还好吧?!”蓦嫣倒抽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询问着,不敢再随意翻动他的身体。

  好长时间之后,聂云瀚才自那剧烈的疼痛中舒缓过来,颓然吁了一口气,望着一脸愧疚的蓦嫣,脸色铁青,嘴角抽搐着,只是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话:

  “你这个满口谎言的女人,又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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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二 九月 14, 2010 11:21 pm

一语道破

  聂云瀚所受的伤,不仅仅是背部大面积的严重擦伤,在坠地的一刹那,他为了保护蓦嫣,不惜让自己先坠地,那巨大的冲击力使得他的腿骨脱了臼,不过稍稍的一动,也似乎会给他造成莫大的痛苦。

  蓦嫣望了望四周,的确是有一眼温泉在汩汩流淌,莲生所说的药池倒是有的,只不过,却只有不到一平米的样子,那深度,与其称之为“池”,不如称之为“洼”。徐徐热气之中,无数的药材在水中翻滚,腾起的烟雾里硫磺味极淡,可药味却极重。

  此时此刻,她只能用歉然的眼神看着痛苦不堪的聂云瀚,她不是故意要骗他的,事实上,她也是个无心的受骗者,因为,她所理解的“池”和莲生说理解的“池”,差距不是一点点,所以,才害得他——

  “我不是故意的。”她想辩解,可是却发现那落落长的理由在面对他咬牙隐忍的疼痛时,有多么的苍白无力,最后,她只能压低声音说出一句根本就不算是解释的解释,用尽吃奶的力气,小心翼翼地协助他挪动到山壁前,以免那皮开肉绽的伤口不小心再受到摩擦,加重伤势。

  聂云瀚闭上眼,不理她。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伤处疼得太厉害,他没有多余的力气开口说话。

  良久良久之后,他总算是费力地开了口,黝黑如墨的瞳眸里带着一丝隐藏得很好的情绪,甚至于,就连语气当中也带着一丝浅浅的自我调侃:“这下倒好,你是个残废,我又受了伤,若是没人知道我们跌了下来,恐怕,我们就只能在这里等死了。”

  “应该不会的。”蓦嫣摇摇头,下意识地往断崖之上望了望,虽然只能看见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可是,她却一点也不气馁:“午膳时间,莲生倘若在断崖边找不到我,定然会马上去告诉叶楚甚和狸猫——”

  “你凭什么这么笃定他们一定会来救你?!”聂云瀚唇边勾起一抹满是讽刺的浅笑,毫不客气地企图戳破她美好的寄望:“方才踢你下断崖的,便是个穿灰色道袍的小子,虽然我没看清他的模样,不过,指不定就是你说的那个莲生。”

  “既是穿灰色道袍的,那就应该不是莲生。”蓦嫣转而看着聂云瀚,垂首敛眉,嘴上很确定地否认着,脸上是极为平静的表情。

  她可以确定的是,昨日,向软衾将莲生送给了她,莲生当众脱下了那身灰色的道袍,便是表示,自己已经不再是神仙洞府的人了,那么,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莲生也都没有必要再穿上那道袍来害她,抹黑神仙洞府的声誉。

  想了想,蓦嫣又抬起头:“那在背后踢我轮椅的人和方才袭击你的是同一个人么?”

  “应该不是。”聂云瀚蹙起眉,像是在极力忍受着疼痛,末了,兀自冷笑一声:“尉迟非玉真是神通广大,就连这九嶷山上,也有他的内应眼线。”

  “如果,方才袭击你的那个人真的是尉迟非玉派来潜藏在神仙洞府的眼线——”蓦嫣拖长了尾音,若有所思地咬着下唇,好一会儿之后,才慢吞吞地轻笑:“看来,狸猫他们就有危险了……”

  只不过,她那声音平静无波、不冷不热,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是担心。

  “此时此刻,你竟然还惦记着萧胤那个卑鄙无耻的狗皇帝?”聂云瀚那墨黑的眸子因她这称得上有几分怪异的表情而一敛,语气很有几分涩然:“他真的有那么好?你是真傻还是装傻,难道看不出他是在利用你么?”

  蓦嫣叹了一口气,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将视线专注与他,对他对视,像是想从他的眼睛望进他的心里,看清他的每一分所思所想。

  可惜,聂云瀚却是将眼一闭,拒绝与她对视:“至于叶楚甚——”他半是嘲弄半是冷哼地嗤笑了一声,有些不屑一顾:“你以为他是那么容易便受人要挟的么?”

  “我当然知道叶楚甚不是省油的灯。”蓦嫣轻笑着点头,可是,那笑容却有着说不出的凉薄:“我也知道萧胤是在利用我。”

  是了,叶楚甚在她眼中,可是一只狐狸。

  狐狸,自然是狡猾奸诈,老谋深算的,即便是算计了谁,利用了谁,那也无可厚非。

  只不过,若是和狸猫比起来,当然还是狸猫更胜一筹。

  帝王心术,鬼神不言。

  她既不是神,也还没成鬼,自然就更是捉摸不透了。
 
  “叶楚甚明着里是萧胤的盟友,不仅供给白花花的银两,还四处张罗,从中穿针引线,让萧胤向南蛮大批量地购买易于携带的兵器。不过,一个机关算尽的奸商,又怎么会贸贸然做赔本生意呢?若说他没有算计,我是绝不会相信的。”看她似乎不是很在乎,聂云瀚眯起眼,咬牙切齿地低声道:“至于萧胤,他心知肚明,只要有你做筹码,收回青州的兵权是迟早的事,你以为,夺回了兵权,他还会这般善待你么?”

  “你说的很对,他们对我好,都是另有目的的。”蓦嫣像是有些疲倦,背靠向潮湿的山壁,阖上双眼,干涩的唇瓣蠕动了一下,像是带着笑:“不过,聂将军,你又何必做出这副义正言辞的模样,难道你就全然清白,没有一点算计么?”

  “我有算计?”聂云瀚虽然脸色苍白,可是那挑起的眉,那深邃的眸色,带着暴风雨前的黯沉与平静:“你倒是说说,我如何算计,又算计了谁?还是,我连命也不要,跳下断崖来救你,也是算计的一部分!?”
 
  蓦嫣睁开眼,平静地看着他,可是,眼里却有着怎么也掩藏不住的酸涩:“送嫁的路上,你把那个假扮郡主的女子给拐上床了吧?”她说得很毫不掩饰,就连字句也是那般坦诚,不加任何委婉的修饰:“要不然,你是怎么知道她大腿上没有胎记的?难道,她一边对着你暗送秋波,一边又宽衣解带让你看尽全身?”

  聂云瀚敛着的眸子掠过了一丝怪异的光芒,却并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等待她接下来的言语。
 
  “你本来的计划是在送嫁的途中把郡主拐上床,然后悄悄带着郡主回青州,杀尉迟非玉一个措手不及,借机统御卫王府。没想到,你却借着这件事,阴差阳错发现那个郡主是假扮的,也算是你甘愿献身的一个意外收获吧。”蓦嫣淡淡地笑,将自己一直以来的推测全然摆上了台面。从他的表情,她便明白,她猜对了。“你其实根本就不关心我的死活,否则,在墨兰坞,你见到萧胤,又怎么会毫不询问我的下落,只是举剑便要杀他呢?别说什么我欺骗了你,说到底,你的目的不是也想利用。”

  聂云瀚仍旧没有反驳,但是,眼眸之中已经开始凝聚杀气。
 
  “尔后,你听我诉说了萧胤的所谓暴行,不疑有他,然后就对我刻意温柔,目的不过是让我这个受尽欺凌的弱女子对你全身心依赖,这样,有了我这张王牌。回到青州,依照你在军营中的号召力,尉迟非玉又能拿你如何?尉迟非玉需要一个死掉的郡主做起兵造反的借口,而你聂将军,则是需要一个活生生的郡主做夺权的棋子。甚至于,在地牢里,你早就猜到萧胤会以青州的统治权来收买你,却还是故意要演一场所谓忠诚义气的戏,为的不就是向我表示,你是一个对卫王忠心耿耿的人么?这样,即便是萧胤日后反悔,你也仍旧可以利用我达到你的目的。你一而再在而三地向我暗示萧胤在利用我,为的,也不过就是让我转而信任看似忠厚老实的你,进而依靠你么?”蓦嫣说着说着,像是倦极,靠着石壁,望着天空。

  可惜,此时此刻,她满眼都是茫茫雾气,似乎永远也不会消散,碧蓝如洗的天空,只能存在于自己的想象之中。那一刻,她是真的觉得累了。

  身边没有一个值得全然信任的人,这种感觉,很孤独,很不是滋味。

  以前,她写文时,总是津津有味地谋划着无数的阴谋阳谋,让自己笔下的角色在这样那样的桎梏中辗转灭顶,无法脱身,虐得兴之所至,觉得很是过瘾,可如今,当她也深陷在这诡谲的阴谋中,她才知道,当局者是如何的身不由己,而旁观者又是怎样的冷漠无情。

  就如同那些撒狗血的八点档电视连续剧,往往,只有主角经历了悲苦至极的人生,才能引发观众的浓厚兴趣和莫大同情,可是,他人同情的背后,往往是希望你堕入更深一层的地狱,以增加传奇性和娱乐性。

  人性,就是这么冷漠。
 
  “就连刚才,你跟着我一起跳下来,只怕也是早就知道这个断崖不至于把你我摔死的吧?”望着那迷蒙的雾气,她也不去管聂云瀚眼中的杀气凝聚到了什么程度,只是像发泄一般滔滔不绝地诉说,只说到嗓子也有些干了,连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了:“甚至于,你肯拿自己做垫背,不让我受伤,不也是你的手段吗?你的伤不算很重,定然是死不了的,就快到午膳时间了,只要莲生发现我失踪,整个神仙洞府的人都会出来寻找,那么,我们便会得救。所以,用这些不足以致命的伤来换得我对你的全心信任,这,不就达到你的目的了?”

  最后,她缓缓地睁开眸子看着脸已经有些扭曲的聂云瀚,澄澈的瞳眸深邃黝黑,像是一把剑,直入人心:“聂将军,你对一个人的好暗藏着那么多心计,平心而论,你真的是一个我可以全心依靠的人么?”

  “看来,是我低估你了。”聂云瀚危险地眯起眼,已经无法抑制地将手掌蜷曲着,做好了灭口的准备。就连尉迟非玉也没有看透他深藏的心机,为什么眼前这个女人竟然能看的一清二楚?

  “一个女人如果太过聪明,便注定会短命!没有哪一个男人,会希望自己身边的女人能看透自己全部的心思。”
 
  “那你现在大可以立马动手杀了我。”她闭上眼,虚软的身体乏力的靠着山壁,只是低低的笑,不让任何人看清她眼中的情绪,暗哑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苦涩:“争权,夺利,阴谋,杀戮,不要说谁负了谁,或者是谁利用了谁,我也不过是想求一条活路。我有心有眼,看得清楚想得明白,只要谁能给我这条活路,我便就暂且做谁手里的棋子,就这么简单,不过是一场交易罢了。”

  末了,她抿起唇,那山壁上徐徐滴下的水珠溅在她的脸上,一颗,两颗,三颗……像是干涸的眼底怎么也流不出的泪,缓缓地往下滑,留下了很清晰的水渍。

  那一瞬,她突然觉得很想睡,恨不得,睡醒了之后,她便回到了正常的状态,眼前的一切都是南柯一梦中幻想。然而,她却也清晰地知道,那决议惩罚她的人,不可能就这样放过她。

  聂云瀚那满怀杀意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

  明明,他只需要握住那纤细的颈项轻轻一捏,便就可以轻松地达到杀人灭口的目的,掩饰自己一切的谋算,甚至于,他还可以将罪责全都推到尉迟非玉的身上。反正,萧胤已经许了他青州的统御权,不是么,眼前这个女人,于他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利用价值。

  明明,无毒不丈夫,他挥剑砍下的脑袋,他纵马踏过的尸骸,何止千百?杀一个半残废的女人又算得了什么?

  明明,他就是冲着青州的统御权而来,无所不用其极,为的是不再做任人驱遣的马前卒。可此时,他却为什么下不了手?

  不知为什么,耳边突然回响起起她曾经问过的那个问题。

  聂将军,你说过,你会带我回青州去的,对么?

  当时,她若是问的认真,那么,他便也答得真心。

  他无法否认,那一刻,他是真的想带她回去,待得他夺下了青州的兵权,掌管了卫王府,然后,他会遵守承诺,带她去看盛放的紫薇,去看妖娆的木槿。

  垂下头,他看着自己的手,突然觉得自己迷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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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二 九月 14, 2010 11:25 pm

完璧归谁

  蓦嫣不知道自己几时睡着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总之,待得她醒了过来,天色已经变得有些暗了。抬起头,看着晦暗的天色,她突然开始佩服起了自
己如今的粗神经。在这之前,她一语道破了聂云瀚的诸多心机,竟然一点也不担心聂云瀚会恼羞成怒,进而杀人灭口,还能睡得这么全无防备。

  看来,聂云瀚说的不无道理,莲生或许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把她失踪的消息告诉萧胤和叶楚甚,当然,也有可能是萧胤和叶楚甚没打算在第一时间寻觅她的踪迹。

  无论是怎样都好,可见,她的价值也不过如此,远没有她预想中那么不可或缺。

  她揉揉眼,突然觉得喉间痒痒的,轻咳了几声之后,不适感似乎是越来越严重。

  突然想起聂云瀚来,她看了看距她不过一步之遥的男人。

  他斜倚着石壁,似乎也是在昏睡,可是却睡得很不安稳,嘴唇干裂成了灰白色,额上不仅不断地冒着汗,就连眉头也深深蹙起,像是在隐忍着极大的痛苦。

  这也难怪,他背上的擦伤虽然不足以致命,可是若长时间没得到适当的处理,又一直身处这潮湿的环境中,伤口感染发炎是迟早的事。

  一旦高烧持续不退,恐怕,他这条命就——

  “水……”他轻轻呓语着,半睁着眼,半张着唇,似乎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就连脸上的表情也显得格外迷惘。

  蓦嫣苦笑着望了望四周,这里倒是的确有温泉,可是富含着硫磺的水,怎么能够饮用呢?不仅如此,甚至于,就连石壁上徐徐滴下的水珠,也带着一股子硫磺味。这样的水,给他喝了,无疑只能让他更快地去“西天取经”。

  想了想,蓦嫣将手指伸进嘴里,用力咬破,然后,将那带着伤口的手指凑到了他的唇间。

  幸好她体内的毒已经解了,那么这血喝起来,应该也和水没有太大的区别了吧?!

  聂云瀚似乎的确是口渴得受不了了,她指尖的血刚接触到他的唇,他便迫不及待地一口含住,狠狠地吮吸起来,甚至分辨不清那划过喉头的究竟是水还是血。

  就算他是有企图的,就算他是有谋算的,可是,他毕竟跟着她跳了下来,就算他是居心叵测地,可是,他保护了她,这一点毋庸置疑。倘若撇开其他的不说,仅只是这一点恩惠,便值得她好好报答。

  如果,他的目的能够再单纯一些,那多好,这样,她会觉得欣慰,这样,若是他以后告诉她,他想要这天下,以她的心机,只怕也能为他谋算得八九不离十。

  这一刻,突然想起那曲半仙的话——

  即便是偶有龙游浅水的窘境,也只不过是一时之困罢了。

  真的是这样么?

  一时之困以后呢?

  走出了桎梏,她能够看见的是什么?

  权倾天下,袖卷朝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些,于她而言,真的有所谓的吸引力么?

  她不是男人,男人有野心,吃饱喝足,便会兴致勃勃地思索策划着如何征服天下。她不过是一个女人,前一世活了二十多岁,还未成婚姻的正果,这一世活到如今,又是二十年了,算一算,也该有四十岁上下了。

  四十岁的女人渴望什么?

  回答这个问题需要相当的生活历练,她说不清,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很清楚,自己如今渴望的,不过是一个温柔的怀抱。

  没错,她承认自己就是这么肤浅,就是这么俗。至少,她还没有笨到去渴望所谓的爱情。

  爱情是什么?

  多么讽刺的一件事,她写过那么多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她笔下的那些男女主角总是爱得死去活来,可是她却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不明白爱情究竟有着怎样的吸引力。或者,确切的说,她并不曾经历过那所谓的爱情。

  所以,她从不觉得虐死恋人中的一个对另一个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她也从来体会不到男主或者死了,对于苟活人间的那一方,将是怎样的致命打击。

  蓦嫣无力地靠在聂云瀚的身边,闭上眼,也顾不上自己会不会被他给吸光了血。

  要是眼前这个男人没有那么多企图,那么,该有多好,至少,她还可以欺骗自己,他对她的这一番情意,也比拟得上那千古传颂的所谓爱情了。

  爱情,说到底,不过是狗屁!

  ******************************************************

  聂云瀚睁开眼,见蓦嫣又昏睡过去了,兀自抿抿唇,将嘴里的她的血给吐到地上。

  那殷红的血在湿软的泥地上,混合着浑浊的泥泞,像是裂开了一个可怕的伤口,显得很是触目惊心。

  没错,他现在的确是在发烧,但,还没有烧到不省人事的地步。刚才,她咬破自己的手指,拿血给他解渴,这样的举动的确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甚至于,他的嘴里还残留着她的血的味道,腥膻,却也甘甜。

  看着她指尖那缓缓流血的伤口,他更加迷惘了。

  好一会儿之后,他终于下定决心,伸出手,趁着她昏睡之际,解开了她的衣襟,撩起了她的裙摆——

  原来,她尚是完璧。

  那么,也就是说,萧胤与她之间并没有苟且乱伦的□。

  看来,他被误导了。

  亲自验证而得知了这个事实,聂云瀚的心莫名地颤动了一下,突地一下就轻松了起来,像是一下就卸除了背负已久的包袱。

  打定主意之后,他咬紧牙,忍着剧痛,将自己那脱臼的腿骨硬生生掰回原位,尔后,便将自己的外衣撕成布条,结成一条长长的绳索,将蓦嫣牢牢地绑在自己的胸前。

  萧胤那帮家伙也不知是在干什么,竟然这么半天还没找到这断崖之下来。趁着如今神智还有一丝清明,他应该是可以顺着断崖攀爬上去的。

  虽然他皮粗肉厚,久经历练,背上的伤口不足以致命,可是,这个笨女人的身体很显然是经受不住考验的。她如今这模样,很明显是染上了风寒,要是不赶快医治,只怕过不了多久,便会小命休矣!

  不能再等了。

  ********************************************************

  蓦嫣再一次睁开眼,看见的是华丽的雕花床顶。

  那一刻,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断崖下一命呜呼之后,再一次地穿越了。

  穿了,也好。

  正当她暗自庆幸不应再面对那些尔虞我诈阴谋阳谋之时,向晚枫那张极俊俏却也极冷漠的脸突然在她眼前放大,如此毫无预警,如同恐怖片当中最具震撼力的细节,吓得她双眼圆瞪,差点没有尖叫出声。

  “你醒了。”见她骤然清醒,面部表情仿似见了鬼,向晚枫便板着脸,神情冷淡地开口,成功地将等在一旁的萧胤和叶楚甚给引了过来。

  蓦嫣咳嗽了好几声,喉间的不适似乎才稍稍缓解了,她缓过气之后,这才发觉全身像是散了架一般,软软地疼痛,似乎连坐起来的力气也没有,只能哀哀地瘫在床上,呲牙啮齿地问道:

  “我这是在什么地方?”话一出口,她才惊觉自己的声音沙哑得过分。

  “断弦居。”向晚枫将摆放在床头的银针,药盒等物一一拾掇妥当,这才慢条斯理的应着。

  蓦嫣抽了一口气,鼻腔一吸入空气,便又是一阵无法抑制的咳嗽。原来,她们已经离开九嶷山,回到徽州了。

  她一边咳,一边想起和自己一起在断崖下的聂云瀚。想来,他背上的擦伤也不轻,再加上腿骨脱臼,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于是出于关心,她便顺口问了一句:“聂将军怎么样了?”

  “还没死。”浓如墨染的眉,微微拧了起来,向晚枫惜言如金,语音平稳,挤出嘴唇的仿若“三字经”,一个字的废话也不愿多说,以此算作回答。

  蓦嫣有点愣了,看着向晚枫,明显感觉他似乎是在生气,可是,却不知他在气什么。好一会儿之后,她才望向一旁的叶楚甚,见他神色和悦,这才敢小心翼翼地继续询问:“你们在断崖下找到了我们?”
 
  “不是。”叶楚甚摇摇头,脸上的笑容有些淡了,眉梢眼角似乎还残留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倦意:“我们误以为你是被居心叵测之人给掳走了,便立刻一路下山,四处追查,没想到你们掉下了山崖,更没想到的是,聂云瀚满身是伤,竟然还能强撑这把你绑在身上,攀着石头硬是从断崖下爬了上来。”

  聂云瀚把她绑在身上,攀着石头硬是从断崖下爬了上来?!

  惊闻如此具有震撼力的消息,蓦嫣只觉得自己的舌头好像都有些打结了,什么话也说不出,

  只能木然地发出“哦哦”声,掩嘴猛地咳嗽了几声,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他不是明明受了伤吗?

  怎么——

  向晚枫睨了她一眼,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径自对叶楚甚道:“楚甚,你去告诉莲生,他的主人已经醒过来,叫他不用跪在外头了,赶快去煎药,顺便再端碗枇杷蜜露进来。”

  乍一得知莲生跪在外头,蓦嫣更是不解了:“莲生为什么要跪在外头?”
 
  “我姑姑既然把他给了你,那么,他便就是你的人了。”见叶楚甚出去了,向晚枫垂着头继续拾掇物件,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表情如常,可是,那如墨一般的眼眸却蕴含着意味深长的光芒:“做下人的擅离职守,累得主子险些丧命,即便是受罚跪上那么七八天,也是应该的。”

  “跪了七八天?!”蓦嫣咂咂舌,断断续续的咳嗽起来,似乎有点不敢置信:“我睡了那么久了吗?”

  “七八天?!”在一旁冷眼旁观,一直不曾说话的萧胤终于忍不住了,哼了一哼开口道:“风寒并发肺炎,你已经昏睡了将近半个月了。”

  他的语气有些重,像是在生气,那一双幽深的眼,像是在看着她,又像是要用目光刺透了她,显得阴沉难测。

  向晚枫也不说话,拾掇完后便径自出去了,那板着的面孔,也像是在生气。

  这两个男人究竟怎么了?

  莫名其妙的生什么气?

  难道有谁借了他们的谷子还他们的糠了么?

  否则,脸色为什么会这么难看?

  “蓦蓦。”待得向晚枫出去了,萧胤这才站到床榻前,本就极高的身量被烛火拉成一个剪影,背对着光亮的双眼闪过一道扭曲的阴影,令人有些胆寒:“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蓦嫣从没见过萧胤脸上有这么可怕的表情,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胸口微微的起伏着,压住咳嗽装傻道:“什么和什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胤眯起眼,目光像是针一般,细细地打量她,正要开口将一切挑明,房门却被人推开了。

  聂云瀚神色自若地走了进来。

  蓦嫣可怜巴巴地缩在床角里,见到聂云瀚进来了,这才敢稍稍挪动一下位置。“聂将军,你没事吧?”她嘴上虽然在问候聂云瀚,可是眼角却在偷偷地撇着萧胤。

  果然,萧胤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聂云瀚见了萧胤,全无礼数,仿佛视而不见,只是径自撩袍,坐到了床沿上:“一点小伤罢了,郡主不用担心。”他倾身往前,目光很是温柔,那眉眼,那神韵,温和得一点也不似一个纵横沙场的武将,不知情的旁人见了,定会以为他与她是相恋已久的小情人:“至多不过是多几块疤而已。”

  蓦嫣有点受不了他的热络,只好一边应着,一边掩嘴断断续续的咳嗽,不动声色地往后靠。“呵呵,那就好,那就好。”她极困难地出声,可喉咙却冷得发冰,伴着刺痛,似乎是被什么给冻结住了,好半晌才低低地说出口。

  “看来,朕这个做皇兄的误解了王妹的意愿。”萧胤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后,脸上浮起了诡异的笑,神色纵使淡漠,可那一字一句,却像是极困难地从唇缝中挤出来的:“或许,把你赐婚给叶家大公子,不是你的最佳归宿,朕该下旨,将你赐婚给聂将军才对。”

  “陛下,君无戏言。”聂云瀚毫无惧意地扭头看向他,顺着他的话尾便接了过去。两人的目光像是两把利剑,在空中击打出无形的火花:“臣方才听得清清楚楚,希望陛下以后能够信守承诺。”

  “信守承诺?”好一会儿之后,萧胤才粲然一笑,眼眸微眯,可却隐隐能见到其间恍惚晃动着的一丝诡谲:“我刚才有说过什么吗?我怎么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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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三 九月 15, 2010 1:16 am

鬼医传人

  萧胤素来就是个诡计多端之人,他将自己嘴里的“朕”和“我”分得很是清楚,一点也不会混淆,如同精神分裂一般,什么话是一言九鼎的,什么话是死不认账的,也区分得极是清楚,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就在他的话语冲口而出的那一瞬,他很清晰地看到了蓦嫣眼中的失落之色。

  这个小丫头,她在失望什么?

  她以为,他方才的言语,是打算要将她当做收买人心的礼物给送出去么?

  他方才流露出要将蓦嫣赐婚给聂云瀚的意思,不过是试探一下聂云瀚对蓦嫣究竟是这样的一种态度。

  明明,蓦嫣之前曾经设计过聂云瀚,聂云瀚对蓦嫣也一直是没有好脸色,可为什么如今,聂云瀚对着蓦嫣,突然一下就转变了态度?

  在断崖下,是否发生了一些出乎他意料的事?

  不过,这样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蓦嫣要想名副其实地坐稳昭和郡主的位子,恐怕,总得要依靠自己的能力为自己添点羽翼才成。倘若她真的有本事将聂云瀚收入麾下,那么,他是不是可以对她稍稍多一些期待?

  所以,下定主意之后,他不动声色,对蓦嫣那失望的表情视而不见,全无罪恶感,只从那犀利的眼神可看出他一闪而逝的淡然笑意。

  对于萧胤矢口否认的耍赖行为,聂云瀚脸上那温柔的神情瞬间便冻结了,正待发作之时,端着一只桤木托盘的莲生冷不防推开了门,旁若无人地径自走了进来了。

  “两位请先出去。”莲生端着托盘,站在床榻前,那声音犹如瓦楞上的霜雪破碎之后,一簇一簇窸窸窣窣落在结了冰的湖面上,明明应该有着成年男子的低沉却又混合着稚气少年的清悦,即便是客套而疏远的言语,入耳也只觉舒服无比:“我家主人风寒入体,不宜与客久会。”

  萧胤凤目半合,浓密簇黑的睫毛微微下敛,将眼底汹涌澎湃的波澜掩饰得滴水不漏。“也对,再过两日,我们就要启程去青州了。”他抬眼瞥了瞥满脸阴沉的聂云瀚,转而看着蓦嫣,眸底邃光幽幽,掠过一丝意味深长:“蓦蓦,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件东西。”

  语毕,他完美而优雅地转身,自顾自地出门去了,修长的身影在暮色中显出了一分说不出的洒脱。

  不知为什么,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蓦嫣发觉自己的目光有点不自觉地开始随着他转,可是,当他与她对视时,她却又近乎逃避地调开视线。

  千万不要喜欢上这个家伙,他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城府又极深,一旦沦陷,恐怕自己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不断地在心里告诫自己,可是视线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追随他而去。

  聂云瀚看出了蓦嫣目光中随着萧胤的身影而明明灭灭的情愫,却只是皱了皱眉,未动声色。

  “郡主,你先休息,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他沉声开口,临行之前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莲生,拳头在手中轻轻握起,瞬间却又松开了。

  待得聂云瀚也出去了,蓦嫣这才伸手打算接过莲生手里的药碗,可冷不丁的,她抬起头,却见到莲生那白皙的脸上,有三道长长的极细的伤口,像是什么极锋利的兵器瞬间划过,只有深深的伤口,皮肉微微翻起,却不见一毫血丝。

  她略略有些发愣,咳了几声,疑问才得以脱口而出:“莲生,你脸上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莲生不应在主人调养身体时擅离职守,合该遭此惩罚。少主已是手下留情,主人不必介怀。”莲生冷着脸,看不出是愤懑还是怨怼,只是将那桤木的托盘搁到床头的小几上,把煎好的药恭敬地双手奉上:“主人还是快些喝药吧。”

  原来,这是向晚枫的杰作……
 
  “如果你真的不愿意跟着我,我不会勉强你的。”蓦嫣接过药,仅只闻了闻那刺鼻的味道,便止不住地将五官皱成一团。尝试着小啜了一口,那苦味更甚黄连,她差点忍不住喷了出来。强自咽下去之后,她才喘口气,觉得喉间的痒痛稍稍缓解了。抬眼望了望莲生,只觉那无瑕的脸上无端端多了三道伤口,看起来实在是既造孽又碍眼,一想到这孽,最终还是得算在她头上,她顿时便更有罪恶感了。

  许是药汁划过喉间,突然带起一阵无法抑制地轻痒,掩住唇,她尽力压抑着咳嗽,断断续续地道:“不如……你这就去叫……向晚枫来……我和他说说……”

  “你要同我说什么?”

  门口传来向晚枫的声音。

  他背光而立,双瞳迎着烛火,犹如黑暗中的宝石一般,隐隐带着一丝晶亮的光芒。

  总感觉,他似乎就是莲生的升级版,不只面部表情,就连行为举止也是如出一辙。也不知是莲生刻意学他,还是两人这么巧合,俱是少年老成的面瘫。

  蓦嫣眼睛亮了一亮,想起他带她上九嶷山的目的,顿时对他那惯常的冷眉冷眼有了几分好感,暖意融融地唤了声:“疯疯——”

  “闭嘴!”向晚枫轻斥了一声,打断了她那明着里全无问题,可实质上却大有问题的亲昵称呼,声音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谁允你这般轻浮地唤我?!”
 
  “我和你姑姑再怎么说也是结义金兰的姐妹,也算得上是你的长辈。”待得那咳嗽最终平息,蓦嫣眨眨眼,想趁机将那苦死人的药给搁下,谁知,莲生却适时挡在床榻前,不让她将药碗搁在小几上,冷漠地用眼神不断逼迫她将药汁硬生生吞下。她端着药,死也不肯再喝一口,满眼哀怨:“莲生跟在我身边,我也不太习惯,你姑姑当时将他送给我,应该也是一时的玩笑罢了,不如,你让他回九嶷山去吧。”

  虽然这小正太长得很有爱,可是,却实在很鸡婆,比如——现在。她不希望自己身边从此多了一个管家公一样的面瘫小厮,连喝药沐浴都在一旁伺候着。

  “不必。”向晚枫还未表态,倒是莲生先开口回答了,那清越的声音里含着不容质疑的决绝:“莲生既然已称你一声‘主人’,这一生一世便就跟定了你。”
 
  向晚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上去闲闲的,可说的话确实在不怎么中听,怎么听都觉得像是一种不着痕迹的鄙夷:“既然这是我姑姑一番美意,你又何必故作客气?!好歹,你这条命也是我就回来的,莲生尽得我姑姑的真传,跟在你身边,自然多的是法子为你调和进补,熏蒸药浴,你的身子便能快些恢复,也不至于太早一命呜呼,平白辱没了我的医术。”

  “你的医术自然是很高明的!” 蓦嫣不失时机地恭维着,可心里却在暗自埋怨:只不过,配的药就实在不怎么样了!

  莲生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牢牢盯着她手中的药碗,提醒她不要借机转换话题:“主人快些喝药吧,否则,两日之后还无法下床,便会耽搁少主的行程。”

  “耽搁行程?”蓦嫣揪到一点点机会,立刻询问起来,以显示自己的嘴在此刻,除了吃药,还有更重要的作用:“疯疯,你要去哪里?”

  向晚枫并不回答,只是不冷不热地白了她一眼,对她话语中那亲昵地称呼很是不习惯。倒是莲生开口,回应了她的疑惑:“少主要与我们同行去青州。”
 
  向晚枫轻咳了一声,那俊俏而肃静的脸如莲萼一般,透着无瑕的白皙,仍旧是一幅很肃然的表情:“北夷摄政王毁木赞身染重疾,三番五次派人来请我前去诊治,我嫌此去路途太远,便推脱婉拒了。”顿了顿,似乎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向她解释这些事,不过,却依旧往下说:“这一次,他们以北夷国宝瑶池琉璃果作为报酬邀我前去,盛情难却,我想,那瑶池琉璃果与我倒还有些用处,便就打算去一趟。”

  说来倒也没什么稀奇,虽然朝廷与北夷交恶,但向晚枫并非官场上的人,即便是真的要去医治北夷的摄政王,那也无可厚非,没人管得着。再说,如今,就连萧胤这个袖卷江山的皇帝老儿,不也巴巴地望着他救命么——
 
  思及至此,蓦嫣微微愣了愣,像是突然之间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睛倏地黯了下去。她清清嗓子,将手里那碗能苦死人的药一股脑吞了下去,只觉得纵使再苦,也似乎没有无法忍受了。她把碗递给了莲生,又喝下那微甜的枇杷露,趁着这个过程将自己的黯然和情绪低落全都藏得好好的,不想曝露于人前,却不知,向晚枫和莲生早就将她这瞬间的不自在看在眼中了。

  一大一小两个男子对望一眼,一样的表情,一样的眼神,谁也没说话。

  “疯疯,上一次,你是为了什么报酬而答应医治我的?”待得莲生将药碗收拾妥当出去了,蓦嫣才迟疑地抿抿唇,故意用听似漫不经心的口吻,很随意地询问着,末了,却又加入自己真正想要询问的目的人物:“哦,对了,还有狸猫?”

  “你其实是想问我为何主动医治萧胤吧?”向晚枫的视线不动声色地移到蓦嫣手中的空碗上,语气淡然的拆穿她的意图。等他再抬起眼时,那双深黑的瞳眸蒙上了一层水光,明亮的异常夺人心魄。待得那些光彩慢慢转暗,他才缓缓半合上眼睛:“那是因为,他是鬼医凌之昊的传人。”

  “萧胤是鬼医凌之昊的传人?”蓦嫣不自觉的重复了一遍,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自咳得满脸涨红,胃里无故翻腾着,几乎要打干呕。不过,就在那咳嗽的极短时间里,她的脑海本能地闪过无数武侠小说地情节和电视连续剧的剧情。

  她并不知道鬼医凌之昊是谁,不过,这种有诡异名号的江湖人物,多半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更何况,就连向晚枫这种孤傲不可一世的人也得要卖个人情与脸面,可见,肯定是不容小窥的人物。

  他想不通的是,萧胤身为这个帝国的主宰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为什么甘心纡尊降贵,拜到这么个江湖人物门下呢?

  难道是他中毒之后,所以才病急投医?
 
  向晚枫冷笑两声,满脸的不屑一顾,似乎很是轻蔑:“倘若他不是鬼医的传人,他怎么懂得以金针封穴的手法抑制自己身上的长寿阎王之毒?”见到蓦嫣一脸迷茫,似乎是真的一无所知,他方才收敛了不屑的冷笑,双眉微微上挑:“鬼医凌之昊医术高深,行事诡谲,喜好先救人,再杀人,素来喜好自我标榜,事事皆要与我向家争一日之长短。我倒不知他是几时收了这么个来头如此大的高足,不过,萧胤身上的毒显然使得凌之昊也束手无策,虽然得以暂时控制,倘若被我医神向家的人医治好了,那么,自然便可显示我医神向家的医术远在鬼医凌之昊之上。”

  原来,向晚枫是想借此证明自己医术的精湛。

  蓦嫣因着方才的咳嗽而说不出话来,只能捂住唇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

  向晚枫这才淡淡地开口继续,黛色的眼眸转到床榻上的蓦嫣身上,目光中顿时多了一丝凉凉的嘲讽:“还有你,这几年来,若非他苦心孤诣地以温膳进补,配以各种罕见药材,不着痕迹地一点一点驱除你身上自娘胎里带来的胎毒,你早就不知躺了几回棺材了。”

  听到这里,蓦嫣明显愣住了。
 
  她在内廷住了这么二十年,只道自己体弱多病是因当年殷璇玑以药汁催生,从不知道自己早已中毒匪浅,也从来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膳食有什么神奇的功效。之前,听向软衾提起这事,她也曾仔仔细细地回忆过,觉得有时膳食似乎有些说不出奇怪的味道,她也只当是管事的宫娥或者太监刻薄,送来的是不怎么新鲜的食物,只要能凑合着入口,便也就风卷残云囫囵吞枣了。

  而今想来,萧胤定然是怕她死了之后,被青州那票企图起兵谋反的人当做借口,这才勉为其难地医治她的。

  可是,转念想了又想,她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了。

  既然萧胤要治她,完全可以正大光明的告知,以求得她的知恩图报,却又为什么要这么偷偷摸摸,不敢示于人前?

  难道,他是因为顾忌殷家人,怕自己觊觎青州兵权的事被殷璇玑知道了,所以才这般小心翼翼?

  是了,一定是这样!

  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他很久之前对她说的话——

  除了我,没有人希望你活。

  没错,那些希望她死的人,为的是兵权,然而,那希望她活的人,不也一样是为了兵权么?

  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有点说不出的苦涩,好像是之前吞下的药余下了那么一点点枇杷露压不住的苦尾子,也好像是从胃里翻腾起来与药汁完全不同的苦味。硬撑着咽下那苦味,不想,喉间又是一阵痒涌上来,顿时,她便咳得像是要断气一般。
 
  “所以,这一次医治你,我分毫未取。”向晚枫微微挑起嘴角,目光沉寂如水地看着她咳个不停,就连平淡的语调没有兴起一丝一毫的涟漪:“既然他舍不得你,不肯让你留在墨兰坞做我的奴婢,那么,这笔帐,我便就全都算在他身上了,楚甚答应做个证人,日后,待得萧胤付账之时,我定会让他肉痛不已。”

  “他舍不得我?!”好不容易咳完,蓦嫣敛下眼,锦被下的手紧紧揪住那缎面,习惯性的抠着,脸上的表情很麻木:“我应允了要给他想要的东西,他也应允了给我我想要的,横竖不过是个交易罢了,于他而言,我的价值恐怕仅此而已。”

  “是么?”向晚枫薄唇紧抿,瞥了她一眼,双眼暗沉沉的,好像在压抑着什么,只是低低地哼了一声,似是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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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三 九月 15, 2010 1:21 am

青杏尚小

  或许是那碗苦药的药性使然,蓦嫣不知不觉便迷迷糊糊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她断断续续地闷咳着,只觉得鼻子塞得厉害,连呼吸也不怎么顺畅,只好用嘴呼吸,偏偏喉间很是干涩,既痒又痛,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反反复复地扎着,把咽喉活活给缩小了一大半,只余下一条细缝,就连咽下一口气也困难异常。

  一股带着浓重药味的液体从唇缝里缓缓地浸入唇内,她以为又是那苦死人的药汁,本能地蹙眉抿唇,不断地摇着头,抗拒着,躲避着。但出乎意料的是,那浸入唇中的药汁却并没有想象中不堪忍受的苦味,带着淡淡的甘甜,分明就是记忆中那熟悉的味道。

  记得,她住在内廷之中时,曾经有一个御医,总要等到她病得不省人事了,才敢趁着月黑风高,偷偷摸摸地来诊治她。

  那个御医所配的药,一点也不苦。

  或者说,当卫王妃沈若冰死后,她一个人住在寒英殿,太医院的御医们要么端着架子不屑来为她诊治,要么就是胆小怕事,不敢贸贸然前来为她诊治,只有那一个御医,不怕被杀头,敢来诊治她,那么,即便他配的药再苦,喝起来也是甜的。

  那一刻,觉察到了某些蹊跷,她突然不再抗拒,也不再躲避,乖乖地张开嘴,一勺一勺慢慢吞咽下了所有的药汁。

  药,还是苦的,可是,在她嘴里,却变成了甜的。

  接着,一只似乎应该是很熟悉的手,沾了凉凉的带着薄荷味的膏体物,轻轻在她的喉间涂抹着,那不适的感觉顿时便舒缓了很多。
 
  她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只见皎洁的月光自窗外柔柔地泻入,轻若蝶翼,银白如霜,泛着清冷的深幽,将地面照映得纤毫可见。昏暗的烛火之下,萧胤坐在床榻边,闇沉的眼微瞇起,双手继续着原本的抹药动作,倾泻而下的月光混着烛火,勾勒出半边他清隽的侧脸,淡然的表情看不出他此刻究竟是何种情绪。

  蓦嫣吸吸鼻子,觉得呼吸似乎稍稍通畅些了,便用那带着浓重的鼻音的沙哑声音轻轻地唤了一声:“狸猫。”

  “嗯?”萧胤低低地应了一声,深幽的黑眸,只有在无人知晓的一刻,才不自觉的变得柔和,一向是带笑的表情,此刻却是难得的肃然,觉不出一丝一毫的恬淡意味。

  蓦嫣伸手揉了揉眼,想把他看得清楚些,可是,全身上下还是那般酸软。“我不是吃了向晚枫让莲生端来的药么,为什么还是这么难受?”她低吟着,就连一个简单的翻身的动作,也是费力无比。

  “再喝几贴药便就没事了。”萧胤搁下手里的药膏,轻轻敛了眉目,发丝散落在肩头,映着烛火,反射出淡淡的光泽。

  当初在九嶷山,向软衾亲自配药医治蓦嫣,可不知为什么,明明已经发烧昏迷的蓦嫣,却是死也不肯喝,就连莲生强行给灌进去,她也会全数给吐出来。尔后,傲气地向晚枫眼见着蓦嫣烧得越来越迷糊,不得不拉下面子写方子配药,可蓦嫣仍是一口也喝不进去。

  只有他知道,她是多么的怕苦。

  也只有他,悄悄地开了药方,亲手煎了药喂她,昏迷的她才肯乖乖地吞咽,慢慢地退了烧,慢慢地好了起来。

  这些,谁都不知道。

  蓦嫣定定地看着萧胤,只觉得自己的眼前像是蒙了一层浓雾,怎么也看不清他的模样,可是,她却仰起头,轻轻地笑:“狸猫,你是不是鬼医凌之昊的传人?”

  “向晚枫告诉你的?”萧胤并不直接回答,只是缓缓别过脸来,凝视着她。

  “对。”蓦嫣点点头,有些虚弱地伏倒在床榻上,半阖着眼,微微喘气,问出口的却是萧胤怎么也没有预料到的问题:“我的药是你配的,对么?”

  他有些讶然,却也没有否认,嘴角微微一勾,露出温文的一笑。颔首轻轻应了一声:“嗯。”

  “以前在内廷的时候,每次我病倒了,那个悄悄来为我诊治的御医,就是你,对么?”蓦嫣顿了顿,忍不住抬头,却见他笑得很温柔,默默瞅着她。

  “嗯。”温文的笑,轻缓的声音,他看起来,似乎永远那么具有欺骗性,绝不会有人能凭着这无害的外表,猜透他内心的诡谲和手段。

  “难怪。”蓦嫣无力地一笑,笑里多多少少带着点自嘲,强撑着自己坐起来:“我就说,怎么我每次都要病到晕过去了,才会有御医来理会我的死活。有时,我还真怕,要是他手脚慢了点,赶不到在我死之前来开方配药,我会不会一命呜呼。”

  “你不会死的。”他温柔地开口,脸上仍挂着神色自若的笑容,看上去一派心平气和。“只要有我在。”

  “要是你不在了呢?”想了想之后,她困惑地皱了皱眉头,问了个很煞风景的问题:“你身上不是也中了很深的毒吗?”

  那镇定自若的笑微微淡了些,他低下头看着她仍旧透着青白的脸,带着薄茧的手掌轻轻拂过她的额头,声音越发压得低了:“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蓦嫣沉默了。

  可是,在他即将收回手时,她突然躺下,抓住他那拂过自己额头的温热手掌,贴在自己的脸上,轻轻地磨蹭着:“狸猫?!”

  “嗯?”他耐心地应着,俊雅的脸庞上绽出浅笑,那双温和的黑眸,一瞬也不瞬的注视著她这不自觉的小动作。

  “我讨厌你。”她咬着唇,表情恍惚,像是带着眩晕,像是很委屈,又像是很懊恼,就连语调也像是在软软地撒娇:“我一点也不想喜欢你,可是为什么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他直视着她,温和的黑眸中,闪过一丝难以辨认的光芒:“为什么不想喜欢我?”一抹淡淡的讶异,悄然浮现在眼角眉梢。

  方才,他探过她的额头,她还有些低烧,不过,这副药喝下去,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然而,她此时恍恍惚惚的表情和言语,与她平素刻意装傻充愣的言行举止全然不一样,就连说的那些话,也是极难得的真情流露。

  现在,恐怕就是她最脆弱的时候了吧?!

  他冷静沉稳的态度似乎令她觉得有一些困窘,可是,她仍旧开口,问着那个她已经问过很多次的问题:“你对我好,真的只是为了青州的兵权么?”

