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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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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4 _
帖子主题: 回复: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4 I_icon_minitime周二 五月 26, 2009 9:50 am

= 绝地 =

  车外面李伯喝了一声:“你们要干什么?!”一阵打斗,有人出声道:“大胆恶奴,竟敢冲撞太后御辇!”打斗停了,李伯大声喊:“我家老爷在哪里?!”听着有人打了他一个耳光骂道:“住口!”
  
  外面安静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把那贱人拉出车来!”

  车帘一掀,几个太监模样的人上来,几把就把我和杏花拖了下来,我抱着言言,杏花还死抓着我。
  
  那个女子的声音又说:“带她过来,让哀家看看这个恶毒的女子!”
 
  去接我的太监一指我,好几双手把言言生生地拉开了,言言大开着双臂依然要扑过来,瞪着大眼睛盯着我,张着嘴,发不出声音。杏花也被扯开了,我在浑身的颤抖中勉强说:“杏花,抱着言言哪!”杏花挣扎着过去把言言抱住,也说不出话来。几个人拖着我走向一驾皇宫的车辇。我一瞥中看到周围有二三十人之多,李伯被几个人按在那里,他看着我,眼里显出了慌乱。
  
  拖着我的人们把我一把按跪在那里,辇中的声音说:“让她抬头。”有人抓了我的头发,把我的脸对着辇车的小窗,里面隐隐约约,有一张珠光宝气的脸庞。
 
  那个女子的声音又说道:“你这个不知羞耻的贱人!做下那样恶行!哀家隔帘都能看到谢爱卿身上的累累伤疤。可怜那么好的一个孩子,被你折磨成了那个样子!”
  
  后面李伯大喊:“不是我们小姐!太后,是恶奴郑四干的!”
  
  太后喝道:“住口!我也几乎被你们骗了!要不是贾爱卿给了我那郑四的供状和这贱人当堂的口供,我差点就放过了真凶!”
 
  李伯大声说:“我家小姐没有画押!”

太后厉声道:“那是因为谢爱卿的阻拦!贾爱卿呈上了那马姓官员和一班衙役的画押证言,都指这贱人亲口承认了恶行!”
 
  杏花尖叫着:“太后,真不是小姐啊!不然的话,为何谢大人还要娶她?”
  
  太后冷笑:“就是因为你们把他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再也娶不了别人!谢爱卿心地良善,让你得逞!哀家就偏不能容你逃脱惩罚!你身为太傅之女,骄横跋扈至此,就因你的父亲没有把皇家放在眼里!官府不敢刑责你,我就为他出这口气!”
  
  杏花大哭道:“太后,千万不能动我们小姐啊,您会要了谢大人的命的,他们是一双爱侣啊……”
  
  太后骂道:“无耻的奴婢!想这样救这个贱人的性命。谢爱卿恕了你,我可没那么好心!你当初对他鞭打水浸,干了那么多残忍之事。我本该卖你入青楼,让你也受尽凌辱。可恐你父多方勾结,营救了你,连皇上都似乎对你有偏爱之心。我今天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来人!剥去她的外衣,对她施以鞭刑,我不出言,不许停止!”杏花和李伯都发出一阵哭喊。
  
  太监们上来,三把两把就扒去了我的棉服,只余下了我的淡色内衣。冬天的风瞬间就透了我的身体,我的身子在剧烈发抖,可心中却是一片平静。
  
  我已经知道我此次不能幸免。我知道我那天的预感是对的,我和他再也不能相见。那个漫长的吻同我们的分别相比,实在是太短太短……
  
  我的脑中清亮如洗,只想着怎么再对他留下一句话,匆忙间我只能大声说道:“太后!请一定转告谢大人,说我欠他太多,让他一定好好保重!”
 
  太后说道:“动手!”
  
  余光中我看见几个人的手拿着鞭子抬了起来,我的心也提起,大喊道:“告诉他,我……”一句没有说完,鞭子已打到了我的身上,我平生从没有感到过的剧痛突然撞击在我背上,让我倒吸了口气,咽下了我没来得及说出的话语:爱他……


剧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地袭来,痛意从身外到达,直穿入我的五脏六腑,刺入我骨头,延伸到我的脚尖。我痛的双手紧握我的双臂,指甲深掐入我的皮肤。我想放声大喊,但在最最深处的残余的清醒里,我想到了谢审言当初也受了这样的苦,也受了这样痛,他没有喊出声。这一丝念头让我紧咬了牙关,苦苦忍耐。我紧闭了眼睛,可泪水还是在无以伦比的痛楚中像奔泉般涌出……

  渐渐地,我听不见鞭子的呼啸声,听不见杏花的哭喊,在疼痛中,我没有了任何思念,没有了任何情感,没有了任何向往,没有了对世间的任何留恋……
 
  在让我跪地不起的痛苦里,我对着那我不知名姓的神明默默哀求,快快让我离去,快快让我不再痛,我不知我还能坚持多长时间不出声求饶,请让我在丧失了最后的尊严之前死去……
  
  我终于从剧痛中解脱出来,在半空中看着我自己。三个人还在挥鞭打着地上的我,那个女子穿着淡杏色的衣服,扑卧在尘埃中,不再动弹。淡淡的血痕从她的衣服上渗出来,她黑色的裙子濡湿一片……
 
  杏花和李伯哀哀地哭着,突然,杏花怀中的言言挣了出来,他四脚着地地爬向了地上的我。他在那些人的脚边爬到了我身边,接着爬到了我背上,清清楚楚地叫了一声:“娘!”他没有哭,只安静地在趴在我的背上抱着我,像是睡着了。那些人鞭子挥不下来,有个人要把他拉开,言言紧紧地抓着我的衣服,就要扯开我的衣领。有个人拿起了我的手腕号了一下脉,转身说道:“太后,她已经死了。”
  
  杏花的哭声几乎成了尖叫,可李伯立刻没了哭声。
 
  太后的声音响起:“这个下贱的东西,已经有了孩子!”
 