  “是的。”他一如既往地照实回答,眉目低敛,让人难以看清他的眼神。
 
  “我总觉得,你就好像会读心术一般……我好象没有什么事能够瞒得过你……”她很有些失落,闭上眼,抓住他的手不放,絮絮叨叨地,没有重点地说着一些语无伦次地话:“可是你在想什么,预备要做什么,我却什么也看不透……每次你对我很温柔,我都会想,如果你只是因为我这个人而对我好,那该有多完美……可惜,你为的还是青州的兵权……”

  他静静地很认真地倾听着,黑眸转到她脸上,就变得异常深邃,末了,只是很平淡地用一句话做了结语:“蓦蓦,在这世间,并没有那么多完美的事。”

  蓦嫣浑身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睁开眼,看着他,眼神里流露出的情绪,犹如一只被陷阱困住的绝望的小兽:“狸猫,我有时看见你,觉得很害怕。”

  俯视着她,他那靠着她脸颊的食指圈绕住她鬓角的一绺发,在指间轻轻摩娑著。“你怕我什么?”他问得很温柔,动作也很轻很缓,像是在抚摸一匹上好的丝绸。

  她想了想,低烧使得她的思路不是很清晰,好一会儿,她才带着迟疑地轻声询问:“如果有一天,你如愿收回了青州的兵权,你会怎么处置我?”

  “我不知道。”某种柔亮的眸光,闪过萧胤幽暗的黑瞳,稍稍软化了那温文却疏离的表情。他薄唇微扬,唇角眉梢都是笑,却没有什么温度:“这个问题,还没有考虑过。”

  “那时,我没了利用价值,你会不会杀我?”她立即接口继续询问,定定地看着他,问得很是小心翼翼。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语焉不详地叹了一口气:“应该不会吧。”

  “可是,如果我没办法帮你收回青州的兵权,你就一定会杀了我。”蓦嫣的心揪得紧紧的,屏住呼吸,问出了那个她一直不敢去碰触的问题:“对不对?”

  “是的。”他略略颔首,一点否认的意思也没有,压低身子,用最轻最轻的声音回答道,嘴角浮起一丝令人心颤的笑意。

  他的黑发像夜幕那样一缕缕地从肩头上散落下来,衬着那张清隽优雅的面容,有一种洒脱不羁的气息,像是高贵的兽,谁都不能掌控驯服。
 
  “我为什么就不能有第二条路走?”她眼神一黯,胸口突然一紧,像是被针狠狠刺了一下,又像是被火苗灼灼地燎烧了一下,只觉得鼻子有些发酸,为了不让自己哭出来,她倔强地仰着头,楚楚可怜地抿了抿嘴唇。如果可以,她宁愿一辈子住在寒英殿,就算一直被那些宫女太监欺负也没关系,只要不用面对这些让人头疼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不用面对这个温柔却也无情的男人。

  “你没得选择。”萧胤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又低又沉,直道她的身不由己。

  蓦嫣茫然地望着她,觉得心里空空的,似乎有那么一块地方从没有被填满过,以后,也无法再被填满。
 
  “女主不是应该被掬在掌心里疼爱的么?不是应该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么?不是应该烽火戏诸侯以博笑靥,拱手江山以讨欢颜么?可为什么你们每一个人都只是想利用我?为什么你们都有各种各样的目的?”她黯然地垂下眼,呓语一般咕哝了好一会儿,这才抬起头来,落寞地笑:“我能求你一件事么?”像是觉察到他挑起的眉梢有着某种特殊的情绪,她马上开口,有些嗫嚅地补充着:“我不是要和你谈条件,这是我求你的,可以么?”

  “你说吧。”他慢条斯理地点头示意。

  “如果我没能帮你收回青州的兵权,你能不能不要亲手杀我。”她低垂着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眼中的脆弱,那一瞬,一直堵得慌的鼻孔,像是一下就通畅了,空气随着呼吸沁入肺底,只有说不出的湿冷:“我不想死在自己喜欢的人手里。”

  当然,她喜欢他,可是他并不喜欢她,所以,即便他届时要亲自动手杀她,那么,应该也是不会手下留情的吧?

  萧胤没有料到她说得是这个,稍稍错愕了一下,尔后,他叹了一口气,并不应允,却也没有驳斥,只是俯下头,靠在她耳边,薄唇浅勾,用呼吸撩拨她:“蓦蓦,如果你不能帮我收回青州的兵权,那么,你只有死路一条。”略微顿了顿之后,他笑意更深:“我也一样。”

  蓦嫣闭上眼,对于他的撩拨无力抗拒,胸臆里满是酸楚,良久,问出了个似乎没头没脑的问题:“你会不会担心我背叛你?”

  “当然担心。”他的声音响在耳畔,低沉的声音极尽内敛,传入她耳中却似带着道尽繁华散尽,韶华逝去的恬淡苍凉,那般温柔,却也恁地无情:“所以,我决定要向你讨要你欠我的东西。”

  蓦嫣直直地瞪视着床顶,心底却舔拭到了无法掩饰的苦涩与萧索:“我什么都没有,只有这条命。”
 
  “那么,你的命从今伊始便是我的了。”萧胤撑起身子,拿起搁在小几上那把明晃晃的匕首,将那绺缠住自己食指的青丝削断,用丝线绑好,搁在怀中。尔后,他扬了扬那绺发,还是那一脸平静的表情,声音还是一样缓慢、沉稳、有力:“你也知道我是鬼医的传人,鬼医除了精通医术,还会一些旁门左道的巫术。如果你背叛我,凭着这绰头发,不管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一样能将你置诸死地。”

  一种难言的苦涩伴着无力感席卷了蓦嫣。“你真的就像你自己说的那样,心狠手辣,不择手段,赶尽杀绝。”她僵硬了片刻,睫毛盛着细密低迷的微光,垂下,复又抬起,声音轻得如同有些喘不过气来:“我为什么要喜欢你呢?!”

  “我告诫过你,不要喜欢我,否则,只会被我辜负。”他从容的一笑。“可是,你偏偏不听劝告上。”

  语毕,他俯下头,炽热的唇落到了她的唇上。

  蓦嫣彻底愕然了!

  一吻结束,他仰起头,笑得很淡。

  “我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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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三 九月 15, 2010 1:25 am

何苦犯贱

  两日之后,一切的出行事宜都顺利安排妥当了。

  鉴于传出去的消息里,昭和郡主是在与叶家大公子成婚的喜堂上中毒身亡的,为了不打草惊蛇,被人觉出什么疑点来,聂云瀚亲自备办了一口棺材,准备一路上就这么正大光明地打着“护送灵柩”的旗号,直至回到青州。

  原本那口棺材可以就这么空空的,以道具的方式的运送至青州,可是,最终,那口棺材里还是填进去了一个人。

  当然,被填进去的定然不是蓦嫣。

  蓦嫣吃过了萧胤所配的药,除了偶尔断断续续地闷咳,其他已无大碍了。

  被填进棺材里的人,便是在送嫁队伍中假扮蓦嫣的女子。

  萧胤只说她是内廷影卫的其中一员,似乎是连名字姓氏也没有,只有一个象征性的代号,叫做“影妩”。由于她的疏忽大意,被聂云瀚发现了蛛丝马迹,使得萧胤在“墨兰坞”险些丧命,论罪惩治,她自然是没有活路的。

  “既然要扮尸体,那就定要扮得像样些才成。”当影妩瑟瑟发抖地跪在萧胤面前时,萧胤的口吻很是轻柔:“你是要自行了断还是要朕赐你毒酒?”

  那一刻,蓦嫣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傻子。

  亏得之前,她还傻傻地求萧胤,说什么“不想死在自己喜欢的人手里”,可现下里看来,他若是要她死,又怎么会亲自动手杀人?至多不过是用那温柔的笑容面对她,用那温柔的言语询问她是选择自行了断还是选择御赐毒酒?

  谁知道今日的影妩,会不会就是他日的自己?

  现下里,与影妩曾经□好的聂云瀚,竟然只是双臂环胸站在旁边,如同一个看热闹的路人,冷漠无情到不曾在萧胤面前为她开口说过半个字的好话,便更是令坐在一旁的蓦嫣觉得心寒至斯。

  看着影妩那沉默却也哀伤的表情,蓦蓦觉得很是不忍。

  “陛下,这次能暂且饶过她么?”待得她将那求情的话语脱口而出,她才意识到,自己称萧胤称的是“陛下”,而不是像往常那般,唤他“狸猫”。
 
  此时此刻,不仅萧胤扭过头来望着她,就连聂云瀚也微微错愕,放下了那原本环于胸前的手臂。她很勉强地笑了两声,喉咙一痒,闷闷地咳了几声,这才慢慢地开口咬文嚼字:“臣妹窃以为,扮尸体也不一定要非死不可。留着她的命,倘若路上有什么意外,她也可以出其不意,协助我等攻对方个措手不及,而且,她扮郡主扮得挺像的,以后一定还会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就这么治她死罪,实在太可惜了,不如让她戴罪立功吧?”说完了之后,她定定的看着影妩,刻意避开萧胤的视线。
 
  萧胤低头思索了片刻,泰然自若端起桌上的茶杯,将那清香扑鼻的茶水饮尽,这才转头望向目瞪口呆跪在地上的影妩:“既然郡主亲自为你求情,那朕便就暂且饶你不死。”他的神色已经恢复一贯的温雅平和,眼角眉梢不见一丝戾气,可却分明有些冰冷的东西从那黯沉的眼眸中隐隐刺出来,令人胆寒:“若是再有什么差池,朕会要你生不如死。”

  *******************************************************

  临行之前,蓦嫣上了叶楚甚备下的其中一辆马车。或许是为了监视她,不便露面的萧胤选择与她共乘一辆马车,而随行的莲生则与向晚枫共乘一辆马车。至于聂云瀚,他自是要骑着高头大马招摇过市的。

  马车外部看起来很朴素,似乎与一般的马车无二,可是,车厢里却甚为宽敞,不仅铺着舒适的蜀锦软垫子,放着茶杯盘子等基本物品的小几,甚至还整整齐齐地叠放着银狐裘的锦被,怎么看都像是一张豪华的大床。车厢顶部没有采天光,两侧车壁上除了开着小窗户,还固定着几盏油灯。

  蓦嫣踩着木凳子上了马车,习惯性的蜷在一个角落里,病恹恹地趴着。

  待得萧胤上了马车之后,她便在那个角落里越发蜷成一团了,把脸贴着蜀锦的垫子,装作闭目假寐。

  萧胤看着她,眉头微拧,翻开手里的卷册,修长的指头轻轻在桌上一叩:“怎么,怕我吃了你么?”他的声音很轻,一缕发丝从鬓边滑了下来,斜斜的掠过眼角,眼眸中忽然闪过了一丝深思的光芒。

  “臣妹风邪入体,身子不适。”蓦嫣并不抬头,只是径自趴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板而没有起伏:“若是不慎累得陛下也染上,真是臣妹的罪过。”

  想是病糊涂了,那一夜,她竟然那么直接地就向他表白。

  可是他呢?

  他却似乎一点也不动容,仍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其实,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就算他突然表现得很动容,对她温柔体贴,对她说着那些只要是女人都会喜欢听的情话,那,也不见得他就真的对她有情。

  是不是女人都是这么可笑?

  有时候,明知道会被骗,还是会飞蛾扑火一般执着往前。可是,倘若一个男人,他对你连欺骗的心思也不曾花费,那么,是否说明,自己在他的心里,真的连一丝一毫的位置也没有?

  女人,十个有十一个,都是死在感情用事上头!

  “蓦蓦,你如今这副模样,我一点也不喜欢。”听见她如此负气地回答,萧胤不急不恼,笑得高深莫测,深沉黝亮的黑眸中带着一丝令人费解的光芒。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温文尔雅在此时此刻更显得诡谲而狡诈,语气里听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你是想借此避开我么?”

  “臣妹——”蓦嫣闭着眼,咬了咬牙,正要将自己早已经想好的说辞脱口而出,不料,他却搁下了手里的卷册,挪了过来,坐到了她的身边。

  “你避不开的。”他伸出手,抬起她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来看着他:“既然不得不做戏,为何不做得随性畅快些呢,瞧瞧你,一张脸苦大仇深的,就像是个怨妇。”话到了末尾,带着淡淡的调侃。

  蓦嫣虽然被迫抬着头,却倔强地垂着眼,死也不肯看他:“抱歉,陛下,臣妹学不来您的处变不惊,没办法对着谁都做戏。”

  听罢这不肯妥协的言语,萧胤眯起眼,狭长的眸中精光迸射,所有的温文都在瞬间化作了犀利。良久,马车微微摇晃着,开始上路了,他才放开蓦嫣,挪回小几旁。

  “你要的,我给不了。”

  他漠然地回了一句,便任由她蜷在那里,不再理会她。

  *******************************************************

  这“护送灵柩”的队伍行得不算很快,大约快到晌午了,终于出了徽州城,叶楚甚骑着马,正打算与众人告别,却只见聂云瀚满脸肃穆,示意众人噤声。尔后,他翻身下马,围着那载着灵柩的马车缓缓巡视了一圈,很快便从马车底部揪出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少年。

  见到那名少年,叶楚甚忍不住眯起眼,怒火开始在瞳孔内熊熊燃烧:“思禹,你几时藏在这里的?”

  他不是明明被关在静室里么?几时逃出来,还悄悄躲在了装着灵柩的马车下,打算出逃?

  叶思禹倔强地仰着头,虽然被高大的聂云瀚给揪着,可他却一点也不肯示弱,径自大叫:“大哥,我要去找霏卿!”

  “住口!”叶楚甚勃然大怒,翻身下马,扬起手,照着他的脸狠狠地扇了过去:“你还嫌自己不够丢人么!?”

  毕竟是自己的胞弟,毕竟是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他这一巴掌最终停在了半空中,没有扇到那满是任性表情的脸上。

  向晚枫闻声,撩起了马车的布帘子,看了叶思禹一眼,像是不屑,又像是怜悯,缓缓摇了摇头,复又掩上了帘子。

  叶思禹觉察出了叶楚甚的迟疑和心软,立刻不失时机地嚷嚷道:“大哥,霏卿有不得已的苦衷,急需翡翠还魂丹救命,我才迫不得已潜入墨兰坞盗药的。”他急急忙忙地想要解释,却不知越解释,越是漏洞甚多:“大哥,我知道你去找过霏卿,你告诉我她在哪里?”

  “够了!叶思禹,你究竟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叶楚甚怒不可遏,揪住他的衣领,半强迫地拖着他往回走:“你究竟还有没有把自己当成是叶家的人?!”

  叶思禹拖拉着身子,赖在地上不肯起来,明明应该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却已是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不住地哀求:“大哥,求你,你告诉我霏卿在哪里,让我去找她吧!”

  叶楚甚停下脚步,痛心地看着他,不知该要如何让他打消那荒谬的念头。不是没有尝试过告诉他娰霏卿的险恶用心,也不是没有告诉过他娰霏卿的虚情假意,可为什么,他就是看不破呢?“那个女人究竟有什么好?竟然值得你为了她如此犯贱?”

  “犯贱”二字,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扎在蓦嫣的心上,把浑浑噩噩的她给痛醒了。她撑起身子,伸手撩开布帘子,正巧看见狼狈不堪伏在地上的叶思禹。

  “她真的那么好吗?”她抬起眼来,看着这个与自己血脉相通,应该是自己弟弟的少年,幽幽地问出口。

  那一瞬,不只叶思禹,就连叶楚甚也不觉愣住了。

  那一瞬,很静很静,只有风声。

  看着一脸错愕的叶思禹,蓦嫣平静的开口,虽然喉间有着干涩的刺痛感,但这并不影响她的言语:“我只想知道,你口中的那个叫霏卿的女子,究竟哪里好,竟然值得你连尊严也不要,天涯海角地执意追随她?”

  “她——”叶思禹咬咬牙,瞪着她,只觉得她看起来很是奇怪,却仍旧回答道:“她哪里都好!”

  蓦嫣叹了一口气,僵硬了片刻,睫毛盛着细密低迷的微光,垂下,复又抬起,声音轻得如同有些喘不过气来:“既然她这么好,那你看看你自己,你究竟凭着哪一点,能让她死心塌地地对你?”

  “我——”叶思禹一时语塞,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却有不知该如何如何才能将自己的心意全部阐释:“我不需要她对我死心塌地,我只是——”

  蓦嫣见他急得有些结结巴巴了,径自点点头,代替他补充着:“你是想说,你不需要她对你死心塌地,只是自己对她一心一意就可以了,对么?”

  “对!”叶思禹坚定地点头。

  “可是,蜕掉了叶家二公子这身华丽的皮囊,你还能剩下什么?”蓦嫣苦笑一声,继续开口,只觉得胸口被一种柔软的东西堵住了,像是一团丝凌乱地交错着,眼中便就浮起一丝难以解读的复杂恍惚:“你确定她真的需要你那所谓的一心一意吗?还是,她根本彻头彻尾都是在利用你?”

  她这话说得有些狠,无疑是正中叶思禹的死穴。

  “不,她不会的!”叶思禹脸色一白,从地上爬起来,用手背狠狠地擦过鼻翼:“她与我情投意合,她说过会嫁给我,她——”可是,那辩解如此苍白无力,到了最后,别说说服别人,就连自己也无法说服。
 
  “可是她为什么走得连音讯也没有留下一个?”蓦嫣很轻地开口,声音并不大,却那样清清楚楚,“叶思禹,其实,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只不过是在利用你,你为什么要骗自己呢?”说到这里,她只觉得随之而来的情绪犹如利齿,啃噬着心底,令那原本怅然的空洞变得越发苍凉起来:“又或者,你是希望她能够继续骗你,这样,你也就可以继续自己骗自己?”

  说完了这一切,她放下布帘子,突然觉得很累,很疲倦。

  是呵,她和叶思禹不是一样的么,倘若没了这郡主的头衔,只怕是死了,也绝不会有人多看一眼。她不怨任何人利用她,毕竟,权宜之计,只要没有伤及她的底限,那也无可厚非。

  他说,她要的,他给不了,那又何必强求?

  他和她立场不同,身份悬殊,她一无所有,凭什么要求他也要如她这般投入感情?

  不过是犯贱罢了。

  然而,多么多么不甘心……

  悄悄地伏在之前蜷缩的那个角落里,也不知又发生了些什么,她闭上眼,感觉到马车微微摇晃,又开始往前行走,便任自己就这么沉沉地睡了过去。

  萧胤久久地看着她蜷缩在那里,一如当年第一次在寒英殿见到她时。那时,她也是这般,蜷在冰凉的地上,瘦得皮包骨头,脸色惨白,气息微弱,仿佛随时会魂归九泉。

  那么单薄,那么瘦小的身体,在他发现她之前,究竟是怎么样熬过一次又一次的病痛与折磨的?

  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不自觉的再次挪到她的身边,抓过那暖软的锦被,轻轻地盖在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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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三 九月 15, 2010 2:34 am

梦寐良人

  离开了徽州,蓦嫣他们一行人走得不算快,傍晚时遇到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平白错过了宿店的机会。到了戌时,天已经黑尽了,官道久已失修,马车走起来颠簸不断,极为不便,他们便在前不巴村后不搭店的荒郊野地里升起了篝火,打算就地歇息。

  虽然是荒郊野地,但他们毕竟还带着不少人马,再加上身手不凡的聂云瀚和向晚枫,以及数十名影卫,倒也不怕什么人前来偷袭。
 
  再怎么说,萧蓦嫣如今已被尉迟非驰毒“死”,聂云瀚亲自护送灵柩,倘若尉迟非玉够聪明,便绝不会挑这个时候来找碴,将嫌疑引到自己的身上,无端端的被扣上个指使胞弟以下犯上的罪名。不过,聂云瀚仍是不放松警惕,不仅将所有的人手分作几班,轮流放哨守备,还带勘察了附近的地形,寻觅到了易守难攻的最佳位置,这才陆续地开始安顿众人歇息。

  一路上的颠簸让蓦嫣昏昏沉沉的,在马车里味同嚼蜡地啃了几口干粮,她便推说气短胸闷,想到外头透透气。萧胤知道她因之前的表白而甚觉尴尬,不愿与自己一起留在马车内,也没有阻止,任由她。

  揭开布帘子,蓦嫣挪动着笨拙无力的双腿下了马车,不能走得太远,她只好就近找了个能坐的地方坐下来。她茫然地望了望深沉如幕的夜空,却沮丧地发现,连一颗星子也没有。她觉得无聊,无意识地转移视线东张西望,却兀然发现,自己所坐的这个位置,恰巧对着马车的窗户。

  虽然窗户上挂着薄薄的竹篾帘子,可马车里亮着灯,从那透出烛火的缝隙里,她正好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萧胤的面容。
 
  他正拿着一本不知是什么书,看得全神贯注,眼也不眨一下,将手里的冷馒头凑到唇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全然不知她正在偷窥他。摇摇晃晃的灯火将他衬得面如皎月,眼睫轻轻抖动了些许,便落下重重的阴影,煞是迷人。若说长得好看,他似乎及不上向晚枫五官的精致,可是,明明很简单平常的举止,他总能做得优雅极致,气度雍容,让人一见便再也移不开眼。

  就如此刻,他那眩目的容光,仿佛浓墨重彩画进这荒郊空旷的背景中一般,寂静无声,却也夺尽光华。

  其实,早在向软衾告诉她那“高人调养”的蛛丝马迹时,她便隐隐猜测出萧胤与她渊源颇深了。本来便有说不出的好感,再因着这些事做催化,她便更是就此沦陷,难以自拔了。

  可如今看来,一切不过是自己自作多情罢了。他都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了,她又能如何呢?

  以往,她也不是没有在心底嘲笑过那些为情所困的女子,认定她们是自寻烦恼,可现下,还真是报应不断。她自然不会选择匍匐于前,像那些没骨气的女子一般对他纠缠不休,既然她与他之间只是不能掺杂感情纠葛的交易,那么,她也不是做不到静若止水。

  心荡情漾,她虽然控制不了,但,她却能控制住自己,再不会在他面前流露出那些不该流露出的示弱的情绪。

  正想着,一旁冷不地传来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平白的将她给吓了一大跳。

  “郡主今日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忧郁呵。”聂云瀚嘴里叼了一根狗尾巴草,也不知在一旁站了多久,显然是将她窥视萧胤的的举动全然看在了眼里。他不屑地瞥了一眼萧胤,满脸鄙夷,接着,蹲下身子与她对视,不无调侃:“你莫不是在思念你的春闺梦中人?”

  蓦嫣很平静地收回视线,白了他一眼,实在对他客气不起来:“你喝黄河水长大的?管得倒宽!”

  其实,她之前对聂云瀚的印象不算太差,只不过,见到聂云瀚对影妩的绝情态度,她便只觉得这个男人不只心机太重,还是个风流滥交的下流胚子,对他的仅有的一点好感也瞬间跌至谷底。

  “不知郡主的春闺梦中人是何种模样?”聂云瀚挤挤眼眼,颇自恋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故意涎皮赖脸地凑近:“会不会如属下这般模样的?”

  蓦嫣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对他投以讽刺的眼神:“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一根葱了。”

  亏得他早前演戏时,还能把那老实巴交的忠臣模样演了个九成九的相像,可如今,一旦被揭穿了腹黑的真面目,变就肆无忌惮地露出了轻佻的痞子相,匪气十足。

  听罢她的回答,聂云瀚夸张地将脸一垮,尽是苦笑:“郡主,你还真是善于践踏属下的真心呀。”
 
  “我不过是见到了你如何践踏他人的真心,未免一时不察被你践踏,于是只好先一步践踏你!”蓦嫣眼里含怒,俏脸却绽出浅浅笑意对他回以一笑,扬起下巴,言语毫不留情,铺天盖地地袭过去:“像你这种四处拈花惹草,欺骗良家妇女的男人,最好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免得脏了我的眼。”

  “原来,在郡主眼中,属下竟是如此不堪。”聂云瀚眯起眼,言语之间很是失望,可堪比城墙拐的上脸皮却仍旧涎着吊儿郎当的笑:“嫁给属下不好么?属下好歹也是一员勇猛武将,勉强也算能征善战,他日指不定便就封侯进爵了,再说,不是连陛下也开了金口——”
 
  “嫁给武将,我怕自己新婚就变寡妇!”听不得他提到萧胤,蓦嫣极快地打断他接下来的言语,伶牙俐齿地回击:“倘若一旦开战,谁知道你几时会死在在战场上?说不定会被人砍成几段,也说不定已经被秃鹰咬得血肉模糊支离破碎,更说不定缺胳膊少腿,连脑袋也找不回来!我可不想届时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还要披麻戴孝,千里迢迢去找你的尸体。”

  聂云瀚被她这连珠炮一般的言语给逗得眼里带着笑、嘴角带着笑,就只差没当她的面,仰头哈哈大笑:“那你想嫁个什么样的良人?”他凝视着她的眼,下一秒,却突然故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哦,真是多此一问,属下倒忘记了,郡主不是已经被陛下指婚与叶大公子了么?!”

  “天下人皆知,昭和郡主已经在喜堂之上遭奸人所害,毒发身亡。”

  一旁突然传来沉稳而醇厚的声音,蓦嫣本能地扭头一看,却见萧胤下了马车,英挺的轮廓半明半暗,黯沉的眸子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明亮,深邃逼人,他只是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尔后便将视线调到聂云瀚的身上,眼中是波澜不惊的黯沉。

  他看这聂云瀚,嘴角轻轻一扯,纵然这诡异的场面也是冷静如常,斯文俊雅的脸上是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朕不是早就说过了么,既然人已经死了,这门婚事自然便不作数了。”

  看来,一定是方才她与聂云瀚的谈话惊动了他。

  蓦嫣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低头敛目,眼波流转处,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青州骁骑营将军聂云瀚参见陛下。”聂云瀚软绵绵地起身,意思意思地行了个礼,并不怎么在意。懒洋洋地笑了一笑,他瞥了萧胤一眼,背对着光亮,五官都隐藏着阴影中:“世人皆道叶家大公子乃是金弩银算盘,素来没人能在他手中占到便宜,不过,陛下这桩赐婚,可真是少见的稳赚不赔呵。”

  不等萧胤有所回应,他径直嘿嘿地干笑了两声,复又蹲下身子,可以凑到蓦嫣面前:“哦,对了,郡主,不知你思慕的良人——”他诡谲地眨眨眼,言语间多多少少带着点风凉的意味,令人无法忽视:“若你的良人是陛下那样的,未知郡主可会满意?”

  这个痞子分明是故意的!

  蓦嫣自知这个问题是无法回避的,便深吸一口气,笑盈盈地看着眼前这两个男人:“聂将军,你难道不知道么?本朝还从未有过同姓联姻的先例,陛下是我的堂兄,于情于理,都不会是我的良人。”

  “是么?!”聂云瀚似是不信,动了动嘴,似乎还想继续说下去,不料,萧胤已经先一步开了口。

  “聂将军,时候不早了。”他平静的说道,语气温和,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威严与肃然:“鉴于明日戌时之前便要赶到雍州,朕与郡主也该要休息了。”

  “是,属下告退。”聂云瀚抿了抿嘴里含着的半截草茎,懒洋洋地行了个礼,这才走开了。

  待得聂云瀚走开了,萧胤才一步上前,似是想要去搀扶坐在地上的她,不料,她却将身子一侧,险险地躲开了。

  “王妹,倘若朕不是你的堂兄呢?”他看似是有些漫不经心,眼睫之下,深邃的眸中却似有一簇极明亮的火光,无名的暗流静静划过心底,荡起阵阵涟漪:“却不知,朕可有资格做你的良人?”

  因着他这没来由的假设,蓦嫣的心跳一下就乱了规律。

  他该不会是知道了什么吧?

  不,应该不可能,这个真相,不仅是她决定要烂在肚子里的秘密,只怕,就连殷璇玑和叶翎,也都会选择让这个秘密永永远远的成为秘密。

  即便他本事再大,最多不过查出“狸猫换太子”的事,说来说去,她与他还是堂兄妹。
 
  “陛下,这个假设是不成立的。”蓦嫣有些困难地站起来,压低了声音,敛了眉眼,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宛若流云一般:“即便陛下不是臣妹的堂兄,臣妹也定不会有所期冀,此生,臣妹生不入后宫门,死不为后妃魂。”话语到了最后,她一字一字咬得极重,像是要通过那力道,巩固自己刚刚建筑起来的心墙。

  “这么决绝?!”萧胤的眼睛温柔地眯起来,属于男性的修长手指忽然毫无预警的缠绕上她的腰肢,把她向前一带。蓦嫣没有防备,就这么被他揽在胸前,只能勉力地双手一抵,撑在他的胸口。

  “臣妹相貌平庸,无德无才,陛下风神俊伟,意气风发,天下的女儿家,哪一个不想邀君宠爱?”蓦嫣心颤地想要躲避他的目光,却没有勇气在他充满威胁的神色下移开视线,只好故作漠然:“臣妹自知入不得那天子寝殿,还是不要献丑了。”

  是了,他就是这么聪明绝顶的一个人,身在帝王之家,自幼耳濡目染的便是驭下之术,往往只需要一眼,便可看透他人的心思,不仅拥有翻云覆雨的本事,更是个谈笑用兵的顶尖高手,帝王该有的手腕,一样也不缺。

  而她,是不是注定只能做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那王妹想要什么样的良人?”他轻轻地问着,像是情人间的昵语,有说不出的暧昧。寒风拂起她的发丝,暧昧地扫过他的颊,掠过深邃的眼,那神采中忽然就带了几分极多情,却又极无情的颜色,摄人心魄:“朕若是得天庇佑,能够江山稳坐,王妹必然居功至伟,朕自然要好好关心王妹的终身大事。”

  蓦嫣与他对视了良久,叹了口气,终于逃避似的垂下眼,道出心里深藏的话:“若是可以,臣妹希望能嫁一个大夫。”

  “大夫?”萧胤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琢磨的复杂神色,垂眼掩住眼底的漩涡,眉头轻皱,复又展开。

  “对。”蓦嫣点点头,凄凄地一笑,唇角微微一抿:“臣妹素来身子差,嫁个悬壶济世的大夫,不慕权势的医者,自然能得到很好的照顾,安心休养,也不至于让皇兄分神操心。”

  “原来如此。”他低低地喟叹一声,清隽的眉眼突然就黯了下来,神色中有着沉重。松开揽住她的手,他退后一步,不过瞬间,面色便恢复了平静:“朕会为王妹好好留意的。”

  语毕,他径自上了马车,蓦嫣才发现,向晚枫不知何时,竟然站在离他们不过数步之遥的地方,那极漂亮的脸上,面色一片沉静。

  看他那表情,应该是听到了她与萧胤方才的谈话。

  该不会,向晚枫误会了什么吧?!

  那一刻,蓦嫣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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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三 九月 15, 2010 3:44 am

唇枪舌剑

  蓦嫣满脸错愕,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该要如何对向晚枫解释,正暗自叫苦,却不料,向晚枫很是淡然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别有深意,又像是毫无意义,尔后,便自顾自地转身离开,上了自己的那辆马车。

  蓦嫣拍拍胸口,猜想向晚枫或许是什么也没有听见,所以,才会这么淡漠无言。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听见了,依照他这么倨傲的性子,应该也不会自动地把她话中的“大夫”和“医者”理解为是在影射他才对。

  夜间,野外的风刮在身上,突然就冷了起来。

  蓦嫣抖手抖脚地爬上马车,却见萧胤仍在看书,对她视若无睹,似乎方才的纠葛只是存在于她的幻想中,并不曾真的经历过一般。
 
  依旧蜷缩在那个角落里,她靠着车壁,闭上了眼,分明觉得很累,可是却一直恍恍惚惚地,怎么也睡不着。她正在闭目假寐培养睡意之时,突然敏感地感觉到马车里的灯光暗了很多,随即悄悄眯缝着眼窥视,却发现原本车壁上亮着的六盏油灯,如今,已只剩下离萧胤最近的那盏油灯还亮着。萧胤仍旧手不释卷,一动也不动,全然不知他是几时起身灭了掉了其余的五盏灯的。
 
  昏黄摇晃的烛火之下,他修长的身躯斜斜地倚着小几,皮肤似乎也被那微弱的光渡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显得眉梢眼角更是俊逸。那双黯沉的深瞳如今很恬然地胶着在手中的卷册上,满漾着迷离幽光,清淡而飘忽,他整个人看起来,有股沉稳安定的气质,犹如是一块泛着温润光泽的上好古玉,迷人却也不炫目,含蓄却不容忽视,无声地散发着独特的光彩。

  常听人说什么“君子如玉”,可是,这一刻,蓦嫣却很是怀疑,眼前这个男子,根本就称不上是个君子,却不知为何,偏偏也能散发出玉一般的光泽。 

  她就这么眯缝着眼,悄悄地看着他的面容,很久很久,直到自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也不知是前一晚吹了夜风有些受凉,还是偷窥萧胤偷窥得太久,总之,第二天一整天,蓦嫣都觉得昏昏沉沉的,坐得太久便就头昏脑胀,可躺着又气短胸闷,只好可怜兮兮地躺一会儿又坐一会儿,坐一会儿又躺一会儿。

  也不知萧胤发什么疯,竟然莫名其妙地下令护送灵柩的队伍全速赶路,连晌午的干粮也命各人在车上或是马上自行解决,不得随意停下来。就这样,傍晚时分,他们顺利到达了雍州,宿于叶家在雍州说设立的商号别馆中。

  马车停下之时,蓦嫣这才突然想起,离开徽州之时,萧胤似乎没有没有将她代步的轮椅带走,那就意味着,她只能靠着自己的双腿了。

  待得萧胤下了马车之后,她也强撑着下去。许是在颠簸的马车上呆得太久了,她的脚刚沾到地,便是难以控制地一软,幸好及时扶住马车,才没有狼狈地摔倒。

  莲生跳下马车时正好看见这一幕,立刻快步上前来,伸手便要搀扶她:“主人,还是让我扶你进去吧。”他的表情很漠然,言语里也不见一丝情绪起伏,似乎真的是只把这一切当成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可是,蓦嫣挥开了他的手。

  “你能扶我一辈子么?”她低垂着头,不是没有看见在一旁等待的萧胤和向晚枫。向晚枫蹙着眉,似乎是有些不耐,而萧胤则面目平静,一派淡定从容的样子,黑黝的眸子平眺别处,蓄意漠视她的存在。

  那一刻,她只觉得他们的目光都很刺人,令她很难堪。

  “我总得要学着自己去走才行。”她没有看向莲生,只是低低地说了一句,便接着咬着牙,硬逼着那多年来不曾做过剧烈运动的双腿,一步一步地往外跨出去。

  到底是晃荡不稳的,一脚踩下去,她甚至不太能感觉到脚底是否真的踩到了地面,一个不慎,眼看便要跌倒在地——

  一双有力的手臂在最后的关头揽住了她的腰,解救她摆脱了即将来临的更难堪的窘境。

  果不其然,正是萧胤。

  “陛下身子矜贵,怎么能纡尊降贵来搀扶臣妹?”蓦嫣垂下眼,不再看他,只是在他怀里轻轻挣扎,用只有他们彼此能听见的声音说话:“这实在是与礼不合。”

  听着她负气意味如此重的言语,萧胤那双深瞳汹涌的明灭了一下。“蓦蓦,你是不是非要和我闹别扭不可?”轻柔如风的呢喃,拂掠耳畔,可是,却似乎饱含着无法忽视的怒气。说完,他没有理会旁人惊诧的目光,将她打横抱起,直往商号别院的内院而去。
 
  心里明明对他此刻的体贴举动激荡不已,明明恨不得眼前这条路可以长得一辈子也走不完,明明就是想用这种任性的倔强逼他无法忽视他,可是,此时此刻,她却仍旧强抑着心底的颤抖,不住地轻轻挣扎:“你放我下来吧,你——”她开了口,想装作漠然,却怎么也没办法伪装得足够像,最终,眼眸中带着为难,她迟疑了好一会儿,只能低低地喟叹道:“你总不可能抱我一辈子的。”

  “我知道你想靠自己。”萧胤雨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她一眼,眉头稍稍一蹙,接着又不动声色地舒展开,只管抱着她往前走:“不过,靠自己不是这般逞强就行的。”

  蓦嫣不再挣扎,只是出其不意地伸手圈住他的脖子,紧紧地抱住。

  这,不是他第一次抱她。他的怀抱,她并不陌生,可为什么,此刻就那么的撼动她的心房?叶楚甚曾抱过她,聂云瀚也抱过她,可为什么,她偏偏对如今这个怀抱特别眷恋?

  眸间浮起一层极薄的水雾,凄婉却也坚韧,她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恨不得就这么被他抱着,直至天荒地老。

  ********************************************************

  本以为,萧胤会将她抱到客房区休息,可是当萧胤将她抱到除了床榻之外,还放置着一个大浴桶的房间里时,蓦嫣愣住了。

  那浴桶很奇怪,下半截似乎是被铁皮包裹着,架在一个火炉之上,淡蓝的火焰懒洋洋地舔着浴桶的底部,而浴桶里则装满了药味刺鼻的汤药。这一刻,她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萧胤执意要在今日傍晚赶到雍州的原因了?

  “你应该感激的人是楚甚。”像是看穿了蓦嫣的心思,向晚枫慢条斯理地搅合着手里的一个器皿,里头装着的是蓦嫣并不陌生的东西——黑糊糊的药泥:“他一下了九嶷山,便命人在雍州叶家的商号里备上药材,将这沐浴的汤药熬煮了足足二十日,专等你来。”

  “疯疯,你不是已经解了我身上的毒了么?”一见到那黑糊糊地药泥,蓦嫣便想起向晚枫曾说过的话——药泥里混合着无数的虫尸,顿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油然而生:“为什么还要在脸上敷这药泥?”

  “你身上的毒,的确已经解了,但不是我一个人解的。”向晚枫瞥了她一眼,似乎有些答非所问,黑眸闪过幽暗的光芒,深沉得教人猜不出情绪:“或者说,表面是我解的,但实际上,另一个人功不可没。”

  “请原谅我思维不够跳跃。”蓦嫣干笑两声,还是死死抱着萧胤的脖子,手心里全是汗,微微瑟缩了一下:“我有点糊涂了。”

  “你身上的毒,不是三五日就可以解的。”看着蓦嫣那不自觉的动作,向晚枫冷哼了一声,搁下手里乘着药泥的器皿,脸色有些难看,目光直直地刺向萧胤:“某人花了几年的时间,才将你五脏六腑中的胎毒几乎导尽,我做的,也不过就是将最后的余毒清除罢了。”

  虽然明知蓦嫣听得懂这个“某人”值的是自己,可萧胤也仅仅是淡淡一笑,丝毫不打算邀功,只是将蓦嫣放置到一旁的床榻上,继而掰开她紧抱的双手。

  “可是,解了毒又如何,不过是暂时保住了我这条命而已。”被掰开了紧抱的双手,蓦嫣只觉得心里有点空荡荡的,只好低着头轻轻咕哝着:“瞧我这模样,仍旧是废人一个。”

  “不想做废人?”向晚枫嗤笑了一声,像是故意吊人胃口,好一会儿之后,才接着往下说:“明日,你便可以行动自如了。”

  蓦嫣有些发怔,一时之间还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毕竟曾在徽州露面,众人皆知你双腿不良于行,此去青州,凶吉难测,还是有所保留较为稳妥。”萧胤幽幽叹口气,那对看似平静清逸的黑眸底,蕴藏着内敛的风采。他很平静,只是动手解开她的腰带,褪了她的外裳,将仅着中衣的她给浸进那个浴桶中:“我施针时,你不要说话,或许会有一点疼,忍一忍就好。”

  蓦嫣怔怔地点点头,看着他那温柔的眉眼,突然一下就明白了他所有的意图。

  他故意要在离开徽州之后才动手医治她的腿,为的是掩人耳目,毕竟,行动自如肯定强过出入皆需他人扶持。这样,去到青州,她才能更好地完成他交给的“任务”。

  一思及“任务”二字,她便不由自主地沮丧了起来。

  怎么说呢,别的男人,在对一个暗恋自己的女人挑明不可能之后,一般都会选择无视她的存在,或者完全无需再顾及她的感受,可他却没有,纵使他把话说得多么多么绝情绝意,他仍旧温柔体贴地待她,令她对他更加难以忘怀,更加无法自拔。

  萧胤,他把人性的弱点拿捏得如此到位,真的是一个很可怕的男人。
 
  “涅槃针?!”待得萧胤取出布包里的十几根金针时,向晚枫的脸上这才绽出了饶有兴味地微笑。医神向家的“一线丝”意为“命悬一线”,而鬼医凌家的“涅槃针”这是代表着“死而复生”,素来是独步江湖的绝技。此时此刻,他便更加确定,这个身为一朝天子的萧胤,身上必然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你果然是鬼医凌之昊的嫡传弟子。”

  “你不是已经把自己的猜测当成真相告诉蓦蓦了么,为的就是逼我承认。”萧胤笑得很无所谓,只是径自取出一根金针,在火上烧了一下,准确无误地刺入蓦嫣头顶的穴道,手法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我若是再不承认,岂不是显得小家子气了?”

  向晚枫薄唇上掀起浅浅的笑,刻意把话说得玄之又玄:“听说凌之昊独来独往,无妻无子,却不想,他悄无声息地收了个来头这么大的弟子。”

  萧胤并不搭腔,只是将金针一根接一根地刺在蓦嫣的各个穴道上。

  看着他娴熟而冷静的动作,向晚枫更是好奇了:“你倒似乎的确有两把刷子,不知师从鬼医多久了?”

  “中毒之后才拜师学艺的。”萧胤微微一笑,答得轻描淡写,很是简单,“是么?”他中毒至多不过五年,能持续以金针封穴之法保住性命,已经很是不易了,不可思议的是,他竟是中毒之后,才开始师从鬼医凌之昊,这是否可以说明,他的资质甚至于在自己之上?向晚枫眼里快速闪过一抹惊讶的神色,忍不住开口道:“那你倒真是称得上天赋秉异了。”

  “过奖了。”直到将最后一枚金针扎到该扎的地方,萧胤才黑眸深敛,其间藏着难解的幽光,淡定自若的男声似秋潮浣花,清冷而动人:“我师父生平对我没什么要求,只说,若是遇到医神向家的后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被比下去。”

  向晚枫“哦”了一声,极慢地眯起眼,将那黑糊糊的药泥缓缓地涂到蓦嫣的脸上:“看来,你师父要失望了。”

  萧胤并不在意,只是站在一旁,低低轻笑:“此话怎讲?”

  “医者不自医。”向晚枫略略停下手里的动作,哼了一哼。

  “这倒是。”萧胤知道他指的是自己中了长寿阎王之毒,至今无法解除之事,便点点头,面带微笑,目光闪烁,黑眸明亮得令人有点不安:“不过,他老人家在天之灵,应该也可以瞑目,医者不自医的,定然不只我一个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向晚枫挑起剃锐的眉,薄唇上带着笑,眼里却分明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难道不是么?你医神向家号称‘阎王愁’,可是,救人无数的代价,便是家族的男丁,没有一个能活过二十五岁。”萧胤说得很慢,深幽的黑眸在向晚枫那故作镇定的眉眼间绕了几圈,锐利的神色一闪而逝:“我可有说错?”

  向晚枫没有回答,眼神更冷了。
 
  “你应北夷之邀,去医治摄政王毁木赞,为的便是拿到瑶池琉璃果,用以炼制你向家的家传秘药‘翡翠还魂丹’么?”见向晚枫这近乎默认的表情,萧胤好整以暇弯起唇角,眼里却闪烁着狡狯的光芒,就连话语也成了尖锐的刺,慢条斯理地朝着向晚枫扎了过去:“向晚枫,原来,你这医神也怕死呵!”

  “怕死有何可笑?你到墨兰坞来求医,不是也源于怕死么?”向晚枫唇边浮上一抹半是自嘲半是悲凉的笑,尔后,他黑眸眯了起来,厉芒乍闪,毫不客气地指着蓦嫣:“而且,你利用这个女人,处心积虑,无所不用其极,不也是因为怕死么?”

  “你说的很对。”萧胤仍旧不紧不慢,应对得很是从容:“怕死并不可笑,可笑的是,怕死之人整日惶惶不安,足不出户,却还非要摆出个清高孤傲的模样。”话到了结尾处,顿时变成了一个满是哂然的讽刺。

  “萧胤,我已经很久没有遇上对手了。”向晚枫沉默了许久许久,最终开了口,身旁气场陡然一变,充满了压迫力,神色也变得如恶鬼般吓人:“你若是执意不怕死地来挑衅,我定然奉陪!”

  对于这一挑战,萧胤仅只挑眉,表情似笑非笑。“向晚枫,神医与鬼医,谁更胜一筹,还未可知。”他懒洋洋地开口,那话语中带着恬淡的笑意,可眼神却一点也不含糊。

  ***********************************************************

  蓦嫣被萧胤从浴桶里捞出来时,已经被泡得昏昏沉沉了,隐约看到来了几个丫鬟,替她换了干爽的衣物,又将房间里的东西给收拾稳妥,扶她上床榻休息,这才离开。

  之前,她听见了向晚枫与萧胤针锋相对的言语以及非要分出个胜负的约定,尔后,向晚枫让莲生取来棋盘棋子,两人即刻开始博弈,似乎不只是医者之间的医术之战,就连六艺,也要一一比试个齐全。

  不过,两人似乎棋艺相当,博弈三局,三局皆和棋,到底没能分出个胜负。

  而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脸上的药泥已经干涸剥落了,可脸却带着火辣辣的微痛感,双腿软软的,连动一动的力气也没有。

  “蓦蓦,喝点粥。”

  恍惚之中,眼前似乎是有个人影坐在床榻边,她撑住睡意睁开眼,如愿看到萧胤那俊逸的眉眼,那温柔的笑容,以及他的手里端着的一个白瓷小碗。

  “不要。”她扁扁嘴,翻身紧紧抱住他的腿,只觉得意识有些涣散,天旋地转的,被那药泥激起的恶心感至今还未消退。“狸猫,我明天真的可以下地走路了么?”她问得可怜巴巴地,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兽,在他的腿上轻轻蹭着那肿痛的脸颊。

  “嗯。”耳边传来那很温柔的应答声。

  “你不要骗我。”她闭上眼,意识似乎已经开始缓缓地飘起来了。

  在跌入黑甜的梦乡之前,她听见了那个让她无比安心的回答。

  “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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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三 九月 15, 2010 4:19 am

凉生一枕

  如果,某女一觉醒来之后变成个倾国倾城的大美女,那么她百分之百是穿越了,而且穿得非常如意。

  可如果,一个人明明前二十年都长得很清粥小菜,可一夜之间,相貌便成了名副其实的珍馐美味,那么,是否说明,她的人品突然爆发了?

  没错,蓦嫣的确是穿越了,可她穿得颇不如意。这二十年里,她也不是没有做过人品爆发的美梦,可是,在明知这种美梦不可能实现的情况下,突然,就这么美梦成真,那么,这恐怕就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人品爆发”所能囊括的了?

  一觉醒来,蓦嫣觉得脸上已经没有了火辣胀痛的感觉,可是,却仍旧有着说不出的腻腻的感觉。她伸手摸了一摸,脸上诡异地窸窸窣窣掉下了不少皮屑。

  惊异之下,她思及昨天向晚枫又给她敷过了药泥,不知如今又被诊治成了怎生一番尊容,便下床打算照照镜子。下床之后,果然就如萧胤前一晚所保证的那样,自己的双腿比之以前不知有力了多少倍,虽然走起路来还不是很适应,但这效果,她也很满意了。

  神医和鬼医联手会诊,这疗效,果然是顶呱呱。

  但,惊喜远远不止这些。

  尔后,当蓦嫣不经意地对镜自照时,她几乎不敢相信铜镜里那个美得像画一样的女子就是自己。

  是了,眼前这张脸,才是当年名冠京华的第一美人殷璇玑之女应有的容颜。再加上她那吃了不认账的老爹叶翎也是个十足的美男子,所以,如今的蓦嫣有多美,完全无需赘述,只四个字便足以囊括——倾国倾城。

  所以,当萧胤推门进来的时候,蓦嫣抬起头望他,满脸都是极度不可思议的表情。

  然而,他站在阴影里,清隽的脸庞有一大半被阴影遮掩了,幽暗的双眸静默的看着她。身为一国之君,他或许是见惯了美女,也或许是对她这样的美女没有感觉,总之,莫名的,他全无惊艳神色,相反,眼神里的冷漠和疏离却更是加深了一层,看起来令人有点毛骨悚然。
 
  “一吻绝魂之毒自出娘胎便一直隐匿在你的五脏六腑中,对你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就连容貌也深受影响,有所偏差。”似乎只一眼便看出了蓦嫣的疑问所在,他平铺直述的解释着,语气里没有丝毫的波澜起伏:“如今,毒性已全然消除,你的双腿既然已经恢复正常,容貌自然也会随之有所改变。”
 
  蓦嫣看着他平静得很是诡谲的脸,突然之间很悲哀的确定,即使自己容貌无双,艳绝天下,他也仍旧是不会对她动心的。所以,美貌或许真的不是令一个男人心动的必然条件。其实,她自己的心情也很是矛盾。明明,她不希望他是因为这张脸才喜欢她的,毕竟,作为一个素来在外貌上没什么优势的女人,她当然更希望自己是用内在吸引了他。可惜,她的内在实在不具备吸引他的能力,而今,连外貌也无法讨好,不是集世间悲哀之大成又是什么呢?

  “这张脸,会不会在某一天一觉醒来之后,又变成别的样子?”她有些丧气地把那铮亮的铜镜给扑在桌案上,双臂随之伏在桌案上头,把那张美艳却也陌生的脸给藏起来。

  “你以为会变成什么样子?”萧胤略略眯起双眸,俊逸的脸上,有着最温柔的笑容,但是黑眸的深处,却跳燃着某种令人心惊胆战的火焰。

  把脸藏在双臂之间的蓦嫣自然没有看见他这样的诡异表情,只是自顾自地闷闷举例:“比如变成钟无艳呀,贾南风呀……”

  “当然可能。”萧胤点点头,竟然看见她迅速抬起脸来,那不可置信的表情中甚至带着一点窃喜。可是,下一秒,他的话成功地让那点窃喜烟消云散:“除非你的脸沾上了什么足以毁容的毒液。”

  蓦嫣低下头,继续把脸藏在手臂间,不让萧胤看见她脸上的表情。
 
  “为了掩人耳目,你还是戴上人皮面具,继续装作不良于行。如今,你真实的情况只有我、向晚枫,莲生三人知晓。向晚枫不会多管闲事,莲生是你身边的人,自然也不会乱嚼舌根。”好半晌之后,他开口,将一块人皮面具搁在她的面前,那双黑眸里,浮现难以明辨的情绪:“倘若你能把那些感情用事胡思乱想的心思,全都用在如何夺取青州的军权上,我相信,以你的资质和谋算,无论你想要什么,必然是轻而易举,手到擒来。”

  这话的意图实在太明显了,也就说,如果她的情况被走漏出去了,那么,肯定是她自己泄漏的,责任也自然应该由她一力承担。而且,他也早已经看穿了她所有的心思,那些本欲以退为进的法子,全都在他这无形的警告之后,化作了乌有。

  语毕,他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看着自己的这张脸,蓦嫣先前喜不自胜的兴奋,如今全都一丝不剩烟消云散了。

  变得倾国倾城,又有什么用?

  充其量,也不过是一颗倾国倾城的棋子,还是逃不脱棋子的命运。

  而且,美艳的棋子,以后多半会被逼着去使美人计□这样的花招,比如西施,比如貂蝉。

  她,突然觉得,原来,身不由己的美人比顾影自怜的丑女更加悲哀。

  她真的可以如他所说那般想要什么便轻而易举,手到擒来么?

  可为什么,她想要靠近他的心,却连真正挨近他的身边,也做不到?

  ***************************************************************

  在莲生的帮助下戴好人皮面具,蓦嫣不声不响,脸色平静地任由萧胤抱着她出了房门,明明是演戏,却又一点也不像是演戏地在众人面前晃了一圈,然后上了马车。

  果然,没有任何人看出她如今的情况,就连聂云瀚这阴险狡诈的腹黑,也没有发现一点破绽。

  或许,没有人能想得到,不过是在雍州这个别院里住了一夜,原本的萧蓦嫣便已经脱胎换骨了。

  不得不说,不管他人再怎么绞尽脑汁地机关算尽,萧胤永远能比别人多看一步,狡猾如叶楚甚与聂云瀚,都在他手里吃过亏。即便是倨傲如向晚枫,也能被他三两句不经意地话,便撩拨得怒火中烧,失了常态。

  当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个没脑子的傻女人时,只有他看得清清楚楚,她不过是在装疯卖傻以求自保罢了。

  她咬着唇,思索了片刻,尔后,仍旧伸手去死抱住他的脖子;抱住的那一霎,她觉得有说不出的心酸。

  她喜欢上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男人?

  为何,她一点也看不透他的心思?

  上了马车之后,他照例是要来掰开她那紧抱着的手,可她却咬着牙,死死地抱住,像是一只保住大桉树耍赖的考拉熊,怎么也不让他顺利掰开那紧抱的手。

  “是你说的,既然不得不做戏,不如就做得随性畅快些。”她深深吸一口气,带着满不在乎的笑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洒脱得近乎破罐子破摔:“我也想随性些,畅快些,给自己留点纪念,你能不能稍稍配合一下?”

  他略略愣了一下,许是没有想到她会有这样的言语。尔后,他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马车上路了,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任由她这么一直抱着,却没有伸手回抱她,眼神阴霾得难以看穿。

  低下头,她把脸藏在他的胸膛上,哀哀地闭上眼,只觉得他的心跳,离她那么那么近,可是他的心,却离她那么那么远。

  **********************************************************

  一路马不停蹄,半个多月之后,他们顺利抵达青州。

  青州,位于北疆边界,乃是北疆第一重镇。这一带虽然靠近北夷,但是却幅员辽阔,土地肥沃,矿产丰盛,有着天然的屏障,易守难攻。这里,不仅屯集着数十万军队,周围还分布着数十万人口。

  自从卫王萧翼就藩至此,十数年来,他轻徭减税,管治有方,不仅青州的百姓安居乐业,就连青州的数十万军队也一直未曾向朝廷索要过粮饷,全是由青州本地的赋税和军营屯田所供养。

  自给自足固然是很令朝廷省心的,或者说,是很令先皇萧齑省心的,这样,他便就更能将国库里的银钱如同流水一般用于大兴土木,营造宫室这些事上头。
 
  当时,身为太子的萧胤一直对此颇有微词,认为守军应当由朝廷供养,才能真正效忠朝廷,以便必要时收回军权,如此放任卫王收买人心,恐怕日后祸患无穷。可惜,当时萧齑认为,萧翼的独女萧蓦嫣身在京师为人质,料想萧翼也应该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对萧胤的数次上疏并未引起注意,只是一直忙于花天酒地,极尽奢侈。
 
  可是,谁也没有料到,正值壮年的萧齑会突然驾崩,而萧翼也会在奔丧之时死得不明不白,悬案一桩,以至于,登基继位的新帝萧胤,无法借由粮饷将军权收回,又处处被掌权的殷太后和国舅殷铖钺所压制,落得个无权无实的窘境,甚是凄凉。于是,这一支原本应是御守国门主力的军队,这数十万对卫王忠心耿耿的士卒,就此成了朝廷的心腹大患。

  到达青州城下的那一刻,蓦嫣借着马车的窗户悄悄往外窥视,只见整座城一片触目惊心的惨白,不仅城头上飘荡着无数长长地招魂幡,就连城楼上当值守备的哨兵,也全都披麻戴孝,一身缟素,表情肃穆得活似死了自家老子一般凝重哀戚。

  据说,自萧翼的死讯传到青州伊始,青州的军民便一直披麻戴孝,直到今天。

  那一刻,蓦嫣突然明白尉迟非玉急于要杀死她作造反借口的原因了。

  麻木愚昧,热血沸腾,易煽动好控制,生命力顽强,这,是炮灰的基本特征。踏上青州的土地,甚至不用放眼,她也能猜得出,整个青州从士卒到百姓,能充当炮灰材料的人,绝不在少数!

  这些对卫王忠心耿耿的士卒和百姓,尉迟非玉拿他们当炮灰,聂云瀚预备拿他们当炮灰。而尉迟非玉和聂云瀚,这两个人必然具备一个共同点——他们都很会忽悠人。

  倘若她想顺利帮助萧胤收回兵权,那么,她就一定要使出浑身解数,拿出看家本领,把那多如牛毛的炮灰,从他们的麾下,全都给忽悠到自己的掌心里来!

  忽悠,实在是一门不容忽视的技术活儿呀!

  护送灵柩的队伍也俱是一片缟素,聂云瀚尤其夸张,骑着高大的骏马走在前头,就连马身上的辔头鞍鞯一类,也用白布缠上,似是以此昭示他的忠心不二。傍晚如血的残阳下,他们缓缓靠近了城门,在一片肥沃的黑土中,显得相当扎眼。

  城楼上的守军自然是看见了他们,也认出了走在最前头的聂云瀚。

  就在等着城门打开的那么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一个白衣银发的男人站在了城楼之上,居高临下地与聂云瀚无声对峙着。

  他,就是卫王府的总管——尉迟非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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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三 九月 15, 2010 4:23 am

驭人有术

  在徽州见到骠骑营将军尉迟非驰时,蓦嫣觉得,那实在是一个头大脸大嘴大拳头大个子大且粗鲁粗野粗神经的“五大三粗男人”,所以,最后,他在她的设计下死在了聂云瀚的手里,一点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至于尉迟非驰的兄长尉迟非玉,根据家族遗传学的原理,在蓦嫣的想象里,即便不至于三粗,至少,五大是免不了的,所以,她对这个人没有一点点外貌方面的期待。

  可是,当蓦嫣见到尉迟非玉的那一刻,她倒真的是有点愕然了。

  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白袍银发美大叔,颀长而高瘦,五官轮廓深邃而立体,一看就明显带着异族血统,和他那五大三粗的胞弟,根本就不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尉迟非玉,他的父亲尉迟长垣乃是青州军营里的一名校尉,数十年前,边境上盗匪出没,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领兵捣毁了一个盗匪窝,救出了被盗匪污辱的一个北夷女子,据说,那名女子是被流放至边境的女奴,因为被剪了舌头,所以,没人知道她的来历。”萧胤看到尉迟非玉时,自然没有蓦嫣的愕然,他依旧只是笑,可笑容中却带着一抹难以言喻的冷峭,那双眼眸会变得格外黝暗深沉,让人深陷其中,只能选择臣服:“尉迟长垣因发妻体弱不能生育,便私下里纳了那北夷女子做妾室。”

  听着萧胤所说的具有强烈暗示性的言语,蓦嫣的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好在她身处内廷的时候,百无聊赖之中,囫囵吞枣地看了不少典籍,对各个方面都有所涉猎,如今,倒也算是派上用场了。
 
  “数十年前?如果我没有记错,那时,北夷因易皇储而引发叛乱,皇亲贵胄和三公九卿大多都被牵连其中,有没有可能,那个被流放为奴且还剪了舌头的北夷女子身份特殊?”她牢牢搂住萧胤的脖子,从竹篾帘缝里再一次瞥了瞥那长相俊美而令人难忘的尉迟非玉: “再说,北夷的酷刑中,没有剪舌这一刑法,可单单这个女奴被剪了舌头,难道,她知道什么事关重大的秘密?有没有可能,那女子本身就是北夷皇族的一员,因皇权争斗惨遭殃及,成了牺牲品?”

  萧胤不说话,低下头看着在自己怀里像懒猫一般犯困的蓦嫣,笑得很是无奈。

  自从默许了她搂住自己的脖子,之后,她便将这特权慢慢地“升级”,一直得寸进尺,演变成现在这般状况。
 
  “又或者说,那女子心有不甘,从小便费尽心机教育自己的儿子,希望他们有一天能够替自己报仇雪恨?”蓦嫣一边继续絮絮叨叨地将自己的推论一溜地铺排开,一边缩回脖子,,闭上眼,打算继续在萧胤的怀里享受温暖。说实话,青州的天气比起徽州来说,显得有些冷,虽然还没有达到厚衣御寒的程度,但于她而言,已经不是很习惯了。不过,好在萧胤的怀抱足够暖和,所以,她便就遵循“温暖的怀抱是犯困的温床”这一本能,进而频频哈欠连天:“难不成,这尉迟非玉妄图篡权的目的,其实是想转而攻打北夷,替自己或者自己的母亲讨一个公道?”

  “蓦蓦,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他看着她,浓眉微微扬起,灼亮的黑眸,笔直的望进她的眼里,低沉的嗓音尤带笑意:“你不只一点就通,还能举一反三。倘若你不是个女子,那么,你该成为谁的左右手?不过,幸好你只是一个女子,要不然,你活不到今日。”

  明明就困意浅浅,可蓦嫣还是睁开半只眼睛,以示自己尚算清醒:“尊敬的陛下,你这么说,到底是想夸奖我,还是想贬损我?”
 
  “蓦蓦,我当然是在夸奖你。”萧胤轻轻地喟叹一声,黑眸深幽,嗓音低沉而清晰,脸上的笑容中带着一抹显而易见地警告意味:“我知道你很聪明,不过,这些聪明千万不要用来和我耍花招玩心机。青州的兵权是块太大的肥肉,你就算了一口咬住了,也断然吞不下去的,当心一不留神,被噎得闭过气去。”

  听这话,似乎,他已经摸透了她内心的所有想法,甚至于是那些曾经出现在脑海中,如今却一闪而逝的想法。

  王者之道,不在兵法韬略,而在于驭人。
 
  她不否认,她曾经思索过,自己虽然不是个带兵打仗的料,但,只要自己手下能够招揽到出谋划策的谋士和领兵作战的将领,那么,统御青州的数十万士卒,同样不在话下。这样,就算他用头发威胁自己,只要自己宁死不肯就范,不将兵权交给他,料想他也不敢随意地动手除掉她,说不定还可以趁机要挟他——

  虽然那样的念头曾出现过一次,但是,她发誓,她真的是立刻便将那想法给全盘否决了。所以,此时此刻,看着那张有种难以言喻的性感魅力的俊脸,听着他并不信任的告诫,她睡意全消,莫名觉得有点哀戚:“你觉得,我像是对你有贰心的人么?”

  “防患于未然,总是好事。”他轻描淡写地回应道,那双黑不见底的眸子,正静静的望着她,距离近到她能在那双眼里,瞧见自己的倒影:“蓦蓦,你是不是有贰心的人,总得要问你自己才知道。”

  “你一直都这么多疑吗?”他的直言不讳,令蓦嫣心里蓦地一紧,像是突然被人狠狠的挖开了一个洞,胸口空荡荡的,仿佛若有所失:“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懂不懂?”

  “要想驭人,唯有寻其软肋,这和是否多疑没有什么关系。”萧胤斜斜地睨了蓦嫣一眼,墨眉很缓慢地扬了起来,语气是一贯的低沉,但那双黑眸却格外锐利,让人难以呼吸。

  “你真令我伤心。”她有些丧气地垂下眼,一张脸苦哈哈的,好一会儿之后,她复又抬起头,“如果我拿青州军权这块肥肉换你这颗心,你换不换?”

  “那你可以死心了。”他淡然一笑,口吻极轻,抓起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不动声色地垂下眼,遮住了眼中不曾为人所知的杀意,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错觉:“蓦蓦,我这里是空的,所以,你要的东西,我给不了。而这块肥肉,我势在必得。”

  蓦嫣没有说话,很久很久之后,才轻轻地“哦”了一声。

  其实,她真的很想说,狸猫呀狸猫,你是不是一点也不了解女人?

  倘若要求得一个女人百分之百的忠诚,不一定要觅其软肋,你只要让那个女人死心塌地地爱上你,那就可以了。

  这样,即便是你让她为你去死,她也只会当做是为了爱情所做的甜蜜牺牲,会毅然笑着去赴死,绝没有一句怨言。

  当然,这个道理,你或许懂,只是不屑于去做。

  这算不算是一种骄傲?!

  而她,偏偏就爱死了他的这种骄傲,不是犯贱找虐又是什么?

  **************************************************************

  作为青州卫王府的总管,尉迟非玉身份特殊,自然是不敢轻举妄动的,甚至于,明知是聂云瀚杀死了自己的胞弟,可是,他竟然还能大方到亲自披麻戴孝,亲自打开城门,迎接那所谓的“灵柩”,不能不说,这是个深谙小不忍乱大谋之人。
 
  在入城时,有人例行公事地询问过聂云瀚她与萧胤的身份,聂云瀚面不改色的谎称他们是神医向晚枫的亲眷。待得郡主的“灵柩”进了城,满城一片哀戚地哭号声,那时,蓦嫣正窝在萧胤的怀里自怨自艾。她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曾经有过什么普度众生的大善举,以至于全青州的人都把她当成再生父母看待。

  然而,之后,她有幸欣赏到了一出极其精彩的戏码,对戏的主角,正是她打算收归麾下的两员大将。

  见到了一身素白长袍的尉迟非玉,聂云瀚缓缓下马,似乎步履很是沉重,耷拉着头,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只差没有仰天悲啸以示痛悔了:“总管,云瀚对不起你!”

  “聂将军,为何行此大礼?”那厢,亏得尉迟非玉还能面不改色地做出一副惊诧不已的模样,亲自上前搀扶起看似满脸内疚的聂云瀚,满脸关切与疑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聂云瀚堪称是个一级演员,此时,他面色凝重,双眉紧蹙,显出很清晰地内疚之色,把个悔不当初的角色演得入木三分:“尉迟将军,是我杀死的。”
 
  尉迟非玉稍稍惊愕了一下,身形微微一晃,似是不稳,眼里涌出了意欲探知真相的急切:“早前,我听私逃回来的士卒说起,非驰在郡主大婚的合卺酒里下了鹤顶红,使得郡主在喜堂上中毒身亡,你一怒之下,为替郡主报仇而杀了他——”脸色略略一白,他垂下头,像是带着哀戚,可眼神却像箭一般冷锐犀利,透着他人无法窥视的森冷杀气:“此事当真?”
 
  “此事说来话长,总管,云瀚知道,这件事定然要向所有弟兄做个交代才成。”聂云瀚虽然一副内疚状,可却一点也没有在目光中透出示弱地迹象来。他抬起头,不再看向尉迟非玉,反而看向在场的所有人,满脸肃穆:“尉迟将军的确是死在我手里,然而,实际上,这郡主的灵柩,是空的。”

  “聂将军,你的意思是——”在场的诸将领并士卒,全都停止了哭号,个个一脸惊诧:“难道,郡主根本就没有死?”
 
  “没错。”聂云瀚点点头,开始讲述那被修缮删减以至于面目全非的所谓经历,言之凿凿,令人身临其境:“我和尉迟将军奉命前往京师,一路送嫁至徽州,郡主一路上遇到了很多很多的危险,但由于卫王爷在天有灵,福泽荫庇,所以,郡主都得以化险为夷,安然无事。可是,没想到,就连徽州叶家,也混入了图谋不轨地奸细,妄图杀害郡主,嫁祸我等有叛乱谋逆的居心,并意欲将远在青州的众弟兄也一并牵连在内。”

  “而后呢?”尉迟非玉冷着脸追问,眼神深黯,下巴的线条越绷越紧。
 
  “我与尉迟将军一番商议之后,为了保护郡主的安全,便不得已,将计就计,演了这出苦肉计。”聂云瀚的谎话,在知晓真相的人看来,实在编得很离谱,但是,对不明实情的人而言,这话却足以令人信服:“喜堂之上,郡主喝了掺了***的酒,为了骗过在场的众人,我一口咬定郡主是被尉迟将军毒害的,然后便举剑追杀尉迟将军。可尉迟将军不想因此事牵连到总管,落人话柄,便打算一人做事一人当,故意往我的剑刃撞了过来,我一时收不住剑势,于是——”

  适时的噤声,变成了一个迭起的浪潮,把个大逆不道的尉迟非驰简直给描述成了千年难得一见的忠臣,让尉迟非玉失了胞弟,却赚足面子。
 
  “尉迟将军死前,眼里也全是满足的笑意。”顿了顿之后,他才继续开口,纯粹是吹牛不打草稿,连个剧本的雏形没有,竟然也能把这洒狗血的戏演得声泪俱下,感人至深:“我知道,尉迟将军是想告诉我,能够为郡主而死,是他身为忠臣之后的明证,也是一种福气。”末了,他沉痛的低下头,还不忘长声吆吆地哀嚎一声:“总管,云瀚实在是对不起你呵!”

  “聂将军言重了。”那一刻,虽然是一闪而逝,但是,蓦嫣很确定,自己的的确确看见尉迟非玉的嘴角无法控制地抽搐了一下。“郡主得以平安,非驰在天之灵,定然会安息的,聂将军切莫自责。”

  “多谢总管深明大义。”聂云瀚见好便收,不失时机地在众人面前指着蓦嫣所乘的那辆马车,打算给她一个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华丽出场:“这辆马车里的,就是卫王爷的独女——昭和郡主,萧蓦嫣。”

  那一刻,蓦嫣在想,自己要不要像贝隆夫人一样,千娇百媚走下马车,冲着所有人挥挥手,然后得到一阵又一阵经久不息的掌声和欢呼声。

  “郡主得以安全回到青州,实在可喜可贺。”可事实上,她还没来得及松开那紧抱着萧胤脖子的手,那个一身缟素的腹黑美大叔尉迟非玉就已经开口了,自作主张地安排好了一切。“一路舟车劳顿,郡主想必多有疲劳,请先移驾卫王府,梳洗休整一番,再与众兄弟相见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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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四 九月 16, 2010 3:01 am

郎妾为奸

  尉迟非玉原本以为,那从小生长在内廷的昭和郡主萧蓦嫣,不过是个软弱无助的弱质女子,很容易操纵,可是,就在他话音刚落之时,马车里传出了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声,说出口的话却是毫不含糊,分量十足的,甚至,还带点凉凉的讽刺意味。

  “为何要休整梳洗之后才能与诸位相见?难道,尉迟总管认为,我萧蓦嫣有什么失礼失仪之举?又或者,是有什么见不得人之处么?”

  接着,一双属于男人的手撩开马车的布帘子,率先跳下马车的不是萧蓦嫣,而是一个打死他都没有想到会出现在此地的人。

  看着萧胤那张略带嘲讽笑意的俊逸脸庞,尉迟非玉眯起眼,藏在袖子里的双手一下便紧握成拳。

  没有想到,这一趟,倒是来了个意料之外的贵客!

  萧胤站定之后,打算伸手去扶尚在马车上的蓦嫣,谁知,蓦嫣趁机耍赖地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假意虚弱地示意他把自己抱下车来,料定他不敢当着众人的面有所拒绝。萧胤果然很配合,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可是,那含笑的眼却颇具深意,看向她时,像是暗含着某种无声的警告。

  “属下绝非此意。”尉迟非玉低垂着头,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无波无浪,平板地开口解释:“属下不过是私下思虑,担心郡主舟车劳顿,不胜疲劳,这些杂事,稍稍押后亦无伤大雅。”

  “与我青州忠心耿耿的诸位兄弟相见,怎可称为杂事?”下了马车,蓦嫣很勉强地站好,笑得很是云淡风轻:“尉迟总管,请受蓦嫣一拜。”毫无预警地,她双腿一曲,眼看着就要跪倒在地上。

  虽然对她这柔弱的外表很是怀疑,但众人面前,她仍旧是昭和郡主,仍旧是青州卫王府的主人,尉迟非玉不仅不敢造次,迫于无奈,还得立马伸手扶住她,以免她真的跪了下去:“郡主,为何行此大礼——”

  蓦嫣低垂着头,楚楚可怜地用衣袖擦拭着一滴眼泪也没有的眼角,看起来挺有内疚效果的:“倘若没有深明大义的尉迟将军以命相助,我此番定然魂归九泉,哪里还有望能够回到青州?”

  蓦嫣一边将戏演得滴水不漏,一边在心里狠狠地憋住笑,几乎要憋得内伤了。

  原来,骗死人不偿命这么过瘾,难怪聂云瀚演得那么投入。

  “郡主言重了。”尉迟非玉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鹰眸一眯,俊容上淡漠的神情未见稍变,平板地表达着所谓的“谢意”:“护得郡主周全是非驰分内之事,即便肝脑涂地,殒身不恤,亦是应当,郡主切勿言谢,更不要放在心上。”

  蓦嫣满脸哀戚地点点头,抬起头看了一眼尉迟非玉,佩服他面对杀弟仇人竟然能够冷静如斯,功力实在不可小窥。转过身,她看向聂云瀚,见聂云瀚一脸的皮笑肉不笑,便决定将戏干脆演个十成十,免得遗漏什么把柄。

  “聂将军,请受我一拜。”继续故技重施,她软软地开口,那声音,入了自己的耳朵,肉麻得她满身都是鸡皮疙瘩:“将军年少英伟,足智多谋,是萧蓦嫣的大恩人!”

  “郡主实在是折煞属下了!”聂云瀚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急忙伸手来扶她:“属下如何担当得起?”

  当然,扶她是假,趁机在腰上捏一把揩油倒是真的。

  “郡主,你倒真会做戏呀!”趁着扶她的那一瞬,他蹑着嗓子,咬着牙,死死忍着笑,说得好生辛苦。

  “聂将军,你也不遑多让。”蓦嫣压低声音回敬着,对他趁机占便宜的动作本打算不着痕迹地躲闪,可是,眼角瞥到站在一旁的萧胤,她双眼一亮,索性就不闪不避了。“彼此彼此。”

  “诸位兄弟,多得有你们,数年来忠心耿耿,尽忠职守!”待得戏演到下一轮,她面对着诸位受宠若惊的“炮灰”,更是将那病弱无依靠的哀戚从骨子里透出来:“也请受蓦嫣一拜!”

  “郡主!”

  “郡主!”

  炮灰们对萧翼自然是真的忠心耿耿,此刻见蓦嫣做戏,自是不辨真伪,果然就上当,争着要上来扶她。结果,反倒是一旁的萧胤,面无表情地揽住她的腰身,将她不着痕迹的揽到身边,靠着他高大的身躯站定。

  “郡主身子多有不便,晚上风沙大,还是请先回卫王府歇息吧!”一个看起来颇有分量的老将军慈眉善目地开口,满脸微笑,很是关切,看样子,应该是个说得起话的有分量人物:“明日,我等自然会前来拜见郡主的。”

  此语正中蓦嫣下怀。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诸位将军了。”她摆出一副娇弱无力的病容,有礼地盈盈福了一福,算作答谢。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萧胤依旧让她戴人皮面具的缘由何在。

  一大群男人,往往不会轻易服从一个男人,但是却会很轻易被一个女人给收服。

  这个女人,不能太漂亮。

  过于漂亮,便有距离感,可望不可及,易让人心生防备。

  往往,那些姿色平平,进退有度的病弱女子,看上去安全而无害,似是软弱,却最能打动人心,实际上,也正是无声无形收服人心的最佳利器。

  而此刻,她,便是这样一把利器!

  ***************************************

  在前往卫王府的途中,蓦嫣在萧胤的“谆谆教诲”之下,故意摆出了郡主的架子,中途要求停下马车,在众目睽睽之下支使尉迟非玉亲自去安排向晚枫和莲生的住宿与膳食。尉迟非玉低眉敛目,不管蓦嫣说什么,都恭恭敬敬地应承,一副谨言慎行的模样。

  “尉迟总管,我父王薨逝以来,青州的一切,多得有你,打理得妥妥帖帖,自是应当嘉奖。”将一切繁芜复杂的要求说完,蓦嫣挑起布帘子,笑得很是娇憨,可说出口的话,却是毫不掩饰的警告:“只是,有的杂事,总管大人莫要随意逾矩才好。”

  尉迟非玉低低应了一声,垂下的脸上看不出是何表情,只是领命而去。

  “你和聂云瀚倒是很亲密嘛。”初战告捷,萧胤那俊美的眉目叙得更深,径自翻阅着手里的卷册,直到蓦嫣把头枕在他的腿上躺下,这才抬起头来,眼神中有几分似笑非笑:“还来纠缠我做什么?不如去与他共乘一骑,更能昭显你与他非同寻常的关系。”

  “我和他有什么关系需要昭显?”蓦嫣抬起头,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半分吃醋的端倪,可是,也不知是他将醋意藏得太好,还是根本就没有一点吃味,总之,她没能嗅到一点酸味,很是泄气地暗自咕哝着:“干嘛说得好像我和他有什么□似的——”

  “他对你有何企图,你心知肚明。”萧胤缓缓垂下微卷的黑色眼睫,唇畔浮起极冷的笑花,只管优哉游哉地看书:“何需我多说。”

  “你只答应给他青州的统御权,可没答应要把我给他。”蓦嫣撇撇嘴,原本已经躺下了,可是却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翻身坐了起来,很认真地看着他:“倘若他开口,要你把我也给他,你会不会给?”

  那一刻,她屏住呼吸,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害怕得紧,生怕自己听到的是失望甚至绝望的回复。

  萧翼素来对她直言不讳,一点也不怕打击到她,而且,他早前也曾有过要将她赐婚给聂云瀚的“戏言”——

  虽然那戏言被他狡黠无赖地矢口反悔掉了,可是,他的心意究竟如何,她仍旧是一点也拿不准。

  她就这么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他的答复,喉间呛出一股莫名地热气,瞬间涌上眼眶,逼得她双眼都有些莫名的湿润起来。

  萧胤神色一冷,深邃的眼中,闪过微乎其微的怒意,但嘴角的微笑却始终没变。“他的利用价值不过尔尔,若是真的开得了口,也未免自视甚高,太不自量力了。”

  他没有正面回答,轻描淡写地回应着,尔后,便不再开口。

  蓦嫣叹了口气,知道他不喜欢别人揣测他的心思,也就不问,只是静静地枕着他的腿躺下,愣愣地望着马车的顶棚。

  一方窄地,两人,各怀心事。

  ****************************************************

  待得尉迟非玉将向晚枫和莲生在青州的衣食住行一一安排好后,天都快要黑了。

  蓦嫣和萧胤在花厅里用了一盏茶,聂云瀚便大咧咧地来做电灯泡了,尔后,又见尉迟非玉亲自监督着卫王府的下人送来了色香味俱全的晚膳。

  萧胤毫不避讳地当着尉迟非玉的面用银针一一试过菜肴,确定没问题,这才慢条斯理地将桌上的筷子递给蓦嫣,而聂云瀚这厮,竟然也敢目中无人地公然坐了下来,举筷便吃,也不管尊卑上下和身份有别,实在是有所恃仗,便肆无忌惮。

  “不知,臣是该称您为陛下,还是世子?!”此时此刻,尉迟非玉站在一旁,仍旧恭恭敬敬,履行着“主人吃着他看着”的侍奉原则,把个忠仆的角色扮演得恰到好处。只不过,他说的话却是极具深意,不只蓦嫣,就连聂云瀚也被惊得目瞪口呆。

  “称陛下亦可,称世子也可,有差别么?”萧胤浅浅啜了一口用梅花雪水泡煮的青州秀眉,嘴角微笑的弧度扬得更高了些,脸色不见半分稍变,举止稳妥得不见一丝波澜,似乎一点也不怕在场的人得知他的身世秘密:“就算朕是萧翼的儿子,先皇萧齑无子,无嫡立长,这皇帝的位子,朕仍旧可以坐得稳稳当当!”

  蓦嫣愣了好一会儿,从两人不见锋刃却暗藏杀机的对峙中,她明白了过来——

  原来,萧胤早就已经得知自己是萧翼的儿子了。

  “我没有料到,陛下竟然真有如此胆色。”尉迟非玉满眼赞赏,带着一点漫不经心,浅浅勾着唇角,笑痕清晰分明,却无半分笑意,目光锋利如剑:“可惜,卫王爷已死,除了我,还有谁能确认陛下的世子身份?此地乃是虎狼巢穴,外头数十万守军,个个都以为是你谋害了卫王爷,我只需一声令下,便能让你人头落地。”

  萧胤不紧不慢,抬眼看了看尉迟非玉,又看了看一脸呆滞的聂云瀚,笑得很是不屑。“却不知,是尉迟总管你的嘴快,还是聂将军手里的剑快?”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聂云瀚放在桌上的长剑,不过只字片语,就把聂云瀚给拖下水了。

  尉迟非玉目光一凛,自知聂云瀚的剑不是吃素的,脸上的笑意一下就淡了,多了一抹防备之色。

  聂云瀚嘴角抽搐了一下,想要开口撇清关系,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口。明明,他是一点也没打算淌这浑水,可如今,萧胤不过有意无意地一句话,就把他给生生地拖了下去。

  不仅如此,此时此刻,就连蓦嫣也来添乱!

  “陛下,如此目无尊长的总管大人,若是他死了,给他安个什么罪名才好呢?”蓦嫣搁下手里的象牙筷子,笑得好生娇俏,故意媚态十足地倚到萧胤的怀中,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出人意料的,萧胤竟然极自然地顺势揽住她的腰,掌心一片火热。蓦嫣看了看满脸表情僵硬的聂云瀚,语调悠然:“不如,就说他因尉迟非驰将军之死对聂将军怀恨在心,背后出手,意图不轨,结果却被聂将军失手一剑刺死。”

  到了最后,她还不忘努努嘴,添油加醋地补上一句:“反正,聂将军不是很擅长一时失手将人杀死的么?”

  聂云瀚的嘴角再度抽搐了一下,咬着牙,真恨不得一剑刺过去,把眼前这狼狈为奸的一男一女给串成糖葫芦。

  他本属意坐山观虎斗,把战火给引到萧胤身上,可没想到,如今,就连自己也被波及了。
  
  罢了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尉迟非驰的确是死在他的手上,尉迟非玉又怎么会善罢甘休,只怕,以后无容身之地事小,惹来杀身之祸是真,倒不如见机识趣地与这两人合作吧。

  尉迟非玉凌厉的眼一眨也不眨的望着萧胤,极慢地从唇缝里挤出骇人心魄的一句话:“你们以为,杀了我,青州的兵权,便能拿得回去了么?”

  “所以,朕暂时还没打算要你的命。”萧胤语意轻柔地摇摇头,那双似是被火迷蒙了一样的眼睛微微眯起来,深不见底,眉眼辗转间,是蓄势待发的气势与诡谲难测的深沉:“不过,若是尉迟总管不识好歹,自然有人会结果你的性命,毕竟,卫王府总管一职,觊觎的人可不在少数。”

  到了最后,像是有意要附和蓦嫣一样,他瞥了聂云瀚一眼,声音里突然带上了几分戏谑,唇角浮起一丝难以解读的复杂笑意:“你说呢,聂将军?”

  聂云瀚彻底无语了,左右为难之下,只好硬着头皮用手掩着唇,干咳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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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五 九月 17, 2010 1:33 am

与狸谋皮

  尉迟非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又是一阵青,许是没想到因着聂云瀚的倒戈相向,让自己无端陷入了囹圄之中,反倒陷入了被动,被人就这么牵着鼻子走。总是实在如此窘境之下,他仍旧不紧不慢,垂下头思虑了片刻,像是要确定什么,好一会儿之后,才复又开了口。

  “这卫王府总管的位子,我做不做都无关紧要。”他刻意绽出一抹云淡风轻的笑,那深邃的目光,扫了聂云瀚一眼,尔后,便带着隐隐燃烧的火炬,毫不留情地烧向萧胤,带着挑衅的寒光:“倘若聂将军有意,我尉迟非玉即便是让出来,又何妨呢?不过是能者居之罢了。”

  “看不出来,尉迟总管倒真是恁地大方。”萧胤摇摇头,挑起墨眉,眼中有一道精光一闪而逝,低沉的声音里满是戏谑和讥诮的意味,有意无意地瞥了瞥聂云瀚:“只不过,希望如此大方的言论,最终不会沦为一句空话才好。”

  聂云瀚自然知道,尉迟非玉是企图在此刻收买他,让他倒戈相向,而萧胤的告诫也不无道理,他若显得太没原则,只恐落了下乘。于是,他选择一声不吭,干脆端起桌上的茶水品了起来,全不表态。

  倒是偎在萧胤怀里的蓦嫣,后背一阵汗湿,冰凉刺骨。看着眼前这两个腹黑高手过招,招招无形,却极具杀伤力,她的头皮便一阵接一阵地发麻。

  尉迟非玉见聂云瀚不表态,知他有意坐山观虎斗,眼珠一转,立刻计上心来。

  “当日,卫王爷性命垂危,陛下明知自己的世子身世,竟然能够冷淡若斯,眼见生父含恨而终,绝情决意到死也不肯开口认父。”为了占到上风,他半真半假地慢慢勾起了薄唇,染足了危险而邪恶的笑意,不惜旧事重提,以此开罪萧胤:“我还以为,陛下是为了名正言顺的承继江山,当真不在乎青州这块小小的鸡肋,今日看来,许是我料想错了。”

  “世人皆知,卫王只有一个双腿不良于行的独女,哪里还需要朕这种大逆不道的儿子?认与不认,有何区别?”萧胤从容不迫地敛淡了笑容,挑起剃锐的眉,嘴角的笑意褪到最后,只凝了一分皮笑肉不笑,更添了几分阴冷:“尉迟总管不知道么,朕素来是贪得无厌之人,别说是鸡肋,就算是一根鸡骨头,也绝不会轻易打赏给外人!”

  尉迟非玉见萧胤油盐不进,脸色越发地沉郁凝重起来。为了扳回劣势,他不惜打蛇随棍上,揪住萧胤的话尾,作为反攻的利器:“所以,陛下今日就打算利用这位名正言顺的郡主来打开局面,企图就此接掌青州的一切?”末了,他冷笑一声,轻慢地瞥了一眼蓦嫣,眼光里满是不屑的刺,缓缓地吐出了声音,带点不可置信的轻蔑:“这个女子,有足够的能耐么,竟能让陛下委以如此重任?”

  本来,蓦嫣是没打算开口的,可是,尉迟非玉那夹枪带棒的话语中无端出现了“利用”二字,实在是刺耳的很,她皱了皱眉,心里大大的不舒服,有点呕。

  “蓦蓦,总管大人他似乎不怎么看好你呢。”萧胤是何等人物,怎么会忽略怀中女子的情绪变化?“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你也该端出点郡主的架子来了。”

  这样的提醒,算不算邀请她也参与到这腹黑的对决中来?

  “陛下,尉迟总管说得一点也不错,我区区一介女子,实在是能力有限,怎么管得住这数十万舞刀弄枪,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粗鲁汉子?”蓦嫣温温吞吞地开口,眉宇间有一种恣肆且无拘无束的轻慢随着神色流露了出来。她思及之前萧胤曾经暗示尉迟非玉身份特殊,便打算使出豁哄黑诈的手段,投石问路,以印证自己的猜测:“而且,尉迟总管多年来忍辱负重,借花献佛,不过是想要为母讨回公道,这样的孝感动天,我倒真的是佩服得很,陛下何不成全他呢?”

  那话一入耳,尉迟非玉的面色倏地变为煞白,眼睛黑洞洞地望着身前的她,像两口黝黯干涸的井,深不见底。他没料到这个女子竟然能洞悉自己的意图,只觉心惊肉跳。

  “蓦蓦说得在理。”萧胤面露赞许的笑容,看起来更是诡谲:“百行以孝为先嘛!”

  “只是,外头那票士卒,对北夷人可是恨得咬牙切齿。”蓦嫣轻轻地笑着,平静的举止表情之下,她其实极为紧张,心弦蹦得极紧,可眉目上头,却显出了一丝冷冷淡淡,吐出来的字眼个个犀利,似乎全都刻意戳在尉迟非玉的痛处之上:“倘若他们一不小心得知,尉迟总管的母亲身份特殊,而尉迟总管掌控卫王府是别有所图,不知,素来直率的他们将会作何反应呢?会不会认为,尉迟总管你是北夷的细作呢?”

  “你!”微眯着眼,瞪着眼前笑意深沉的萧胤和媚态十足地蓦嫣,额上的青筋猛地一抽,脸色忽红忽白,一副急怒攻心的模样!

  “尉迟非玉,该要如何做,你不如先斟酌斟酌。”萧胤压低声音,带着几分不经意,像是闲话家常一般,连语气也是那般漫不经心,黑眸灼亮得骇人:“朕不急,你也别急,莫要伤了肝脾。”

  “陛下,北夷如今正纠集大军,来势汹汹,企图进犯,若非因为北夷摄政王命在旦夕,只怕早已越过边境了。”万般无奈之下,尉迟非玉只得亮出最后的一张王牌。他实在不确定萧胤的用意,说他是冲着军权而来,可是,为何却那般不急不缓,难道,他不知道青州如今的形势吃紧么?“不管怎么说,这江山到底也是你萧家的,一旦生灵涂炭,战火频频,只怕百年根基就此动摇,陛下便有可能沦为亡国之君,您真的不着急吗?”

  “这个自然是着急的。”萧胤嘴上说着着急,可嘴角却扬起一抹笑,缓缓扬了扬眉,神态仍是不疾不徐,脸色表情却全然没有半分着急该有的模样,甚至于,那轻松的语气,就如同委托他去做芝麻绿豆般的小事一样随意:“不过,朕手中无权无实,即便着急,也只是干着急,一旦真的开打,这青州的数十万士卒,也只能劳烦尉迟总管代为调遣了。”

  尉迟非玉看着眼前的萧胤,觉得他的确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不过年方二十,心机却是如此深沉诡谲,城府深不可测,三言两语便逼得他不得不亮出底限。

  金鳞本非池中物,萧胤到底是萧翼的儿子,心机手腕比起他父亲,堪称有过之而无不及!

  “既然事已至此,那么,明人不说暗话。”沉默了良久,他终于再次开口,满脸冷然,知道自己在这一局已经输得彻底了:“陛下也知,没有兵符,这青州诸将即便是听卫王后人的调遣,也难保不会出现一两个害群之马,有所图谋。说到底,我不过是上不了台面的一个小小总管罢了。谁助我一血亡母受辱之耻,我便就为谁所用,竭尽心血,这个条件,够简单明白了吧?”