  李伯突然声音沙哑地说道:“太后,那是我家小姐收养的孤儿。除他之外,我家小姐还收养了两孩子。现在我家小姐已死,请太后通知我家老爷前来。”他的泪水未干,可语气平静,脸色格外冷漠。他抬头看着周围的人,其中一个骂道:“看什么哪?你这恶奴想找死?!”李伯马上低头说道:“请公公原谅我的无礼。”
  
  太后冷声道:“你以为我怕你家老爷?他不过是给皇家效力一个奴才!你们在此看着,不许人给她收尸,让百官下朝从此经过也看看这恶女的下场。别以为是高官显位,就能为所欲为!回宫!”说完,她的车辇转头进入了一丈外的宫门。十来个太监留在了周围。

 杏花连滚带爬地到了我的身边,费力地把我翻过来,言言马上松手,等她给我翻了身,接着再趴到我的胸前不动了。李伯慢慢地走到了杏花身边,跪下,拉起我的手,又号了下脉,放了手,接着就定定地跪在那里。
  
  我看见了我咬牙切齿的狰狞模样,我的脸上泥泞不堪,是我的泪和了尘土,覆满了我的脸庞。杏花哭着掏出手绢给我擦脸,可是越擦越脏,她终于放弃,哭着把手绢展开,盖在了我的脸上。
 
  我该走了吗?一念之间,那黑色走廊出现在了我前面,我轻松地进去了。
 
  黑暗,无边的黑暗,立刻包容了我的存在。我感到了从没有在我生时体会过的自由快乐!这一次,我知道我不是游荡,我已经完成了我的一生。说来我多少有些自豪:我没有杀人越货,没有坑蒙拐骗偷,没有故意伤害过别人,没有存过仇恨和恶意……我是个让父母高兴过的女儿,我还报了情感,付出了爱,为孩子们留下了快乐,我为大家做了我能做的事情……

  我现在该向何处去?在那黑暗尽头极其极其遥远的那一端,有一个极小的亮点。那就是彼岸吗?我愿意前往。此念一动,我飞速地奔向那处光明,无数问题翻江倒海地从我的意识里涌现。

  如果这就是我的一生,我还有太多没有明白的事情:为什幺我总也无法填补那心底的一处空旷?为什么我总无法逃避淡淡的忧伤?为什么我常感怯懦恐惧?为什么美好的事情总是被破碎掉?为什么痛苦如此普遍,真正的幸福难求而稀少?……

  我想知道宇宙,想知道过去现在和未来,我想知道真理,知道人生的目的,生老病死、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的意义……

 像是在回应我的疑问,我的意识比光速还快地迅速膨胀,包含了无穷无尽的时空!在这短暂的永恒里,在这永恒的短暂里,我看到了深远的奥秘……我无法把它们都归成语言,只能说一切的一切都被一种无法言喻的宏爱所紧紧相连。宇宙因这深远的爱之纽带而运行生长,在每一个星斗有规律的运行中,都有着一分可以触摸的爱意
 
  一切都不是无序的混乱,再浩渺的空间、再微细的物质也有着仔细的安排。这安排就是一份爱心,是一份不忍,是因爱而没有放弃的证据……
 
  博大是如此奇妙,微小也一样美好,我体会到了不能表达的感动,化成了流星,狂雨般绚烂地绽放在夜空,万万年,都是太短暂。
  
  我得到了我的答案……
  一瞬间,我看到了从没有见过的最美丽的世界。光明,清澈,天蓝似洗,比人间的颜色透亮万倍。一片最碧绿的山坡上,一棵巨大的树木,树冠是灿烂的金黄色,在那蓝天下似是逸出了缕缕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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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4 _
帖子主题: 回复: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4 I_icon_minitime周二 五月 26, 2009 9:50 am

  无穷无尽的歌声,含着最广阔的爱,充满了我的存在,我的空虚和胆怯消失无影,只感到了至极的欢乐……
  
  我接近那棵大树,无言的信息告诉我,到了那里,就到了家,我就离开了所有的痛苦和忧虑……
 
  可在我满溢欢乐中有一点点的遗憾,那是什么?我的意念寻觅着,在我方才经历一生中,我还有一个愿望。这一生与永恒相比,如此微不足道。这一生中的波折,与浩瀚的宇宙相比,如此不足挂齿。这点遗憾真是如浩淼大海中的一粒沙子……可就是这卑微的一点点愿望,却是如此深刻!让我不能一无反顾地去往那棵大树,一个闪念之间,我想的是:我离开时,没再看一眼谢审言。
  
  这一思之下,我就离开了那无限的充足,离开了那响彻了我灵魂的歌声,我的意识蓦地重新缩小,变成了一个再临到宇宙中一个小小地球一个小小城市一个小小屋宇的魂魄。

  谢审言站在皇上所坐的高台下面,我停在他身边。他眉头微蹙,似有所思。皇上问道:“谢爱卿,你以为如何呢?”我在意念中忽然想起,自从相识,我从没有叫过他的名字。他转身对着皇上一礼,开口说道:“皇上,臣以为……”我禁不住在意念里唤道:“审言。”他在句中突然停止,双眼一下睁得很大

这时有个太监快步跑进来说道:“皇上!太后方才在玄敬门外鞭死了太傅之女董玉洁!”
  
  谢审言的身体大震,他晃了一下,转了身,看着那个太监,开始走过去。可走了几步,他突然转身向大门跑去。朝上的人们开始交头接耳,皇上急问道:“所为何事?!”太监回道:“太后说,是为谢大人出气。”谢审言刚跑近门坎,听此言一下子绊在门边,重重地撞到了门框上才没有跌倒。皇上失声道:“快……”可没有了别的话。

  谢审言浑身颤抖着扶着门框迈出了门槛,开始拼命奔跑。一边跑着,他一边抬手摘去了他头上的朝冠,扔在地上,他的头发立刻飞散开来。他接着解开他的腰带,任其落在身后。我随着他,再唤道:“审言,不用跑,我还在。”他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可稳定了一下,还是跑了下去。他跑着,脱下了朝服,朝服滑落在他脚后的甬道上。他大步跑着,再脱下了夹袄等衣物,直到他只余下了贴身的一袭粗布白衣。
  
  他冲出了宫门,看到了杏花身前的我,却突然慢了脚步,他喘着气,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杏花身边,低头看着躺在地上脸上盖着手绢的我。杏花还在低声哭着,抬头看见了谢审言,她抑制住哭声,挣扎着说:“小姐说她欠你太多,让你一定好好保重!”说完她放声嚎啕,哆嗦着起身,爬过我的身体,把趴在我身上的言言抱起来。原来安静的言言又突然大哭,但杏花没有手软,愣是掰开了言言的手把他抱开了。
  
  谢审言看了我半天,慢慢地跪在我身边,还犹疑了好久,才伸手抱起了我。我的头向后一仰,脸上的手绢落下来,谢审言看见了我咬牙闭目满是泥迹的脸,如梦方醒,突然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几乎不是人声的低呼。他的泪立刻流了下来,刹那之间就从他的脸上滴滴滚落到了我的胸前。他浑身剧抖着,一下子把我紧紧抱向他的脸,把嘴唇贴在我的嘴上,拼命地连吻带咬,用舌头使劲去撬开我的嘴唇。他吻了好久,我的嘴唇依然紧闭,他腾出了一只手,用手指去扒开我的嘴唇,用力地要推开我的牙关。他推了一会儿,放弃了,又重新把他的唇贴上去……
  
  人们渐渐聚了一圈,爹磕磕绊绊地被一个太监扶着走过来,李伯起身过去,拦在爹的面前,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鲜血顿时从他的额头流了下来。他站起就要走开,爹一把拉住了他,颤抖着流着泪,说不出话来。李伯看了爹一会儿,扶住了爹。

谢审言的嘴停在我的嘴上,他的身体前后摇着,他的头发垂落披散,覆盖了他的肩膀和我的胸膛。我完成了心愿,想向他告别。与我在的永恒相对,他的时光不过是瞬间,我们很快就会在那最美丽快乐的地方相见。在意念里,我再次唤他:“审言,我走了。再见。”
 
  他猛抬头,眼里泪水横溢。他茫然四顾,突然哭喊道:“你说你要接我的!你接我来呀!你别走啊!你说的!要守信哪!你接我来啊……”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后来变成了一个长长的啊字,让我想起了我那次跳下悬崖后听见的那声呼喊,那声呼唤已含着深深的痛意,可这一次,我听到的却是更沉重的悲苦,因为那声音中没有了希望。

  他看了看周围,下朝的大臣们都看着他。他像迷了路的孩子,满脸是泪,显得不知所措,接着他又低头看我,赶快重新把嘴唇覆上了我的唇,好像他能从那里找到方向。他一向挺直的后背弓了下来,白色粗衣下的身躯孤单脆弱。他连连吻着我,低声啜泣……

  我方生一阵怜爱之意,冥冥间就有种力量到了我的存在里,告诉我,我的身体还能允许我选择。我能选择离开,我也能选择再留下……这留下的意念马上带给了我那些不能忍受的苦痛的记忆,那我求神明让我死去才能逃开的痛!我知道我如果留下,我要重新回到那痛里,我将疼得无法呼吸,我将疼得死去活来……我感慨我没有谢审言那样的坚强,我不要再次饱受苦难,再说,我们也不会分开得太久,对我而言,只是片刻……
  
  他突然开始喃喃地哭着低语:“别走,欢语别走……我愿为奴为贱……我害了你……我愿受鞭刑,受任何刑,随你而去……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
 
  我在意念里大喊:“审言,别这么想!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害我!审言!”
 
  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停下他的哭泣,依然在我唇上边吻我边说着:“接我走吧,你说过的……是我害了你……我欠了你……我负了你……”
  
  我在意念里告诉他:“你没欠我!你没害我呀!我爱你!”但是怎么也达不到他的心里。他的负疚蒙蔽了他的感应,他不再聆听我。我眼看着他缓缓地滑入了深渊,那里刀枪林立,将把他扎得鲜血淋漓,从此的每一刻,他都不会没有痛意……

这一丝惦念方起,已成万钧沉重之力!我竟无法再离去!
 
  那在他怀中涌起的强烈爱意,此时重又充满了我的意识。我以为肉体已去,留下的只是意念,该不会有情感,可此刻才明白,爱从不曾消亡!
  
  没有了心脏,依旧能够心痛,没有了眼泪,居然还想哭。

  与永恒相比,人生短暂!可就在这相比之下微乎其微的瞬间人生里我曾深怀的爱恋,却反馈入永恒和浩渺,让我无法弃而不顾。
  
  这是母亲对孩子的爱,是朋友对知己的爱,是儿女对长辈的爱,是对恋人如火燃烧的爱,带着没有说过“我爱你”而余的遗憾,带着心怀了一生的同行,但没有相守过一日夜的感伤……

  最深最远的爱竟是这样:充满温柔和庇护,愿他能分分秒秒快乐,时时刻刻幸福, 不愿他有一点痛,受一分苦,不要有任何悲凉,哪怕只是瞬间……

  一刹那,宇宙翻转,万千画面,天崩地裂,沧海桑田。蚯蚓从土中拱出的小小泥团,蜻蜓点水后留下的一圈涟漪……无数时空变幻中的灵魂,纷纭往错,再入红尘,又经劫难,上刀山下火海,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都是为了这一线挂牵……
 
  原来,巨细万象间,都有不变的真谛,原来,生死存亡,一样有命运的意义……
  
  我对着谢审言哭泣的身影感叹:“审言!你就是让我担心哪!”……
  
  难以抵御的痛楚刹那临身!我的眼睛突然湿润,我在昏迷前用尽了我所有的力量,松开了我牙关,他的吻和着他的泪水,进入了我的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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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主题: 回复: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4 I_icon_minitime周二 五月 26, 2009 9:52 am