  早前,他自认有能力统御青州的兵权,所以,待得萧翼死时,萧胤不肯认父,他便拨起了自己心里暗藏已久的算盘,将萧翼的死推到了萧胤身上。但谁知,这几年来,他竭尽心力,也不过只能稳住青州的局势,军营里的那些看似垂垂老矣的老狐狸们不是那么容易应付的,而聂云瀚这样的小兔崽子也是蠢蠢欲动。不管怎么说,他只是个总管,到底缺乏发号施令的身份,本打算借口造反而趁乱统御,谁知又兵败垂成,如今,倒不如知情识趣些,把这个烫手山芋给扔出去。

  “你的意思是——”萧胤抬眼,望着尉迟非玉,嘴角浮现一抹笑。那笑,有他一贯的温文,却也藏着几分让人猜不透的兴味。

  “同聂将军一样,我也可以助陛下得偿心愿。”尉迟非玉挺直了背脊,语气不卑不亢:“聂将军要的是总管的位子,我要的不过是一条人命。”

  “谁的命?”萧胤扬起眉,问得直接。

  “北夷摄政太后贺兰贞的命。”咬咬牙,尉迟非玉双眸一黯,刻意压抑过的语气,特别冷淡。

  “蓦蓦,你听清了么?”犀利的黑眸扫过来,萧胤悠闲的神态,已在不知不觉间被出鞘般的锋寒取代,全然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令人胆寒。顿了一顿,他冷笑着,满脸讥诮:“尉迟总管可算是开出条件了。”

  ***********************************************

  一顿饭,吃得剑拔弩张的。高手过招,自然招招若风刀剑雨,蓦嫣觉得那些食物进了自己的胃,没有平素的畅快感,反倒有点沉甸甸的,胃也一反常态地抽搐着疼痛着。

  要是每一顿饭都吃得这么刺激,长此以往,她不被整成胃溃疡才怪。

  她明白,在卫王府的第一夜,依照萧胤的性子,自然是要与她同“睡”,以昭显那“非同寻常的关系的。所以,沐浴之后,丫鬟仆役将一切拾掇干净,她便趁着四下无人,悄悄站起身,试着走了几步,觉得腿已经不复前一日的微微酸软了,也算是有所慰藉。

  可是,当她做到镜子前面,就着被热气薰软的花胶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望着镜子里那张脸发呆时,有那么明显的感觉到说不出的惆怅。

  瞧瞧那哀怨的眼神,那欲求不满而抿起的唇弧,甚至于那轻蹙的眉梢,就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真的是越来越有怨妇相了。

  瞧瞧,多销魂的一个怨妇呵,可某人为何就一点也不动心呢?

  萧胤一声不响地进来,微微凌乱的衣衫,发丝上还轻轻地滴着水珠,显然也是刚沐浴过带着三分性感,七分慵懒。

  “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世子身份的?”趁着他背对着自己解腰带的时候,蓦嫣心不在焉地抓过白玉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长发,一边却借着铜镜观察他的反应。

  “这个很重要么?”萧胤眯起眼,解下腰带随手往床榻上一抛,转过身子对着她,保持浅浅的微笑,不显露半分讶异,只是不着痕迹地适时反击:“看来,蓦蓦你比朕知道得更早,也更详尽,不是么?”

  这,倒是实话。

  这个秘密,她二十年前刚刚出生时就知道了,而他,怎么也不会比她早吧?!而且,她还知道与叶翎有关的那部分,却不知,他又知道多少呢?

  只不过,明知自己是萧翼的亲生儿子,却能对着她守口如瓶,真真正正做到滴水不漏,他,还真是心机难测呀。

  “接下来,我该要做什么?”蓦嫣把手里的梳子啪地一声搁在梨花木的梳妆案上,将那首饰盒里琳琅满目的首饰拿出来,一一摆在桌案上,摆出一副鉴赏家的姿态,尽量问得漫不经心:“你不会真的要我潜入北夷去为尉迟非玉杀掉贺兰贞吧!?”

  萧胤扬起眉,唇际是浅淡温柔的笑容,双目有着慑魂的凌厉,连话也说得理所当然:“难得尉迟非玉肯开出条件,而且,贺兰贞支持毁木赞举兵南侵,她若是死了,百利而无一害,为何不顺水推舟,做个人情?”

  “你还真是看得起我。”蓦嫣有气无力地哀哀叹息,颇为不满地咕哝着:“杀人这种事,技术含量太高了,我可是一点经验也没有。”

  “蓦蓦,你未免太过自谦了。”睨了一眼蓦嫣,萧胤勾著嘴角,露出说不清是奚落还是嘲弄的笑容,神态轻松,和煦温和,仿佛就连泰山崩於前,也无法改变那笑意的慵懒。瞳仁深邃难解,像是不见底一般,他极慢地开口:“我记得,你在徽州借刀杀人,以聂云瀚之手除掉尉迟非驰的时候,可是信心满满,运筹帷幄,没让朕操过一点心的呀。”

  “那个——”蓦嫣有点语塞,只好干笑着打哈哈,试图蒙混过关:“此一时彼一时嘛,怎能随意相提并论?”

  “你毕竟不擅调兵遣将,即便是有聂云瀚在,可他心机诡谲难测,若是真有战事发生,难保他不会在阵前倒戈相向。”沉默了好一会儿,萧胤开了口。他口吻极轻,眼中闪过某种复杂的神色。在某些时候,他那双眼眸会变得格外黝暗深沉,让人深陷其中,只能选择臣服,没有丝毫异议的胆量。“如今,青州守将全都在忧心北夷进犯之事,倘若你真能杀掉贺兰贞,北夷必会大乱,也算是缓解了战事,有利于你收买人心。去到北夷,你不用担心,自会有人接应你。”

  “那你呢?”蓦嫣站起身子,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的腰,语气中有一丝期待:“你也要同我一起去么?”

  “我朝与北夷十数年来兵戎相见,以朕的身份,怎么可能这么贸贸然地就去到北夷的都城。”在她看不见得角度,萧胤哑然失笑,墨眉很缓慢地扬了起来,语气是一贯的低沉,但那双黑眸却格外锐利,让人难以呼吸。“若是失手被擒,不仅仅会成为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恐怕还会在青史上留下一则天大的笑话!”在感觉到她失望的轻颤了一下之后,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安抚道:“向晚枫前往北夷都城,你可以趁机假扮他的侍女,与他一同前往,再者,你与他各取所需,以他的性格,不会过问的。”

  “你要走?!”蓦嫣从他的言语中听出了些蛛丝马迹,疑问一出口,便不仅仅是一点点失望了。

  “此地不是朕的久留之处,而且,朕离开京师太久,若再不回去,只恐被居心叵测之人钻了空子,使得情势生变,防不胜防。”萧胤掰开蓦嫣的手,转身正对着她,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性感的沙哑,也不知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顺势伸手将她揽紧:“明日,朕便会启程回京师,接下来的一切,便只能靠你自己了,此行,不成功,便成仁,你若是失败了,你与朕,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蓦嫣吸吸鼻子,窝在他的胸前,身子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你把我这只毫无杀伤力的兔子给搁在狼窝里,不仅逼着我自力更生,收服群狼,还要我去抓一只老虎回来喂狼。”哂然一笑,微带苦涩,她扁了扁嘴:“你还真是下得了手。”

  “你是毫无杀伤力的兔子?”萧胤很怀疑地浓眉扬起,黑眸中闪过难解的光芒,甚至带着一丝明显的调侃:“蓦蓦,为什么朕横看竖看,你都更像是一只领头的凶悍母狼?!”

  蓦嫣转了转眼珠,决定忽略他的调侃,趁着此时气氛好,试探点有价值的讯息:“我能问个问题么?”

  “你问吧。”可能真的是因为气氛好,萧胤不疑有他,答应得很干脆。

  “尉迟非玉说,你明知自己的世子身份,在卫王死前,却怎么也不肯开口认父。”她踌躇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皇权于你而言,真的那么重要么?”

  瞬间,他的神情冷凝了起来,薄唇上带着笑,眼里却闪烁着冰冷寒光,微微一睨,那目光便倏地化作一支锋利的箭,令人不寒而栗:“蓦蓦,朕忘了告诉你,你问归问,可是,答不答,要看朕的心情。”

  下一刻,他毫无预警地将她推倒在床榻上,带着惩罚,俯下身张嘴吻住她的唇。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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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要做什么?

  接下来来会是什么?

  她有点期待,也有点害怕。

  最终,那惊心动魄的挑逗在关键时刻戛然而止!

  萧胤贴着她的额头,那深邃浓黑得如墨一般的眼眸专注地锁住她,纯然男子的健硕体魄一寸一寸紧紧熨帖着她,如刀剑般凌厉的气势全然笼罩着她,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浑身上下升起一种战栗和胆怯。

  尔后,他说话了,眼神冰冷,流窜着慑人的戾气,完全没有一丝可商量的余地。

  “类似的问题,不要再问第二次,否则,别怪朕翻脸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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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一 九月 20, 2010 1:40 am

集体抽风

  萧胤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让蓦嫣一整夜失眠,满脑子都是那些想不通透的心事,辗转反侧,直到天都蒙蒙亮了,才因疲倦至极,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可谁知,她才睡着没多久,青州军营里大大小小的只要是担任了官职有品轶的,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全都齐刷刷地来卫王府报道了。

  尉迟非玉果然聪明,蓦嫣刚梳洗完毕,他便命人送来了让木匠连夜连夜赶制的轮椅,手工细致,坐上去很是舒坦。

  见到了那些来拜见的人,蓦嫣粗略地晃了一眼,那些文官武将大都没什么发言权,说话做得了准的也不过区区八个人罢了,姑且称他们为八部众。而这八部众里头,年轻的以聂云瀚为首,年老的则以昨日见过的老将军印封侯马首是瞻。

  印封侯看上去慈眉善目,大多的时候,都保持着沉默,即便是开口说话也慈祥得很,不露半点锋芒。不过,依照蓦嫣的观察,此人混迹军营,纵横沙场,定然不是个简单的角色。见识过聂云瀚这个一级演员的精湛演技之后,蓦嫣觉得自己都有点神经质了,见了谁都要眯着眼仔细打量一番,揣测一番那表象下掩藏着怎样的真相,绝不敢轻易地下什么结论。

  然而,就在她与八部众见面的时候,准备要离开的萧胤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他让影妩与另一名影卫留在她的身边暂时保护她,必要的时候,影妩会假扮她以掩人耳目。至于其他,他什么也没交代,甚至于,到了北夷该要怎么做,他通通都没有提及,只是神情淡漠地说了句“好自为之”,便径直上了马车。

  蓦嫣坐着轮椅,在青州城的城楼上远眺,亲眼看着萧胤乘着的那辆马车在正午的阳光下慢慢地渐行渐远,不由得猜想,他此刻坐在马车里,一定又是在看书吧,却不知,他是否也像她如今这般,纷纷扰扰絮絮乱乱?!

  自昨晚她问了那个正中要害的问题之后,他的脸色便一直阴沉得可怕,原本的好气氛哪里还剩下半分?看来,不论哪一个男人,骨子里都是倨傲的,即便是高深莫测的行家里手,也绝对容不得女人猜透他们哪怕一点点心思。

  他就这么离开了,连个吻别也没有,还真是走得毫无牵挂呀。

  这一次别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了。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也不知,是她把青州的兵权交给他,还是别的人把她的尸首交给他。

  不知怎么的,蓦嫣伤感了起来,抚着胸口,却不经意地摸到了他送给她的那块白玉玦。一种刻骨噬心的感觉狠狠侵蚀进她的心里,层层磨蚀,累积成无药可救的剧毒,慢慢沉淀入血脉之中,随着奔腾的血液流动,把毒带到全身各处,似冰又似火的肆虐着。那巨大的冲击力太过强悍,似乎一个浪潮,便将那摇摇欲坠的心墙瞬间便推得轰然倒地!

  “如此依依不舍。”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低沉里透着讥嘲的声音,蓦嫣机敏地回头一看,却是一生铠甲戎装的聂云瀚。他轻轻扯动嘴角,唇边浮起浅浅的嘲讽地弧度,把话说得很有点刻薄的意味:“若是不明就里,只怕还会误以为郡主送走的是心心念念的情郎。”

  蓦嫣哼了一声,也没拿正眼看他,只是悄悄看了看周围,那些负责守城楼的士卒早已不见踪影。看来,定是被聂云瀚给打发走了。她不动声色,只是皮笑肉不笑地回敬道:“怎么,见我的情郎走了,你终于有胆子出来蹦跶说风凉话了?”

  “你的情郎!?”聂云瀚嘴角慢慢漾起一抹难以言喻的诡谲笑纹,凑近她的面前,刻意把声音压得很低:“他既是郡主的情郎,为何与郡主一起睡了这么多个晚上,却还让郡主保有完璧之身?难不成,他那里根本就不行?”话到了最后,变成了略带侮辱的不屑,针对性极为明显。

  “你!?”蓦嫣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有此一说,只觉得眼前这张笑得很诡谲的脸孔令她背脊划过一阵寒栗,惊得顿时满脸涨得通红,立刻出声辩驳:“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属下有没有胡言乱语,郡主应该心知肚明。”他们靠得很近,聂云瀚的气息拂向她的脸,灼热的软调熨烫她的面容,教她禁不住地打个冷颤:“在断崖之下,属下亲自验证过郡主的处子之身,要不然,郡主以为,属下凭什么忍着痛背着你,沿着那断崖的石壁一步一步爬上来?”

  难怪她醒来之后,他对她的态度突然就有了这么大的改变,原来,他在断崖下——

  “你是我见过最卑鄙龌龊恶心的男人!”蓦嫣满脸涨红,气急败坏地伸手想一耳光扇到他那自命不凡的脸上:“你在断崖下究竟对我做过什么?”

  “既然你都说我卑鄙龌龊恶心,那么,你认为,我还能对你做什么?”聂云瀚眼明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猝不及防地,他抓住她的手使劲往怀里一带,强健的手臂搂住她纤细柳腰,将她的娇躯锁进怀里,脸孔倾向她的朱颜,带着阴恻恻的笑容,就连言语也没了那表面的尊敬:“当然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该做的事,当然是你那心心念念的情郎还不曾对你做过的事!”

  语毕,他不顾她的反抗,倾身吻住她。

  他的吻霸道而颇具侵略性,和萧胤的吻一点也不同,那一瞬,她只想要立刻挣脱,没有一点沉迷的感觉,可是,他霸占着她的唇齿,辗转厮摩,锁住她的身躯,她根本就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他恣意轻薄。

  慢慢地,蓦嫣停止了挣扎,她成功的让自己平静下来,任由他亲吻,自己则全身僵硬,像条死鱼一般,以此消磨他属意征服的快感。

  果不其然,很快地,聂云瀚便意兴阑珊地结束了这个吻,把她放开了。

  “这也叫做接吻?”蓦嫣坐回轮椅上,用衣袖狠狠地擦拭着被他烙印的嘴唇,可是,嘴角揉润出的,却是一抹残酷的冷笑,将她青寒的容颜点出森寒色泽:“原来,自命不凡阅女无数的聂将军,嘴上功夫也不过如此。你凭什么和他相提并论?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我真的比不上他吗?”瞬间,聂云瀚黑眸里的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寒凛的怒意。他眯起分外明亮的眼眸,明显是在压抑着狂怒,好半晌之后,才有些黯然地开口,声音碎裂难辨:“你要我说多少遍?他只是在利用你!”

  “你能不能说点新鲜的?”蓦嫣咬了咬牙,忿忿地摇着轮椅打算越过他,就此离开:“老生常谈,你不腻,我都腻了!”

  幸好这城楼上头没有人,应该没有人会看见刚才的一切吧?

  聂云瀚伸手突兀的拉住蓦嫣所坐的轮椅的把手,声音很有些低沉:“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对你坦诚一切,我可以护得你周全。”他顿了顿,呼吸渐次沉重起来,好半晌才又沙哑着嗓子开口:“只要是n 想要的,我定然想尽办法,让你得到。”

  “只要是我想要的?”蓦嫣别开眼,故意不去看聂云瀚,自从萧胤走了,她的胸口便幽幽荡荡的,此时此刻,她只想离开,什么话都不想听:“那我告诉你,我要他,你能给我吗?”

  她那坚定得仿似失了血色的神情让聂云瀚心中猛然一滞,好像被人在最敏感的心尖处狠狠掐了一记,火辣辣地痛着,就连那拉住她轮椅的手,也不知不觉地松开了。

  “他真的那么好?”好半晌,他低哑地继续开口,似乎带着说不出的苦涩:“值得你为了他——你可知道,此去北夷,艰险重重,他要你去杀贺兰贞,根本等于让你去送死!”

  “他让我去杀贺兰贞,我会想尽办法去杀。就算他让我去送死,我也会笑着欣然赴死。”见他松开了手,蓦嫣本打算一走了之,可是,最后关头,她却停了下来,摇着轮椅转过身,看着聂云瀚那张木然地脸,一字一句地唇缝里挤出话来:“既然,聂将军你如此怜惜我,那么,不如由你代替我去北夷杀贺兰贞吧!”

  “这——”对于她的这个提议,聂云瀚显然愣住了。

  “聂将军,你方才对我所作的承诺,很容易便能检验出有几分诚意。”蓦嫣摇摇头,眼睫抖动了些许,落下一层重重的阴影,冷冷地一笑:“你也磊落不到哪里去。”

  *************************************************

  回到卫王府,蓦嫣有些没精打采的,穿过庭院的时候,她看见向晚枫在庭院里坐着,手里拿着书,看得很投入。那仿佛精雕细琢过的五官衬着深秋的骄阳,透出一层淡淡的光晕,令人目眩。

  “我还以为,那姓聂的吻你,你也会像与萧胤在一起时那般寡廉鲜耻地一副陶醉样,没想到,我倒是看走眼了。”就在蓦嫣屏住呼吸,打算不惊动他,悄然而过之时,他却突然抬起头,瞥了她一眼,眼里含着冷冷的笑,把话说得很刻薄:“原来,你还有那么一点点羞耻之心。”

  蓦嫣惊了一惊,不知足不出户的他,怎么会看到聂云瀚在城楼上对她做的事。不过,她很快便镇定了下来。

  “我从来都没有羞耻之心。”她堆起满脸的笑,无谓地耸耸肩膀:“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和你姑姑是义结金兰的姐妹,既然她能够放浪形骸,那我当然也可以毫无廉耻,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她这么说,故意是要激怒他,因为她已经慢慢摸出了规律,向晚枫一旦被激怒,多半会拂袖而去。

  而照他对向软衾的尊敬和纵容来看,用向软衾来激怒他,无疑是最合适的。

  可惜,向晚枫一反常态,不仅不恼不怒,就连神情也仍旧是淡然,一派不紧不慢的悠闲模样。“你以为他和那姓聂的一样没长眼么?”好半晌之后,他语意淡然地开口,那暗哑低沉的声线,缓慢温柔如水,淌过她的心田,突然就抚出了一波又一波的涟漪:“以萧胤在医术方面的造诣,只消看看你的眉眼,号号你的脉象,便知你是不是处子。倘若那姓聂的在断崖下真的对你做过什么不轨之事,你以为,萧胤会让他活到现在么?”

  他提到了“萧胤”!

  “疯疯?!”蓦嫣的双眼倏地一亮,态度瞬间就转变了,脸上原本毫无诚意的堆笑,如今已全然变成了窃喜的表情:“你说的是真的么?”

  向晚枫并不理会她的窃喜,幽眸一敛,向晚枫轻扬嘴角,像是哂笑,不动声色地看她脸上窃喜的表情,只是兀自地翻了翻手里的书,丢出一个充满诱惑的食饵:“你想不想知道,我与他之间,有怎样的赌约?”

  “赌约?”蓦嫣有点错愕,想了想,突然忆起,萧胤似乎曾经挑衅过他:“你指的,是不是他与你的比试——”

  “其实,我对你一点也不感兴趣。”他恶劣地打断她的话,剑眉聚拧,那弧度完美的薄唇紧抿着,紧眯的黑眸中闪过一丝微愠,原本醇厚的嗓音变得粗哑:“不过,看他那么在乎你,我就莫名地想把你从他手里抢过来。”

  他绝不会让萧胤就这么轻轻松松占了上风,他定要让所有敢向他挑衅的人知道,向晚枫可不是任人戏弄的傻子!

  “疯疯,你还真是兴趣爱好迥异于常人呀!”蓦嫣愣了好半晌,突然觉得他此刻的眼神很吓人,那种表情,好像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好歹,我也和你姑姑是结义金兰的姐妹,这个,有违伦常——”她没话找话地絮絮叨叨,顾左右而言他。

  可惜,她那所谓的“伦常”并没有难倒向晚枫。

  “你和萧胤乃是堂兄妹,若说到有违伦常,恐怕更甚吧?”向晚枫冷哼一声,深邃阴鸷的眸子像是两块寒冰,可是,脸上却带着笑意。那种笑,似乎是棋高一着的人看着对手身陷囹圄而手足无措时的得意与张狂:“我不是治不好他,只不过,我想看他左右为难无法抉择的模样,选了你,他就得死,他若是不想死,那么——你猜,他会怎么选?那时,我看他在我面前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你不一定赢得了他。”蓦嫣也不知怎么同他解释血缘与伦常的关系,只是听得心惊肉跳,好半晌之后,才讷讷地驳斥,怎么听怎么底气不足。

  “他精明过人,可到底也是有弱点的。我如果扼住了他的弱点,那我就一定能赢得了他。”向晚枫直直地看着她,话语中带着洞悉世事的狡黠,却又似乎还带着什么弦外之音:“你,就是他的弱点。”

  “你真是喜欢开玩笑。”蓦嫣瘪瘪嘴,摇着轮椅,打算离开,避过这诡谲的话题。

  也不知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传染病,萧胤走了之后,聂云瀚在城楼上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类似表白的话,还强吻她,而现在,向晚枫也开始发神经了!

  这些男人,难道是瞅着萧胤走了,就开始集体抽风了?

  “你会知道我有没有开玩笑的。”向晚枫不以为然,语调听起来似乎是轻描淡写的,拐了一个弯之后,他突然问了个让蓦嫣始料不及的问题:“你不是说,你想嫁一个大夫么?”

  蓦嫣目瞪口呆,立刻开口反驳:“我指的不是——”

  “我想,他会很放心地把你交给我的。”向晚枫幽幽地笑,打断她的解释,只是搁下手里的书,执起茶杯,看自己的脸倒影在茶水中,佩服自己,竟然可以将这些话说得如此云淡风轻:“我记得我曾说过,要你留在墨兰坞为奴为婢侍奉我。你要记住,我说得出,就必然做得到。”
  
  “可是——”蓦嫣急了,没料到那有针对性的话却平白地被向晚枫钻了空子,打算要开口解释他的误解。

  “你好好休息吧,过几日,便要启程出关,前往北夷了。”他咚地一声把杯子放在石桌上,起身便走,脸上那淡淡的笑,却不自觉地含了一种凉凉的韵味,有种得天独厚的倨傲无礼:“我会证明,鬼医再怎么厉害,也注定只能活在见不得光的地方,医神向家的医术才是天下无敌的。”

  **********************************************

  晚膳时,蓦嫣食不知味,味同嚼蜡,被两个抽风的男人给弄得焦头烂额。

  如果说聂云瀚的强吻让她觉得愤怒,那么,向晚枫的言语无疑就让她感到莫名的恐惧。如果向晚枫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那么,萧胤若是轻敌,肯定会落入向晚枫的算计之中。或许,应该想办法告诉萧胤一声才是,可是,他走得这么匆忙,也没说几时会再见,她即便是想要见他,只怕也不易。

  入夜之后,她梳洗完毕,正在房里发愣,暗暗思量对策,却见莲生抱着棉被枕头之类的进来了。

  “啊!莲生!”她看着他手里的棉被和枕头,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向软衾那“侍寝”做小爷的提议,顿时觉得脑子抽起筋来,连说话也结结巴巴,舌头打结:“我,我要休息了,你,那个——”

  天呀,不会连莲生也要抽风发神经吧?!

  莲生目不斜视地抱着棉被和枕头站在她面前,面无表情地解释自己的意图:“为了主人的安全,以后,没有男人与主人同寝之时,莲生会同主人一起睡。”

  啊?!

  一起睡?!

  这算什么?!

  侍寝?!

  果然,连莲生也要抽风发神经了!

  “你同我一起睡?”蓦嫣满脸黑线,被他毫不隐晦的直白语言吓得一下子就跳了起来,连连摆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个……那个……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我的床不够大……哎,其实我是想说——”

  见蓦嫣惊得像是被雷劈一样,莲生知道她会错意了,眼角抽了抽,声音平板地解释:“主人睡在床上,莲生睡在塌下。”

  蓦嫣这才吁了一口气,手脚并用地爬上床,看着莲生灭了烛火,把棉被和枕头扔在地上,稍显单薄的身子躺在上头。

  蓦嫣翻身,把头探出床榻外,看着莲生那张脸蒙上了月光的的色泽,不知是不是有点想念萧胤,那一刻,蓦嫣竟然觉得,此刻的莲生看起来,竟然与萧胤有五分相像。

  “莲生,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她突然开口,问了个连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的问题。

  莲生不理她,只是睁着眼,直勾勾地看着屋顶。

  许是夜深人静,特别有倾诉的欲望,也或许是此刻的莲生看起来很像萧胤,蓦嫣不知不觉地就把两人重叠了起来,那些想对他说的话,全都一股脑地倾泻而出。

  “我以为,喜欢一个人很容易,可现在我知道,喜欢一个人一点也不简单……至少,没有那么简单……本来,我一点也不喜欢他,可是,自从我知道他是那个总在我病晕之后才来医治我的御医之后,我就喜欢上他了……如果他真的是想利用我,这些,足够我赴汤蹈火地去报答了……可他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对我提过半句……我一点也看不透他……这种惶惶不安地猜测他人心思的感觉,真的很不踏实。”

  说着说着,她翻了个身,也看着屋顶,幽幽叹了一口气,隐下所有的哀愁。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欢我……向晚枫说他很在乎我,我一点也没觉得……好吧,其实,我猜,他应该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吧……我知道,喜欢上这样的一个男人,肯定会很辛苦,也不知道,现在抽身还来不来得及……其实,我觉得,喜欢上这么一个男人,还满刺激的……”

  她想一会儿说一会儿,自言自语地也不知说了多久,等到她口干舌燥了,再探出头一看,莲生早已经不知何时闭上眼,似乎睡着了。

  还真是传染病一样,连她也抽风成话痨了!

  自讨没趣地摸摸笔尖,蓦嫣闭上眼,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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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一 九月 20, 2010 2:43 am

暗描眉宇

  在青州休息的这几天里,蓦嫣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一下看似毕恭毕敬地尉迟非玉,觉得此大叔手腕圆滑,为人处事多有谋算。他虽然以杀死贺兰贞作为要求与萧胤合作,看似被逼得无路可走,但实际上,他不慌不忙,应该是另外有所谋算的,绝对不可能那么简单就被收服了。

  至于聂云瀚,到了青州军营,她才知道,这个演技精湛的家伙也是个善于收买人心的主儿。因保护郡主有功,尉迟非玉以卫王府的名义,赏了他五百两银子,他竟然一文不花,当天晚上就全都拿来请自己营帐里的士卒喝酒吃肉,闹腾不已,还义正言辞地声称“守护郡主乃是尽忠职守,有了赏赐,自然要与兄弟同享”,搞得骁骑营的士卒个个红光满面,春风得意,提到他全都树大拇指。

  眼见着其他营的士卒一边愤愤不平,一边眼红得咬牙切齿,蓦嫣知道聂云瀚是在想借此收买人心,便灵机一动,端出郡主架子,命尉迟非玉给她一千两银子。

  这种敲诈勒索的事,蓦嫣毕竟没做过,正忧心尉迟非玉不肯配合地给钱,可谁知,尉迟非玉一言不发,给钱给得非常爽快。蓦嫣便拿这些银两,借机买酒买肉犒劳全军,得到了士卒们的一致声扬,呼声比起聂云瀚来,也不算是太差。

  蓦嫣对此效果也算满意,虽然她还不能收服那难缠的“八部众”,不过,借此小小地收买一下士卒的心,也算得上是全局计划的其中一个细节,反正,花的又不是她的钱,不必心痛。

  十月初八那日,影妩神不知鬼不觉地扮作蓦嫣继续留在卫王府,而向晚枫则带着蓦嫣和莲生等人自紫金关出境,前往北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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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夷,源于游牧后裔默得然部族,族人以毁木为姓,以聚族分部的组织形式过着游牧和渔猎的氏族社会生活。《千秋策》记载,自毁木昇任族长之后,此部族迅速强大起来,先后吞并了悉万丹、伏弗郁、羽陵、匹吉、黎可多、土六于、日连等游牧部落,最终,毁木昇一统北方各部族,登基为帝,号显宗,并以岽丹为都城,建立了北夷政权。而今,北夷现任的小皇帝毁木崇不过才六岁,大权由摄政王毁木赞和太后贺兰贞把持。

  北夷国力强盛,士卒骁勇善战,其疆域东自大海,西至流沙,南越长城,北绝大漠,数十年来一直对中原虎视眈眈,早有侵略吞并之意,无奈,青州那道天然的屏障一直阻碍这他们的马蹄和刀剑。

  一过紫金关,还不到五里,尚在“三不管”地带,他们这一行人便遇上了一队北夷骑兵的盘查,由此可见,北夷对于边界防卫的确是极为谨慎的。向晚枫拿出了摄政王世子毁木嵩的亲笔信函,上头还有摄政太后贺兰贞的御玺印鉴,北夷骑兵的首领才坦言,他们是受毁木嵩派遣前来接应的。

  早前看过《千秋策》,蓦嫣对北夷也算是稍有了解,至于她此行要杀的贺兰贞,估计和她老娘殷璇玑不相伯仲,精明能干而有野心,都是武则天一般的人物,够她慢慢动脑子想办法应付了。郁卒之余,她更苦恼的便是,一入北夷的疆界,天气骤变,甚是寒冷,她素来畏寒,如今便更觉得无法抑制的冷,就连呼吸也不怎么顺畅,想是有些冷空气过敏,不知不觉,便又怀念起了萧胤温暖的怀抱。

  蓦嫣如今做丫鬟打扮,发丝在头上挽作叠髻,系着两根粉白的带子,仍旧带着人皮面具,看上越发像个平平无奇的丫头,丝毫也不引人注意。为了安全起见,她和莲生同乘一辆马车。虽然某一个闪神的瞬间,蓦嫣会觉得莲生很像萧胤,可是,萧胤脸上永远带着笑,莲生这个扑克脸却可以一整天没笑容没话说,把这赝品看得久了,也渐渐觉得有点作胃了。

  在北夷骑兵的引领之下,他们大约行进了四五天,终于到达了位于北夷都城岽丹的摄政王府。

  ******************************************

  这摄政王府并不比卫王府大,虽然仍旧是亭台楼阁的老套路,却颇有异族风味。蓦嫣同莲生一起跟在向晚枫的后头,穿过奇形怪状的回廊,被人引领着一路到了议事厅。

  到了议事厅,摄政王世子毁木嵩还没到,蓦嫣倒是眼尖地发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那人,竟然是白衣翩翩的叶楚甚。

  “叶楚甚?!”没了萧胤的庇护,蓦嫣一路上都被向晚枫当丫头一般,使唤来使唤去,端茶递水洗衣叠被,很吃了些闷亏,如今见到叶楚甚,自然是高兴得紧,一时忘形,提起裙摆便奔了上去。

  她扬起被凛冽的风刮得粉扑扑的脸,不自觉地抓住叶楚甚的手臂,望向他的脸上带着喜不自胜的惊讶:“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来这里,自然是做生意的。”叶楚甚薄唇微扬,露出和善的笑,神态轻松和煦,在看到她如今行动自如的双腿时,眉梢微微挑起,黑眸之中,并着诧异闪过一丝喜悦:“嫣嫣,你的腿——”他顿了顿,深邃的黑眸一眨也不眨的望着她,瞳眸转为深黯,眸光深处更掠过些许火苗:“看来,不负我一番苦心准备。”

  看着这两人如此亲昵热络,向晚枫状似不屑地轻轻哼了一声,俊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觅了张椅子坐下:“楚甚,你可不要高兴得太早。”他总是有本事把风凉话也说得颇有刻薄味,极漂亮的俊脸没有表情,只有浓冽的眸光暗含着别样的情绪:“你的嫣嫣心里,说不定真正感激的是别人,不是你。”

  如此具有针对性的言语一入耳,原本就怨气聚积的蓦嫣终于炸毛了!

  “向晚枫,我哪里得罪你了,你非得要时时挑拨离间,字字夹枪带棒?前两天是我大人大量,不和你这心胸狭窄的人计较,现在,麻烦你说话的时候留点口德!”蓦嫣转过头,直呼其名,伸出食指,对着那张怎么看怎么漂亮却只让她咬牙切齿地俊脸,恨不得戳上去,晶亮的眸子几乎要喷出火来:“我不感激叶楚甚,难道要感激你么?说什么不肯医治女人,我看,是你医术不济吧,害怕治死了人坏了你神医的名声吧?!眼高手低,沽名钓誉!”

  “嫣嫣。”叶楚甚有点无奈地看着总是针锋相对的蓦嫣和向晚枫,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只得拍了拍蓦嫣的肩,示意她收敛一些:“得饶人处且饶人。”

  向晚枫看着蓦嫣活似被激怒的斗鸡一般摆出战斗的姿态,嘴角的冷笑弧度更深了。“果然和他是一丘之貉。”他垂下头,掩住眼眸中一闪而逝的光芒,意有所指:“感恩图报没学到,过河拆桥倒是来得快。”

  “是又怎么样?”蓦嫣见他垂下头,莫名地有些得意了起来,仗恃着叶楚甚撑腰,便开始嚣张了起来:“疯疯,现在我有靠山了,就算我过河拆桥知恩不报,你又能奈我何?”

  “原来,我不过才离开几天,蓦蓦你就有了新的靠山了。”在某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传来了很熟悉的声音,音量并不大,却很有分量,一如既往的于低沉中含着笑意,一如既往的静水深流,藏而不露:“甚好甚好,那我就做个顺水人情,将你送给叶公子好了。”

  蓦嫣被那并不大的声音震得说不出话,转身望向那发声的角落,竟意外地看见了一个口口声声说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人坐在角落里,神色泰然,一身朴素的白底蓝绣儒衫,腰间仅系着一块白玉玦,身形高而徐引,一眼看上去便让人觉着爽朗清举,轩昂之气于他的举止投足间不经意地溢出来,在她心底撩拨着。

  他,分明是萧胤!

  “怎么?”深幽的黑眸在她错愕呆滞的眉眼间绕了几圈,锐利的神色一闪而逝,萧胤笑得不动声色:“蓦蓦,你如今有了新的靠山,连公子我,你也不认得了?”

  “狸——”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看见他,蓦嫣高兴得简直不知说什么好了。她正打算叫着那只属于她的亲昵称呼,朝那心心念念的男子飞扑过去,可眼角却瞥到议事厅外头似乎有外人在,立刻便思及不能曝露了萧胤的身份,立马敛眉稽首,莲步轻移地走到萧胤面前:“蓦蓦就算忘了生身父母,也决计不敢忘了公子。再说,蓦蓦的靠山,从头到尾,不都是你么?”

  在门口目睹了一切的摄政王世子毁木嵩满眼疑惑,将目光牢牢盯住萧胤身边的蓦嫣,操着不太熟练地汉语:“叶公子,凌先生,向神医,这位姑娘是——?”

  “她是凌某的贴身丫头。”萧胤有些淡漠瞥了毁木嵩一眼,并没有起身行礼,似是已经摒弃了他那温文尔雅的面具,显得态度有些倨傲。他没忘记自己如今的身份是鬼医的嫡传弟子凌青墨,只消用早已想好的简短说辞编个借口,便能赋予蓦嫣一个全新的身份:“前几日凌某有事在身,故而托付叶公子带她入北夷与凌某会合。”

  “凌先生所言甚是。”叶楚甚很显然与萧胤事前曾有过沟通,如今说起谎来面不改色,自然的很:“叶某一路押货,□无暇,便只好转而委托向神医带她入北夷,请世子莫要怪罪。”

  毁木嵩点点头,看那模样,似乎是相信了这解释,完全不疑有他。

  “这丫头顽劣粗鄙,没见过什么世面。”为了增加这解释的可信度。萧胤不动声色地垂下眼,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轻轻敲了敲,原本温和地声音变得稍稍严厉了一分:“蓦蓦,还不快向摄政王世子谢罪!”

  蓦嫣识趣地耷拉着头,正要谢罪,却听毁木嵩朗声大笑。

  “哪里哪里。”毁木嵩很随意地摆摆手,似乎对于蓦嫣之前放肆地言行不甚在意:“凌先生的丫头俐齿伶牙,真情至性,本王只道汉女都矜持谨慎,却不想,也有如此有趣的姑娘。”言下之意,大抵也不过就是想借着称赞蓦嫣这个做丫头的来恭维萧胤这个主人。

  听见毁木嵩对萧胤如此露骨的讨好意味,向晚枫有些不高兴了。

  “世子,你既然请我来,又为何要请他?”向晚枫弹了弹袖子上的灰尘,凛冽地哼笑一声,一脸的冷漠,眼神像是一把长锋,毫不留情地刺向萧胤:“难道,是信不过我向晚枫的医术么?”

  这话一出口,整个议事厅里的气氛一下就僵了,就连众人的脸色也冷凝了起来。

  “我凌青墨虽然甚少在江湖上行走,却也明白,神医鬼医,势同水火。”萧胤说得慢条斯理,那对看似平静清逸的黑眸底,蕴藏着内敛的风采,笑意淡然:“这次,凌某自然感激向神医肯带蓦蓦这个顽劣的丫头入北夷,原想借此化干戈为玉帛,却不想,向神医心中有隙,那么,只当凌某自作多情吧。”话到最后,他口吻极轻,俊朗的五官和高大的身躯似乎在转头的瞬间冻结了,寒气四溢,眼中闪过某种复杂的神色,言谈举止间的冷戾,已经和平素相差了太多太多:“蓦蓦,我们走。”

  蓦嫣正沉浸于见到萧胤的喜悦中,自然是很配合地将那忠心耿耿的贴身丫头给演得惟妙惟肖。“是,公子!”她应了一声,瞥了瞥向晚枫,只见他满脸冷凝之色,就连目光也有几分阴恻恻的。

  “向神医,这又是何必呢?”眼看着萧胤起身便要愤然而去,毁木嵩连忙陪着笑脸打起了圆场:“凌先生乃是鬼医的嫡传弟子,若能与向神医联手医治摄政王,那么,摄政王定然能快些康复。请向神医莫要见怪,我也是出于对摄政王病情的忧心。”

  “世子,你要请什么人来医治摄政王,我无权过问。”向晚枫站起身来,淡淡应了一声,薄唇微微一扯,绽出事不关己的冷笑:“我只是希望,贺兰太后能说到做到,待得我医治好了摄政王,便将北夷国宝瑶池琉璃果双手奉上。”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毁木嵩满头大汗,连连应着,似乎是不希望得罪任何一方。

  如今这关键时刻,是扳回一局的绝佳机会!

  “向神医这么有把握能治得好摄政王?”蓦嫣巧笑倩兮,不失时机地火上加油,摆明了不让向晚枫下台:“你也未免太不把我家公子看在眼里了。”

  “蓦蓦,不要太放肆了。”萧胤不痛不痒地轻斥了一声,听上去,似乎是鼓励怂恿的意味多于斥责。尔后,他别有深意地笑着,连连摇头,凌厉的眼一眨也不眨的望着向晚枫,极慢地从唇缝里挤出骇人心魄的一句话:“向神医,谁能够将摄政王给医治好,现在恐怕还言之过早了吧?”

  “也对!”向晚枫脸上的冷笑渐渐加深,望向萧胤的双眸倏地一寒,进射出万千冷戾,那两道目光,锐利得像两把利刃,足以使被注视的人几乎要觉得身体发疼了,明明让人不寒而栗,却嗅不出半点血腥味:“你与我的比试,还没完呢!”

  *********************************************

  为了显示出对神医和鬼医的敬意,晚上,毁木嵩在摄政王府摆下丰盛的酒宴,为向晚枫和萧胤接风。谁料,向晚枫很没风度地拒绝与萧胤同桌用膳,毁木嵩也不好勉强,便请来了叶楚甚作陪,一起享用那丰盛的宴席。

  据说,那一桌子的菜肴都是北夷皇宫里的御厨所做的拿手菜,菜色也与中原的大大不同。看着那烤得吱吱冒油的羊腿,闻着那香味扑鼻的牦牛肉参汤,还有各色各样琳琅满目的冷盘和糕点,作为丫头的蓦嫣只能站在一旁,不断地咽着唾沫,喉咙里都快伸出手来了。

  “世子,我这丫头素来与我同桌用膳。”看穿了蓦嫣在一旁眼巴巴看着不能动手的沮丧,萧胤轻轻咳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调笑着:“今日,她站在一旁,我反倒有些不太习惯。”

  “凌先生不必拘泥,就让这位小姑娘也一起坐下好了。”听得萧胤如此明显的暗示,毁木嵩知道,蓦嫣和他的关系定然不是普通的主仆,便立马大方豪爽地应允了:“来者是客,我们北夷人不像中原人,我们不讲究那些礼仪和规矩。”

  得了允许,蓦嫣便乖乖坐在萧胤身边,一边故作矜持地细嚼慢咽,一边还不忘给萧胤布菜。

  许是见到萧胤太过高兴,也许是从没喝过北夷的羊奶酒,总之,毁木嵩一端起酒杯敬酒,她便就跟着一起举杯喝个底朝天。

  就这么喝了一杯又一杯,等到散席的时候,她已经有些晕忽忽的,不仅脚步虚软,只能软软地依偎着萧胤,就连眼前,也开始出现重影了。

  萧胤对叶楚甚满脸的担忧视而不见,极自然地抱起她,便跟着摄政王府的仆役前往安歇的厢房。

  将已经有七分醉意的蓦嫣放到铺着裘皮的床榻上,萧胤正起身准备让仆役弄点热水来给她洗洗脸,谁知,蓦嫣一把就揪住他的衣襟,耍赖一般地抱住他,不让他离开半步。

  “狸猫,你不是说你不会来北夷的么?”蓦嫣把脸埋在他的怀中,意态慵懒地蹭来蹭去,觉得戴在脸上的人皮面具既不舒服,索性一把扯掉扔在地上。他的怀中有着某种奇异的味道,比酒更加诱人,令她越发醉得厉害,脑子更是昏沉沉的。

  见她醉眼朦胧地诱人模样,萧胤顺势俯下身子,暧昧地压上去,在她耳边轻轻地呢喃:“蓦蓦,这里可不比中原,当心隔墙有耳。”

  虽然是很正经的告诫,可这样的情势下,这样的气氛之下,不管什么话,都似乎是被烙印上了暧昧的颜色。

  “蓦蓦,看样子,你倒还挺想我的。”他说得轻描淡写,笑意牵动了嘴角,黑眸则深不可测,让人看不穿。

  “当然。”蓦嫣可怜巴巴地点点头,因酒意上脑而有些烦躁地扭动着身子,半睁着眼呢喃,语调轻软得像在撒娇:“你把我一个人扔在虎狼窝里,我都快被聂云瀚那个卑鄙小人给欺负死了。”

  “欺负?”他逼近她的脸庞,以指尖揉擦着柔嫩殷红的唇,笑得有些坏坏的,灼热的肌肤及气息于无形中包围着她,关于他的一切,全都热烫得像是火焰:“聂云瀚怎么欺负你了?”

  “他——”无力地低吟一声,
蓦嫣突然抬手圈住他的脖子,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明明是她强吻他,可是为什么到了后来,主导与对象却颠倒了?

  一吻结束,蓦嫣几乎要融化在他的怀抱中。“他就这么欺负我!”双眸娇慵迷醉的望着他,她吃吃地笑,吐气如兰,在他的碰触下像只撒娇的小猫:“不过我拼死反抗,没能让他进一步得逞。”

  “嗯。”萧胤低低地应了一声,彼此相望间,呼吸若断,连气氛也变得格外旖旎。他的视线锁着她,像是饿了,执起她那纤细的手,搁在唇边,缓缓地摩挲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忍不住张嘴,轻轻的啃着每一寸肌肤。

  “我没有去找新的靠山。”蓦嫣蜷缩在他怀里,有点无法一致的战栗,可是,她却还能半睁着醉眼,有点委屈地诘问:“其实,你知道我和叶楚甚的关系吧?!”

  “你和叶楚甚有什么关系?”他低语,像是带着浅浅的笑,表情里带着一丝揶揄,薄唇离开她的手,转而吮噬她软润敏感的颈侧,一点也不关心问题的答案是怎样的:“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拉倒。”她越发觉得委屈,她那么坦诚地打算告诉他那些有关她身世的秘密,可他却似乎一点也不在乎。想要摆脱他暧昧的挑逗,可是却力不从心,只觉得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让她腿软手软全身软,似乎会就这么融化了。

  “蓦蓦,看来,你知道的一点也不比我少。我很怀疑,二十年来,你明明住在内廷里,默默无闻,与世无争,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你不该知道的事?”察觉到她言语中的委屈和沮丧,萧胤抬起头,支起身子,目光深浓地看着她:“若是换成别人,这会儿恐怕会赶着去同叶家相认,以求庇护了。而你——蓦蓦,你竟然能将这些秘密藏得滴水不漏,真的令我不得不另眼相看。我是该赞你识得时务,还是该防你另有企图?”

  “那你说说,我有什么企图?”蓦嫣浅浅地笑,只觉得他灼热的呼吸吹拂在她的唇上,像是蝴蝶羽翼刷过般,令她无法抑制地颤抖:“你跟着我一起来北夷,不就是打算顺遂我的企图吗?”