= 重生 =

  我在痛中挣扎。
 
  我小时候因为怕打针,八岁以前不去医院。每次说要见大夫,一向听话的我就撒泼打滚,哭闹不已。我在大学献血,一针下去,我当场昏厥。醒来后说我是疼晕过去了,护士觉得我是她仇家派去陷害她的,让她拿不到奖金得不到评级。系里怜悯我的苦难,虽然我只献了五十毫升,还是给我了全部的补助。
  
  现在,我知道什么是无望无意义无解脱漫长的痛苦!就是痛!没商量,没说的!如果有人说,我供出秘密,我就不必这么痛,我会立刻成为叛徒!如果有人说,我自毁容貌,我就不必这么痛,我会马上成为丑八怪!……可无论我多么痛,我再也不敢乞求让我死去。这世上有我放不下的人,他的孤单比我所有的痛都让我心疼。
  
  我在半昏迷中听到许多人的哭泣,心中多少有些欣慰。这么多人为我流泪,我沾沾自喜。可在没有了人声的时刻,那疼痛让我要发疯。我屏住呼吸,不敢醒来,只希望赶快回到朦胧里去。
  
  可一感到那个吻上我的唇的温柔,我总会流泪不已,直到再昏睡过去。有时前一刻我还能默默忍住疼痛,可谢审言一吻我,我立即泪涌。无限的委屈,无比的伤感,我就是要哭!他吻着我,一遍遍地轻声说:“我知道,很痛很疼……”他的低语如清凉的风拂过我的身心,平复了我的痛意……
 
  我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个晚上。我睁开眼睛,发现我侧着身面对外躺着。昏暗的灯光下,谢审言坐在我床边的地上。他的下巴停在床沿他的前臂上,正怔怔地看着我。他陷下去的眼睛周围是一大圈乌青,他憔悴不堪,像老了十年。
  
  他见我醒来,一下抬头,强睁了原来半闭着的眼睛,他的眼里充满红丝,此时突然映出了点点光亮。我想对他笑,可没能牵动太多肌肉,成了咧了下嘴。他轻声问:“想喝水?”我眨了下眼。
  
  他点头站起来,我才注意到他穿着府中下奴的黑色单衣。他走到门边的火盆边拿起茶壶,到了桌边,倒了些水在一个小小的玉壶里,又把茶壶从放回火盆边。我用眼睛追着他,他瘦得就剩了一副骨头架子,袖口露出的手腕苍白干枯。他的衣服不到脚面,大冬天,他光着脚穿着一双草鞋。

他回到我的床前,先从玉壶嘴里喝了一口,单膝跪下,双手捧着玉壶,把壶嘴放在我口中。他抬高些壶体,倒水入我口中,十分和缓。我慢慢地喝着,水温温的,十分可口。我看着他,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把他从牛角尖里激出来。
  
  我喝到满意时,用舌头堵了壶嘴,眨了下眼睛。他把玉壶拿开,起身放回到桌上,再回到床边,坐在了地上,使劲睁着眼睛看我。
  
  喝了水,我觉得嗓子舒服了,就开始讲话。我轻声说:“审言。”
 
  他看着我低声回答:“下奴,谢审言。”
 
  想玩狠的?干炒心尖儿?我还能奉陪。我闭了一下眼睛,又看了他轻轻说道:“我被打成这样,是不是挺解气的?”
  
  他的眼睛里一下子就满是泪光,但咬住了牙,不说话,负隅顽抗。我继续:“或者,我该更悲惨……”
 
  他受不了了,低了眼帘,艰难地哽咽道:“你在故意气我……”
  
  我不为所动:“是你先想把我气死的……”
  
  他猛抬了眼睛说道:“不准再提死字!”
  
  我针锋相对,盯着他轻声问:“那你穿这黑衣服干吗?忘了我说的话了?”
  
  他看着我,泪光隐去,平静地说道:“这是我的命。我上次脱了这黑衣,就眼睁睁看着你投身入水,生死不明。我找到了你,把你叫了回来,那时就该领悟那是上天给我的警告,可是我愚钝无知,没有理会。那一路,到后来,我们在李伯的父母家,多么好。我舞剑,读书,听你说话……那时我听了李伯的事,就应知那是上天告诉我的旨意,让我安于为奴,与你相守。可我不知足,天就惩罚了我。我脱了奴籍之身,就再也不能天天和你在一起……猛地那样就与你分开了,我受不了,日夜都想着去找你,可是不行了。我说了不能,你也不再来找我……我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你……”他低了头,过了一会儿,继续说:“我重返诗坛,同意让旧友给我祝寿,就让你看见别人碰了我,你就不再理我……”

我忙说道:“那是……”
  
  他抬头打断我说:“是我的错,就不该去那宴席……我不再是奴,就累你公堂受辱。我在堂上认了自愿受刑,你同我说了话。我受了家法,换得了你一次擦身。我被侮人前,你终于又给我整衣,我就该知道我的命,可我懵懂不堪……我退亲之后,布衣粗服,又能与你在府中读书作画,相亲相伴,我心中欢乐,就应知这是上天给我的又一次机会,我该自承羞耻,以弃子之身见容你家。可叹我还是未明天意,妄求仕途。一旦为官,就再也不能来见你。……一受皇上提拔,求了玉笔,你哥嫂就要领受刑法,我就得放弃姻缘,不能与你结亲。这都是上天对我的提示,我执迷不悟,还要再做努力。结果,我一被委任要职,就被选驸马,连累了你的父亲,皇上当朝不允我们结婚,接着,你就被……”
  
  他停下来,闭了一会儿眼睛,再睁眼,眼中定定的:“那天我抱着你的身体,才明白了我本是个福薄命浅之人。若我想与我所爱之人相守,就要受苦挨打,再安于下贱。若我有半分不甘,想反抗抬头,天就夺我所爱,让我生不如死。我就是这么失去了我的娘亲,也要这么失去你。我当时对天发誓,只要你回来,我诚愿为奴,任人作践,再不做他想……上天垂怜我的悔悟,让你回来了。我都不敢相信,你那时身体已冷,可你流了泪,你张开了唇……上天对我如此厚爱,我唯愿一生穿此黑衣,甘做下奴,与你相守。”他微微一笑,疲惫沉重,但真诚温存,说道:“天不负我,我自从穿了这黑衣,就真的和你在一起了,这么多日夜都没有分开。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换衣……”
  
  我自醒来就感到头脑中有一种以前从没有过的明透感,听了他的话,心中感慨万千,我看到了他内心最深处的黑暗:他外表高傲无惧,可心上担着这么沉重的负疚感和对自己的轻蔑!那些他童年时谢御史堆在他身上的垃圾,已成枷锁,一直捆绑着他的心。难怪他真心宽恕了那个小姐,潜意识里,他大概觉得自己就应该被那么折磨至死,因为他对他的母亲的死负责,因为他不能回报那个小姐的情意……难怪我那时那么肤浅,那么居高临下,他还是没有反顾地爱上了我,只因为他看出了我对他的那份好意,因为他得到了我淡薄的温情,因为我们那些日子里的相处,安慰了他孤独的心……

  我暗自叹息,想起来抱住他,可我浑身缠着布带,背上的感觉黏糊糊的,一定都是药,隐隐疼痛,虽可忍受,但我怕一动弹我就痛哭流涕,只好指使他了。我表面平静地看着他说:“那我让你做的事,你都得做?”他马上点了下头,表情非常坚定。这就好办了呀!我低声说:“那你脱了衣服,上床来,和我躺在一个被子里,抱着我。”

他一咬牙,大义凛然,几下就脱了单衣和草鞋,里面只余了内裤。看着他修长美好的身材,我又感叹:回来真是值了!那边接触不到他……可脸上尽量保持着严肃认真的表情。

  他极轻地掀开被子,躺到了我的身前。他浑身寒凉,一股冷气,我要打阿嚏,就忙说道:“快捏住我的鼻子!”他毫不犹豫,一下子就捏住了我的鼻子,我的阿嚏被憋住大半,可余下的震动还是让我眼泪涌起。他的眉头皱起来,就要离开,我急道:“还说要听我的?”他一低头,忙躺在我面前,盖好被子。我们面面相觑,他痴痴地看着我,方才他捏我鼻子的滑稽让我禁不住微笑,低声说:“要让我再求一次?”他一抿嘴唇,把一只手臂从我脖子下面伸过去,和另一只从我腋下搭过的手臂合并抱住了我。

  他通体冰冷,有止痛作用,他的拥抱让我非常舒服,他的脸贴在我脸上,我叹了一口气,真不容易呀!
  
  我闭着眼睛回想着:“审言,我是走了……可是我想再见你一面,就回来看看你……”他开始颤抖。

  我接着说道:“我看见你在皇上前面说‘臣以为……’我唤了你一声‘审言’,那是我第一次叫了你审言……。”我给他讲了我怎么看见他跑,他脱衣服,怎么看见他抱我吻我……他抖得厉害。
 
  紧贴着他微凉的脸,我轻声说:“我听到你说是你的错,你害了我,我就得回来告诉你,不是这么一回事,省得你苦自己。”他轻微地抱紧了我些,没说话,可他的脸湿了。
 
  我又轻声说:“所以,不是你要当什么下奴我才回来的。”他立刻说道:“我就是……”我打断:“别说了,我知道你要讲什么,简直错得没谱儿。你这么大的学问,怎么糊涂成这样了?”
 
  他低低地说:“我给爱我和我所爱之人,只带来了苦痛。”
 
  我叹息道:“还‘只’?!审言,你晕啦!

他在我耳际低语:“那时,我如果就以下奴之身与你归隐,如果我不说不能娶你,而说我愿为奴终生,和你在一起,留在你府中……那么,后来,你就不用上公堂,不会因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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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4 _
帖子主题: 回复: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4 I_icon_minitime周二 五月 26, 2009 9:52 am

  我悄声说:“本来就不是因为你,你是被害了人,要说因为,也是因为害了你的那个人。你也知道太后那么做,也不全是为了给你出气,我爹十年前就同她结下了对抗,此时我爹势微,生死不明,原来的小姐也的确干了坏事,她这么着,打着伸张正义的口号,也借机报了仇。所以,怎么说来都不是你的问题。况且,就是如你所说,那时我们不分开,我们也会有别的麻烦。皇上也许会除去爹,我们全家都被卖成奴,落在贾府手里……有个人就会说是他的错,贾家来报复他,把我们一家子都捎带上了。”
  
  等了会儿,我笑问:“没词儿了吧?”他没动。

  我接着低声说:“审言,如果你真的给人苦痛,你一定要有害人之心。我曾在哪里读过:无心为恶,虽恶不惩,讲的是人心的本意才是最要紧的。你从无害人之心,怎能给人带来苦痛?”
 
  他低低说道:“当初,我娘如果不是为了护我,也不会那么早去世,我来到世间,就为了夺去我娘的性命……”这是他的心结啊!
 
  我又叹道:“你怎知不是因为你,你娘多活了十年?她生你时,已然鬓有白发,心枯容槁,没有她对你的爱,你对她的爱,她也许早死在了绝望和孤独里。她有了你,一定有过很多快乐。”
  
  他停了一会儿,又低声道:“我娘死时,死不瞑目,满眼泪水,怎能说她快乐?”
 
  我说道:“那是因为她挂念你啊!审言,我现在知道了,爱你的人,看不得你受一点委屈。把你一个人留下,一定痛死了你娘的心!为了不让她那么痛心,不让我担心,你就一定要爱惜自己。因为你如果毁自己,就是伤了爱你的心,让爱你的人看着跟着担心难过,又做不了什么,那真比所有的痛还痛,比所有的苦都苦。”
 
  他轻声说:“你这么说,就是在安慰我。”

我又叹:“这是谁不信谁了?我就是在那边这么痛了才回来了,你宁可相信你父亲,而不相信我?”
  