  虽然昏昏沉沉的,但是,她一点也不糊涂。

  “莫要太自作多情。”萧胤轻点着她的鼻尖,像是警告,那稍稍垂敛下来的眼眸让人看不清其中闪烁的光芒:“我来北夷,是属意医治摄政王毁木赞的。”

  听起来像是一种撇清关系的解释,可是,他却说的如此暖软,如同最诱人的情话。

  这下子,蓦嫣倒真是有些不解了。早前,他说不能和她一起来北夷,她理解,毕竟,以萧胤的身份,的确不适宜来到这种危险地地方,可是,没想到,他到底还是来了——以鬼医凌青墨的身份,来了。明明知道北夷在毁木赞的策划和指挥下,打算大肆南侵。可他竟然还打算要医治重病在床的毁木赞,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医治他做什么?”她在他的耳边轻轻喘息着,每一个字,都似是无形的挑逗:“毁木赞不是快点死掉才好么?”

  “我当然也希望他快点死。”萧胤低低地笑着,笑得慵懒而邪气,贴在她的耳边轻言细语,揭示着那些不为人知的谋算:“蓦蓦,你难道不知道么?鬼医的规矩是,治好了谁,便会杀了谁。我先治好他,拿到瑶池琉璃果,然后再杀了他,这,不也同样可以达到目的么?”

  “瑶池琉璃果?”酒劲终于和着他的挑逗一起上了头,她的眼神,已经开始有些恍惚涣散了,不过,却还在兀自努力保持着清醒:“哦,那不是向晚枫很想得到的东西么?”

  “你对我的医术如此有信心,我怎么能让你失望?”隐藏在眼底的薄笑,随著她愈来愈醺醉而逐渐加深,萧胤看着迷迷糊糊的蓦嫣,湛黑的眼眸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晕,极淡然的语调听不出喜怒哀乐:“扼人弱点,不是只有向晚枫才会的,我和他的较量,还没开始。”

  垂下眼帘,睫毛如羽蝶拢翅,在眼波深处划过一道暗青的阴影,她无奈的轻轻喟叹了一声:“你还真是阴险。”然后,她缓而轻地咬了咬唇,亮得不亚于烛火光芒的眸子望定了萧胤,扬唇笑起时,便独独有了一段难以言喻的妩媚。

  他并不在意,只是缓缓理着她的发,单等那白皙的颈项□在眼前,便毫不客气地将炙热的唇舌印了上去,缓慢下移,沿着那细致的线条往下啃吻着,就连那模糊不清的尾音,听起来也似乎是带着预谋:“我这么阴险,你为什么还要喜欢我?”

  最后,她伸出手,沿着他的眉眼,缓缓地描过,抱住他宽阔的肩背,蜷曲了脚趾,无助地理进他的颈项间低吟。

  “我就喜欢你的阴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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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一 九月 20, 2010 3:32 am

可餐秀色

 在萧胤的怀里,蓦嫣出奇的一夜好眠,不仅没有做半个阴阳怪气的噩梦,就连那难以忍受的寒冷也似乎不知不觉消失了。只不过,这一夜,他们依旧相安无事,除了接吻和拥抱之外,没有发生任何需要在叙述时被河蟹被打框框甚至于被举报的事,所以,早上醒来之后,蓦嫣看着萧胤从容淡定穿衣的举动,突然有点莫名其妙的悲哀。

  从没见过美女在怀岿然不动的柳下惠,可他,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一整晚,他似乎都是心如止水,坐怀不乱的,究竟是他的定力太强,还是她的魅力太弱?

  又或者,是她不符合他的审美标准?

  再或者,被聂云瀚那个乌鸦嘴说中了,他“那里”莫非真的不行?

  可是,她之前也曾目测过,他那里应该很中用才对呀?!

  究竟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呢……

  一整个早上,蓦嫣都恍恍惚惚,神不守舍的,完全没了前一日见到萧胤时的兴奋难耐,看上去有些恹恹的。

  用过早膳之后,毁木嵩带着萧胤和蓦嫣一同去摄政王毁木赞的寝房。据说,向晚枫自视甚高,说了一些“让凌青墨先诊治”之类听似礼让实则不屑的话,萧胤也仅只是一笑而过,全不在意。在听毁木嵩简单讲述了毁木赞的病情和昏睡不醒的症状之后,萧胤推说诊治时不想受人打扰,要求毁木嵩先行回避。许是知道医术非凡的大夫都有这样或者那样的怪癖,又有向晚枫的怪异言行在先,毁木嵩欣然应允,很放心地转身便出去了。

  蓦嫣偷偷看了一眼睡在榻上的毁木赞,只见他脸色蜡黄,要不是胸膛还微微有些起伏,只怕会被当成已经僵硬的死尸。萧胤和向晚枫比试谁能更快医好他,萧胤到底有没有十足的把握?

  正当她暗自为萧胤的自负捏把汗的时候,令她纳闷不解的事发生了——

  萧胤并没有急着去关心毁木赞昏睡不行的原因,也没有任何望闻问切的诊断举动,甚至于,在毁木嵩离开之后,他压根就没拿正眼看过形容枯槁的毁木赞。似是低头思索了片刻,他慢条斯理地走到桌案前,提笔蘸了点墨,便就龙飞凤舞地写起药方子来。

  他的医术有高明到随便开个药方子,就能把个植物人给治得活蹦乱跳的程度吗?!

  待得他将药方子一挥而就,蓦嫣还没从极度的惊诧中回过神来。

  “把这药方子拿去给毁木嵩。”轻轻搁下手里的狼嚎,萧胤头也没抬,眉目间也是一片冷清,只是语调平淡地吩咐着蓦嫣:“你告诉他,这些药材,一个时辰之内,全都给我备齐全。”

  他一边说,一边又有点不放心一般细细地看了一遍药方子上的药材,似是怕有任何遗漏之处。

  好一会儿之后,也没见到蓦嫣上前拿药方子,他这才诧异地抬起头,那犀利的眼懒散地一眯,浓眉轻轻扬起:“蓦蓦,你愣在那里做什么?”

  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蓦嫣回过神来,赶紧上前接过他拟好的药方子,满脸干笑地连连回答:“没什么,没什么。”

  拿到药方子,她趁机瞄了一眼,才知萧胤对药材的要求挑剔至极,什么百年的何首乌,千年的红须参,上佳的天山雪莲,极品的灵芝仙草,五十年的雪山老熊胆和东北虎筋骨,其他诸如冬虫夏草,鹿茸燕窝,天然牛黄,沉香阿胶犀牛角之类的药材,也都是非要材质极佳的上品不可。

  然而,更令蓦嫣吃惊的,却并不是那药方子上那些难得一见的珍罕药材,而是那看似潦草,可一笔一划却透着刚劲的墨迹。

  那字迹,她再熟悉不过,分明与她曾翻阅过来的《千秋策》上所留下的批注一毫不差,定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怎么还愣在那里?”萧胤自然不知道蓦嫣此刻心里的所思所想,见蓦嫣捧着药方子发傻,他眯起眼,细细地打量她,黯沉的眸子显得异常明亮,深邃逼人,英挺的轮廓半明半暗,她的影子像一片孤舟,在他的眼底摇摆。尔后,他自薄唇中吐出了极轻极轻的一句话,为她的不正常举动下了结论:“你今日,很不对劲。”

  “没,我只是有点——”蓦嫣不知自己脸上的干笑已经僵了,只是咕哝了半句借口,惊觉太缺乏说服力,肯定敷衍不过去,索性提起裙摆,落荒而逃一般匆匆出了门:“我现在就把药方子给毁木嵩送去!”

  *********************************************

  蓦嫣出了毁木赞的寝房,本以为毁木嵩会在外头等着,不料,寝房外竟然空无一人。她颇为郁闷找了好几圈,也没见到毁木嵩的影子,无奈之下,只好随手抓住个仆役询问毁木嵩的去处。

  那仆役满脸惊恐,瑟瑟发抖,说什么“北亲王到了,摄政王世子前去迎接”云云的废话。

  “快带我去找你们世子!”蓦嫣搞不清谁是北亲王,也不明白那仆役说到北亲王时为何会怕成那副模样,只是把眼白全都挤出来,瞪着那个惶恐无措的仆役,故意把话说得恶狠狠的:“我家公子开了药方子,一个时辰之内便必须将药材备齐,要是耽误了医治,害得你们摄政王翘了辫子,我可不管!”

  在仆役的带领之下,蓦嫣穿过了长长的回廊,前往摄政王府前院的厅堂。

  一路上,她还在因着方才的事冥思苦想。

  其实,她早该想到的,内廷藏书库的珍贵典籍,除了当朝天子,谁敢在上头公然提笔批注,而且,批注之词大胆犀利,尖锐刻薄。倘若萧胤真是个将皇权看得极重之人,那么他又为何会在《千秋策》上写下那些淡泊名利的批注?

  那些文字,应该不是拿来做表面功夫欺骗谁的,那么,是不是能代表他从未流露过的真实想法?

  可是,如果不是为了权力,他的这些谋算和心机究竟又有何用意呢?

  从花园拐入庭院时,蓦嫣因只顾着埋头整理纷乱的思绪,一时不察,毫无防备地一下撞到某个人的怀里,将那人撞到接连后退了好几步,一下子跌坐到地上。

  蓦嫣没有心理准备,由于惯性前倾,和那人纠缠着摔成了一团。

  “哪来的小丫头,冒冒失失,跌跌撞撞的,好没规矩。”旁边,传来了一个有些尖细的女声,带着浑然天成的妖媚,可话中之意却略带刻薄:“走路不看路的丫头,也不知摄政王世子还留着她做什么?”

  咦,这声音听起来怎么有点熟悉呢?

  蓦嫣惊异的抬起头,定睛一看,原来,那说话的女人竟然是先利用叶思禹去墨兰坞盗取翡翠还魂丹,尔后又拿了叶楚甚的好处消失无踪的娰霏卿!

  好一个风情万种的销魂美女,可惜,心机狡诈,手段狠毒,拿感情做筹码欺骗涉世未深的小正太,真是浪费了上天与她的得天独厚的外在资本。

  而被她撞倒的是一个青年男子,锦衣貂裘,高鼻深目,带着北夷人特有粗犷之气,长发不若中原男子那般束做了发髻,而是用一根镶满碎宝石的发带很随意地系住,如同一尊带着强烈异域气息的绝美青铜鼎,将雅致和野性奇异的交织在一起。

  “禀告王叔,她是鬼医凌先生的贴身丫头。”一旁,摄政王世子毁木嵩满脸的毕恭毕敬,那青年男子看上去明明比他更年轻,可却被他尊称为“王叔”。

  看来,这青年男子就是那仆役口中提到的“北亲王”了。

  “奴婢蓦蓦。”蓦嫣手脚并用地快速爬起来,也顾不得去揉揉被摔疼的手,便立刻埋头谢罪:“为了替我家公子送药方子,一时莽撞,请王爷和世子恕罪。”

  “墨墨?”北亲王毁木措爬起来,理了理因摔倒而沾上尘土的貂裘下摆,得知她是“鬼医凌青墨”的贴身丫头,立马有些不屑地哼了一声。许是汉语不太顺流,也不知给理解成了什么谐音:“好个黑不溜秋,身无三两肉的汉女,依本王之见,你不如改叫小黑!”

  蓦蓦正纳闷,不知自己怎么就被迫改了名,多了个宠物狗一般的名字,那厢,满头珠翠的娰霏卿已经偎到毁木措的身边,娇媚的笑着,却阴恻恻地开了口:“贴身丫头?”不知为什么,蓦嫣与她根本素未蒙面,可她却似乎看蓦嫣很不顺眼,话里的酸味极重:“我看,是暖床的丫头吧?!”

  听娰霏卿这么一说,毁木措眼里的不屑流露得更为明显了。“鬼医的暖床丫头就是这般模样么?”他说得很不客气,肆无忌惮地伸手,一把抓住蓦嫣,便揽到怀里,以两指掐住她的下巴,本想要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没想到却意外地摸到了蓦嫣戴在脸上的人皮面具。

  “在我北夷都城之内,有必要戴人皮面具掩人耳目么?”那双如鹰隼一般的灰色眼眸兀自一凛,毁木措撕下蓦嫣脸上的人皮面具,随意扔在地上,见了蓦嫣花容失色的真实容貌,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话语中平添了一抹冷笑:“依本王所见,那鬼医打着医治摄政王的旗号,分明是另有所图!”

  语毕,他粗暴地反手扭住蓦嫣的臂膀,厉声喝道:“把她给本王捆起来!”

  待得一旁的侍卫冲上来,七手八脚把蓦嫣给捆得无法动弹之后,他才复又开口,呵斥一旁被吓坏的毁木嵩:“派人去把那个凌青墨找来。他以为,太后对他礼待有加,本王便就怕了他么?本王倒要看看,他对此如何解释。”

  蓦嫣开始时没搞清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可眼下,她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了过来,萧胤和这个男人,定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节,她这个冒失的倒霉鬼,莫名成了被殃及的池鱼了。

  “不用找了。”

  正当此时,蓦嫣听见身后传来了萧胤的声音,明明是语调轻柔的几个字,却却偏偏衍生出足够让人畏惧三分的寒意:“凌某在此,不知北亲王认为何种解释才算合理?”

  蓦嫣欣喜地回过头,看着萧胤慢慢走近。他脸上已经没了惯常的笑意,深不可测的目光以及冷凝的气势,让人顿时只觉头皮发麻。

  萧胤走到那捆押蓦嫣的侍卫身边,很随意地伸手按住那侍卫的手,却只听那侍卫杀猪般地嚎叫起来,疼的脸色发白,噗通一声便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另一个侍卫见了,忙不迭地放开手,萧胤便趁机解了那绑住蓦嫣的绳索,不着痕迹地将她护在身后。

  “贴身丫头长得太惹眼,本就不是什么好事,极其惹来登徒浪荡之人的纠缠。”萧胤漫不经心地开口,不像是解释倒像是嘲讽,眼风不自觉的变得凌厉,悠悠闲闲的,辗转的眉眼,让人捉摸不透,声音却带着一丝令人悚然的凉意:“我凌青墨不过是不想多惹不必要的麻烦罢了。”
  
  “是么?”毁木措略略将一道眉微微挑起,斜着眼睨着萧胤以及那躲在萧胤背后的绝色女子:“她真是丫头这么简单?”

  “那北亲王认为她会复杂到何种程度?”深邃如海的眼波在经历了最初那一瞬间的翻涌之后,萧胤顷刻间便恢复得比以往更加幽沉,将所有的情绪都深埋于心底,神色也恢复了波澜不兴的平静。他瞥了瞥站在毁木措身边的娰霏卿,哂然一笑,意有所指:“我这个贴身小丫头即便再复杂,也总不会比你身边那活色生香的美人复杂。”

  萧胤话一出口,原本笑得娇媚的娰霏卿,脸色一下就变了。

  毁木措目光阴郁地看着萧胤,低低地哼了一声,突然毫无预警地笑了起来。“凌先生,你的这个丫头,本王看上了!你可否愿意割爱,将她送予本王?”他伸出手,直指萧胤背后的蓦嫣,像是饶有兴味,势在必得。“不论什么要求,本王都答应你。”应承着,许诺着,他突然又出人意料地将娰霏卿往前头轻轻一推,较劲一般眯起眼,薄唇上讥讽般的笑意更浓:“就连这个美人,凌先生也可以尽情享用。”

  “多谢北亲王美意,凌某对人尽可夫的残花败柳毫无兴趣。”萧胤剑眉一竖,一双黑亮没有情绪的眼睛微微一动,把拒绝的言语说得狠绝而刻薄,尔后,他眯起眼,高傲且冷漠地睨着毁木措,冷冷的眼神里满是山雨欲来的阴霾,可语调却是毫无起伏的平静:“所谓君子不夺人所爱,我们中原人往往注重女子的贞节,一女尚且不侍二夫,凌某又怎能让丫头与王爷无名无分地行苟合之举?北亲王之意,请恕凌某难以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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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一 九月 20, 2010 10:46 pm

细算精打

  “不过是男欢女爱罢了,你们汉人的卫道说法还真多!”毁木措对萧胤的拒绝嗤之以鼻,嘴角扯出一道嘲讽的弧度,嚣张至极地扬起眉,摆出了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凌青墨,本王今日就是看上你的丫头了,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语毕,他直勾勾地看着在萧胤身后怯怯探出半个身子的蓦嫣,刚毅的唇线诡异地往上轻轻一勾,眼里流露出的犀利和锐刺,绝非好色之徒的污秽绮想。

  “北亲王如今找碴不成,便要打算强取豪夺了么?”萧胤摇了摇头,语气很是淡然,可那潜藏在血液中的深沉和霸气却是流露得淋漓尽致。也不知是意有所指,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他啧啧喟叹,笑得很是冷漠,外表竟然看不出一丝的情绪波动:“看来,凌某在此,果然是不招某些人待见的。”

  “凌青墨,不要拐着弯子指桑骂槐。”突如其来的,身后传来向晚枫那八百年不变的冰冷声音,那万年冰棍的气场,隔个几百里也能把人活活冻死。

  蓦嫣诧异地转过身去,果不其然,向晚枫带着莲生走了过来,就连叶楚甚也一并来了。

  走到萧胤的跟前,向晚枫看了看毁木措,一簇火苗在乌沉沉的双眼中升腾起来。“此事与其无关!”他极简短地解释着,目光森然欲灼。

  萧胤听罢他的解释,一抹阴郁的笑染上了那轩昂的眉宇,狭长的瞳深邃无底,无人能看清其中的情绪。“向神医,凌某不过随便说说,既未夹姓,又未带名,你何必要忙着对号入座?”他把话说得犀利又讽刺,哂然之意溢于言表。

  向晚枫的脸色越发黯沉了,冷然一笑,目光犀利若刀剑,他转而看向毁木措,毫不客气地以言语表示自己的不满:“北亲王,向某与鬼医的比试还未开始,不劳你费心用这样的方法企图将他撵走。”

  言下之意,也就是责怪毁木措自作多情,多管闲事!

  “向神医,本王不过是……”面无表情的毁木措在他这毫不客气地话语一出口后,神色明显地怔了怔,许是没有料到他会如此地不给面子,一时反倒语塞了。

  “你要与谁争权夺利或是有何心机谋算,我不想介入。”向晚枫一甩衣袖,倨傲之气迎面而来,有一种凌厉而可怕的气势从骨子里透出来,像是千年沉寂的霜雪顷刻间消融,令人胆怯:“你请我来的目的是医治好摄政王,能不能医好,我心中有数,如今,你这么一介入,不知道的,只当是我怕了凌青墨,借你的手来行赶人之实。”

  “这里到底是摄政王府,不是北亲王府,殿下即便对凌先生的医术有所怀疑,也没必要牵连到无辜的人罢!”叶楚甚走上前来,看到蓦嫣时,略微愣了一愣,可随即又是满脸笑意,听上去,有三分像是在打圆场:“这丫头也不过是一时莽撞而已,殿下何必与她太过计较?”

  那一刻,蓦嫣突然有点感动。虽然不能相认,但,眼前的叶楚甚毕竟是她的哥哥,忆起初次见到他之时,他与娰霏卿对峙,那些维护自己的弟弟不受伤害的言语,那些被迫妥协息事宁人的举动,能让人感觉到他对家人的重视,而今,见他淌到浑水里来参一脚,她那被亲人呵护的温暖感觉油然而生。

  见毁木措的脸色还是板得紧紧地,叶楚甚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了。“再者,叶某为你搭桥牵线请来向神医,这自是你与我的私交,可是,你手下的某人利用鄙人的弟弟去墨兰坞偷取翡翠还魂丹,几乎陷我叶家于不义,这,又是另一回事,另当别论。”他不紧不慢地往下说着,望到站在毁木措身边低眉顺目的娰霏卿时,眉端细不可微的一凝,语气里已经带了藏不住的愤慨:“说句老实话,就这一点而言,叶某心里也颇有些不快。”

  这下子,毁木措是的的确确地错愕了。

  他原意的确是想找碴,借此赶走贺兰贞请来的凌青墨,让向晚枫全力医治毁木赞,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事竟然惹得向晚枫莫名不快,就连一向与他有生意往来的叶楚甚也开始出言声讨他的举动了,而且,连个台阶也不给。

  就在这满是尴尬地时刻,毁木嵩凑上前来,不失时机地出言劝告:“王叔,这事若是被太后得知,恐怕——”

  毁木措咬了咬牙,倒抽了一口气,像是要发作,却又最终不得不隐忍了。好半晌,他骤然开口,尔后转身便走,那灰褐色的裘皮披风在空气中划过一个圆满的弧度:“凌青墨,你好自为之!”

  ***********************************************

  突发事件告一段落,蓦嫣跟着萧胤回到了摄政王的寝房,趁着毁木嵩差人准备药材煎药的这个时刻,蓦嫣从萧胤这里大致了解了这北夷皇室一家子之间复杂的关系。

  这北亲王毁木措是北夷恭帝的第七子,乃是赫连贵妃所生,自小聪明伶俐,文韬武略样样出色,本是最受恭帝宠爱的儿子,但因着自己的母妃出身低微,恭帝数次廷议,
要将其立为太子,皆遭满朝文武反对,都没有如愿以偿。最后,无奈的恭帝无法,只好在群臣的建议之下,郁郁地将长子毁木轩立为太子。

  待得恭帝驾崩之后,太子毁木轩本该毫无悬念地承继帝位,谁知,尸身还未入灵柩,负责侍奉恭帝的老太监竟然拿出了一分恭帝死前亲笔所书的遗诏,声称恭帝在死前下诏,由皇七皇子毁木措登基为帝。

  当时,满朝文武目瞪口呆,毁木轩不动声色,倒是毁木措很淡定地上疏,声称此遗诏的真实性有待商榷,自己无德无能,又非长子,只想过点二世祖的花天酒地生活云云,大意就是从来没想过要和自己的皇兄争夺皇位。

  数十年前那一场易储之乱已经令北夷人闻之色变,事到如今,毁木措既然肯自动放弃争夺帝位,这一举措无疑是正中毁木轩的下怀。

  于是,在满朝文武所谓兄弟情深的恭维褒赞中,毁木轩以谋逆罪处死了那名老太监,烧毁了所谓的遗诏,尔后便登基为成帝。许是感激毁木措的急流勇退,毁木轩封了毁木措做北亲王,虽然无权无职,可是,却也给了他很多钱,甚至于默许他平日奢侈放荡的行为。

  至于这病重昏迷的摄政王毁木赞,则是恭帝的第三子,素来位高权重,深受毁木轩的器重。自从毁木轩死后,毁木赞便拥立皇后贺兰贞所生的小太子做了皇帝,仗着被孤儿寡母所倚靠,他便更是权倾一时,一时风头无人能及。此后,他随心所欲地征战南北,妄图大肆扩展疆域版图,且经常向皇宫里那孤儿寡母的贺兰贞和小皇帝索要数额巨大的军费粮饷,稍有不如意便出言讽刺。

  许是欺负孤儿寡母太过缺德,老天看不过去,便就让他突然病重不起,甚至于昏迷不醒。

 
 摄政王病重昏迷之后,北夷的名医皆是束手无策。贺兰贞因与鬼医凌之昊曾有些交情,便命人潜入关内,四处打探鬼医的消息。而毁木措也不知是出于真的关心自
己的兄长,还是有什么别的企图,便派娰霏卿带着厚礼前往徽州,想请向晚枫前来医治。可向晚枫为人矜傲,娰霏卿自知美人计无效,以自己的分量定然请不动向晚
枫,便搭上了叶思禹,让他去盗取翡翠还魂丹,做两全之策,要么,向晚枫会因翡翠还魂丹而前往北夷,要么,那翡翠还魂丹或许能医好摄政王,于是,也就引出了那桩差点使得向晚枫和叶家翻脸的倒灶事。

  总之,最后,毁木措请来了向晚枫,贺兰贞请来了凌青墨,虽然都是旨在医治毁木赞,但毁木措认定凌青墨不怀好意,于是就选择上门刻意找碴。

  在萧胤并不尽然的叙述之下,蓦嫣连听带猜地将自己所知的一切串在了一起,然后便忧心忡忡起来。“你和毁木措如此针锋相对,要是他找你麻烦,那可怎么办?”她唇角轻颤,看着一脸平静的萧胤,只觉得心里很不踏实。

  要是被人窥出破绽,得知这鬼医凌青墨的真实身份是大汉的孝睿皇帝,那么,一切岂不是要乱套了!?

  “他要找我麻烦,我求之不得。”萧胤正端着茶杯极慢地啜着茶水,乍听她的担忧,便垂着眼,低低地笑,浑厚的嗓音里带着一丝明显的玩笑意味:“蓦蓦,难不成你看上了他,打算换掉靠山,转而跟着他?”

  “靠山?!他?!”蓦嫣愣了一愣,看出了他眼中隐隐的笑意,嘴角不由轻轻抽搐:“你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她在为他的身份和安全忧心不已,可他,不只毫不在意,甚至还有心思开这种无聊至极的玩笑。

  萧胤慢条斯理地搁下手里的杯子,颇为轻蔑地哼了一声,可却又带着藏不住的笑:“我本就没打算要与你说笑。”那一双幽深的眼,像是在看着她,又像是要用目光刺透了她,显得阴沉难测:“你若是打算跟着他,那我也可以成全你的。”

  又来了,又来了,这些陈词滥调!

  蓦嫣突然有点窃喜,贼兮兮地打量着他喝茶的动作,猜想他是不是在借此来掩饰不自在。好一会儿之后,她凑上前去,抓住萧胤的袖子:“你其实也是有那么一点在乎我的吧?”还不待萧胤回答,她便自我感觉很是良好地做着解释:“要不然,为什么我才被他捆起来,你就立马赶到了?!”

  萧胤但笑不语,半晌,才斜着眼睨了她一下,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知道毁木措是以什么方法审刺客的么?”

  刺客?

  蓦嫣愣了愣,猜想萧胤这么说的意思,大概是指之前毁木措将她易容的目的误会为是图谋不轨的刺客。于是,她摇摇头,问了句:“什么方法?”

  径自敛下眉目,微微眯起眼,萧胤笑得很是迷人:“据说,曾有一名女刺客企图行刺他,不料行刺未果,反遭生擒。他亲自审问,也没得到任何结果,一怒之下——”他说到关键之处,突然像有意吊人胃口一般顿了顿,还暧昧地干咳了一下,用那咳嗽的声音代替那些需要被框框的敏感字眼:“他先自己……咳咳,然后再将那女刺客赤身露体给绑在北亲王府的门口,让所有的侍卫仆役甚至是过路人……咳咳……结果,那女刺客被□得□血流不止,活活被折磨致死。”

  “啊!?”蓦嫣目瞪口呆,揪紧萧胤的衣衫,全身汩汩地冒着冷汗。

  “这种审问方式,你要不要试试?!”萧胤看着她呆滞的模样,扬起眉峰,纯黑的眼像是饱蘸了浓墨,深不见底。

  “不要不要不要!”蓦嫣把头摇得想拨浪鼓似的,连连否认。那一刻,她突然觉得,萧胤之前赶来得实在太及时了,想一想那狠毒的毁木措阴冷无比的眼神,她便忍不住头皮发麻,全身恶寒。

  抓到了刺客,自己先□,之后,还让其他人轮番地□……这样的剧情,若是***中的小攻折磨小受,她还能勉强接受,若是换成BG言情……

  末了,她哀戚地长吁一口气,抿起唇酝酿了好一会儿,终于感慨出了一句颇具总结性的陈词:“毁木措,他可真是禽兽不如呀!”

  萧胤没有说话,只是含笑看着她那极有趣的表情,用轻轻地咳嗽掩饰自己的忍俊不禁。

  待得毁木嵩派仆役送来了煎好的汤药,萧胤连头也不抬一下,只是努了努下颌,示意蓦嫣将药碗端过来。等到那仆役恭恭敬敬地退出去了,他便抬起头,看着蓦嫣,简短地命令道:“蓦蓦,把药喝了。”

  蓦嫣正嗅着那汤药中散发出的浓郁香味,听说是极品的天山雪莲炖熊胆来着,乍一下听见萧胤的话,略微愣愣,满眼疑问:“这汤药不是给毁木赞喝的药么?”

  “谁说是给他喝的?”萧胤唇角隐隐含着笑意,勾出一个极淡的阴影,却遮不住眼中的耀耀光华。他不急不躁地敲了敲椅子的扶手,望了望至今仍在昏迷的毁木赞,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他的病,还不需用这些药材。”

  蓦嫣很怀疑地看着他,明明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可她却不敢独自笃定,还在试探着询问:“那你开的药方子是拿来干嘛的?”

  “当然是给你补身子用的。”萧胤回答得很干脆,抬脸时深黑的双眸里如幽潭一般盯着她,语调悠然,一点也没打算掩饰自己的意图:“北夷皇宫里的珍稀药材数不胜数,与任由其堆放在库房里烂掉,不如趁着这个个机会替他们消受消受,也算是物尽其用。”

  呃,原来,如此!

  反正借着医治毁木赞,这些药材也可以任意取用,谁又知道,这些熬得香喷喷的汤药其实是下了她的腹,养了她的身?

  蓦嫣止不住满脸满心甜蜜蜜的喜不自胜,端起碗,仰起脖子,将那香味浓郁的汤药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搁下碗的那一刻,她看着萧胤,觉得自己有点看走眼,没想到,他出生高贵,腹黑诡谲,可是却如此精明,一点也没有大手大脚的烧钱举动,最重要的是,他竟然也会有如此可爱的一面,这算不算是额外的奖赏?

  要是搁现代,他真算得上是精打细算中饱私囊的绝品经济适用男呀!

  ***********************************************

  几日之后,从萧胤与向晚枫不着痕迹的言语交锋中,蓦嫣终于搞清了萧胤和向晚枫之间真正比试方法,不由满头冷汗,口里念着阿弥陀佛,为那晕迷不醒的摄政王毁木赞老伯伯默哀一千次呀一千次。

  毁木赞的病据说是什么气息凝滞血气不调,若是用现在的话说,也就是心脑血管方面的疾病,有可能引发终身瘫痪,得要慢慢治疗才能清醒。而趁着这个机会,萧胤一边治疗,一边在他身上下毒,接着,第二日,由向晚枫来解毒,然后再施以别的毒药,第三日,萧胤再重新解毒下毒……

  就这么周而复始。

  谁一时不慎把这病体羸弱的毁木赞老伯伯给弄死了,谁就去承担相应的后果,谁要是解不了毒,认了输,赢的那个人就可以得到瑶池琉璃果,和她。

  这两人,真是会折腾呀会折腾!

  不过,拿别人的命折腾,也称得上是两个史无前例的无良庸医了!

  是夜,萧胤在灯下翻阅着那厚厚的药书,蓦嫣便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子上随意画着。

  突然,她灵机一动,写下萧胤的名字,然后又写下自己的名字,用一个大大的红心将两个名字框在一起。正当这惊世之作即将大功告成之时,萧胤突然开口唤她,吓得她立马用袖子将桌案上的水渍给抹了个一干二净。

  “蓦蓦,去沏点热茶水来。”萧胤的眼依旧盯着书,没有抬头,语调悠闲地吩咐着:“顺便再告诉那些下人,端些糕点来。”

  抖了抖湿淋淋的衣袖,蓦蓦懊恼地苦着脸:“哎,你还真把我当使唤丫头了?!”她站起来,很不雅观地伸了个懒腰,压低声音暗自咕哝着:“才用了晚膳不到两个时辰就饿了,你难道是通肠么……”

  “我没饿。”很明显,萧胤的听觉好得出乎她的意料。抬起头,他那湛黑深邃的眼眸懒懒的眯着,被那光亮染得有几分迷离,如星灿烂,却又盈满了暖洋洋的笑意,目不转睛看着她。“我记得你喜欢那些糕糕饼饼的——”

  顿了顿,看到蓦嫣满脸压抑不住翻涌的甜蜜与喜悦之后,他又再次开口了,像是勉力地在压抑着笑意:“我今夜或许会熬到很晚,趁着那些下人还没休息,让他们准备点东西让你垫肚子,要不然,等到你的肚子饿得唱起歌来,扰了我看书,那可怎么办?”

  蓦嫣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好一会儿,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她就知道,他不会这么情意绵绵的,原来,竟然是为了捉弄她!

  走出歇息的寝房之后,蓦嫣气呼呼地鼓着嘴,一边暗暗地咒骂萧胤,一边急匆匆地往厨房而去。

  拐过了回廊旁那一座怪石嶙峋的假山,夜色之下,到处是黑黝黝的影子,乍一看,犹如鬼魅一般骇人。那一刻,她似乎听见了什么奇怪的声音,莫名其妙地顿下脚步,脑后的汗毛都树了起来。为了壮胆,她深吸一口气,麻着胆子,冲着假山后头吆喝了一句:“谁躲在那里吓人?”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

  难道是自己过于敏感了?

  蓦嫣挠挠头,正暗自笑自己神经兮兮的,谁知,刚转身准备走,一只手却趁着这机会捂住了她的嘴。

  “不要说话!”耳边传来一个男人刻意压低的声音,似乎还带着些难以抑制的喘息,像是勉力挤出那低弱的言语,那捂住她嘴唇的手掌有些湿湿黏黏的,带着奇怪的腥味:“嫣嫣,是我!”

  习惯叫她嫣嫣的,只有——

  “叶楚甚!?”蓦嫣掰开那捂住自己嘴唇的手,突然觉得嘴里莫名其妙多了一股血腥的味道。她诧异地转过身,果然看见眉峰紧蹙神色冷峻的叶楚甚,不由轻叫了一声:“你怎么会——”

  可接下来,她愣住了!

  叶楚甚一身青色的夜行衣,衬得他的身形更加颀长,显出压迫感来,透着几分诡异难测,犹如暗夜之中的魔魅。未曾用束带玉簪的满头发丝,显得很凌乱,与树叶摩擦的沙沙声与夜晚的风声混成一片。此刻,他用手捂住自己的左边臂膀,正靠着假山轻轻喘息。

  待得他松开那捂住臂膀的手,蓦嫣才看清,他的左臂膀上有一道皮开肉绽的伤口,从衣衫内翻卷出来,显出触目惊心的殷红。

  “你的臂膀!?”

  她骇然了,正想询问原因,只听远处传来了嘈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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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一 九月 20, 2010 11:15 pm

捉奸拿双

  此情此景之下,蓦嫣即便再怎么迟钝,也看得出,叶楚甚定然是在这月黑风高的夜晚,做过什么不为人知的勾当,结果,一时不慎被人发现了行踪。

  眼看着那拿着火把的嘈杂的人群慢慢接近,蓦嫣急得不行了,拉着叶楚甚便往他的寝房跑去。

  叶楚甚所住的院落离萧胤并不远,甚至于,远远地,可以望见那些拿火把的人往萧胤所居住的院落而去,领头的竟然是那一脸阴毒的北亲王。

  “他们到狸猫那里去了,应该还能拖延一段时间。”帮着叶楚甚换下了那黑色的夜行衣,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之后,蓦嫣觅了块湿帕子将自己脸上沾染到的血迹洗净,尔后,便急得在屋里团团打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脑门子都是汗:“你这个样子,迟早会被发现的!到时,可就真的完了!”

  说实话,她是很有点在乎叶楚甚的安危,不仅是因为他是她的哥哥,更因为,他在什么实情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还能对她那么好,处处帮她,维护她。

  叶楚甚神色淡然,一言不发,低垂着头,似乎正在思量着什么,听着她这着急与担忧的言语,默然抬头,原本温和的眼眸瞬间便染上了一层说不出的情绪。

  “我记得——”突然之间,蓦嫣一个激灵,想到叶楚甚此次前来北夷表面是做丝绸布匹生意,他寝房隔壁便堆了不少用以掩人耳目的大红色丝绸缎子,立刻计上心来,不由分说,拉着叶楚甚就外隔壁跑。

  叶楚甚一时不知她要做什么,有点错愕地被她拉着一路往外。蓦嫣打开隔壁堆放丝绸缎子的房间,点亮了灯之后,极利落地将大匹大匹的红色绸缎扔在地上,扯得乱七八糟,几乎把地面堆满,尔后,她便开始急急忙忙地宽衣解带起来。

  脱到一半,回过头,看见叶楚甚郁黑的眼眸中满是莫可名状的愕然,她更急了,几步跳上去,便自顾自地解起他的腰带来,一边解还一边低低地叫:“哎,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脱呀!”

  那一刻,看着满地凌乱层叠的大红绸缎,叶楚甚领会了蓦嫣的意思。虽然是情急之举,可是,他仍旧掩不住满脸的惊诧,一向恬淡悠然的俊颜,突然地便染上了一层薄暮般的可疑绯色。

  其实,以他和北亲王的交情,只要不被发现那伤口,是怎么也不可能怀疑到他头上来的,可此刻,他选择缄默,什么也不多说,任由她随意摆布。

  终于,脱得恰到好处,蓦嫣让叶楚甚躺在地上,用大红的绸缎裹住他的身体,并且将那受伤的臂膀也一并有技巧地裹得一丝破绽不露。尔后,她抽掉发髻中的玉簪子,脱了中衣,只穿着肚兜和衣内的薄绸衬裙,伏倒在叶楚甚的身上,拉起那绸缎,也裹住自己的身子,小心翼翼地露出那些既夺人眼球却也不至于太过暴露的细节。

  这个情景,香艳火辣,怎么看怎么像意乱情迷的一对缠绵鸳鸯在风流快活!

  近距离地直视着叶楚甚的眼眸,蓦嫣笑得有点尴尬,眨眨眼,翦水盈眸在烛火的映照之下,显得明亮异常。“演戏,你会罢?”她清了清嗓子,小声地凑到他的耳边询问着,不明就里的人,见到如此情景,只怕会误认为她是在做着挑逗的举动。

  一刹那间,叶楚甚的心似乎猛跳了一下,几乎要被她那双盈亮的眼眸吸去心神。极快地镇定下来之后,他无声地点头,伸手很是配合地揽住她的腰,如泓潭一般的双眸中有股幽亮的光芒在微微跳动。

  要隐藏一片树叶,最好的办法便是将它置于一片树林中,然后,再借由其他的物体,转移视线!

  **********************************************

  “凌青墨!”

  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吆喝,毁木措一脚踢开萧胤所住寝房的木门,力道之大,竟然将那木门给生生踢成了几块烂木头!

  萧胤在灯下独览书卷,听到巨响,这才不慌不忙地抬起头。“北亲王,这么大半夜的,你又有何贵干?”瞥了瞥地上已被毁坏的木门,又瞅了瞅满脸诡谲笑意的毁木措,径自地继续将视线调回书册上,神色如常,镇定得不像话,就连唇边的笑意也自然得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本王当然是——”毁木措有些得意地踏入房间,眼睛瞅到萧胤毫发无伤的左肩时,顿时便微露几分讶异,敛了满脸示威一般的笑意,目光显得阴沉难测。可随即,他似乎又发现了什么不对劲之处,阴郁且锐利的鹰眼透出深邃的光芒,便慢条斯理地踱到房间里,看似漫不经心地诘问着:“对了,你身边那个暖床的小丫头呢?”

  “她去给我沏茶水去了。”萧胤轻轻应了一声,只是一味径自看书,对毁木措那近乎挑衅的对峙仿似视若无睹。他的举止镇定,举手投足间带着浑然天成的优雅,不紧不慢,万事皆似成竹于胸。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似品尽了手中那书卷的翰墨香气,他这才搁下手里的书,自唇缝中挤出哂笑的言语,悠然得听不出情绪:“不过一个小丫头罢了,北亲王也不必对她念念不忘到这种程度吧?”

  “沏茶水?!”毁木措冷哼一声,背过身子,细细打量了一番房间里的陈设,几乎已经认定蓦嫣的不在场绝非巧合,一双冰寒的眼睛充满杀气:“哼,恐怕,你是指使她夜探北亲王府,意图不轨吧?!”

  “怎么?有人夜探北亲王府,意图对北亲王你意图不轨么?”萧胤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哼,低沉的嗓音极其轻柔而缓慢,从话语中听不出有任何情绪,只是玩味地微眯起狭长的眼眸,那抹掩藏的锐利却是令人无法招架的。“要找碴,这样的说辞也未免太过牵强了,所谓捉奸拿双,捉贼拿赃,难不成,你当凌某是三岁稚子,可以任由你随意诬陷?”话语到了尾端,突然地就尖锐犀利了起来,似是多有不满。

  “那黑衣人左臂受伤,一路逃回了摄政王府,本王就不信,她能飞天遁地!”见萧胤有些怒意借由言辞渗透出来,毁木措也不再客气了,倏地转身,声色具厉,剑眉微挑,眸光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深沉:“总之,你今天要是交不出人来,就别怪本王对你不客气!”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北亲王请便吧。”萧胤微微颔首,示意懒得再奉陪,只是径自埋首继续看书,言行举止看似温文,实则深不可测,而那犀利冷凝的眸子也无意间淡化了那抹温文。

  正当两相对峙的时刻,摄政王世子毁木嵩赶到了。见到针锋相对的萧胤和毁木措,他面露尴尬之色,唯唯诺诺地凑到毁木措的身边,怯怯地唤了声:“王叔……”

  “找到那个小丫头没!?”毁木措没有回头,眼眸往后瞥了瞥,厉声喝问。

  “找是找到了,不过——”毁木嵩点点头,有点迟疑的神色,最终,凑到毁木措的耳边,唧唧咕咕地耳语了好一阵。

  毁木措的表情由原本的不可置信变为惊诧不已,尔后,又转为诡谲难测,最后,他满脸假笑,不怀好意,转变之精彩,基本上能媲美川剧里的变脸之术了!

  “凌先生,听说你那暖床的小丫头,没把茶水给沏来,倒是在别人那里忙起来了——”他故意顿了顿,干咳了两声,强调话语中的“忙”字,带点看热闹的心态,连言语也不若之前的飞扬跋扈:“看来,捉赃是捉不到了,不过,不知凌先生你有没有兴趣去凑凑热闹,一起去捉奸?!”

  ************************************************

  满脸冷笑地毁木措和漠然冷凝的萧胤,在毁木嵩的带领下,来到了那所谓的捉奸之地。

  那里是叶楚甚居住的地方,在那堆放着丝绸布匹以及其他杂物的房间里,烛火透出了一男一女旖旎交缠的影子,伴之而来的,还有一阵难以名状的□,时不时夹杂着声声娇喘和低低的调笑。

  “公子,人家要偷偷过来见你一面可不容易呵……”一个女子的声音,娇滴滴的,媚得似乎能掐出水来,半是撒娇半是邀宠:“你定要好好的疼爱人家……”

  这声音,不是蓦嫣,还有谁呢?

  “这样疼爱够不够?”叶楚甚喉间发出低沉的笑声,醇厚的嗓音更低、更沉,如能醉人,饱含浓情的语调微带着戏谑,似乎是随即便做了什么令人脸红的举动,让蓦嫣愕然一惊,尔后发出难耐的喘 息。“又或者,是这样……或者这样……”他继续着,挑逗着,尾音渐渐地低哑,进而模糊得完全听不清。

  “公子,你好坏……”蓦嫣吃吃地笑,嘤咛着,哀求着,似乎正准备上演一幕旖旎缱绻的缠绵剧情。

  见萧胤面无表情,毁木措更是得意,走到门前,没有推门,只是借着门上那雕花的缝隙往里窥视,似乎想要看清里面的一切情形。

  屋内,那女子正像蛇一般缠在叶楚甚的身上,暧昧地磨蹭着,烛火如此清晰,他也如愿也看清,那女子露出的两只臂膀皆是光洁如许,别说是伤疤,就连一点瑕疵也没有。

  “好个贞节烈女,好个一女不侍二夫!”确定蓦嫣不是那夜探北亲王府的刺客之后,毁木措似笑非笑的扭过头来,声音并不高,似乎是没打算惊扰那一堆欢好的鸳鸯,只是挑衅地望着萧胤,眼里瞬间闪过一抹狡狯的光芒,有意地添油加醋,突然兴起了想要挑拨萧胤与叶楚甚关系的念头:“凌先生,不知,这在你眼中,算不算所谓的苟合之举?”

  萧胤默不作声地上前,自那缝隙看进去,正巧看到最火辣辣的一幕——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他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却只是垂眉敛眸,既没有北亲王原本所以为的勃然大怒,也没有愤然地踢门而入,甚至于,连一个惊诧的眼神也没有,只是径自转身往自己的寝房而去。

  “北亲王殿下请继续欣赏吧。”他步履悠然,不急不缓,一边用听不出情绪的言语显示着自己的对这所谓捉奸行径的兴趣缺缺,一边不着痕迹地将毁木措的注意力给引开:“凌某在这方面没有特殊癖好,不喜窥人上演这等活春宫。”

  “哎,里头那个不是你的丫头吗……”毁木措有点发愣,没有多想,果然上当,立刻疾步追了上去,似乎是不相信他竟然能冷情到这种地步,眼见着自己的暖床丫头和别的男人厮混,也全然不生气。

  走到了叶楚甚寝房的院落外,萧胤这才停下来。“北亲王不是来拿赃捉刺客的么?”他面露不耐,唇际浮起一抹冷冷的笑容,带点尖锐的嘲讽,似乎是在笑毁木措剃头担子一头热,多管闲事,自作多情:“却不知,怎么又一时兴起玩起捉奸的游戏来了?!”