  他忙说道:“我信你。”
 
  我说:“审言,你父亲说你的话,你千万不能当真,他是在讲他自己的心。心中有肮脏的人,就会把肮脏倒给别人。心中有重负的人,就要给别人加上锁链。他知道他对不起你的娘,才要把那些责任推给你,把这负疚感堆在你身上。在所有的禁锢里,对思想的禁锢最可怕。我也明白了,审言,我曾经那么束缚着我自己的情感和思想,让过去的经验限制了自己!人应该放下那些往事。我脱开身体时看到,我们的思想如同是华美至极的宫殿,里面有无数的辉煌,我们如果被自己和他人的言论看法封闭在一处角落,就荒废了多少广阔的空间。”
 
  他在我耳边的轻轻地呼吸着,我接着说:“你非但没有给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带来苦痛,你带来了无数温暖和希望。你娘肯定是因为你太可爱了,才那么护着你,因为她要保护自己心上的宝贝儿呀。”说完我嘿嘿笑起来,他一声不响。
 
  我只好停了笑,轻声道:“你知道我,审言,我是天下第一胆小鬼……”

  他接口道:“不是……”
  
  我说:“什么不是,你说过我怯懦而懒惰……”

  他立刻道:“我从来没说过!”
  
  我笑了:“言言,说实话才是好孩子!”他不出声了。
  
  我低声说:“你看你对我多好,一直领着我,从来没有嫌弃过我。我那时在路上,那么浅薄……”
 
  他说道:“怎么能说是浅薄?我已是残缺之身,还被……你说了那么多话安慰我,让我高兴,大家和你玩笑时,都把我当成了你的……你说愿意和我在一起……我死了,都偿还不了…

我打断说:“总想拿命抵债,又犯傻!”
  
  他急忙说“不一样!你别多想!我……不想死,就想和你在一起。”
  
  我低笑道:“这还差不多。审言,那时,我不理你,你都去公堂替我开脱,这样的人品,世上有几个?”
  
  他低声说:“你不理我是因为你喜欢我结果生了妒意,我自然该去帮你。”
 
  我轻笑出声:“你倒看得清楚。那时,你受了家法,我对你说不信你,你伤不伤心?”
 
  他悄语:“你只是嘴上说说,心里,你还是喜欢我的。”

  我轻问:“为何这么说?”
 
  他嘟囔着说:“你给我擦身,那么细心,还叹气。给我上药,下手那么轻……我知道,只要我退了亲事,你就会和我在一起,对我好,像以前一样……”
 
  我哧哧低笑:“你还是很有信心的嘛!比我强多了。”他点了好几下头,又低声说:“一直是这样的。我从来知道,你迷了路,我得去找你,带着你,我们就会在一起。所以我没有伤过心。”
 
  我不禁叹道:“我怎么从来没这样的信念?难怪愁得半死。你不觉得我很没用?什么也没干过……”
  
  他低声说:“我认识路,还能指望你这个路痴带着我不成?你除了等着我来找你,还能干什么,我可真没想过……”
 
  他开始讽刺我了!我嘻嘻笑了:“听听你自己的话,你可曾给我带来了苦痛?”

他停了片刻,说道:“毕竟,我没能护住你,让你……”他哆嗦起来。
 
  我忙道:“审言,我跟你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际遇,没有人能躲得过该经历的事。过去我对任何困阻都担忧得要死,我现在明白了,这世上的事情都是有道理的。人生必有历练,但没有任何事情能伤害我们的灵魂。所有的痛楚,虽然当时难过,可在那至极的完美上回首一看,都只是个闪亮瞬间,反映着我们的毅力和勇气。你就是这样的,走过了那么多痛苦,有着最美丽的灵魂。我经历的一切,没有什么是好的或是不好的,最终都是我的充实。这次我挨了这么一下子,让我明白了好多事情,日后再有……”
 
  他厉声说道:“没有‘再有’!”接着把唇覆在了我的嘴唇上……可才一会儿,我发现他的舌尖就缩回了口中,我睁眼,见他合着眼睛,微张着嘴,已经睡着了。他的怀抱十分温暖,我很快也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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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4 _
帖子主题: 回复: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4 I_icon_minitime周二 五月 26, 2009 9:53 am

= 回朝 =

  谢审言一定是非常累,我从黎明时就醒来几次,每次都看到他在我脸前酣睡。我反正怕疼不敢动,就仔细看他的眉毛和睫毛,他眼角浅浅的皱纹,他抿着的唇……又迷糊起来。
  
  再醒来,天大亮了,他正对我的脸,看着我,唇紧抿着,可眼里似含着笑。我轻唤道:“审言?”他稍低了眼睛,没回答。我笑了,他没说什么下奴之类的。
 
  我叹息:“你总是让我担心。”他还是不说话。我轻声问:“你今天穿什么?”他也不看我,悄声道:“什么也不穿了。”耍赖?!出了牛角尖了。我低笑:“那就在被子里一直呆着吧。我喜欢,你敢不敢?”他抿了下嘴,说道:“白天不敢,晚上敢。”我不放过他:“那快说你白天穿什么?”他投降了:“你喜欢的白衣服。”口气像孩子在撒娇。我接着问:“还有呢?”他含糊地说:“袜子。”我追到底:“都说全了。”他悄声说:“靴子。”我感叹:“你昨夜穿成这样多好,费了我那么半天口舌!”他极其轻声说道:“你说的,没有坏事情……我若穿成那样,你就不会让我脱衣了……”我大瞪了眼睛:“审言……”他的嘴又马上堵住了我的嘴……
  
  他的吻轻柔温软,我们亲密了一会儿,分开,他脸上略显尴尬,说道:“我得起来了。万一他们来……”我笑着:“不是日夜在这里?怎么这么不好意思?”他慢慢地起身,把黑衣重新穿在身上,低声说:“我从没有在床上躺过。”我心中酸痛,说道:“你怎么还穿……”
  
  他转头看我,微挑了下眉说:“那我穿什么出去?”
 
  我想到他自己说的话,就笑着说道:“什么都别穿了。”
 
  他对着我笑了,也许是因为他睡了个好觉,他俊秀的脸庞在这年轻欢乐毫无苦涩的笑容里神采焕发,我张了嘴,因侧躺着,口水到了我的嘴角,我忙闭了口。
  
  他眼睛闪亮着,缓缓地说:“什么都不穿,让别人看了,你还不妒意难捱?”