  毁木措转了转眼珠子,狡诈地继续着挑拨离间的言语:“本王是忧心凌先生与叶公子的交情——”

  还不等他说完,萧胤便哼了一声,将他未尽出口的话语打断:“即便我与叶楚甚交情好到共用一个女人,那又如何?”他做出一个类似笑的表情,但这并没有软化他此刻的冷酷,脸色阴沉,黑眸里跳跃着熊熊火焰,一字一句徐缓地开口:“说到底,这是凌某的私事,不敢劳你烦心。”

  毁木措一时语塞,似是想到了什么反驳的言辞,可还没来得及应对,背后便又出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毁木措,你能不能给我一点安生?!”向晚枫带着莲生,怒气冲冲地出现了。他住在叶楚甚院落的隔壁,素来喜静,很明显,毁木措这半夜里闹哄哄惟恐他人不知的举动,打扰了他休息。此时此刻,他俊美的五官看起来很僵硬,摆着一个大臭脸,说话时,眉头不耐烦地蹙起,甚至公然对毁木措直呼其名,半分情面也不留:“大半夜的,又是搜查,又是捉刺客的,难道就没个消停了?!”

  萧胤不再说话,只是挑起浓眉,紧眯的黑眸中闪过一丝微愠。

  毁木嵩看了看这剑拔弩张的情势,知道毁木措就快要犯众怒了,立刻出来打圆场,给他找台阶下:“王叔,依小侄愚见,那刺客想是故意逃来摄政王府,意欲要陷害——”

  毁木措睨了一眼萧胤,又睨了一眼向晚枫,目光在扫过向晚枫背后的莲生时,略微顿了顿,眉头轻轻的凛了起来。

  “此言甚是有理,想那刺客定然是想故意混淆视听。既然几位都没什么事,那本王就不打扰了。”他出人意料地缓缓一笑,微微稽首,像是致歉一般,尔后,才带着自己的人马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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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二 九月 21, 2010 1:46 am

两猫翻脸

  待得外头的嘈杂声渐渐平复了,在屋里头热火朝天演着***戏的两个人,这才敢慢慢地停下来。

  “他们走了?”蓦嫣伏在叶楚甚的身上,一动也不敢再动一下,她虽然没有那方面的经验,可也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那些H的片段,她没亲自实践过,可好歹也看过,写过,想象过。她能够感觉得到,方才,为了演得逼真,自己像个***□似的在叶楚甚身上磨蹭抚触,极尽煽情,可叶楚甚与她的交缠亲吻,已经远远超越了做戏的程度。

  “嗯。”叶楚甚轻轻应了一声,静静地看着她,嘴唇还抵着她的耳际,灼热的呼吸令她一阵没由来的轻颤,全身酥麻。

  他其实完全可以不必爱抚得那么那么肆无忌惮,也可以不必吻得那么深情投入,甚至于,她之前坐到他身上最敏感最尴尬的地方,隔着薄薄的衣料,他的生理反应如此明显地勃发着,让她无法忽略,想挪开却又挪不开,只好不得不硬着头皮把戏往下继续演。

  “那我先起来了。”蓦嫣干笑两声,手忙脚乱地想要从他身上爬起来,可不料,叶楚甚扼在她腰侧的双手并没有放松。

  “不要动!”他低低地呻吟了一声,闭上眼,深深地吸一口气,脸涨得有些红,眉头紧紧的蹙着。被她挑起的情潮来得太过汹涌,那蓄势待发的欲望毫无缓解的趋势,带着疼痛,任由那几欲疯狂的洪流在他的身体里狠狠地肆虐着,叫嚣着,令他几乎无法承受。

  蓦嫣双手撑在那温热的胸膛上,感觉到他的心跳得迅速而有力,一下又一下地撼动着她的知觉,如同那无法忽视的欲望之源,正微微地跳动着,抵触着,让她只能蹑着呼吸尽量抬起身体无视。她想把手移开,可一旦移开,身体没了支撑,便就使得下半身的亲密接触更具体,无奈之下,她觉得自己都快僵成一根形态奇怪的树桠子了。

  说实话,此刻,她心情很是复杂,既觉得无比尴尬,可又有点说不出的沮丧。

  尴尬在于,她方才隐隐约约听见了萧胤与毁木措说话的声音,那么,萧胤肯定是看到了她方才的荒唐举动。虽然是不得已而为之,可是,她却不知该要如何向他解释,而且,按照他那睚眦必报的性子,估计她的结果不会太乐观。

  沮丧的是,不过是和叶楚甚做了做戏,从叶楚甚这难以掩饰的反应看来,她便能知道,叶楚甚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可她和萧胤都睡在一起那么久了,也没见他有过叶楚甚这般的正常反应。究竟,是他太冷感太理智了,还是她太花痴太自作多情了?

  好半晌之后,叶楚甚才缓缓地睁开眼睛,眼神迷蒙地看着蓦嫣,像是有些不清醒,可仔细地看,却又没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他一松开了手,蓦嫣便飞快地自他身上一跃而起,拾起地上的衣裙,背过身子就开始往身上裹。那急切的模样,比起之前脱衣裳的时候堪称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挣扎着从那一堆大红绸缎中脱身而起,左臂上那简单处理过的伤口因方才的某一些举动而开裂,血肉模糊的。虽然痛,可是与那欲求不满的折磨感比起来,反倒显得微不足道了。

  苦笑一声,他看了看地上凌乱散落的自己的外袍和中衣,知道自己此刻若是想要利落地穿上,只怕是不太容易了。

  蓦嫣穿妥了衣衫,转过身,却见叶楚甚站在那里,左臂上的伤口已经裂开了,豁着一道极狰狞的口子,虽然血流得没那么严重了,可是却隐隐露出粉红色的肌肉,很有些骇人。

  她不由自主地轻轻惊呼一声,跳过去搀扶住他。“是不是很痛!?”担忧地咬着唇,她回忆起方才做戏的时候,她有好几次都不慎碰到了他的伤口,甚至有一次,为了消除毁木措的疑虑,她还故意用手按住他的伤口——

  要是她,只怕早就痛得跳起来嚎叫不已了!

  而他,竟然能忍得一声不吭,连眉也没有皱一下,还要配合着抬起手臂,进行那些掩人耳目的抚触,低笑着说些暧昧不清的言语!

  “还好。”叶楚甚浅浅的吁了一口气,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看到她那自责的表情时,眼睫微微抖动了一下。

  蓦嫣搀扶着叶楚甚,捡起地上散落的他的衣衫,蹑手蹑脚地灭了烛火,回到他的寝房里。

  待得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她将寝房的门关得严严实实,这才绕到屏风的后头,双手叉腰,看着静静坐在床榻边的叶楚甚。

  “半夜三更的,你没事跑到北亲王府去做什么?”虽然蓦嫣不确定叶楚甚会不会老老实实地回答她这个问题,可她还是问出了口。看着他左臂上那道长而深的伤口,她在心里不断地猜测,到底是什么兵器造成的。“你也知道,那个毁木措不是好惹的!”言语到了最后,带着一点埋怨,似乎是在怨他不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叶楚甚抬起头看她,深幽的黑眸在她略带责备的脸上转了一圈,浮现出一抹释然的浅笑,薄唇轻启,用极其温柔的嗓音轻轻答道:“我去偷看布兵图。”

  “北亲王府怎么会有布兵图?!”这下子,蓦嫣有点诧异不解了。她揣度地转了转眼珠,敏感地察觉到,似乎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毁木措不是无权无实,只知道花天酒地的残暴纨绔浪荡子么?!”按照萧胤对她说的话,她毫不犹豫地将一切能想到的贬义词全都嵌缀到毁木措的身上。

  叶楚甚摇摇头,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那本就比一般人更黑更深的瞳仁,此刻看上去,像是望不到底一般:“北亲王韬光养晦,早有谋逆之心,多年来一直在暗地里招兵买马。如今摄政王重病昏迷,也算是老天给了他一个绝佳的机会。”顿了顿,他垂下头,似是若有所思,轻轻叹了一口气:“或许,不久之后,他就要起兵谋反了。”

  蓦嫣点点头,示意自己听明白了,可是,随即,她又问了一个不太容易解答的问题,颇有得寸进尺的意味:“可是,为什么只是去偷看呢?干脆把布兵图偷走,岂不更好?”

  在她的认知里,布兵图这种东西多半复杂,肯定不会比精确到县级城市的中国地图简单,就算是匆匆忙忙地偷看了几眼,回头也不知能记住的细节还剩下多少。

  “若是贸贸然去偷走布兵图,毁木措一旦发现,便会立刻警觉,继而调动兵马,只有偷看之后再原封不动地放回去,才不会惊动他。而且——”叶楚甚抬起头看着蓦嫣,仍是那淡然如水的表情,睫毛轻轻抖动了些许,落下浅浅的阴影。“嫣嫣,你不知道,金弩银算盘叶楚甚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么?”略略苦笑了一记,他解释道:“只要看过一次,我就能把它完完全全一点不差地画出来。”

  看着叶楚甚苦涩难当的眼神,蓦嫣立马就明白了,夜探北亲王府偷看布兵图,绝对不会是叶楚甚本人的意愿。“是狸猫逼你去涉险的!?”不等叶楚甚回答,蓦嫣便径自皱起眉头,直觉认定,此事和萧胤定然是脱不了关系的。

  叶楚甚自然知道蓦嫣口中的“狸猫”指的就是萧胤。他没有给出确定的答案,只是叹了一口气,含糊不清,意有所指:“你也知道的。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我没有说不的权利。”

  “难怪!”蓦嫣恍然大悟地咬住下唇,进而喃喃自语着:“我就觉得奇怪,你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来北夷做生意,原来,他是早就计划好的……”

  叶楚甚口吻仍旧是那么温宁淡定,垂敛着眉目,道出萧胤的意图:“一旦北亲王谋反,南侵的计划肯定就会中断。他此次前来北夷,就是为了想法子逼北亲王尽快谋反。一旦布兵图在手,无疑就是扼住了北亲王的要害。”

  因着这个原因,所以,他也不得不如履薄冰地找了别的借口,一并跟过来,任劳任怨。

  蓦嫣的脸暗了下来,不再说话,只是皱着眉,看着叶楚甚那还在慢慢渗血的伤口:“我——”她抿抿唇,似乎是有什么话明明到了嘴边,可就是说不出来。踌躇了好一阵,她咬咬牙,转身就往外跑:“我去给你拿些伤药来。”

  *************************************************

  一进萧胤的寝房,蓦嫣便看到萧胤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见她回来了,便微微挑起一边眉梢,说话很有些风凉意味。

  “风流快活完了?”他搁下手里的书,站起身来,转而正对着她,眼睛里有着某种一闪即逝的情绪,用一抹冷笑打破表面的平静:“知道回来了?”

  蓦嫣不理他,气闷地径自在房间里翻翻找找,好一会儿,也没有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只好气鼓鼓地冲到他的身边,冲着他摊起手,压低声音道:“拿刀伤药给我!”

  萧胤垂着眼看她,无动于衷地哼了一声:“他难道自己没有么?”接着,他微微弯下腰,突然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臂,逼着她贴近自己的身躯,在她耳边轻轻地道:“再不济,他也知道去找向晚枫拿药吧?你跟着掺乎什么,还嫌自己不够引人注目?!”

  蓦嫣心里有气,冲着他的胸膛便是一阵猛锤,想逼他松开手,一边捶还一边咬牙切齿地低叫:“他到底是我的哥哥——”

  “哥哥么?”萧胤任由她捶打,像是不痛不痒,直到她的拳头因为力气使尽而变得软绵绵了,这才冷着一张脸,凑到她的耳边:“蓦蓦,你刚才做的那些事,可一点也不像是和自己的哥哥应该做的呵!”

  蓦嫣的脸一下就红了。

  他果真是看到了。

  可是,他有什么资格谴责她?难道,让她眼看着叶楚甚——

  一想到叶楚甚左臂上的伤,蓦嫣更是气愤难当,不肯妥协地咬紧牙。“那是演戏!”她忍不住握紧拳头,又要往他身上招呼过去:“戏不演得逼真点,怎么骗过那个北亲王?”

  这一次,萧胤眼明手快地避开了她的拳头,稍稍一使劲,便将她抱起来,绕过屏风,大力地扔到床上,俯下身子将她压得动弹不得。

  看着她那因无法挣扎而越发涨红的脸,他的脸越发的阴霾,眉头几乎拧在了一起,显现出从未有过的骇人。“你们的演技真不错!”他伸出一只手指,沿着蓦嫣的眉一直往下滑,一直滑到颈项,在那里流连,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一把掐死她:“那么投入,那么迷乱,别说是毁木措,连我都差点以为,你们真的在缠绵欢好。”

  这算什么?!

  吃醋么?!

  蓦嫣放弃了挣扎,深吸一口气,瞪着他深邃不见底的眼眸,那距离近得能在他的眸中看见她自己的所有表情:“是你让我哥去北亲王府偷看布兵图的?”虽然已经几乎由叶楚甚亲口证实了,可她还是再问了一遍。

  听到蓦嫣称叶楚甚为“我哥”,萧胤眯起眼,眸色一黯,也不去否认,温暖的手掌顺着她的颈项移到那纤细的肩头,缓慢的抚摸着。仿似是思索了一下,尔后,他讥诮地扬起眉梢,眼角处绘出几缕迷人的褶皱:“不让他去,难道还指望你去么?”

  “你,你分明就是故意的!”听罢他毫无内疚感的回答,这下,蓦嫣是真的生气了。她忿忿地怒瞪着他,恨不得一口咬住他那因讥嘲而撇起的嘴唇:“你故意与那个北亲王针锋相对,让他对你诸多不满,将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你身上,然后,你就逼我哥去替你偷看布兵图——”

  “不是替我偷看部兵图,是替你偷看。”萧胤极快地打断她的话,手指按住她的嘴唇,示意她噤声。尔后,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附到她的耳边,言辞低婉地解释:“蓦蓦,倘若真的与北夷开战,青州首当其冲,而你,身为卫王府的主人,若是手中什么也没有,怎么调派得动那几十万士卒?如何能让他们对你心服口服?”

  听他提起卫王府和军权,蓦嫣胸中原本就烧得极旺的怒火,这一下子如同被火上浇油一般,腾地一下就烧成了弥天烈焰。“说来说去,你只在乎那劳什子的兵权”她开始狠狠地挣扎,死命地想要从他的桎梏之下爬起来:“你利用我,我可以忍了,谁让我那么没骨气,要喜欢你。可是,你为什么要逼我哥去做这种会送命的事?他根本就不知情!他以为你是他的兄弟!他是为了你去卖命,你也会说那个毁木措是个手段狠辣的人,如果他今天有什么意外,那要怎么办才好?”

  “我哥,我哥,叫得可真是亲热!”见她反应越发地激烈,萧胤也生气了!他咬紧牙,硬是将她给继续压制得动弹不得,眼底笼上了一层不知由来的黯沉光泽,倏然开口,声音冷得堪比腊月里的寒风:“蓦蓦,你要搞清楚,要他为我卖命的是叶翎,别让我来背这个莫名其妙的黑锅!”

  “你敢说你没有拿叶家人的命来威胁过他么?”蓦嫣气得脸色发白,在尝试着继续挣扎而不得之后,她的嘴唇有点哆嗦了,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如同寒风中窸窸窣窣的枯叶:“你分明什么都知道!”

  “我的确什么都知道,那又如何?”萧胤板着那棱角分明的俊脸,微微抽动的嘴角泄露着他的情绪,那分明是难以再继续隐忍的怒气:“你可以去告诉他呀,把那些你知道的,通通都告诉他!”

  蓦嫣有点发怔,被他接踵而来的言语给堵得一时无法反驳。

  要是告诉叶楚甚有用的话,她早就告诉他了,何必要等到现在?就算叶楚甚知道了真相,萧胤仍旧可以用叶家人的性命威胁他,逼迫他就范。

  她是萧胤手里的一只小虫子,叶楚甚又何尝不是?!

  “蓦蓦,你一向聪明,所以,最好选择什么都别说!”见蓦嫣语塞难言,萧胤微扯唇角,挤出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像是带着告诫:“否则,只会让他压力更大,处境更被动!”

  那一刻,蓦嫣突然觉得眼前的萧胤看起来很陌生。

  她突然有点绝望,眼前这个男人,她未曾了解过全部的他,可是,当她尝试着逐渐去了解时,她只觉得越来越失望。

  沉默了良久,心中五味杂陈,难以名状,她再度开口,悻悻地,低沉地,喃喃自语地,像是在问自己,也像是在问他:“我为什么会喜欢你这么阴险的人……”

  萧胤突然笑了,俯下身子,吻了一下她的唇,脸上透出一种奇怪的表情,像是驯服了某种野兽之后的心满意足,就连说话的声音和语调也开始轻柔了起来:“你不是说你就喜欢我的阴险吗?”

  那个不经意的吻,不过是轻轻的嘴唇碰嘴唇,可是,对蓦嫣来说却犹如是一块烧红的烙铁,出人意料地落到个被撕裂的伤口上,激起一阵锥心刺骨的痛楚!

  “我以为,你渴望权力,渴望控制他人,渴望一手遮天翻云覆雨,是因为你有宏图大志,是因为你不愿被人像个傀儡似的任意摆布操纵!”蓦嫣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可是,我错了,你为了皇权,可以不认你的父亲,可以利用任何人,可以不择手段,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见她越说越大声,越说越离谱,越说越无法自持,萧胤索性俯下身,吻住她喋喋不休的两片唇,用最直接有效的方法让她闭嘴。

  他吻得很重,那力道,带着告诫,近乎肆虐。

  他管不了会不会弄痛她,也管不了这么激烈的吻会不会让她呼吸困难,甚至窒息,只要一想到她是如何与叶楚甚亲昵拥吻,她唇舌曾经如何煽情地滑过叶楚甚的身体,甚至于,叶楚甚的手曾经抚触过她身上的哪些地方,他便觉得无法忍受,越发吻得重,越发吻得深入。

  这种感觉很难以言喻,于他而言,从未有过。

  因为陌生,所以恐惧,所以无措。

  “你能不能不要耍性子!?”直到她停止一切挣扎,他终于松开她的唇,微微有些气喘,抬起头,不由分说地低声呵斥:“这里是北夷的摄政王府,耳目众多,不是你的卫王府!”

  那一刻,待得他呵斥完,看清眼前的一切,却不由错愕了。

  蓦嫣被他压制在身下,双眼朦胧,嘴唇肿胀,眼里汇聚了泪水,明明在眼眶中不断地打着转,可是却倔强地不允许它蔓延出来。

  “我的卫王府!?”她直愣愣地看着帐顶,明明想哭,却冷冷地笑。那笑像是一条无形的绳索,把他的心也紧紧地捆住,勒得紧紧的。“我不过棋子一颗,贱命一条,有什么是我的?!”

  没有想到她会哭,至少,他从没见过她哭的模样。

  萧胤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来。他有些黯然,突然起身,坐在床榻边,垂着头,一言不发。

  蓦嫣爬起来,用衣袖狠狠地抹去眼泪,看也不看他,随即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寝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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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二 九月 21, 2010 3:49 am

假戏真做

  蓦嫣出了寝房,奔到外头,一边跑一边抹着眼泪。

  北夷的白昼与夜晚气温相差较大,如今时值深秋,夜已深沉,天气也就越发的寒冷。她衣衫单薄,也不知是因为禁不住冷风的侵袭,还是因着心里难以忍受的苦楚,总之,她全身上下一直颤抖个不停,即便是深呼吸了无数次,也无法顺利地将激动地心情平复下来。

  她不敢以这种如今这副双眼红肿发丝凌乱的模样到叶楚甚寝房里去,只好站在叶楚甚所居的院落外,不断地深呼吸,一边平复情绪,一边暗暗思索。

  没有从萧胤那里得到刀伤药,叶楚甚的伤该要怎么办?

  也不知伤他的是究竟是什么兵器,伤口竟然那么深,看来,伤口是不容易自然愈合的。不过,看叶楚甚流出的血是鲜红的,应该是没有中毒的迹象,那倒也算幸运。或者,她该厚着脸皮去找向晚枫求助,即便是被向晚枫给冷嘲热讽一阵也无所谓,而且,向晚枫和叶楚甚颇有交情,应该会施以援手的。

  就在她惶惶不知所措的时候,叶楚甚的寝房们被推开了,一个无论身量还是轮廓都很熟悉里人走了出来,不慌不忙,不紧不慢的。

  蓦嫣定睛一看,那个人,竟然是向晚枫。

  瞧瞧他现在这副模样,虽然仍旧是冷眉冷眼的大冰块,可是,与方才呵斥毁木措时那气急败坏地神色相比,那根本就是天壤之别呀!

  突然,蓦嫣的脑子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难不成,向晚枫其实是知情的?有没有可能,他答应毁木措的邀约过来医治毁木赞,其实是要助叶楚甚一臂之力?

  见到蓦嫣惊诧的表情,向晚枫极慢地扬起眉,露出了一丝招牌似的讥嘲冷笑:“怎么了?”他故意走到她的面前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一遍,看着她那衣衫凌乱的模样,明知故问似的开口打趣:“天寒地冻的,不赶快进去,像个木偶似的杵在这里做什么?”

  蓦嫣吸吸鼻子,瞥了他一眼,把头垂下,尤带浓重鼻音地咕哝了一句:“要你管!”

  “受委屈了?”似是知道她方才回去萧胤那里交不了差,向晚枫仍旧是笑,可是,低垂着头的蓦嫣却没有看到,那嘴角嘲讽地冷笑渐渐染上了一抹不知名的情绪。只不过,他藏得极好,不过瞬间,便再也觅不到踪迹。“谁叫你平日——”他本想借着这机会数落一下她平日里不知检点的举动,可是,借着微微的亮光,他看见了那明显是哭过的眼,原本的讥嘲一下子就不见了。

  “你与楚甚早就拜过天地,就算有什么,也是合情合理的。”他蹙起眉,看着她那红红的眼眶,那垂着头不想被人窥见的楚楚可怜的表情,越看越觉得心里堵得慌,可嘴上却还轻描淡写地哼了一哼:“萧胤,他要吃味,还没那资格。”

  蓦嫣不说话,抿了抿嘴唇,又一次吸了吸鼻子。

  知道她身子弱,极容易受风寒,上一次竟然还引发了肺炎,向晚枫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解下身上的外袍,披到她的肩上。

  “你以为我赢了他,真的就会让你去墨兰坞为奴为婢侍奉我么?”他素来不是个喜欢向谁解释的人,可这一刻,他却像是着了魔一般,竟然轻言细语地向她解释起了自己这么久以来与萧胤针锋相对的缘由:“我那么说,不过是想为楚甚出出气罢了。”

  向晚枫这突如其来的关切举动令蓦嫣一下子就傻了。

  记忆里头,认识向晚枫以来,他不是冷着脸用尖刻的言辞讽刺她,就是冷笑着说些让人气息不顺的风凉话,还从没见过他有这么温柔体贴的一面。尤其是此刻,他的外袍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夹杂着淡淡的药香,当她抬起头看他的脸,觉得他那张本就极好看的脸,在这寒冷的夜里,带上了某种迷人心魂的独特光彩。

  接着,她听见这个废话极少的冷面男子,竟然开始缓缓地叙述起了一些她从未了解过的往事。

  “我与楚甚自小相识,知交十数年,知道他自小到大过的是什么生活。”向晚枫压低了声音,似乎是不想让寝房内的叶楚甚听见:“他才六岁不到,就被他父亲送去九华山学艺,生活清苦,从没享受过官宦子弟的奢侈,十七岁艺成下山,他就接下了叶家的所有家业,终日与那些商贾店家周旋。他父亲长年在云界山的寺庙里清修佛道,他一边要兼顾家业,一边还要管束家里那个任性妄为的弟弟和骄纵闯祸的妹妹,时时焦头烂额,从没有一天的安生日子。”

  他说得很慢,因着不擅表达自己的感情,所以,言语听起来有些干涩,并不动人,可是其间却蕴含着说不出的辛酸。那些话,一字一字,一句一句,如千钧巨石一般沉甸甸压向蓦嫣的心肺,让她突然之间觉得鼻子酸酸的,原本就有些堵的呼吸更是堵得厉害。

  “知道他与我有交情,找他做说客求我医治的人不计其数,他从来都是婉言谢绝。然而,他把你带回叶家的第一个晚上,便就飞鸽传书告知我你的病情,还不等我应承下来便立刻命人前往南蛮,收罗那极难找到的药材,只是为了要医治你身上的毒。”向晚枫一边说着,一边细细地从蓦嫣的眼中分辨出了一些异样的情绪。

  她似乎很震惊,却又有点错愕,甚至还有些不可置信。

  末了,他垂敛着眼眸,把那些属于自己的感情全都掩藏起来,意有所指:“我从没见过他那么在乎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人。”

  蓦嫣一直有些奇怪,萧胤既然早在内廷时就在着手医治她身上的毒,即便是要遮遮掩掩,不敢曝露人前,可也不至于医治了好几年也没医治完全吧,反而是向晚枫三两下就把毒给解了。她一直不知道,叶楚甚在其间发挥着怎样的作用,也不知道那些用以解毒的药材,是他如何费尽心思从人迹罕至的南蛮深山里觅到的。他从没对她说过,于是,她也从来没有多想过。如今,就这么意外地了解了真相,她开始觉得自己其实很混蛋!

  把能说的都说完了,看着蓦嫣有些恍惚地转身往叶楚甚寝房走去,向晚枫突然露出一抹自嘲地笑容。

  他从不知道,原来,自己竟然也能有为他人做嫁衣的口才。

  只不过,成全了别人,如今,他自己的感情,又该要何去何从呢?

  ***********************************************

  蓦嫣走进叶楚甚的寝房,正巧见到莲生取出一枚亮闪闪的银针,针尾上还垂着长长的丝线。

  “主人来得正是时候。”莲生瞥到蓦嫣的影子,一边开口,一边不紧不慢地将针尖凑到烛火上去燎烧:“莲生要为叶公子缝合伤口,劳烦主人过来掌掌灯。”

  听到“缝合伤口”这四个字,蓦嫣只觉得五脏六腑似是被无形的手狠狠地一揪,碎心裂肺一般痛楚着。她将披在身上的衣袍随意往凳子上一扔,随即急步奔到叶楚甚的身边,颤抖着手将烛火拨亮,却看到桌上地上全都是染了血的布头之类的东西,叶楚甚左臂上的伤口像是又被动过刀,更加血肉模糊,那豁着的口子,深得几乎露出了骨头,像是一张怪兽的血盆大口,森森地等着把人给吞噬进去。

  蓦嫣有点晕眩,却还能力持镇定,嘴唇哆嗦着询问:“这伤口究竟是被什么兵器给弄出来的?”

  “倒戟。”莲生应了一句,像是知道她不明白,随即又补充道:“被倒戟所伤,伤口迅速腐烂,绝无自行愈合的可能,所以,哪怕只是一道小伤,也可能会让人送命。”

  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血在迅速地褪去,蓦嫣咬咬牙,伸手抓住叶楚甚的右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僵冷得像是冰一样。“会不会很痛?”她有些怯怯的问着,无法想象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那种疼痛会不会超越人的忍耐极限。而她,仅只是想象那种可怕的痛楚,便已经满身冷汗了。

  “不用担心,没事了。”叶楚甚淡淡地一笑,仿佛那伤口并不是在自己身上,竟然还能和颜悦色地安慰她:“晚枫已经帮我把伤口的腐肉处理过了,只要缝上再敷点药就可以了。”

  接着,蓦嫣便眼睁睁地看着莲生用手指尽力捏住那豁得极开的伤口,伤口涌出的血散发出淡淡的腥味,很快便染红了莲生的手指。莲生不慌不忙,一针一线密密地缝合着,而叶楚甚,从头至尾,没有呻吟过一声,甚至没有蹙过一下眉头。

  他只是紧紧握住蓦嫣的手,那因强抑疼痛而溢出的冷汗,湿了彼此的掌心。

  等到伤口缝合完毕完,莲生又敷上了一些止血消炎的药粉,这才将伤口用白布裹好。将布头伤药之类的东西收拾妥当,莲生面无表情地看了蓦嫣一眼,也没打个招呼,就径自出去了。

  蓦嫣的注意力全都在叶楚甚的身上,急急地扭了帕子想要为他擦拭额头上密密地汗珠,自然没有捕捉到莲生那怪异的眼神,也更没有猜到其间的含义是什么。倒是叶楚甚,趁着蓦嫣去拧帕子的空隙,拖着伤臂拿出了笔墨纸砚,似乎是急着要将那偷看到的布兵图给即刻誊下来。

  “有必要那么急么?!”等到蓦嫣拧了帕子过来,叶楚甚已经用笔蘸了墨,打算要开画了,一股说不出的辛酸涌上胸腔,变成了一股呛人的味道。她不由分说,一手夺过他的笔,啪的一声扔得老远,在他诧异吃惊的表情中半强迫地扶着他坐到床榻边。“他就算是要拿着那劳什子的图赶着去投胎,也不需要你这么着急吧?!”她言辞刻薄地埋怨着,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用手里那温热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额上的汗珠。

  对于她这突如其来的温柔举动,叶楚甚有点受宠若惊,可是,他并没有吃惊太久,很快便镇定了下来。“我只想快一点把布兵图给画出来,交给他。”他抬眼望着她,任由她忙忙碌碌地擦拭,唇边漾起莫可奈何的苦笑,声线微微沙哑:“这样,也算了却了我一桩心事。”

  蓦嫣因着他的言语而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你以为,你把布兵图画出来,给了他,他就满足了么?”她咬咬牙,有些气呼呼地微微嘟起嘴,兀自气恼,可是却又不知该要如何向叶楚甚解释一切。

  “有什么办法?”叶楚甚静静地看着她,眉眼被昏黄的烛火染上了一层迷离的光晕,更显得迷人。他微微叹了口气,淡淡一笑:“谁让我们叶家欠了他?”

  这话无疑是掐到了蓦嫣的痛处,随即,蓦嫣便激动了起来:“不,叶家没有欠他!”在叶楚甚诧异得明显带着疑问的目光中,她一时却又不知该要怎么解释才好,只好嗫嗫嚅嚅地用含糊的言语蒙混过光:“我是说——我的意思是,就算叶家欠了他,也不该由你一个人来还。”

  叶楚甚摇摇头,望向烛火,似是若有所思:“说到底,他是我的弟弟。”

  “可他根本就没有当你是他的哥哥。”蓦嫣含糊不清地咕哝了一声,很自然地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左臂上包扎的刺眼白布,满心内疚,想要伸手轻轻抚触一下,可又害怕弄痛他的伤口,好一会儿,她才咬咬唇,眼儿有点红,担忧地抬头看他:“还痛不痛?”

  “好很多了。”叶楚甚对她对视着,淡淡地应了一声,眼眸深得似秋夜的寒星。就在那一刻,他感觉,似乎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着心尖缓缓滑落,在心湖中荡起了一层又一层涟漪。

  他曾经无数次想象,他的妻子应该是什么模样。

  她不一定有绝世的容颜,也不一定非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甚至于,她可以没有所谓大家闺秀的风范。她可以牙尖嘴利,可以妙语连珠,可以有自己的一套怪异逻辑,她任性却不过分,懂得审时度势。她不能像那些故作矜持的女子把礼教作为掩饰真相的假面,她定要敢爱敢恨,要真实,要有主见,要坚强,要懂得抚慰一个男人的心。

  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找到一个这样的女子,甚至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有些提心吊胆,生怕自己的一生也想自己的父亲一样,错过那个深爱的女子,便只能平淡如水地和别的女人凑合,最终不堪忍受。

  他,不要凑合。

  此时此刻,他的嫣嫣,就坐在他的身边,她的韵致,她的神情,多像一个担忧丈夫安危的小妻子?!

  什么像妻子!?

  她是与他一起拜过天地饮过合卺酒的女子,倘若没有当时那场闹剧,她恐怕早就已经是他的妻子了!

  那原本搅扰他心湖的涟漪,不知不觉中逐渐扩大,直至变成了翻涌的惊涛骇浪。

  他看着她的眉眼,只觉得,她就是生来便该成为他妻子的女人。不久之前做的那一场戏,根本就不是在做戏!她的气息至今还吹拂在他的身上,他甚至能够回忆起,当她的唇舌在他身上滑动时,他的每一寸知觉都在叫嚣着,跃动着,他不满足于唇舌的交缠,他不满足于肢体的拥抱,他想要更多更多,甚至于,她的一切!

  “嫣嫣——”他动情地低低唤了她一声,气息不稳地凑上前去,不等她反应过来,便欣然吻住她,顺势将她放倒在床榻上。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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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萧胤的吻不同,叶楚甚无疑很懂得亲吻的技巧。每一回,她都想借着亲吻去感觉萧胤的心,可是,萧胤就像一阵风,这一秒抓住了,下一秒就不见踪影了。而叶楚甚不会,他总是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默默地给她依靠,那灼烈的气息,就像是一杯味道极佳的醇酒,令人陶醉。没有提心吊胆的忐忑不安,也没有刻意做戏的矫情花样,她只觉得随着他的吻,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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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口

  那一刻,她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伸出手推拒着,绷直了脚尖想要逃离,就连反抗的声音也凄厉得近乎是在尖叫:“不要!叶楚甚!”

  叶楚甚沉浸在□的浪潮中,误以为她是在害怕,只是用那没受伤的手稳住她开始挣扎的身子,并没有太过在意。“嫣嫣,不要怕,我会尽量不弄痛你的。”他没有停下来,兀自在她耳边低语,舌尖沿着她的耳廓轻轻描绘,那莫名地危险还在径自尝试着一分一分地向前。

  “不是!我是说——”蓦嫣被他压制得动弹不得,情急之下,竟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臂上的伤,闭着眼睛嘶吼:“我喜欢的是他,我不能……”

  炽烫的男性躯体在捕捉到这句话后,全身的肌肉立刻绷紧,连那流连于软玉温香的手指也立刻僵硬了。那一瞬,除了彼此的呼吸,没有一丝声音。周遭的气氛凝重得像是结成了固体。也不知是那伤口的痛楚让他停了下来,还是她的言语惊醒了沉迷的他,总之,他没有再动。当蓦嫣睁开眼睛看他时,从那深黑的眼眸中,她看见了一抹难以掩饰的剜心的伤痛。

  她知道,他定然能够理解她话语中的“他”指的是萧胤。

  她并不是一个保守的女人,曾经,她对叶楚甚也有着好感,倘若,他与她没有血缘关系,那么,此刻,她会顺其自然。可是,她的道德底限接受不了那种禁断不伦的关系,她无可奈何。

  她不敢再说话,也不敢再看他。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

  良久之后,叶楚甚抽身而起,面无表情地穿上衣服。蓦嫣狼狈地蜷成一团,抓过那散乱的衣服要往身上套,可是,却被叶楚甚接了过去。

  “晚枫对我说,你如今对萧胤情根深种,我本还不信。”幽幽地,他垂下眼眸,细心为她系上肚兜,穿妥衣裙,最终,薄唇挤出的是一句极轻极轻的诘问:“你和我拜过天地的,你该是我的妻子,为什么会这样?”

  蓦嫣不敢看他,只是咬着唇,半晌才开口:“叶楚甚,你真的很好。”顿了顿,她难堪地敛着眼眸,讷讷地应了一句:“可我只当你是我哥哥。”

  这一句话,她一点也不陌生,从小到大,无论是小说还是电影电视剧,每当涉及到没有结果的恋情时,总会出现这狗血天雷的台词。可为什么,这一刻,这狗血得过分的台词从她嘴里说出来,是那么的苦涩,那么的不忍?!

  她不是把他当做哥哥,而是,他的的确确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

  叶楚甚许久没有搭腔,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将她的衣裙都穿系妥当了,他才握住她的肩膀,逼她正视他:“嫣嫣,我真的,从来没把你当成妹妹。”

  该要怎么回应?

  看着他那双如同能吸人魂魄的眼眸,蓦嫣没辙了。

  叶楚甚到底是个惯于察言观色的人,此时此刻,又怎么会看不出她的词穷。他起身,捡起那只被她扔在地上的狼毫,重新坐回书案前,似乎是刻意离她远远的。

  “嫣嫣,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在你心里,我和别的人是不同的,可是,你亲昵地唤萧胤做‘狸猫’,就连晚枫也能唤作‘枫枫’,只有对着我,还是那么生分地连名带姓。”就在蓦嫣发呆的时候,他一边画着布兵图,一边轻描淡写地诉说着:“我这颗蒜的分量,到底还是比不过萧胤那两根葱呵。”

  听似一个那么微小的要求,那么不甚在意地诉说,可是,却有着无限的委屈。蓦嫣心里的内疚全都缠到了一起,烧灼一般疼痛。若不是刚刚经历了如此尴尬地局面,她也拿不准自己会不会冲上去,一把抱住叶楚甚。

  “那我以后叫你‘狐狸’,好么?”她小心翼翼地回应着,只觉得,他看上去,那么像雪地里的一只白狐狸,优雅从容,纤尘不染。

  叶楚甚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好一会儿之后,他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喃喃地低语着,连呼吸吐纳中似乎都溢满苦涩的味道,哽住了喉咙,从中强挤出的每字每句,已然嘶哑,酸涩,冰凉:“其实,我有时很嫉妒思禹……如果我不是长子,我应该也能像他一样任性妄为吧……看着他那么死心塌地地喜欢娰霏卿,我突然觉得,我这二十多年来,似乎从来没有做过自己喜欢的事……我也想真真正正做自己喜欢的事,不顾一切地去争取自己喜欢的女人。”说到最后,他手里的狼毫突然顿了一顿,微弱地在唇边扬起一丝没有任何温度的笑,那么哀恸,那么沮丧,须臾之后,才默默挤出一句似有千钧重的话:“可我好像还没有动手争取,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了。”

  蓦嫣心里一紧,微垂下细密的睫毛,轻轻地抿起唇,把手搁在膝盖上,无言以对。

  *****************************************************

  夜深人静。

  叶楚甚终于画完了那张布兵图,抬起头,他看了看坐在床沿的蓦嫣,她似乎是累极了,倚着床头便睡着了。而门口,萧胤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目光炯炯地盯着蓦嫣,一声不吭,如同鬼魅。

  叶楚甚将布兵图折叠起来,往地上一扔,眉梢微微挑起,一副轻蔑不屑的神色,有心要他亲自弯腰去捡拾。

  “我低估你了。”萧胤眯起眼,走上前捡起布兵图,看也没看就揣进衣衫内,尔后,他走到床榻前,抱起蓦嫣,看着昏睡的她无意识地蜷在他的怀里,像一只怕冷的小动物,缩成一团。

  “你太自视甚高了。”叶楚甚眼角勾画着冷清的线条,脸上浮起了酸涩讥诮的冷笑,一丝似有似无的矜傲从高挑的眉角处扬起来:“今天你能把她抱回去,总有一天,我会让她心甘情愿睡在我的床上,谁也抱不走。”

  “是吗?”萧胤抱着蓦嫣,一步一步往门外走,音调里带着冷凝:“如果我说你这辈子也不会有机会,你信不信?”

  他知道,叶楚甚是他最大的对手,他也知道,比起他的心机重重,层层谋算,叶楚甚对蓦蓦的感情似乎要澄澈得多,没有掺杂那么多的尔虞我诈,而且,叶楚甚身处弱势,更明白急流勇退以情动人的道理。

  这段情,他不过是运气极好的险胜,胜在蓦蓦和叶楚甚的血缘关系上。

  可是,他到底是赢了。

  叶楚甚不置可否,模棱两可地哼了一声,似是不屑:“倘若没有你,她会是我的。”

  萧胤的脚步微微顿了顿,他没有赢家的得意洋洋,也没有急着道破玄机,让对手毫无还手之地,只是轻轻应了一句:“就算没有我,她也不会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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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三 九月 22, 2010 4:35 am

暧昧之约

  第二天一大早,蓦嫣昏昏沉沉地从梦中清醒过来,一睁眼,竟然看到萧胤那张放大的俊脸近在咫尺。

  那双深邃得泛起幽光的眼眸正静静地看着她,那俊脸上的五官轮廓分明,神色很平静,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她记得自己明明是在叶楚甚的房里睡着了,根据逻辑推理,应该不可能睁眼看见萧胤的脸,所以,便直觉以为自己还在做梦。鬼使神差地,她伸手过去摸了摸他抿起的嘴唇,竟然发现手感很不错,越摸越是大胆。到了后来,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她狗胆包天地凑上去狠狠地亲了一口那甚得她喜爱的嘴唇,亲完还忿忿不平地骂了一句:“和你睡了那么久,也没见你禽兽过,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不行——”

  “怎么,蓦蓦,你很希望我变成禽兽么?”那原本该在梦里一声不吭的人突然弯了弯那弧度完美的唇,扯出了一抹辨不清是讥嘲还是讽刺的笑意,眼里凉凉的,带点薄情,就连说话也带着一股子怪异的味道:“是不是最好能够像昨晚叶楚甚那样?”

  “呃?!”蓦嫣愣住了,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发现原来自己根本就不是在做梦。她如今不仅是睡在萧胤的床上,确切一点说,是睡在萧胤的怀里。

  一时之间,她有点反应不过来,不知道自己怎么个乾坤大挪移法,竟然从叶楚甚的房里平白无故地到了萧胤的房里。再说,平素里,萧胤总是起得很早,先一个人看看书,然后便把睡懒觉的她从被窝里挖起来,吩咐不情不愿的她去打水来伺候他梳洗。

  可今天——

  今天很奇怪,如今都已日上三竿了,他竟然还没起身去折腾那位毁木赞老伯伯,还兀自躺在这床上,他难道就不担心来不及解毁木赞身上的毒,白白地输给向晚枫,辜负了自己的授业恩师凌之昊的一番嘱托么?

  脑子一个激灵,她突然思及昨晚与他争执的问题,立马一跃而起,虎着脸,该做什么还是照旧做什么,只不过,一句话也不肯再说。

  待得她去打来了热水,萧胤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径自净了手擦了脸,照例去毁木赞那里解毒下毒,和向晚枫继续斗法。

  只不过,今天,他似乎是在变着法地折腾那半死不活的毁木赞老伯伯,不仅用他那根长得吓人的“涅槃针”在毁木赞身上泄愤似的可劲扎,还抽风似的开出了甚为奇怪的药方子,要毁木嵩在一个时辰之内去取无根之水熬煮雪山之火,再加上一对雌雄原配海东青的眼泪做药引,真能把人给活活忽悠死。

  毁木嵩被这个怪异的药方子搞得焦头烂额,见萧胤冷着一张脸,脸色铁青,知道他多半是因为昨晚“捉奸”的事心中有怨气,又不敢多问,怕不小心摸了老虎屁股,只好硬着头皮去找那完全没头绪的“无根之水”和“雪山之火”。

  蓦嫣冷眼旁观着萧胤的一举一动,知道他心里定然不舒坦,却苦于无处发泄,便牵连不相干的人,可是,她心中也不舒坦,怎么也不肯先低头认输。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那么,冷战就冷战,没什么大不了的,既然他一直在肆无忌惮的利用她,那么,她也有权利拒绝被利用吧!?

  最大不了就是一死,反正人生自古谁无死,她是坚决不会妥协的!

  眼见着一个时辰快到了,毁木嵩满脸沮丧的回来,说一对雌雄原配海东青的眼泪倒是找到了,可实在不明白什么是“无根之水”,也找不到所谓的“雪山之火”。蓦嫣实在看不下去萧胤这么折腾人,这才暗暗地告诉毁木嵩,其实,那所谓的“无根之水”就是未沾地的雨水,而所谓的“雪山之火”则是天山红雪莲。

  待得毁木嵩端来了那碗气味怪异的药,萧胤面无表情地瞥了蓦嫣一眼,尔后,见毁木嵩离开了,便照例要她把药给喝下去。只不过,他的语调已经没有了平日的温柔和促狭,淡淡地,口气很是冷漠。

  蓦嫣哼了一声,只当作没听见,还故意撇开头,看也不看他。当萧胤冷着声音又要求了一次,她索性故意当着他的面,示威一般把那碗药给倒进了墙角的大花盆里,让那昂贵而费尽心思的药汁尽心尽责地帮助植物迅速生长。

  萧胤的脸色有多难看,可想而知。

  就这样,一整日的冷战,到了晚上,蓦嫣开始思考起自己的安身之所来。

  说实话,到了北夷之后,她一直毫无顾忌地和萧胤同吃同寝,不知情的人早就把她当做萧胤的暖床丫头了。可如今,她和萧胤闹起了别扭,要是再睡同一张床,似乎显得太没骨气了一点。可是,如果真的要卯着性子到别处去睡,她还真不知道该去哪里。

  去叶楚甚那里吗?

  昨晚,一时意乱情迷,箭在弦上,她差点就没能守住最后的防线。要是她这么贸贸然地跑去和叶楚甚同睡,难保不会鬼迷心窍干出点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来。

  至于向晚枫那里,也是去不得的。虽然性格乖僻的向晚枫昨晚对她有些出人意料的关切举动,可是,她和他积怨已久,难保他不会借机报复,让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至于莲生——

  莲生如今还挂着向晚枫小厮的名号,说不定晚上还得要睡在向晚枫床前的榻上,她去掺和什么,难道和个小正太一起挤在那榻上对数绵羊么?

  对了,做丫头小厮的,不是应该睡在主人的塌前随传随到么?

  想到这里,她的眼睛亮了亮,突然有了主意。

  到了安寝的时候,她当着萧胤的面把枕头被子什么的全都给一股脑扔在地上,大摇大摆地躺上去,表情木然地望着屋顶,显示出自己誓死打地铺的决心,对坐在床榻边一脸难看之色的萧胤完全视而不见。

  看她如此明显的情绪抵触举动,萧胤眯起眼,居高临下地打量了她很久很久,像是在隐忍着什么即将喷薄而出的情绪,半晌,这才耐着性子问她:“蓦蓦,你究竟要同我闹别扭闹到何时?”说这话时,他那素来关于挑高的眉梢垂敛着,看起来显得他有些没精打采。

  “公子见谅,奴婢今日癸水来了,恐怕没办法侍奉公子安寝。”蓦嫣撇撇嘴,搬出早就想好了的理由砸过去,故意咬文嚼字地和他对着干:“奴婢担心那些污秽的东西玷污了公子,所以,今晚睡在地上就好。”

  说到这里,她呲牙啮齿地冲着他毫无笑意地笑了一记,尔后,便翻过身,闭目假寐。

  “胡闹!”听她说癸水来了,萧胤极慢地从唇缝里挤出了很难得的谴责言语,那冷然的声音里满是质问:“地上如此湿冷,要是真的睡上一夜你的身子怎么受得了?”

  仿佛是正等着他有这样的责备,蓦嫣一下子坐起来,毫不畏惧地抬起头与他对视:“既然公子怜香惜玉,担心奴婢受不了,那么,不如公子来睡地上好了。”她说得很大胆,也毫不留情面,甚至称得上是言辞尖锐,等着他像当初聂云瀚一样,被这个反诘给弄得左右为难,无法下台。

  她就不信,这个从小到大锦衣玉食,由里到外无一不讲究的狸猫皇帝,会纡尊降贵地甘愿睡在地上!

  萧胤看着她挑衅的眼光,漆黑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了一抹恍惚,如同一枚钢针,刺得他的心微微痛楚了一下,就连胸臆中也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汇聚,最终汇聚成了难以言喻的脆弱。他站起身,主动伸手去拉她,似是认输妥协。

  “蓦蓦,你真的,那么恨我么?”他问得很轻,似乎在记忆之中,他从不曾这么小心翼翼地询问过谁这样的问题。

  这种从未有过的忐忑,令他的心不踏实地跳动着,没了倚靠,没了支撑。

  见他伸手来拉自己,蓦嫣几不可闻地用鼻音哼了一声,故意避开他的手,顺势又躺倒在地上。

  这种拒绝和谈的态度,于萧胤而言,无疑是极度难堪的。他的脸色微微一白,手在半空中颇为尴尬地停留着。

  好一会儿之后,他似乎又恢复了平素的波澜不惊,压低了声音:“如果你真的不愿和我同床,那么,就换我来睡地上吧。”只是,他眼中有着她没有留意到的光亮,在她看不到的角度里明明灭灭着。

  听他这么说,蓦嫣很不客气地从地上爬起来,毫无内疚感地顺遂他的言语,存心要看他会不会遵守诺言,真的去睡地上。

  萧胤没有说话,见她手脚并用地爬上床,这才起身,将地上的枕头被子什么的也一并扔上床,灭了烛火,颀长的身躯躺在地上,“我想,毁木措会很高兴,他的挑拨离间之计到底也算是有效用了。”喟叹一声,他感慨了一句,颇有些自嘲的意味,听上去似乎还带着一些说不出的辛酸。

  蓦嫣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没听他再发出任何声响,突然有点说不出的担忧,扒在床沿边上悄悄偷看他。只见他以手枕在脑后,目光炯炯地直视前方,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毫无睡意。

  到底是自己喜欢的男人,地上是如何的湿冷,她心里有数,见他就这么躺在地上,连枕头被子也没有,多少还是有些心疼的,可是,一想到他之前如何肆无忌惮地利用叶楚甚,好一副理所当然的腔调,她便觉得心里堵得慌,不得不硬起心肠,翻了个身,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这算不算有所恃宠而骄?

  他一定也在心里骂她自私无情吧!?

  他对人毫无罪恶感的肆意利用,无所不用其极,和她此刻的举动有什么区别?说到恶劣,恐怕更甚吧?

  其实,她不过是希望他能够将心比心,多想想他人的感受罢了。

  就这么心绪不宁地胡思乱想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可是,好像心里有什么牵挂似的,明明床榻舒适,被窝暖软,可她却睡得很不安稳,翻来覆去做的都是些阴阳怪气的噩梦。

  直到,有一个温暖的怀抱缓缓贴近她,睡梦之中,没了那些涉及自尊理智的顾虑,她本能地依偎过去,一把抱住,像是寻到了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可怜巴巴地在其间蹭了几下,这才真正安稳地睡了过去。

  于是,第二天醒来,某女眯起眼看着和自己同塌而眠的男人,一副万分不爽的模样,瞪圆眼睛指责:“你昨晚不是主动要求要睡在地上的么?!”

  他竟然毫无信用地不知几时爬到了床上来,还把自己“塞”入她的双臂间充当大布偶熊,实在是太恶劣了!

  男人淡淡地瞥了某女一眼,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带着说不出的性感,面色深沉得令人难以看透:“半夜里,你做了噩梦,一直哼哼唧唧地,吵得我睡不着。”言下之意,也就是说,他之所以睡到床上来,全都是因着她毫无自觉地呓语搅人清梦的缘故,而并不是他没有信守承诺。

  不得不说,这个理由实在是冠冕堂皇得有些离谱,言语之间,甚至还带着不求她感激零涕,只求她赐予一夜清净的感慨意味。

  某女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手指眼看就要戳上男人那张俊逸的脸庞:“你个——”

  正当此时,门外传来了仆役的声音:“凌先生,北亲王的使者前来求见。”

  ***********************************************

  萧胤应了声“带他过来吧”,便不再与蓦嫣继续争执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径自让门外的仆役盛来了用以洗漱的水。蓦嫣心里不爽,嘀嘀咕咕地念叨了好一会儿,见他不痛不痒,连眉头也没有挑一下,索性赖在床上,拉起被子蒙住头,那模样,哪里像是个贴身侍奉的丫头,倒像是一个耍脾气的主子!

  须臾之后,那个北亲王的使者被仆役引着入了萧胤的寝房。

  “凌先生,北亲王派我给您送了些礼物过来。”那使者的声音妩媚悦耳,带着说不出的娇媚甜腻,似乎是久已练就,增之一分则太甜,减之一分则太淡,再配上那恰到好处的巧笑倩兮,实在是一个百分百完美的高级交际花:“希望凌先生笑纳。”

  蓦嫣躺在屏风后面的床榻上,听着这很有几分耳熟的语音,好奇把头伸出去张望。果不其然,隔着屏风,她隐隐约约看到了花枝招展的娰霏卿。

  娰霏卿一身妖娆的装扮,身段娉婷,举手投足堪称无懈可击。此时此刻,她正捧着一个小巧精美的盒子呈到萧胤面前,看那模样,应该是什么价值不菲的玩意儿。

  “所谓无功不受禄,凌某与北亲王没什么交集,真是承蒙他看得起我。”萧胤不怎么领情,只是看了一眼,也不伸手去接,径自端起桌上新沏的茶水啜了一口,语调悠然,言辞刻薄,颇有在鸡蛋里挑骨头的意味:“只不过,这等劣货,在北亲王眼里也称得上是礼物?!莫不是打发乞丐的?”

  娰霏卿听出了萧胤的可以找碴,也不去计较,只是娇俏地轻轻笑了笑,把那盒子搁置在一旁的桌案上,这才说明自己此番前来的真正意图:“北亲王说,他与叶公子素来有交情,既然叶公子看上了凌先生的丫头,凌先生不如就把那丫头予了叶公子,成全一对露水鸳鸯,岂不是美事?”

  这么一来,别说是萧胤,就连蓦嫣也知道,北亲王毁木措旨在搅乱这一池本就浑浊不堪的水,挑拨萧胤和叶楚甚的关系。许是期待着看萧胤和叶楚甚因着“捉奸”一事而互殴,可是却没能如愿以偿,于是,今天就派娰霏卿上门来添加猛料来了!

  好个卑鄙无耻见缝插针的毁木措!

  “叶楚甚都没向我开口要人,北亲王倒是先一步热心地做起人情来了。”萧胤的反应冷淡得很,乍一听上去,言辞之间带着一分凛冽,脸上的笑容极淡,却也极冷:“若是把这个丫头白白给了叶楚甚,那么,谁来侍奉我?”

  娰霏卿闻言,声音更是甜了几分,慢慢地偎到萧胤的身边,风情万种地靠上前去:“北亲王说了,凌先生想要什么样的丫头,只管告诉他,他定然会想尽办法为您找到,无论是资质和品貌,绝不会比这一个差。”说得虽然很是客套,可那暧昧不清的言辞,只差没有自荐枕席了!

  这!这!这!

  这算什么?!

  蓦嫣一下子觉得胸腔里酸酸的,似是一下子便蓄积了不少莫名其妙的怪异液体,见不惯自己喜欢的男人被别的女人倾慕。

  就在她酸不溜丢的以为,萧胤肯定会借着这个机会和那娰霏卿做点暧昧举动,借以引发她的醋意时,萧胤的声音已经从屏风的另一边传来了。

  “娰霏卿,你最好离我远一点。”那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性感,却也出乎意料的冰冷无情,带着极浓烈的告诫意味,连一丝情面也不留:“你身上那股子娼妇的味道,我闻不惯。”

  这下子,别说是娰霏卿,就连蓦嫣也怔住了。

  娰霏卿难堪地僵在那里,好半晌不知该如何应对。

  “霏卿本就是个娼妇,凌先生看不上眼,那也无可厚非。”到底是个识得进退的高级交际花,难堪的情绪似乎瞬间就被抛诸脑后,娰霏卿掩着唇,窃窃娇笑,眼眸若蓄了水一般,波光流转:“不过,听说凌先生很宝贝的那个丫头和叶公子——”她暧昧地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刻意地想要激起萧胤的怒火,好一会儿才啧啧喟叹地摇头补充道:“看起来,那个贞洁烈妇似乎也不比霏卿好到哪里去。”

  一听那意有所指地针对性言辞,蓦嫣的怒火一下子就烧上了头顶,正当她思虑着究竟要不要一跃而起,出去和那娰霏卿对掐一番时,萧胤却已经淡然地笑起来了。

  “娼妇也分三六九等。”他那轻而徐缓的言辞听起来颇有点轻描淡写的意味,可一向内敛的眼眸中,突地就渗出了一缕毫不掩饰的戾气,令人心惊胆战:“像你这种,从南蛮一路被男人睡,如今睡到北夷来丢人现眼,还恬不知耻,引以为傲的女人,也不知该不该算是娼妇里头最下贱的?!”

  此言一出,美人僵直!

  “你?!”娰霏卿大惊失色,被萧胤言语中的暗示给惊得好半晌没能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她自认身份掩饰得极好,就连素来诡谲谨慎的北亲王毁木措也没能识破她的伪装,眼前这个身份来历皆似谜题的鬼医凌青墨,究竟是从何得知她的来历的?

  “娰霏卿,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见她连脸色都变了,萧胤的声音带着一丝愉悦,似乎有着扼住了别人弱点的快感,听起来颇为恶毒,却也大快人心:“你做的那些事,我全都知道,就连你留在毁木措身边效命的目的,我也知道。”

  娰霏卿沉默了良久,似乎是在思虑该要如何应对。最终,许是知道否认也没有用,她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认,询问起他的意图来:“你想怎么样?”

  萧胤轻轻哼了一声,端起桌案上的茶杯,悠闲地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茶叶:“不想被毁木措知道你的身份,你最好乖乖听话。”看着那在水中上下飞旋的碧绿茶叶,他头也懒得抬,竟然能够将那胁迫的言语也说得如此魅惑人心,充满魅力:“你也知道,毁木措喜好如何收拾那些图谋不轨的女人,尤其是,像你这么放荡的女人!”

  娰霏卿不说话了。

  待得豁哄黑诈地从娰霏卿嘴里套出了毁木措的一些秘密,萧胤才意兴阑珊地放她离开,走前,他也懒得多做警告,只是漠然地赠与一句“好自为之”。

  “那个女人——”蓦嫣听得愣愣怔怔地,见萧胤绕到床榻前,一脸似笑非笑,一时没有忍住,竟然打破了之前要冷战到底的决心,先一步开了口。

  话一出口,她才惊觉,懊恼地几乎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

  “记得蝶儿布吗?”萧胤坐在床榻边沿,看她从被窝里伸出头来,头发凌乱的模样,淡然一笑,为她释疑。见她错愕地点头,颇有些迷惘,这才接着往下:“蝶儿布就是南蛮王借口进贡安插在内廷的探子,而娰霏卿,是安插在北夷的探子。”

  蓦嫣总算将一切前因后果联系起来了。如果她没有猜错,应该是那南蛮的老藩王不愿再居于大汉的统治之下,可又没有能力反抗,只好背地里派这些女人出来搅搅浑水,想要坐收渔翁之利。
  
  不过,她很是奇怪,萧胤似乎什么都知道,也不知,他究竟是从何处得到这些消息的。“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她好奇得半死,忍不住又开口询问。

  “如果我能够早一点查清蝶儿布的身份,你就不会从我的视线里溜走。”萧胤答非所问地应了一声,伸手抚上她的脸,眼里竟然隐隐地透出了一抹哀怨和委屈,似是心有不甘,无可奈何:“若非如此,你也就不会遇上叶楚甚。”

  他还真会转移话题呀,敢情,他是想借此表现自己的委屈,再顺道发泄一下醋意?

  而且,他早前还说自己不会武功来着,可照她最近的观察,他分明是个行家里手!

  由此可见,这个男人嘴里,没一句真话!

  她要是再相信他,她就是脑残!

  “哎,谁问你这个了?!”蓦嫣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把头重新蒙进被窝里,语焉不详地咕哝了一声,算作回应:“不说拉倒!”

  ******************************************

  又是接连好几日的冷战,越到后来,蓦嫣就越发现,自己的心理防线其实很是薄弱,已成岌岌可危的趋势,好几次,她都差一点在萧胤那无下限的软硬厮磨下妥协。

  这一晚,她去摄政王府的总管那里替萧胤吩咐了一些颇为讲究的日常用度,回到寝房,竟然发现萧胤在屏风后头更衣,而床塌上放置的那一套,正是夜行衣。

  许是被当日叶楚甚身穿夜行衣受伤的模样给骇出了心理障碍,她一见那夜行衣刺目的青色,顿时便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地,连话也说不太利索了。

  “你,你,你换夜行衣做什么?!”

  萧胤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她那惊诧的表情,并不回答,仍旧慢条斯理将夜行衣套在身上。直到穿妥贴了,才好整以暇地开口解释。

  “蓦蓦,你既然舍不得让叶楚甚去涉险送命,那么,我就只好亲自去了。”

  “哎,你!”听听,这话里的委屈意味多么浓烈呀!蓦嫣一时语塞了,嘴角抽搐了一下,却不知该要用什么言语反驳过去,只好讷讷地轻声追问:“你到底要去哪里?”

  “想必,叶楚甚已经告诉你了,我来北夷是为了逼反毁木措。”萧胤的眸光复杂至极,像是极力在压抑着什么情绪,却也不打算对她隐瞒真情:“我今晚要入北夷皇宫,去会一会贺兰贞。”

  见蓦嫣不说话,他扬起眉梢,随即自嘲地吁了一口气:“你如果真的那么恨我,大可以咒我今夜有去无回,最好万箭穿心,死了也没人收尸。”

  乍一听这话,蓦嫣的脸色一变,气急败坏,张口就想把孝敬的话给卷过去。

  “蓦蓦,你的癸水完了吧?”谁知,她还没来得及发作,他便伸出手指,点住她即将忍不住脱口而出的咒骂,突然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见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本能地点头,那俊逸的脸上便扬起了笑意,温暖的指尖轻轻的摩挲着她的嘴唇,气息已经移到了她的耳畔,灼热的呼吸抚着敏感的耳廓,径自诉说着暧昧不清的言语:“乖乖在这里等我,等我回来为你变做禽兽。”

  语毕,他快速地轻啄了一下那嫣红的嘴唇,像是为这约定立下一个不容反悔的契据,尔后,便无声地出了寝房。

  蓦嫣愣愣地站在原地,好半晌没反应过来。待得她将萧胤言语中的所旨意图想明白,她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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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日 九月 26, 2010 11:05 pm

禽兽不如

  乖乖在这里等我,等我回来为你变做禽兽。

  蓦嫣傻傻地坐在灯前,望着桌案上那偶尔爆出火星的灯花,想起萧胤走前那句暧昧不清的言语,脸一阵火烧火燎的。

  此时此刻,这暧昧的话语背后有着何种深意,她自然是明白的,只不过,想起萧胤之前所说要去北夷的皇宫,思及上次叶楚甚夜探北亲王府,为了偷看布兵图,结果不慎被倒戟所伤,她又开始心绪不宁起来。

  也不知北夷皇宫守卫是否森严,此行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搞不懂他是怎么想的,竟然就和她开那么莫名其妙的玩笑,要她诅咒他万箭穿心,死了没人收尸。

  真是个名副其实的乌鸦嘴!

  天知道,她如今只想着要他毫发无伤地回来,什么冷战呀,利用呀,抵触情绪呀,和他的安全相比,全都像是芝麻绿豆鸡毛蒜皮,那么不值一提。那一日,见到叶楚甚受伤,她便就已经是止不住的心悸,内疚,心里像是被针胡乱地扎上,千疮百孔,无数的伤口,一抽一抽地狠狠疼痛着。可眼下,不过是虚构一下萧胤受伤的可能性,她就已经开始冒冷汗了。倘若他真的受了伤,她不立马心碎癫狂才怪!

  看吧,她就知道,她一紧张就要抽风,如今,自己也被抽成了一个乌鸦嘴了!

  望着窗外漆黑的天幕,一颗星子也看不到,整个夜幕如同怪兽笼罩下的阴影一般,黑黝黝的,蓦嫣思来想去,担心萧胤有个什么闪失,决定去找叶楚甚商量商量。倘若真有个什么万一,也总有个人可以商量,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也总强过自己在这里坐立不安地胡思乱想。

  思及至此,她便步履匆匆地出了寝房,绕过外头的水榭,眼见着离叶楚甚所居的院落还有数步之遥,身后突然有一阵怪异的风刮过后脑勺,惊得她连汗毛都倒立了起来。

  她警觉地转过身,只见娰霏卿笑盈盈地站在她的身后,像是夜半荒宅里出现的勾魂女鬼一般,令人毛骨悚然,血液倒流。

  “小姑娘,又来私会叶公子么?!”那娰霏卿扬起嘴唇,似乎很是愉悦,还不等蓦嫣反应过来,便扬起手,劈上她的颈侧。

  蓦嫣只觉得颈项一麻,便软软地晕了过去。

  *******************************************

  刺骨的冷水毫不留情地泼在蓦嫣的脸上,像是万千的蚂蚁在噬咬一般麻痹地疼痛,逼着她不得不从昏迷中慢慢地清醒过来。

  一股令人作呕的阴风扑面而来,阴风中夹杂着恶臭、血腥和某种肉类腐烂的味道,在明晃晃的火光中,蓦嫣睁开似有千钧重的眼皮,刺眼的强光令她的眼睛一时无法适应,本能地想要抬起手揉揉眼,可是手却完全不听使唤。

  不只是手,还有脚,全身的关节有一种说不出的酸痛,像是一个长久以来习惯蜷着的人被迫长时间地将身体拉直到极限,连每一寸的软骨,都在叫嚣着疼痛。心里一阵没由来的凉意,蓦嫣睁开眼,却见眼前出现的不是勾魂女鬼一般的娰霏卿,而是一脸诡谲笑意的北亲王毁木措。

  “小黑。”火光之下,他笑得似乎很是愉悦,那张原本很有天子气概的俊脸也被染上了一层鎏金般的光泽,衬上那高深莫测的微笑,如同佛教壁画中的夜叉煞神。此时此刻,他意态悠闲地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把玩着一根粗大的皮鞭,兀自用听似热络地昵称唤她,让她不由打了个寒噤。“用你们汉人的话说,我们还真是有缘分呵!”

  蓦嫣恶寒地抖了抖,快速地压下心里的忐忑,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墙上环绕的火烛将那并不大的斗室照得亮如白昼,虽然明亮,可是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潮湿森冷的气息,即使地上铺撒着呛鼻的石灰粉,仍旧掩盖不住血迹斑驳的墙上那极浓重的血腥味。四周放着各式各样铮亮的刑具,红彤彤的火炉上炙烤着烧红的烙铁,而她,则被五花大绑地半吊在墙壁上,手铐脚镣,一样不少。

  即便是没吃过猪肉,好歹也见过猪走路。蓦嫣心里一沉,知道自己如今定然是处境不佳,唯有走一步算一步,尽量拖延时间,希望能够像前几次一样,有个救场英雄能够挺身而出,解救落难的美人。

  扬起满脸迷人的笑,她抿起嘴唇,眉梢一弯,抛过去的也不知算不算媚眼:“北亲王真是客气,要请我这么一个小丫头来,又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呢?”眨巴眨巴眼,她轻压下心头的恐惧,打算先探探毁木措的口风:“北亲王这么晚请我来这里,我家公子应该不知道吧?!”

  毕竟,娰霏卿是在叶楚甚所居的院落外头掳走她的,老天千万保佑,希望眼前这个阴险狠毒的男人不知道萧胤去了北夷皇宫!

  毁木措缓缓地起身,脸上的笑容开始染上了一层寒意十足的冰冷。“你以为本王真的怕了那凌青墨么?”将皮鞭有意无意地在掌心里轻轻地敲击着,他走到蓦嫣身边,用皮鞭在她的脸上流连一般轻轻抚触着:“本王不过是不想得罪了素来有交情的叶楚甚罢了。”

  在那皮鞭的抚触之下,蓦嫣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手指都有些僵直了。“听说北亲王前几日还热心地做人情,想让我家公子成全了我与叶公子的情愫。我正想着该要如何感恩零涕,不想,现在就有机会了。”她没有瑟缩,反而是涎着脸皮迎上去,说着客套话:“只不过,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微微笑了一笑,她垂下眼睑,知道此时此刻,不能在他面前太依附萧胤,以免引起他的怒气,平白地遭殃。

  既然他也坦言不想得罪了叶楚甚,那么,唯有祈祷他能看在叶楚甚的面子上,不对她有太过残酷的举动才好。

  “本王看你也该是个识相之人,定然不至于做一些损人又不利己的事。”一般的女子在如此情境之下,早该吓得瑟瑟发抖了,可眼前这个女人,竟然还能如此镇定,笑得像朵花似的。毁木措知道自己遇上了个难缠的对手,立马拉下脸来,生硬的语调,深邃阴鸷的眸子像是两块寒冰,致使他此刻从头到脚凌厉得半分缓和也没有。“不如,由你来为本王解解疑惑,待得本王茅塞顿开,本王便想办法让你跟着叶楚甚远走高飞。”

  他的话一出口,蓦嫣差点没有噗地一声笑出来。

  这话可真是让人感激戴德呀,只可惜,善解人意的他完全搞错了方向。

  “我素来脑子就不怎么好使,还有些笨嘴笨舌的。”堆起满脸的笑,蓦嫣继续不紧不慢地拖延着时间:“只担心解不开北亲王的疑惑,不如,北亲王还是——”

  “少和本王耍嘴皮子。”毁木措猝然打断蓦嫣推脱的言语,平静无波的黑眸陡然一眯,光芒转为冷冽,脸上绽出一抹可怕的凛厉,让人看得拼命颤抖。他用最低沉的声音徐缓的开口,似乎已经没用耐心了,直奔主题而去,薄唇缝里挤出的冰冷言辞像是一个又一个的冰珠子,毫不留情地砸过去:“说!凌青墨到底是什么人?!”

  蓦嫣不由得微微战栗。

  此种情形之下,无论是出于何种考虑,她都是不能说实话的。一来,若是曝露了萧胤真实身份,固然会有不堪设想的后果。二来,毁木措一直很希望挑起叶楚甚和萧胤之间的矛盾,此次,想必没有人知道她被毁木措给掳来了,若是她透露了他想知道的秘密,难保不会被他杀了灭口,用以栽赃陷害。

  “显而易见,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她深深地吸一口气,努力挤出灿烂的笑容,让笑靥上的花儿开得更欢了。语毕,在毁木措黯沉的脸色之下,她竟然还兀自偏了偏头,反诘了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问题:“怎么,难道北亲王看他像个男人吗?”

  见她并不配合,毁木措的脸色阴沉了下来,黑眸里闪动着跳跃的火焰,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便有耐着性子问:“他与贺兰太后到底是什么关系?”

  “应该不是男人和女人的常见关系。”蓦嫣垂下头,笑了一笑,在那个空挡里,她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反倒是闪神思索了一个乱七八糟的问题。也不知萧胤干嘛要半夜里去找那贺兰贞,难不成是要施美男计么?她么想着,心里有点说不出的醋意,抬起头,她径自又笑了笑,拖长了音调:“当然,也有可能是。”

  毁木措挑起浓眉,紧眯的黑眸中闪过了显而易见的怒意,被她那笑靥如花的模样给挑衅得怒火中烧,好半晌,才脸色严酷地一字一句给出最后的警告:“你和本王装疯卖傻?难不成,你是敬酒不吃,想要吃罚酒!?”

  “抱歉得很,我不会喝酒,一沾酒就醉。”蓦嫣回答得熟极而流,知道自己很快就要迎来暴风雨的洗礼了,她暗地里咬咬牙,做最后的心理准备,甚至寻思着要不要高声背诵高尔基的《海燕》,给自己以精神上的力量做支撑。

  这下子,毁木措的脸是真正正地垮下来了。“你别以为本王不敢动你!”他突然伸出手,狠狠扼住蓦嫣的下巴,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的颌骨给捏碎。尔后,将手里的皮鞭啪地一声掼在地上,他慢条斯理地踱回椅子上坐下,冷笑着吩咐一旁的人:“用这浸过盐水的毛刺鞭子,好好地招呼这位讨罚酒吃的娇客,小心,不要抽花了她这张引人注目的脸!”

  暴风雨来临了!

  随着皮鞭很有质感地抽响,蓦嫣只觉得像是有类似猛兽舌头的东西舔过自己的右肩,撕破了那本就不怎么厚实的衣衫,爆发出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令人眼前不由自主地一黑。甚至于,那一刻,她能感觉到鞭子带出的点点血迹喷在脸上和颈项上。

  这感觉,真是疼到了骨子里,比不打麻药做手术还要刺激!

  她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痛极的呻吟,接着,第二鞭,第三鞭,第四鞭……像是源源不断,接踵而来!

  据说,有些虐待狂很乐意于看到被害人痛哭流涕求饶的样子,越是求饶,他就虐得越加兴致高涨。蓦嫣死死咬着牙,绷紧了脚尖,痛得眼前一阵昏黑,甚至不敢换气,生怕自己一时痛呼出来,令眼前的毁木措更加兴奋。

  当肉体的忍耐达到了极限,她终于痛得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又是一盆冷水泼过来,这一次,不仅仅是冷,那水渍溅在伤口上,随即带出了一波惊涛骇浪般的疼痛感,侵蚀着皮肉,把疼痛渗尽骨血中,令人几欲疯狂。蓦嫣虚弱地张开嘴出了口气,哀哀地惨叫了一声,这才尝到那溅在唇上的水是咸咸的,立马醒悟过来,明白那泼醒自己的水是掺了盐的。

  气息奄奄地睁开眼,她看到毁木措凑近的脸,那上头有着深深地惋惜。“你这是何苦呢?”他啧啧地摇头感慨,就连眼里的怜悯也带着诡谲的目的性:“本王素来是个怜香惜玉的人,真的不想在你身上破例。”

  “你……还真是怜香惜玉呀……”蓦嫣吁了一口气,讪笑得有气无力,原本开在脸上的灿烂笑花,已经恹恹地,似乎快要凋落了。

  伸手温柔地抚摸着蓦嫣的脸,顺道擦去那溅在她脸上的斑斑血迹。此时的毁木措显得很温柔。“告诉本王,凌青墨到底是什么人,此次前来北夷,目的何在?嗯?!”他把话说得很轻柔,听上去一点也不像是在刑讯,倒像是在和情投意合的女子窃窃私语着绵绵情话。最后那带着鼻音的“嗯”字一出声,他的手便滑到了她右肩的伤口上,隔着已经破破烂烂的衣衫按了下去!

  蓦嫣冷不防痛得长嘶一口气,差点没有当场昏过去。“你真的想知道?”她死死咬着牙,等着那一波的疼痛快些过去,尔后,在毁木措明显的惊喜目光之下,她惨然一笑,连前一世的家乡方言也毫不犹豫地捐献出来,用以孝敬眼前这个嗜血的男人:“他是你家祖先人板板,这次来就是要教训你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龟儿子!”

  毁木措本以为她终于打算开口透露点有价值的消息了,可没想到却是毫不相干的辱骂。虽然,以他的汉学造诣不是很能听懂,可是,却也隐隐知道不是什么好话,随即脸色一黑。“给本王狠狠接着打!”他背着手走了几步远,突然猛地转身,厉声喝着,无情地吩咐那行刑的人继续。

  在一声又一声或沉闷或清脆的鞭响之后,蓦嫣已经没办法再咬牙继续忍耐了,只能随着那鞭子抽打的声音发出或高或低的尖叫和呻吟,偶尔尖着嗓子叫骂:“你个瓜娃子……砍脑壳的憨货……你连你老妈也敢打……你下辈子投胎不做万年总受才怪……哎哟……爆菊爆得你欲哭无泪……哎呀……”

  也不知打了多久,或许是毁木措已经厌烦了这单一的刑讯方式,他面无表情地命人将蓦嫣给解下来。蓦嫣的身上已经满是伤痕,脸站稳的力气也没有,脚一沾地便就软软地瘫了下去。

  毁木措操起她软弱无力的身子,便将她扔在了墙角的石床上。那里,本是用以给嘴硬的囚徒施以钩肠灌毒等血腥惩罚的,只不过,此刻,他觉得,他有更好的方法让她开口。

  “小黑,你知道,本王素来是怎么对付那些图谋不轨的女人么?”居高临下地看着蓦嫣,毁木措脸上凝着残酷至极的笑,眼眸中灼烧着火焰,带着属于兽类的狰狞和冷漠。

  蓦嫣意识到他的意图,又思及萧胤曾经对她说过毁木措那变态的癖好,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可还是鼓起勇气怒目而视:“欺凌女人的男人是禽兽……”无论怎样的鞭打和刑讯,她都可以不在乎,可这一刻,她真的开始怕了,那瞪大的漆黑眼眸让脸显得更加惨白,就连腮边也染上了一抹凄厉的嫣红:“毁木措,你禽兽不如!”

  “禽兽不如?”终于看到她的神色中有了一抹惧怕,毁木措满意得无声冷笑,眯起眼,俯下身子,将她细致的眉眼逐寸地打量了一遍,那眼神如同嗜血的狼,泛着饥饿的光:“你这楚楚可怜的□,那晚在叶楚甚的身上叫得很欢很享受嘛!看来,凌青墨把你□得真不错!怎么?!叶楚甚玩得,我毁木措就玩不得?”

  语毕,他伸手一把撕了她破碎的衣裙,在她的尖叫声中,将手探到她的胸前,毫不怜惜地抚摸着。“在囚室里,本王还没试过呢,说不定会很刺激!”他眯起眼,唇边霎时间勾出一抹不带笑意的冷笑,讥诮地开口:“瞧瞧你这单薄的身子,也不知道,本王玩过你之后,你还能再受得住几个男人?”

  下一瞬,他脱下自己的衣物,倏地翻过蓦嫣毫无抵抗力的身子,强迫她跪在石床上,大手掌住她纤细的柳腰,并不知道眼前这朵是尚未绽放过的花儿,只是径自打算以类似兽类交脔的方式,好好的凌虐这个嘴硬的女人。

  蓦嫣跪在石床上,受了刑的身子动弹不得,只能咬紧牙,在毁木措的摆布之下摆出了最屈辱的姿势,惶惶地等待着那即将来临的侮辱。

  想不到,她的第一次竟是在这种地方,和这种男人。这剧情,真他令堂的天雷滚滚!想想,不久之前,她还满心欢喜地等着她的狸猫毫发无伤地回来为她变成禽兽,可没想到,如今,禽兽没等来,等来了个禽兽不如。

  看来,刘欢大哥唱得很有教育意义,该出手时就出手呀!此时此刻,她无比后悔,那一夜为什么没有放纵自己和叶楚甚做了,就算是有乱纲常又如何,至少,叶楚甚会很温柔,不会让她有如今这糟糕的心情和注定会造成心理障碍的初次体验!

  毁木措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强迫她分开双腿,眼见着便要长驱直入——

  “毁木措!”

  千钧一发之时,伴着怒气冲冲的声音,救场英雄终于在最后一秒赶到,阻止了即将来临的侮辱。

  暴风雨前的炸雷,已经被证实,原来只是个炸得比较响的烟雾弹。

  “向神医?!”毁木措见到手提长剑一脸寒冰的向晚枫,有点诧异。松开扼在蓦嫣腰际的手,他无谓的耸耸肩膀,慢条斯理的起身,俊颜透着恶意的笑容:“这么晚了,不知神医有何指教?”

  没了支撑,蓦嫣只觉得身子一软,瘫在石床上,蜷得像一只虾米,因伤口碰到了冰冷的石床,只能发出凄凄的哀鸣。

  “你敢动她?”向晚枫极慢地棱起原本秀气的眉,微微抽搐的嘴角泄露着他素来潜藏的情绪,那分明是难以再继续隐忍的怒气。手中的剑利落地一挥,直指毁木措的胸口,他的声音冷得像是从森罗幽冥殿传上来的一般:“你难道不知道么,她是我向晚枫的女人!”

  毁木措嗤然一笑,垂眸看了看蓦嫣,不无戏谑地调侃:“小黑,你的姘头还真是不少,凌青墨,叶楚甚,现在,还要加上神医向晚枫。”

  “你个瓜娃子……”蓦嫣痛得哀哀叫,可是还不忘轻蔑地瞥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骂道: “老娘的姘头遍布天下,要不然,怎么会生下你这么个禽兽不如的小杂种!?”

  眼见着毁木措刷地变了脸色,想先下手为强地一把掐死自己,向晚枫已经提剑运气袭了过来。

  这囚室本就不大,向晚枫与毁木措缠斗着。一只温暖却稍显单薄的手臂扶起蓦嫣,用衣衫将她不着寸缕的身躯裹起来。

  她有点怅惘地睁眼一看,竟然是莲生。

  “主人,莲生马上就带你回去!”那小正太低低地吭了一声,瞳眸比向晚枫更冷,可是,却一点也没有让她感觉异样。

  大约是身体已经超出了忍耐的极限了,蓦嫣一点头,放心大胆地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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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一 九月 27, 2010 1:48 am

天翻地覆

  萧胤面无表情地看着床榻上只裹了一件单薄衣裳的蓦嫣。她在昏睡,可却睡得很不踏实,因她身上满是触目惊心的鞭痕,不能盖被子,所以,只好在屋里架起了红彤彤的火炉,将空气也炙烤得一并发烫。

  他没有想到,去了一趟北夷皇宫,成功地按照自己的计划说服了贺兰贞母子,甚至是顺利地拿到了瑶池琉璃果,可回来之后,却愕然见到这么一番情景。

  他果然,是一步也不该离开她的呵!

  伸手拉开那衣裳,他细细地看着那些鞭伤,每一条都有两指宽,鞭痕外侧还有沁着血丝的伤痕,被挂擦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一看便知是毛刺鞭。

  他心知肚明,毁木措素来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这次抓了蓦蓦去,定然是想借重刑拷问出点与他有关的秘密,他承认是他过于自负疏忽了,可是,却并不意外。甚至于,他也不是没有预想过这样的插曲,所以,老早便已经做好了被蓦蓦出卖的准备。就算被毁木措知道了他是萧胤,那又如何,他既然敢来北夷,就定然是有所安排的,哪里那么容易遭到胁迫?

  原本,他是打算办完了正事,回来便顺遂她的心愿,要了她。他知道,这是个感情用事的女人,既然她这么希望成为他的女人,那么,让她的身心一并属于自己,或许不会是坏事。如她所愿,给她挂个自己的头衔,那又如何,总好过时时担心她心猿意马,平白生出些不确定的因素,坏了他的谋算。

  可是,他几乎什么都预想到了,却惟独没有想到,这个他原本没有抱太多忠诚希望的女人,竟然宁肯受刑,也没有透露出与他相关的半个字,只是一路嚎骂。

  那种鞭打,连男人都受不了,可她——

  那一刻,萧胤的心情很复杂,说不出是感动,还是心疼,只觉得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摧枯拉朽地一举击溃了他素来深锁的心墙,连带的,那些一直以来被他笃定的,深信不疑的东西,也被这力量一并冲击得七零八落。

  他谋算了人事,谋算了人心,甚至,还谋算了人情。他承认,他故意要让向晚枫以为,蓦蓦是他的弱点,把向晚枫的注意力吸引到蓦蓦身上,才好在背地里进行那些不为人知的谋算。

  他从不认为,他会有被人扼住的弱点。

  更可况,蓦蓦是殷璇玑的女儿!

  可现在,他却开始相信,他的蓦蓦,或许在某一天真的会成为他的弱点。

  他的,足以致命的弱点。

  终是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碰触了一下她锁骨处的那道伤口,不料,她却哀哀地呓语了一声,睁开朦胧的眼,恍恍惚惚地看着他。

  “狸猫。”她眨眨眼,似乎是想挤出一抹笑,伸手便要来抓他的衣袖,可是却碍于肩膀上的伤,手只努力地伸到半空中,便颓然地落到床榻上。这一动,又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那好不容易挤出的笑容也成了呲牙啮齿的怪相。“好痛!”

  见她清醒了,他并不回答,也没有主动伸手去拉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或者,在谋算什么。

  深深吸了一口气,合上眼,好不容易压制住那一波侵袭而来的剧痛,蓦嫣复又睁开眼,也分不清眼前的到底是真人还是幻象,只是断断续续地说着:“你老半天不回来。”那语气,细细听来竟像是娇嗔,有着点点埋怨,到最后,有猝然变成了撒娇,仿似自己不是受了伤,而是不小心跌了一跤:“我被人用鞭子抽了。”

  “嗯。”他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仍旧眉目平静,未几,却见莲生开了门进来,目不斜视地递上了一个小瓶子,尔后又悄无声响地出去了。

  将那瓶子里的药倒在手指上,黏而透明的,带着点花草的淡淡清香,他尽量将力道放至最轻,一寸一寸徐徐地涂抹到了那些鞭伤上头。只希望那白玉一般无瑕的身子,不要留下了一点伤痕才好。

  这样,他才能逼着自己忘 这件事,硬起心肠,不至于被内疚的情绪席卷,失了理智。

  “狸猫。”见他面无表情,她开始觉得有些委屈起来。虽然,她没有想过,这个男人会说出那些安抚的柔情言语,可是,至少,他也应该表现出一点点的在乎吧,而不是眼前这依旧云淡风轻的样子,甚至连眼里也没有一丝起伏的波澜。

  “我受伤了,你会不会心疼?”见他不回应,她试着问了问,想要抑制着心里那酸楚的情绪,可是,疼痛压抑不住,就连情绪也终究压抑不住,泄漏出来的那一点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灼热了她的眼眶

  见她红了眼,眸中似是有泪水即将潸然而下,他的手指略略僵了僵,突然利落了起来,将那些渗血的伤痕速速抹完,扯过那单薄的衣衫随意盖住她的身子,便不再看她一眼。

  尔后,将蓦嫣一个人留在床榻上,萧胤径自起身出了寝房,却见莲生恭恭敬敬地站在外头。

  萧胤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停住,回头看着低眉顺目的莲生。“在你眼里,你的主人到底是蓦蓦,还是向晚枫?”他眼眸黑亮,呈现出一种兽类的凛冽,就连话也问得很不客气,一语道破了莲生这么久以来为向晚枫做眼线的事。

  莲生也不抬头,只是垂着脸,声音平板:“莲生虽然愚钝,但,少主和主人的区别,还是分得清的。”

  萧胤久久地看着他,似乎是在思考他的话具有几分的可信度。“那好。”许久之后,他似是做出了某种决定,微微颔首,从衣衫里掏出了一个小锦盒:“我信你是个一言九鼎的男人,你把这仔细收好,等到出了北夷的势力范围,再交给你的主人。”

  见莲生点头接过了锦盒,他这才一扬衣袖,带起了一潮极冷极慑人的风。

  “让叶楚甚和向晚枫带着她,马上走!”

  ***********************************************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没错,用天翻地覆来形容如今的北夷,的确是再适合不过。

  听所,北亲王毁木措趁着摄政王毁木赞病危之时,夜半带兵,先下手为强,抄了摄政王府,杀了自己的兄长和侄子,接管了北夷的军政大权。

  听说,北亲王毁木措逼宫夺位,硬是将贺兰贞太后和小皇帝关在大政宫中,活活焚烧致死。

  听说,有士卒因不满毁木措狠辣无情的手段,不服其命,竟然哄闹着一把火烧了国库和粮仓。

  听说,北夷都城岽丹的百姓被乱军一番烧杀抢掠,凄惨无比,有个平民因妻儿被杀,怒意难遏,竟携带着火药炸毁了存放兵器和铠甲的处所。

  听说,听说,全都是听说。

  每一个传闻都与毁木措的狠辣无情有关,每一个传闻都指责他是禽兽不如的阴谋叛乱者。

  毁木措如愿地成为了主宰北夷军政大权的人,可是,他一点也不高兴,甚至于,颇有焦头烂额的趋势。

  数年来,他虽然的确是在谋算着,策划着,要将那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夺回来,可是,在羽翼未丰,或者说是没有万全把握之前,他是绝不会轻易地起兵动手的。

  其实,他带兵前往摄政王府之时,摄政王府已经是一片死城,毁木赞与毁木嵩父子俱死,那些丫鬟仆役也都逃得七零八落。凌青墨,向晚枫,叶楚甚,甚至那个小丫头,都不见了。

  尔后,他有所觉察,带兵前往皇宫,却愕然地发现大政宫起火,火势蔓延极大,差点就烧了大半个宫城。等到火势得到控制之后,他才听得有内侍唯唯诺诺地窃窃私语,指称贺兰太后和小皇帝起火前似乎在大政宫里。

  至于那什么烧毁国库和粮仓,炸毁了存放兵器和铠甲之地的事,更是来得极为突然,猝不及防,不只达到了目的,还使得军营中的那些不满的士卒差点就发动暴乱。

  看来,这一切,是有人早已预谋的。

  他知道,那谋算嫁祸之人,多半是凌青墨。

  只不过,一个小小的鬼医,哪里来这么大的能耐,竟然险些颠覆了整个北夷的国都,还能如此诏告天下一般,将这污秽的帽子全都扣在他的头上!

  这凌青墨,绝不简单。

  **********************************************

  摄政王府中,毁木措命人在萧胤之前住过的寝房内大肆搜掠了一番,希望能够搜掠出什么蛛丝马迹来,可谁知,那寝房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竟然像是之前不曾住过人。

  他有点错愕,命那些侍卫先行退下,一个人坐在那屋子里发起呆来。

  就在他冥思苦想着凌青墨的可能的身份与来历时,耳旁闪过一缕极轻的风声。到底是个时时谨慎步步为营的人,他猝然起身,拔出配在腰间的刀,却见凌青墨静静地站在寝房门口,一双眼眸中带着黯沉的阴霾,手中倒提着长剑,满脸神色淡然。

  “贺兰贞母子究竟被你带去哪里了?”那一刻,毁木措像是突然咂摸出了一点什么,一张口,便问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如今,他若是想要统御北夷,恐怕是无法如愿的,除非,有人愿意为他的清白做个见证。

  他知道,贺兰贞母子定然没有被烧死,一定是被眼前这个凌青墨给藏起来了。

  萧胤淡淡地笑了,看来,眼前这个男人还不算是很笨,至少,猜到了他的谋算是与贺兰贞有关。

  他慢慢地踱进屋内,脸色深沉得犹如谁也看不透的寂寂深海,尤其,他手中的长剑尖端还兀自滴着血,应该是已将附近的侍卫都解决了,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出现在这里。

  “这碍眼的孤儿寡母就此消失,不是正合你的心意么?”伸手扯下乳白的帐幔子,擦拭掉那锋利剑尖上残留的血迹,萧胤瞥了毁木措一眼。那犀利的目光,如同剜心的匕首,狠辣至极:“你居心叵测,不仅起兵叛乱,还毫无人性地杀了自己的兄嫂侄儿,妄想一统北夷。你猜猜,一旦你真的打算登基为帝,北夷的百姓会不会就此臣服于你这种禽兽的统治之下?”

  原本,他只是想要尽快逼反毁木措,没打算赶尽杀绝,可是,这个不羁毒辣的异族禽兽,竟然胆敢动他萧胤的女人。

  这分明是自找死路!

  如今,甚至不需亲自动手,整个北夷,自然多的是人要与毁木措为敌,恨不得取他性命!

  这,也算是替蓦蓦出了一口恶气吧!

  毁木措凛起眉,终于能够确定自己如今看似风光,实则无路可走的桎梏处境是拜眼前这个男人所赐。“你故意陷害我?”他气得将牙齿咬得格格响,手指抓紧了手中的刀,恨不得上前将其大卸八块,五马分尸。

  “陷害?”听得他这恨意拳拳的言语,萧胤哼了一声,似是嗤笑:“你不是早有此意了么?我不过是成全你罢了!”