  我知道怎么戳他,就也笑着说:“哪只是难捱呀,我大概是得嫉妒死了……”
  他笑容立刻没了,说道:“不许说死!”
 
  我笑了:“没有……”
  
  他微蹙眉说:“那也不行!”
  
  我笑:“我回来了呀。”
  
  他凝视着我,缓慢地说:“那是你答应我的事,本来就该做到。”我气!方在思索反击,他低声说:“你自己说的,每天晚上,都会抱……”

  我笑,悄声逗他说:“只要你不穿衣服……”他嘴角一动,看入我的眼睛,轻声说:“我敢,你敢吗……”他竟然反守为攻了!我退却,假正经起来,不敢看他的脸,就看他的肩膀,很好看?
  他轻哼了一下,背了身,穿好了衣服,弯腰穿了鞋。到门边,刚一拉门,外面钱眼的声音说:“太好了!你们终于起了!我们都等了一个时辰了!”谢审言马上转了身对着我,他苍白的脸有一抹淡红。
 
  门一开,呼啦地进了好几个人。先是杏花抱着言言,钱眼,后面是哥哥和冬儿,最后是李伯。谢审言抢占高地,坐在了我的床边。杏花脸上有泪,可笑着把言言放在了床上。我才担心言言来碰我,言言叫了一声娘,躺在离我半尺左右,看着我。杏花说了一句:“我去打水。”就出去了。李伯搬了椅子,哥哥坐在床前,也是眼里有泪,但笑容满面,给我号脉,其他人有坐有站,开始说笑。
 
  一通问候寒暄,大家七嘴八舌地告诉我他们怎么为我担心,等等,等等。然后,钱眼说道:“知音,你们醒了就好,虽然我们在外面等得心焦。”
 
  我疑问:“谁让你们等的?干吗不走?”

  钱眼:“走得了吗?把好戏错过了可怎么行?”

  我轻叱:“谁让你们看戏的?!”
  
  钱眼:“不是看!是听戏!有那么多好听的戏词……”

冬儿笑道:“姐姐别理他,门都关着,听不到什么。”
  
  我叹息:“冬儿妹妹,是个好嫂子。”
 
  钱眼:“那是没武功的人才听不到,可我有盖世奇功,听得一清二楚,什么穿不穿衣服,敢不敢的……”
  
  我气道:“你这听壁角的小人!”
  
  哥哥说道:“妹妹不要激动!你气血……”
 
  我说道:“还气血呢!我气死了……”
  
  几个人同时:“不许说死!”一齐怒目钱眼。钱眼举了双手:“好好好!我不说了!”
 
  杏花进来,端了水盆,哥哥放了手,杏花越过躺着的言言,熟练地给我擦脸脖子,又用另一条手巾蘸了茶水使劲擦牙齿。钱眼说道:“娘子,人家想干的事,你给干了。”
  
  杏花笑着对我说:“今天大家都看着,谢大人也不好意思。没人看着的时候,他倒是可以。”
  
  钱眼斜着眼睛说道:“没人看着的时候,就不是只擦擦脸了……”
 
  谢审言一下起身说了一句:“我去洗漱。”在大家的笑声里出了门。
  
  哥哥拿出几只银针,在我的两只胳膊上,一通狂扎,但入针毫无痛感,他一边叹息着说:“妹妹是真的死而复生啊!根本是闻所未闻。我学医行医十五年,头一次见。”

  钱眼说:“十五年算什么?外面人说千百年都没有过。人说那谢大人对天一哭,天昏地暗,玉帝落泪,有人亲眼见九天仙女带重生之水,灌入了知音的喉咙,让知音再返人间。”
  
  杏花说道:“天女?我怎么没见到?”
  
  钱眼喝道:“娘子!我正想让你开一场‘谢大人感天动地,董小姐起死回生’的证人口述会,每人收银一两。你要是这么没有心机,咱们怎么挣得到钱?!”

大家又笑起来,哥哥叹道:“人言虽是有些过头,但那日审言半疯半癫地抱着你回来,哭哭笑笑,说上天听了他的乞求让你回生,实在也不是人间常闻之事啊。”
  
  杏花含泪道:“是啊,小姐,那日谢大人正抱着你,突然大哭大叫,说感谢天地你回来了,别人都知你已死去多时,疑是鬼怪附体。谢大人根本不让人靠近,一个人抱着你在街上乱走,说这就与你去归隐。后来是老爷到他面前把他拦住,对他说你要让大公子看看,他才容老爷牵了他的衣服,带他上车回的府。”
  
  哥哥说道:“我给你把脉,简直不能想象你曾死去。元气内敛,心神未散。而且,除了皮肉外伤,内脏无损。也许因为我那时的妹妹练了十二年武功,内息强悍……”
 
  杏花说:“也许是言言爬过去,护住了你。”
 
  我叹道:“是啊!不然我非被打烂了不可……”众人齐声大叫:“别这么说!”
  
  我忙玩笑道:“也许是我当时忍了口气不想出声,结果把自己憋死了。”
  
  哥哥沉思地说:“有这样的可能吗?气蓄中枢,断息不死……”
 
  我笑:“哥哥,我是瞎说的!”
  
  钱眼笑着说:“知音,你可不能在人家面前瞎说什么自己被打烂憋死的话。人家这次让你弄得失了魂儿,这么多天不睡觉,你再不醒来,我准备把他打昏过去。”
 
  哥哥摇头叹道:“是苦了审言啊!妹妹,你若是还有武功,运气调神,早就醒来了。”
  
  钱眼怪声道:“知音,我总觉得你有点故意耍娇气,我们在的时候你没事,可对人家,动不动就流泪赚人家的伤心,逼得人家使劲说话安慰你。”

 我皱眉:“你天天在偷听不成?!”
 
  钱眼得意:“何止我,谁不在听?反正外面总有人。”

  我又叫:“你们想干什么呀?”