  眯起眼细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精明且深藏不露的男人,毁木措毫不掩饰满身凌厉的杀气,厉声喝道:“凌青墨,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你难道没从我的丫头嘴里知道么?”萧胤诡谲一笑,知道他已经恼羞成怒。如今,正好可以挑衅利用一番,然后从他身上夺过出城的令牌。

  “怪不得你还留着不肯走,原来,你是打算留下看看本王如今的狼狈处境,替你的丫头出出气?”毁木措脸色铁青,却突兀地笑了起来。他挤挤眼,像是突然找到了萧胤的弱点,言辞粗俗暧昧,堪称下流:“说实话,你那丫头□得的确不错,牙尖嘴硬,呛人得很。那身子,摸起来可真是销魂,干起来滋味也一定很不错,只可惜,本王提枪上马,却被向晚枫给打断,没能如愿,不过,看那日叶楚甚干得那么尽兴就知道,肯定是如登仙境——”

  虽然向晚枫只是阴沉着脸,什么也没有告诉他,可此时,萧胤立马就体会出了毁木措这粗鄙下流言辞背后的深意。他突然明白蓦蓦为什么那么委屈。那种委屈,不仅仅是被鞭打拷问的疼痛,很可能还有粗暴兽性的凌虐,令人不堪忍受!

  “闭嘴!”他是真的怒了,沉沉地呵斥一声,不由分说,剑尖直向着毁木措的胸口刺了过去。

  萧胤武艺高强,那常年拿惯了狼毫的长指,使起剑来堪称得心应手。毁木措用的是刀,应该也不弱,可是,两厢较量之下,却似乎比不上萧胤剑术的精妙与专觅弱点的犀利。大约交手了数百个回合,那房间内无论是桌椅还是床帏,全都都刀光剑影而变得破烂不堪。渐渐地,他开始难以招架,在萧胤凛冽的攻势之下越发呈现出败绩。

  一个近身的较量,萧胤手中的剑毫不犹豫地刺入他的左肩,稍稍旋转剑柄,抽出剑尖时,带出了一股殷红的血流。那剧烈的疼痛逼得毁木措不得不连连后退了数步,以刀支撑着身体,勉强让自己不至于倒下去,脸一下就惨白了。

  萧胤冷着脸,正打算上前从他身上寻觅出城的令牌,可胸口突如其来的悸痛令他顿住了脚步。深吸一口气,咬牙闭上眼,他感到了体内潜伏的毒素在血液中流窜,开始扼住四肢百骸的重要关卡,非要用全身所有的内力来压制,才不至于就此昏厥。

  那该死的长寿阎王,竟然选择在此刻发作!?

  看来,人算始终不如天算!

  “本王打不过你!不过,看你现在这模样,也大概是逃不了了。”毁木措从萧胤那摇摇欲坠的身形上看出了破绽,忍住痛,洋洋得意地一笑,认定老天都是站在他这一边的:“凌青墨,你到底还是要落在本王手上了!”

  没错,这里到底是他的势力范围,一旦他在这里呆了太久没出现,总会有人前来寻找的!届时,他便要好好地“报答”眼前这个图谋不轨的男人!

  可惜,他的话音刚落,身后便响起了一个清亮的,有几分熟悉的女声:“禽兽不如,你大概也想不到,你有一天也会落在我手上吧?!”伴着那言语,紧接着,一块坚硬的砚台狠狠敲在他的后脑上,敲得他闷哼一声,顿时直直地栽倒在地。

  萧胤听到这极为熟悉的声音,几乎误认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睁开眼,果然,那个笑得极为愉悦却仍旧掩不住呲牙啮齿疼痛的脸,不正是蓦嫣么?

  “蓦蓦?!”他唤了她一声,满脸的不可思议,说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究竟是该高兴还是无奈。

  “小黑!?”惨遭袭击的毁木措躺在地上,几乎没办法动弹。在看清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是谁后,他正打算尽力摸索手边的刀,却被蓦嫣抢先一步将刀给踢得老远。

  “你怎么会——”萧胤见着那蹦蹦跳跳过来扶他的纤细身影,胸中涌起的悸痛和暖意交织成了一道融合的洪流,让他那原本肃然的脸不由自主泛起了温和的笑容。

  “你能为了我来北夷涉险,我为什么就不能为了你偷偷跑回来?”蓦嫣扶住他,毕竟自己身上的鞭伤还没痊愈,如今这粗糙的衣料反复摩擦之下,疼痛自然难熬,连冷汗也被逼出来了,可她却只是频频深呼吸,并不呼痛,尽力扶着萧胤走到毁木措跟前。

  幸好她听到向晚枫告诉叶楚甚,说什么萧胤的毒应该快要发作了;幸好一出了岽丹,莲生就将那装着布兵图和瑶池琉璃果的锦盒交给了她,并且坦言这是萧胤给的;幸好她偷偷地跑回来,混入城中;幸好她在此守株待兔,要不然,今日,她的狸猫若是失手被擒,那就惨了。

  绝对比她那日更惨!

  “毁木措,你不是想□我么?!”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毁木措,蓦嫣突然气不过,一脚踹向他的胯间,咬牙切齿地恨恨反问:“你不是还想找一堆的男人来□我么?!”

  毁木措一声闷哼,双手不由自主地捧着那遭到突袭的要害,俊脸立马因剧痛而涨得犹如阉渍过的猪肝,呈现出绛紫色。

  看着他那疼得叫不出的模样,蓦嫣很觉得解气,扬起眉看着萧胤,满眼笑意:“狸猫,如果我把他这个想做北夷皇帝想得发疯的家伙给阉了,让他从此断子绝孙,会不会很有趣?”

  萧胤没有搭腔,只是将手里的长剑递给她,示意她可以随心所欲。

  “你!”毁木措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打算,那涨得紫红的脸一下子呈现出惊骇的表情,就连虚张声势的威胁也变得有些勉强:“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蓦嫣从萧胤的手里接过剑,只觉那剑用起来似乎没有她想象中那么轻巧,冷不防又是一脚,踹向毁木措的要害:“我要你这辈子都欺凌不了女人!”

  接着,在毁木措几乎带着哭腔的哀鸣中,她舞了舞手中的剑,寻思着究竟是刺下去好,还是砍下去好,又或者,割掉某一部分,留下某一部分,再或者,斩草除根!

  眼见着毁木措像条蹦不动的鱼,极力在地上困难地蠕动,想要逃避这狠毒的惩罚,萧胤忍不住咳着笑了两声:“蓦蓦,我们走吧。”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喘,和平素的云淡风轻相比,显得气息不稳:“此地不宜久留。”

  蓦嫣咬了咬牙,蹲下身子,在毁木措惊恐地目光中,迅速地搜出了那块可以随意出入的令牌,这才悻悻地在他胯间再补了一脚,骂了声:“今天就先放过你。”

  眼见着那两人跳窗而逃,毁木措这才敢长吁一口气。双腿之间那遭受重创的地方还在剧烈疼痛着,他咬咬牙,那俊脸上一片说不出的痛悔与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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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一 九月 27, 2010 4:35 am

逃亡之旅

  从摄政王府溜出来之后,蓦嫣偷了两匹马,原本是打算和萧胤一人乘一匹,一路快马加鞭,只要入了紫金关,那就万事大吉了。可谁知,才出岽丹不到几里地,萧胤便因毒发,从马上摔了下来,吓得蓦嫣脸色发白,险些停止呼吸。

  她从没见过他身上的长寿阎王毒发时是何种境况,只是隐隐约约记得向晚枫以前曾经提过,似乎对萧胤能熬过五次毒发很有些佩服之色,她便直觉,那毒发时的惨状定然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尤其是看着萧胤那一脸的惨白,嘴唇透着青紫,汗如浆出的模样,她甚至觉得,自己身上这些鞭伤不过是小意思,和他的痛苦比起来,实在是不提也罢。

  “你还撑得住么?”她抱住他,发现他的身子热得吓人。有意识地回头望了望,她不知道毁木措几时会派兵来追赶,以他们现在这个样子继续前行,恐怕真的是难以逃脱了。

  “你不用管我。”萧胤咬着牙,就连说话也是气息奄奄的,似乎正在压抑着极大的痛苦:“你赶快带着布兵图回青州,如果能够出兵抢先一步攻打北夷,兴许还能把我给赎回去。”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有心情说这种冷得要死的笑话!?

  就算她带着布兵图回到青州,那又如何,就像他之前所说的,她不一定能调派得动那几十万的士卒。毁木措有多么狠毒,她也算是见识过了,要是萧胤真的落在他的手里,恐怕,会把她在他命根子上狠踹的几脚也一并算在萧胤的头上。再说,要是毁木措知道了萧胤的真是身份,那还得了?她可没忘记,《千秋策》上曾记录过某一个前朝皇帝,领兵亲征却被异族俘虏,被当作是奇货可居的人质,险些害得整个大汉灭国。

  “我可是为了你才跑回来的,你不感激零涕,以身相许,竟然还要巴巴地赶我走?”她瘪了瘪嘴,很有些不满,就连看他的眼神也带着点幽幽的怨妇神色:“我偏不!”

  “蓦蓦,你——”他似乎是有点生气了,想要板起脸来呵斥,可是却被那侵袭而来的疼痛给打断,手指紧紧抓住她的衣衫,狠狠的绞住,就连指尖也泛白了。

  看着他如今这副模样,她很是心疼,可是,却只能选择镇定地思索着逃亡的对策。以往,什么都是他在谋算,她活在他的羽翼之下,似乎什么也不用愁,可现在,他深受长寿阎王毒发的煎熬,那么,她不仅只能靠自己,还得要时时把他的安危也一并计算在内,思索出一条最好的对策。

  片刻之后,她便有了主意,扶着萧胤上马勉强与自己共乘一骑,她决定掉转头折了方向往东而去去。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按照常情,此时此刻,毁木措肯定以为她和萧胤会一路急急忙忙急着赶着从紫金关回青州。毕竟,那是最快的捷径。

  可她,偏要出人意料,反其道而行。

  难道,只有从紫金关回青州这一条路可走么?

  绕绕远路,难道就不行么?

  要和腹黑斗智斗狠,她不一定每场都能赢,可好歹,她也是个擅长写腹黑的后妈呀,写过的腹黑也不是一个两个,那一套思路,她也勉强算是吃透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令堂的,她今天拼了!

  ***********************************************

  悄悄地选了条往东走的路,末约走了不到一个时辰,他们便到了离岽丹不远的梁马城。

  这梁马城是往东行进的必经之路,许是因毁木措的叛乱,城里也出了些意外的事件。不过,蓦嫣发现,这梁马城虽然开始戒严了,只不过,侍卫盘查却有些松懈,只要身上没带兵器就能顺利进城。

  亏得她当日瞒着叶楚甚和向晚枫悄悄折回来时,换了一身粗布衣衫,也亏得萧胤潜伏在岽丹的这几日里也是一身布衣的伪装,就这样,她很容易地便带着萧胤混进了城。

  以萧胤如今这昏迷不醒的模样,定然是无法远行的,她得思量着先做一番准备才成。

  幸好这世上还是好心人多,万般无奈的情况之下之下,不敢也没钱投店,蓦嫣带着萧胤找到了一家打铁铺投宿。那质朴的一家子是身居北夷的汉人,沟通上没了问题,也不打算收她的借宿费。甚至于,那做铁匠的父母连带儿女的也有七八个之多,竟然愿意挤在一间破烂的土墙屋内,把另一间屋让给她与萧胤。

  说实话,蓦嫣有点感动。

  这日半夜里,萧胤身上的毒才算是真真正正地发作了。

  他在墙角蜷成一团,痛得死死咬着牙,用手指狠狠抠住那土墙,直将指尖也抠出了血来,身上的汗雨一般往下淌个不停。他不敢痛呼出声,怕惊动了他人,惹来怀疑,只能紧紧闭着唇,偶尔极轻地发出两声如同野兽濒死前的哀鸣,声声直刺蓦嫣的心扉。

  蓦嫣被吓坏了,看着他那白得如同纸一般的脸,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团团转。可是,转也没有任何的用处,他仍旧是痛,痛得似乎撕心扯肺,痛得似乎肝胆俱裂。痛得狠了,他跪倒在地上,头在坚硬的地上狠狠地撞,想要将自己撞得晕过去,借以逃避那锥心刺骨的疼痛。素来,他都是胸有成竹的,永远一副温文高贵的调子,如同清风朗月,她几时有机会见到他如此狼狈的模样。无奈之下,她只能强行塞了一块木头在他嘴里,紧紧抱着他,不让他自虐,陪着他熬过这漫长得似乎没有尽头的痛苦折磨。

  这一夜,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痛不欲生,她的心荒凉得似乎已经寸草不生。

  那痛持续了一整夜,白昼来临之时,他才似乎从那疼痛中稍稍解脱出来,手肘上全是因压抑疼痛而留下的深深牙印。那铁匠夫妇只以为萧胤是得了什么怪病,还热心地询问要不要给请个大夫来医治,蓦嫣也只能苦笑着摇头。趁着这机会,她悄悄出门打探消息,顺便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都拿去当铺当掉了,就连当初萧胤给她的白玉珏也当掉了。

  其实,对那块白玉珏,她是很舍不得的,毕竟,那是萧胤第一次给她的东西,在她看来,颇有定情信物一般的纪念价值,可如今,她没有办法。毕竟,选的是一条远僻的路,身上的钱也不知够不够支撑着回到大汉的领地。

  她在当铺里买了件便宜却也厚实的旧棉袄,又花了少部分钱买了些估摸用得着的日常用品。因为曾经见过萧胤含食参片,也不知是不是用来压制毒性的,她怕他有事,便去梁马城仅有的药材铺买了最昂贵的参片,希望可以保住他的命,或者减轻他的痛苦。这样一来,那当回来的钱便又少了一大截。

  一整日,萧胤什么东西都吃不进去,好不容易强灌了点米汤,也吐了个干净。入了夜,那折磨人的疼痛便又来了,似乎是比前一晚更甚。蓦嫣一见情势不对,立马拿布条把他给捆得严严实实,连嘴里也塞上了布头。

  看他痛得几欲发狂,冷汗流得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她只能抱着他,默默地流泪。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自视甚高的萧胤能够拉下面子去找向晚枫医治,不怕被认出是鬼医的传人,又或者为什么那素来冷傲的向晚枫愿意用尽方法尝试医治萧胤,这毒,一旦发作有多么可怕,他们都心知肚明。

  按照她的计划,她打算带着萧胤一直往东,穿过北夷境内最大的噶达贡大雪山,从商州进入大汉的领地。所以,第三日,天才蒙蒙亮,待得萧胤安静了下来,蓦嫣才带着昏迷不醒的他出了梁马城,开始了他们一路往东的亡命之旅。

  *********************************************

  仿佛在无边无际的痛楚中沉沉浮浮了许久许久,始终有一双手紧紧地拉住他,不让他在黑暗中沦陷了所有的意志。感觉到有什么温热而清甜的东西缓缓滑过喉间,萧胤的眼睑跳动了几下,慢慢尝试着睁开了双眼,却看到在火光之中,蓦嫣正兀自埋着头,轻轻吹着调羹里的米汤。

  她额前的一缕发柔柔地垂下来,为她此刻小心翼翼的表情添了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柔美。

  他的心突然没由来地一阵紧缩,看了看四周漆黑的树林,只有那一丛篝火发出的微弱光芒,不知道自己如今身在何处。

  等到蓦嫣将那调羹里的米汤吹凉了,凑到他的唇边,两人的视线就这么突然相对,他竟出于直觉地脱口便道:“你怎么——”

  那干涩的声音只来得及开了个话头,便被她瞅准了机会,将米汤全都倾倒进了他的嘴里,也成功地截住了他没有说出的后半句话。

  “你是想说我怎么还没扔下你自己跑掉?”见他终于清醒了,蓦嫣的脸上有着惊喜之色,可是却并没有太过激动,只是径自又舀起了一调羹米汤,将他没有说话的话按照自己的理解给补充完整:“我像是那么没有良心的人么?还是你自己做惯了这样的人,以己推人,便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和你一样?”

  萧胤不说话,一方面,数个昼夜水米未进,他的嗓子干得生疼,另一方面,他也的确设想过蓦嫣会在关键时刻丢下他一个人逃命去,只是,事实证明,他想得太多了。

  眼前这个女人的言行,总是屡屡出乎他的意料。

  一口一口地喝光了那温甜的米汤,他又见着蓦嫣起身,从旁边的一个小锅子里盛了一碗粥过来。

  第一口粥入了口,咂了咂滋味,他有点惊讶地挑眉:“蓦蓦,这粥,是你煮的么?”

  粥里有淡淡的参味,浓稠得刚刚好,甚至似乎是知道他不喜欢甜腻,那恰到好处的咸味引出了米粒所有的鲜香,勾起了他饥饿的味觉神经。

  “要不,你以为是谁煮的?”蓦嫣慢慢地喂他把粥喝下去,很有点自嘲地开口:“我可是八辈子没有下过厨了,也不知手艺有没有回潮。”

  这话一点也不假,说到下厨,那也不知是上辈子几时的事了。拜前一世做掌案的父亲所赐,她自小就被训练出了一身蒸炒煎炸煮的世家手艺,自认技术还是比较到位的,可就是人太容易懒,若非叫不到外卖,绝对不想去动厨房里的锅盆碗盏。

  只是没想到,穿越之后,自己竟然还有机会为在这种非常情况下,为倾慕的男人洗手做羹汤,真是有情调。

  听出了她话语中的自嘲意味,萧胤眯起眼,想从她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端倪来。“你几时下过厨,我怎么不知道?”他的询问听起来很随意,漫不经心的,可是,却带着显而易见地探究意味。

  这些年来,她一直活在他的眼皮底下,她有什么事是他所不知道的?可现在,他却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眼光。或许,他对她的了解真的太少太少,除了那些他认为有利用价值的,还应该包括这些他所全然没有意想到的部分。

  她应该没机会有这样的手艺才对。

  “普天之下,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蓦嫣故意笑了笑,不打算在这方面继续深谈下去。估计,要让他明白那近乎天方夜谭的所谓穿越,所谓重生,实在是有些考验他的接受能力。甚至于,她也不打算说,她前一世曾经是一个四处流浪体会风俗民情的背包客,那些古代女子一窍不通的求生技巧,在她而言,轻车熟路。“还痛不痛?”她有些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伸手探了探他的额角,那里有他那夜因痛极而撞破的伤,已经结痂了,显出黯沉的红黑色。

  “好很多了。”他垂下眼,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以往,长寿阎王的毒性发作,每年总有那么一次,少则十数日,多则长达一个月,就这么日日夜夜地折磨着,等到毒性被体内的功力压制住,多半已经虚弱得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可这一次,他似乎没有觉得太过难捱,甚至于清醒之后,竟然还能说话,手脚也能微微地动。

  接下来,蓦嫣的话算是给了他最好的答案。

  “看来那什么瑶池琉璃果的确有效。”她轻描淡写地搁下那粥碗,小心翼翼地从篝火堆里扒拉出了两个黑乎乎的,泛着甜香的东西。

  那是两个烤红薯。

  “你把瑶池琉璃果给我吃了?”萧胤蹙起眉,从她的言辞中听出了隐含的意味,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废话。”她回答得很是理所当然,只管用手扒拉着那两个烤红薯。好不容易,她把其中一个捧在手里,因为温度烫人,便像是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似的,在她的掌心间抛来抛去:“有灵丹妙药不吃,难道留着等它生根发芽不成!?”

  萧胤的眉越发地蹙得深了:“蓦蓦,你——”他想要开口,看她那满不在乎的模样,却不知该要怎么说。

  指责她不该这么草率地把瑶池琉璃果这种极难得的东西给消用了么?

  他再痛,只要熬过也就没什么了,那颗瑶池琉璃果纵然能止痛,也解不了他身上的毒。更何况,那是他与向晚枫的赌注,如今,他又该要拿什么去逼迫向晚枫走他所计划好的那一步棋呢?

  她的无心举动,或许的确是为了他,可是,却乱了他的全盘计划。

  蓦嫣垂着头,只管捧着烤红薯吹着气,并不搭理他。

  她又何尝不知道,萧胤从贺兰贞那里抢先一步拿到瑶池琉璃果,是为了胁迫向晚枫?不管怎么说,向晚枫曾经从毁木措的手里救了她,她不希望向晚枫也和叶楚甚一样,落入了萧胤的圈套中,被他胁迫。再说,她也的确见不得萧胤那深受痛苦折磨的模样。瑶池琉璃果没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好不容易等到手里的烤红薯稍稍凉了,她撕掉那黑黑的焦皮,扒拉下一块,凑到他的唇边,顺便说着打趣的话以缓和气氛:“你是不是在想要怎么感激我的救命之恩?”

  萧胤盯着她,并不张嘴去接那块泛着香味的食物,只是好半晌没有做声。

  这一刻,他才愕然发现,蓦嫣穿得很是单薄,在瑟瑟夜风中似乎止不住地微微颤抖,而他的身上,却裹着厚实的棉衣,一丝被冷风侵蚀的缝隙也没有。

  “不是。”很久很久,他才低低地开口,垂下眼,藏起心中不觉揪紧的情绪,把语气转得极冷极冷:“我并没有要求你多管闲事地回来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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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_
帖子主题: 回复: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一 九月 27, 2010 9:48 pm

摸狗偷鸡

  “算我自作多情,这总成了吧?!”听他把一句玩笑话也回答得那么没有人情味,蓦嫣翻了个白眼,只管把凑到他唇边的烤红薯再往前凑了凑:“我知道你不喜欢吃甜腻的东西,不过现在你的身体比较需要,你就委屈一下自己吧。”他现在身体虚弱,增加一点淀粉类的食物,在身体里转化成糖分,这是必须的。而且,基本上,她现在也算得了要领了,对付眼前这个男人,脸皮一定要足够厚,最好能堪比城墙拐,要是脸皮稍稍薄了一点点,那都是占不了上风的。

  萧胤明显是懵了懵,似乎一时反应不过来,可身体却比理智更快一步有了应对,竟然直觉地张开嘴,任她把那甜腻的食物送进他的嘴里,本能地轻轻咀嚼着。

  他对吃的东西虽算得不上特别讲究,但也堪称挑剔。尤其是她喂到他嘴边来的这东西,也不知是什么,他从没见过,更遑论是吃了。但尝过之后,他不得不承认,有的东西的确不可貌相,虽然这东西外表黑乎乎的,可是,却没有想到,里子竟然也能这么甜糯。

  比糖,更甜。

  如能醉人。

  就这么,烤红薯被一小块一小块地不断喂到萧胤嘴里,喂完之后,蓦嫣才快速地拾起另一个烤红薯,算是稍稍哄了哄空无一物的肚子。

  收拾好了一切,她把篝火往萧胤身边挪了挪,确定它一时半会儿不会熄灭,这才将一块有几个破窟窿的棉被披在身上,紧紧抱着萧胤,把他一并给裹起来。

  当然,她没忘把锋利无比的菜刀给放在手边,便于应对紧急情况。

  如今已是初冬了,虽然选的是块夜风吹不到的背阴处,可是,在这种地方露宿,保暖是极其重要的,安全也是不可忽略的。以往,大多有同伴一起,即便是在野外使用帐篷和睡袋,她也没有什么顾忌,可现在,她身边带着个身份特殊且无法自理的男人,荒山野地,随时可能出现居心叵测的人,或者野兽,她不得不凡是多长一些心眼。

  感觉到她的呼吸在他耳边轻轻地吹拂着,似是已经睡着了,萧胤不得不承认,裹着棉衣,被她紧拥的感觉真的很温暖,很安全。这种感觉,实在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尤其,隔着棉衣,他也能感觉到蓦嫣的心跳,不疾不徐,却像是一下一下撼动在他的胸膛里,让他的心跳也不由自主的开始与她同步。兴许是这几日昏迷得太久,他很久很久都睡不着,只是呆呆地望着熊熊的篝火。

  其实,自从中了长寿阎王之后,他对睡觉就开始有了一种莫名的恐惧,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身边到处潜藏着诡谲与杀机,他也怕自己一旦睡了就可能醒不过来,那不知何时会从何处突然袭击而来的刀剑,常常令他惊醒。

  所以,他已经浅眠成了习惯,即便是睡,也极容易惊醒。

  所以,他时时谨慎,步步为营,不想被人看穿任何弱点。

  可当他昏迷得不省人事之时,他没有想到,会有一个人对他不离不弃,将他照顾得好好的,没让他遭遇危险。直到这一刻,他才惊觉,不知不觉间,他似乎已经无数次把自己最不设防的空门暴露在她的眼前,倘若她居心叵测,倘若她有心设计,他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蓦嫣嘤咛了一声,像是一下子惊醒了,顿了顿,立马轻手轻脚地拉扯滑落的被子,把他重新裹得严严实实的,却意外地发现他睁着眼。“你怎么还没睡?”她有点讶异,惺忪的眼立刻明亮起来,迷蒙的睡意似乎一下子也随之消失了,满脸随之凝起了担忧:“是不是又开始痛了?”

  “没有。”看着她忧心忡忡模样,他淡然地否认,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一丝情绪起伏也没有,只是简短地解释,安抚她的担心:“睡了太久,现在睡不着了。”

  她似是不放心,索性也不睡了:“那我陪你聊聊天吧。”

  知道她很累,他想要拒绝,可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听她已经像个话痨似的絮絮叨叨起来。

  “虽然你没有告诉我,不过我却知道,你处处都在为我算计,为我谋划……要不然,你也不会让莲生把毁木措的布兵图和瑶池琉璃果交给我……其实,你对我很好……虽然你从来没有说过你为我做过什么……尉迟非玉根本就不是要我去杀贺兰贞,而是要你去……我记得你说过,这世上,除了你,没有人希望我活……我真的相信……”

  她说得有一句没一句的,听得他心里暗暗泛起不自觉的冷笑。

  他想说,你也未免太自作多情了,我说的话,连我自己也不曾相信,你却凭什么相信?我做的这一切,哪里是在为你算计,为你谋划?我为的只是自己。

  可是,接下来,她却突然轻轻地惊呼一声,把不觉间再度滑落的棉被给掖好。

  “会不会冷?”她问着,那声音听起来近乎是带着睡意的咕哝,掺杂着鼻音,听起来有点模糊。

  “不冷。”他的心颤抖了一下,那一刻,他心里的冷笑全都消失了,他只听到自己的声音,那么镇定自若,似是想要安抚什么。

  “你要的东西,我总会想尽办法给你的……是不是想问我,以后有什么打算……其实我什么打算也没有,或者说……暂时还没考虑过,等到了那时再说吧……”她“哦”了一声,继续说着,哪里是在聊天,分明是半梦半醒间,毫无自觉地把心里的实话全都裸呈在他的眼前。

  你要的东西?

  那五个字像是轰然垮塌的冰柱,碎成了一片冰渣子,一颗一颗击打在他的心墙上,让他觉得透心彻骨的冷。

  究竟,什么是他想要的?

  他感觉自己的心在抖,似乎是徘徊不前,想要怯怯地靠近从没有靠近过的东西,却又不知将会遭遇到什么不知名的危险,无法抑制的胆怯和彷徨。

  他开始觉得迷惘。

  他怎么会在这种时刻渴求起那么虚妄无用的东西来!?

  这,绝不行!

  *********************************************

  萧胤不知自己是几时睡过去的,总之,他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蓦嫣似乎是早已经起身,甚至给他熬好了香稠的米粥。

  他近乎麻痹地吃着,吃完试着动了动手脚,虽然有点力气了,却还是不听使唤的。

  收拾好了一切,便该要出发了。蓦嫣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把他给弄到那马匹拉着的,几块木板装订而成的简易板车上。尔后,她几乎将所有用以御寒的衣物全都裹在他的身上,自己则是缩成一团,披了件破棉衣,坐在他身边驱策着马匹慢慢往前走。

  车子一路颠簸,并不舒坦,有时,那剧烈的颠簸几乎能够把他的心颠碎在胸膛中。但是,这种疼痛并不可怕,至少,比起长寿阎王毒发,算不上痛。

  看着身边的蓦嫣,他一直不说话。

  他想说,可却不知该要说什么。

  破马车颠颠簸簸地行进着,大约在午后,到了一个很有些偏僻的村落。那村落里人不多,可泰半是老幼妇孺,据说,因着之前北夷要出兵攻打青州,村落里的男丁几乎都服役去了。许是花了钱买通了官府,这村落里唯一的一个富户却没有把独子送去服役,甚至,还选在今日成婚,宴请宾客。

  想是这富户素行不良,平日就很有些尖刻,所以,婚礼并不见得多么热闹,就连观礼的人也没几个。

  为了招揽些热闹的气氛,那富户便借口喜事,在自己大门前大肆地派送米粮,就这样,招揽了不少穷苦人在那里翘首期盼。

  蓦嫣驾着马车路过,因着语言不通,并没打算上去围观,可当她发现那富户在让家仆派送米粮时,她很有些兴奋了。

  “你先等等我!”她像只灵巧的猴子,一下就窜了过去。须臾之后,她抱着好几包糙米回来了,披头散发的,可脸上却有着满足的笑。

  萧胤看着她脸上有极清晰的指甲划破的痕迹,顿时明白她是和那些等着派送米粮的穷人争抢去了,顿时哭笑不得,心里有很几分苦涩的滋味。

  “蓦蓦,你真的让我很——”他有气无力地笑着,想要打趣,可是却好半晌也没有想出个合适的辞藻用以形容她目前这副蓬头垢面的尊容:“很——”

  “我们已经没有那么多钱买粮食了。”蓦嫣知道他想说什么,努努嘴,表情看上去却并不在意。“再过几天就要翻越噶达贡大雪山了,要是存粮不足,我们说不定死在山上都没人知道。”她是个做派实际的人,如今正处在非常时期,为求活命,面子可以随时抹下来揣进怀里了。

  他大概从没有机会见到商场季末打折时女人们血拼的场面,比起这抢米的阵仗,那可不知激烈了多少倍。想当初,她可是血拼一族的常胜人物,永远能够在人堆里杀出一条血路,抢到最炙手可热的物品,而今天抢米,更是不在话下。

  萧胤不再说话,只是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将那几小袋米给放到马车上,蓦嫣赶着马车出了村落,尔后,她把马车停在一处隐蔽的地方,转身又折回了村落。

  萧胤正纳闷她是不是又折回去抢米,可很快的,她提了个袋子跑了回来,跳上车便赶着马儿往前跑,直到跑出了几里地,这才喜滋滋地把袋子里的战利品取出来欣赏。

  那是几只肥鸡,看样子似乎是刚宰杀洗净,还没来得及下锅的。

  萧胤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心里突然有很不好的预感,再仔细地看看她,发现她的裤脚也短了一截,腿上擦破了一大块皮,比方才看起来更狼狈了几分。

  “蓦蓦,这鸡是哪里来的?”

  他压低了声音,语调里有着她没有觉察的愠怒,气得有些发抖。

  可蓦嫣并没有意识到,她还在兀自兴高采烈地欣赏着那几只鸡:“在那送米的土财主后院厨房里偷的。”拍了拍胸脯,她似乎是心有余悸的模样,可脸上却还带着笑:“就当是他办喜事请我们的,不过,他家的黑狗好凶恶,一直追着我咬,幸好我爬墙跑得快。”

  听着她满不在乎的回答,萧胤只觉得更生气了。“你去偷鸡做什么?”他强撑着想要坐起来,可是努力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只能颓然躺在木板上。

  “当然是吃呀!”见他想要坐起来,蓦嫣马上把鸡放好,一边扶着他坐起来,一边解释着:“我发现还剩下一点参片,便寻思着弄只鸡给你熬点鸡丝粥,你这么虚弱,老是喝白粥可不成。本来,我是打算花钱去买鸡的,可我不会那北夷鸟语,和那些北夷人说话鸡同鸭讲的,没办法,只好做了这无本生意。”

  见他的视线汇聚在她的腿上,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腿被擦破了好大一块皮,血淋淋的。“没事,擦破一点皮而已。”她掩饰地笑了笑,这才感觉到痛,却硬是耸耸肩,无所谓地挤出一个笑脸来面对他:“小伤罢了,用药酒擦擦就没事了。”

  那一瞬,萧胤突然发现自己那满腔的怒气都成了词穷的沉默,他不知道该对眼前这个看起来很有几分狼狈邋遢相的女人说什么。

  他是大汉的孝睿皇帝,从来美食华服,吃穿用度都颇为讲究,几时计较过花费?

  而他的女人,从来都理应养尊处优,理应雅致如兰;她的纤纤十指,理应是用以抚琴研磨,挽髻贴花的,别说是做粗活,就是沾了搓衣板阳春水,那也是一种亵渎。他的女人,理应是一身或华丽或素雅的宫裳襦裙,手摇纨扇,在太掖池边逗鱼赏鸟,在贵妃塌上小憩假寐,在文武百官之前接受他的册封,享受富贵荣华与无尽珍宠。可而今,他没有想到,他的女人不只为了他抹花了那绝艳的姿容,穿着破烂不堪的布衣,甚至——

  她竟然为了他,这么不计身份地去做这等偷鸡摸狗的事,还如此理直气壮?!

  作为一个男人,他是真真正正无言以对。

  蓦嫣见他脸色很难看,也不敢再说话,只是悄悄地把鸡装进袋子里,放在最不起眼的地方。尔后,她悄悄缩在那里,偷偷盯着他,看他的脸青得如同即将掀起***的天空,很有几分吓人。

  她也大约意识到了,可能她的某一些行为不得他的赞同。以他高贵的出身与自负的性子,又怎么肯接受这嗟来之食呢?而且,他是一个男人,一个素来自负高高在上的男人,他恐怕接受不了如今这般亡命的寒碜光景吧?

  “以后不要再去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了,我如今虽然落难,身无分文,到底也还算有一技之长,应该养得起你。”沉默了许久许久,就在她惶惶不安地时候,他却把所有想说的斥责全都咽了下去,只是颓然叹了一口气,使尽力气抬起手抱住她:“我好歹会几句北夷语,到了下一座村落,可以去给人治病,换回些吃食的,你不用太过操心。”

  本以为他会别扭很久,可是,他却突然说了这么让人窝心的话,蓦嫣有点吃惊:“可是,你的身子不是还没好么?”

  “不碍事的。”他扬起淡淡的笑,显得很无奈,那抱住她的双手像是得了什么情绪的指示,微微收紧:“只不过,我如今手不太方便,没办法开药方子。”

  ***********************************************

  那一刻,虽然萧胤很不愿意面对,但是,他仍旧不得不承认,他向来高傲自负的尊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他自小生在皇家,长于内廷,锦衣玉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曾以为升斗百姓的生计问题不过是小事一桩,如此简单,可当他沦落到了这一步,他才明白,这些看起来似乎很简单的事,做起来远比他想象的要困难无数倍。

  在他扬言要以医术养活她之后,第三日,在进入噶达贡大雪山之前,他们来到了山脚下的那个村落。巧的是,落脚歇息的那户人家正有人在闹风湿痛,听说萧胤是个大夫,便巴望着能够讨点管用的药方子。

  萧胤想也没有想,便脱口用北夷话道:“当归、防风、麻黄各5钱,秦艽、独活、续断、羌活、鸡血藤、川芎各3钱,塞进鸡腹中反复熬炖,只取那汤水服用,只要能坚持连服一个月,便可追风散寒、舒筋活络,就此痊愈。”待得他说完,只见那家人全都傻傻地看着他,那表情像是没有听懂。

  萧胤有点不明就里,直到蓦嫣戳他,问他说了些什么时,他便小声地用汉语对她复述了一遍,谁知,蓦嫣一听完,随即以手掩唇,微微不自在地咳了两声,凑到他耳边悄悄为他解惑:“咳咳,凌大夫,这些药恐怕不太合适他们用。”

  “哪里不合适?”萧胤蹙起眉,不知道自己开的这个药方子有什么问题。

  蓦嫣无奈地笑了笑。她知道萧胤平日里开药方从不问药物的价格,总是只管挑那名贵的,罕见的,自然不知道自己方才所说的那些药材,在如此偏僻的村落,根本找不到。“这些老百姓都很穷,要是有钱去买这些药材,也就不会来请你看病了。”她眨眨眼,努努嘴,示意他仔细看看人家的贫富程度,为他指点迷津:“你能给他们指点些价格合适的药方子么?”

  萧胤有点语塞了,蹙起眉想了好半晌,才算想到一个,也不知合不合用。“经秋霜打过的南瓜藤五两,洗净,晾干,斩成细段,加入五两甘蔗红片糖,浸在米酒之中,密封至米酒变红,便可饮用止痛。”

  说实话,凌之昊教他医术之时,他素来只求捷径,从不曾费心去想过什么合用不合用的问题,而且,那些药材于他而言,哪一样不是予取予求的,每个限制?他哪里思考过这些贫苦百姓的承受能力问题?

  看着那一家子的怀疑眼神,萧胤的额角有些抽搐,直到晚些时候上了噶达贡大雪山,他也没怎么说话。

  入了噶达贡雪山,雪开始悠悠扬扬地飘洒了起来,上山的路已经不适宜再用那木板拼成的破马车了,蓦嫣便让硬是让萧胤骑在马上,自己则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的山路上走。倒不是不想上马,只因那山路太过险窄,她只担心没人牵马会出什么意外。就这么一直走,直走到她的双脚已经冻得仿佛没有了,才算是觅到了一个山洞,可以勉强避避风雪。

  看着蓦嫣忙忙碌碌地准备着晚膳,萧胤百无聊赖地坐着,长叹了一口气:“蓦蓦,我今日才算知晓,百姓黎民的生计问题,实在是不简单的一件事。”

  说实话,这些生火煮粥一类的事,他什么忙也帮不上,更何况,这几日的经历,使得他深切地认识到,倘若没了那一层皇权的华丽包裹,他便什么也不是,甚至连养活自己也很有些勉强。

  倘若,他与蓦蓦只是民间的贫贱夫妻,他便更觉自惭无用,说不定,他连温饱也无法给她。

  说来说去,他有什么资本自负?

  “你总是想得太多太复杂了。”蓦嫣熬煮着牛肉汤,把话说得心不在焉地,却偏偏正中要害:“社会分工不同而已,要是谁都能上得朝堂,下得厨房,这天下还不乱套?”自从上山伊始,她便看出了萧胤的沮丧情绪。此刻,这安抚性的话,她只是随口说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语中有多么大逆不道的言辞。

  可是,萧胤却听得愣了一愣,继而不再搭腔。

  最近这几日,他老是从蓦嫣的嘴里听说一些新鲜的名词,也不知她是从哪里捡来的。以前,他每每与她接触,都是带有目的性的,从未关注过于目的无关的部分,可而今,他才算发现,这个女子和别的女子有太多不同。

  待得香味扑鼻的牛肉汤熬好了,蓦嫣成了一大碗递给萧胤,示意他先喝了暖暖胃。

  “这是什么?”萧胤接过去闻了闻,似乎是有点惊讶:“牛肉汤?!”他蹙起眉看她,似乎是要她先解释这牛肉的由来,有偷鸡摸狗的前车之鉴,他看她的眼光总是带着怪异。

  蓦嫣嘟起嘴,解释说这牛肉是那村落里的人送的,并不是偷的,萧胤的脸色才算缓和了下来。她有点气恼,转了转眼珠,决定作弄他,便故意凑近了去,添油加醋地解释:“这是有名的‘三巴汤’,很补的,你一定要全部喝完才成哦。”

  “什么三巴汤?”萧胤果然上当,咽下了嘴里的那一口汤,便立刻诧异地追问。

  蓦嫣装作不经意地解释着:“所谓‘三巴’,就是牛嘴巴,牛尾巴,还有牛——”说到最后的一个名词时,她故意顿了好一会儿,才故意像是犯难地蹦出两个字:“牛鞭!”

  乍一听那话,萧胤的脸一下就僵了,那模样似乎是恨不得把吞进肚子里的东西立马给吐出来。

  “哎,别吐别吐,我骗你的!”见他一副要作胃的模样,蓦嫣急了,生怕他真的吐出来,平白浪费了这好食材与她的一番苦心,立刻伸手掩住他的嘴,忙乱地澄清道:“这是牛踺子汤,不是什么三巴汤!”

  萧胤扬起眉,似是不满她这么没良心的捉弄,便一把拽住那捂住他嘴唇的手,稍稍往前一带,蓦嫣一个不慎,整个人便撞进了他的怀里。接着,他仰头,将碗里的汤倒进嘴里,俯下头,一点一滴哺到她的嘴里,与她一起分享那清淡汤水的滋味和彼此唇舌的温度,到最后,他与她一起分享他的呼吸,他的心跳,还有他说不出口的点滴情愫。

  用异常特别的方式解决了晚膳之后,蓦嫣坐在篝火旁,炙烤着那已经湿透的破旧绣鞋,这才发现脚趾上似乎是长了冻疮,有点疼又有点痒。她不敢告诉萧胤,怕他又是一副恨自己无用的神色,便将脚悄悄地藏在裙摆里。

  萧胤似乎不知道蓦嫣的小动作有着特别的含义,只是捡过一旁的树枝,拨了拨那熊熊的火堆:“蓦蓦,倘若——”他突然出声,问了一个很是有几分怪异的问题,也不知是在心里憋了多久了。“倘若你我当年不曾被掉包,今日,你便是长公主。”说是问题,可细细听来,却又似乎不是问题,只是一个充满感慨的陈述。

  “长公主?!”蓦嫣在地上拍了拍绣鞋,试图把上面的濡湿水渍给使劲拍掉,干笑了几声,对这个假设似乎没有太多的想法:“这事可很难说,要不是太后动用心思把你同我掉了包,只怕,她当年坐不上皇后的位子。”

  当年,她刚穿越到这个时空来,所见所闻自然是印象深刻的。直到今天,她都还有几分感慨,后宫里的女人,竟然真的和那些宫斗文里描述的一样,能为了那地位与权势的争夺,毫无负罪感地抛弃自己的孩子,更遑论是去残害他人了,真是令人心寒。

  这么说着,她突然瞥了萧胤一眼,有几分落寞了起来。

  她喜欢上的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那是不是意味着,以后,她也要被迫陷入这后宫诡谲的争斗中去?虽然,她记得自己说过,生不入后宫,死不为后妃,可是,这并不代表后宫里的人不会来找自己的麻烦。

  比如,那一早便占据了皇后之位的,她的表姐——殷赛雪。

  “太后素来有能耐。先皇对她,可说的上是专宠,倘若她有心,别说是皇后的位子,哪怕让你做了女皇,也不会是什么太难的事。”萧胤扭头看着蓦嫣,似乎是从她落寞的表情里读懂了什么。他往她身边略略靠近了些,看她低眉敛目地只管烤着绣鞋,便伸手去,将她的脚从裙百中拉出来,夹在自己的腿间暖和着:“再说,大汉也不是没有过女皇。”

  这个姿势实在是有点说不出的暧昧,甚至于,比往日相拥着入眠更加令人心驰神漾。不知为什么,蓦嫣突然想起了他那一日去北夷皇宫前的那句话,像是玩笑,又像是认真的,脸不觉便有点红了。

  “你说的是天武女皇吧?”她故意轻咳了几声,试图转移话题:“那倒的确是个难得的奇女子,可惜,她无子无女,最终还是被侄子逼宫,被迫禅位,落得郁郁而终,可见,太强的女人没什么好下场。”

  对于她的评价,萧胤笑而不语。

  其实,蓦嫣并不知道真相。天武女皇也是策划夺宫篡位的一份子,她倾慕自己同父同母的嫡亲兄长晋王,兄妹之间甚至还有了乱伦之举。她为情而疯狂,为了他甚至不惜设下圈套,助他弑父篡位,可最终,晋王在夺宫之时中流矢而亡,天武女皇便再也没了指望。

  不过瞬间的功夫,想起这关于天武女皇的遭遇,萧胤便直觉地想起了叶楚甚对蓦蓦的情意,心里突然有点泛酸。“蓦蓦,倘若你做了女皇,你想要什么?”他将莫名的醋意藏起来,不动声色地试图套她的话。

  “亲爱的陛下,你这问题实在问得很无趣。”蓦嫣白了他一眼,也不知有没有深谙他的意图,只是径自吊儿郎当地反问:“若是我公然在你面前提起有做女皇的心思,那我岂不是犯了谋逆之罪,理当被凌迟处死?”

  “我只是说,如果。”萧胤敛了敛眉,那双幽邃的黑眸却是别有含义地盯着她。

  他的故意强调很怪异,像是故意要提示她什么一般。

  蓦嫣在他的提示之下,瞳眸一亮,不甚在意地耸耸肩,眉间藏匿着一丝狡黠,语焉不详地从另一个角度开始阐述:“其实,我倒觉得不一定要做女皇,能像九嶷山上的向姐姐那般,拥有一座美男成群的神仙洞府,我便很满足了。”看着萧胤的脸色有点怪异了,她不动声色地忍住笑意,只当视而不见,继续高谈阔论着自己的伟大理想:“里头的美男最好是如向晚枫那般年纪的,酷一点也无所谓……最好还能够有叶楚甚一般的相貌与风度……好吧,其实,我得要承认,聂云瀚那样的身材也不错……来点像尉迟非玉那种异族血统的也甚好……对了,莲生那小子也蛮让人顺眼的,就是看着身量单薄了一些,要是再长个几年……”

  听她只差没掰着手指一个一个地数着自己觊觎的对象,说来说去,都似乎和自己无关,萧胤沉默了良久,眸光在夜色中越发锐利,直到垂下眼,微微阖上,眼睫毛轻轻颤动,他这才似笑非笑地应了一声:“蓦蓦,你的胃口还真是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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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  作者:曲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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