  冬儿又安慰:“不只是因为你啊,姐姐,那日,谢大人一进府就要穿下奴的黑衣……”

  杏花叹着气接道:“小姐啊,你都没法想,那谢大人哭求黑衣,老爷坚决不允,他就跪在地上,说他不为下奴,上天就会再把小姐带走。”
  
  哥哥也叹道:“爹说若他穿了下奴的黑衣,传扬出去,我家负他在先、受他深恩在后还如此待他,我们永无颜面处世。爹怎么拉他,他都不起来,结果爹也跪在了地上。两人先是对着哭,后来爹看他太可怜,就抱他在怀,可是他更哭个不停,拼命哀求,爹就抱他更紧……”哥哥停下,幽幽地叹息道:“我从小离家十年,都不记得爹什么时候抱过我了,还那么使劲……”
 
  我忙道:“哥哥!你对着爹哭一场,爹也会使劲抱你。但爹大概不会对你跪下……”
  
  哥哥接着说:“唉!那天,爹跪下了,我们谁敢站着?大家跪了一片……”
  
  钱眼插嘴:“知音,我那时真怕你把人家吓疯了,那我们谁也别想站起来了,大冬天的,还在外头,冻得我……
  
  杏花恼道:“你还说笑!”
  
  哥哥赶快道:“到最后还是钱兄说先听从审言,等妹妹醒了,自然知道怎么对付他。”
  
  我笑:“对付?”
 
  钱眼笑了:“知音,我说的对不对?”
  
  我一咬嘴唇笑道:“也对,但你那么说,大概主要是想赶快起身吧。”

 钱眼咧嘴:”知音啊!我几时跪过那么长时间?苦死我了……可我也是替你怜悯人家,人家跪了那么半天,肯定不舒服,你也心疼不是?”
  
  我翻了下眼睛。
  
  哥哥再叹说:“你不知道我们多提心吊胆,就怕别人看见他穿成那个样子。宫中每日都来人问你的情况,问昏迷了的谢大人的情况……”
  
  我疑问:“昏迷?
  
  哥哥苦笑:“审言那个样子,我们哪敢说让审言回家?谁不知道他留在了我府,多少人要见他!爹让人说他那日后就昏迷不醒,在由我,最出色的名医,照料。我为人古怪,不愿别人干扰我的病人,现在病人尚在莫测之际,出了差错,由来人负责。这才挡开了皇上数次遣来的御医和外面众多的人还有谢家的老仆人。不然的话,来的人早冲进来了。”
  
  钱眼说:“就是!谁不想现在献殷勤?这么挡着都不行。”
  
  哥哥说道:“你不知道有多少人突然要见爹!可说三句话后就问审言如何,还让爹转告这转告那……”
  
  冬儿说道:“姐姐,你说能没人吗?我们不让别的仆人过来,一听说有外人来,我们中的一两个就得守在门边,怕有人误到这边来,看见谢大人的样子。”
  
  钱眼说:“就是,只要有一个人看见了,知音,你们家大概就得让人拆了。”
 
  杏花也笑:“还好,谢大人除了你这卧室和外间的洗漱浴室,从不到别处去。只是这四五天日夜无休,不吃什么东西……”
  
  正说着,谢审言一身黑衣进来了,微低了眼睛,还坐在了我床边。我看着他质问:“为什么不好好吃饭?”
  
  大家大笑起来,谢审言没出声,钱眼说道:“为什么还明知故问?!”

我叹了口气说:“杏花,给他找件白色衣服,夹袄,还有鞋袜……”
 
  谢审言突然抬眼对一直没有说话的李伯说:“李伯,请你去我府中,见我的老伯,麻烦他把我的日需衣物,书籍和琴剑都交给你带来。还有,问一下你家老爷,请给我找到所需的朝服。”
  
  哥哥大惊说:“那不是告诉大家你醒了吗?你就该回府了。”
  
  谢审言淡淡地说:“我明日上朝,以后就住在这里了。”
  
  哥哥蹙眉说:“以何名义?”
  
  谢审言看着他似笑非笑:“你的……”
  
  哥哥气道:“审言!你还要把自己毁损到什么地步?!”
  
  谢审言一挑眉:“……妹夫。”
  
  大家狂笑,哥哥一个大红脸,踟蹰地说:“毕竟,没有成亲……
  
  钱眼笑着说:“玉清兄,你也太老实。谁没看见谢大人哭活了知音,这还用有名义吗?我明天就让我爹在乞丐们那里散布,说仙人夜临太傅府邸,唤醒了谢大人,谢大人感怀仙人,从此就在这儿呆着了。”
  
  我说道:“这毕竟……”谢审言打断我说道:“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安排。”我闭嘴,撇了下嘴角。大家哄笑。

  我只好说:“李伯,请快去搬东西。哦,李伯,你不许向太后和那些太监寻仇。”
 
  李伯张着嘴看着我。我叹道:“李伯,你没看出来这是件大好事吗?既然大家认为上天让我死而复活,从此再没有人追究你们小姐干的坏事,我可以安度余生。皇上既然天天派人探问,应是生了歉疚之心,爹可以安然退下,审言……”
 
  除了谢审言,大家都哆嗦了一下,我问道:“怎么了?”杏花说道:“小姐叫了谢大人的名字。”我不解道:“审言?”众又抖,谢审言安然不动。我接着说:“哥哥不也这样叫吗?”
 
  钱眼叹道:“知音,你在别处说话都挺好的,可人家这两个字,你说得太软,还好像还呼了口气,让人听着觉得太腻!”
 
  我不好意思了,看向谢审言,他没变表情说道:“我觉得很平常。”大家笑得弯腰。
 
  李伯半天才说道:“幸亏小姐回转,否则的话……。”

我又叹道:“李伯,就是我没活回来,也是好事。我们家必会因此安然无恙,那些孩子都能长大,只是,审……”的50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钱眼捂耳朵:“受不了受不了,肉麻死了!知音,我求你,当着我们的面,别这么叫人家。”
 
  谢审言低声道:“你别听他的。”大家又笑出声。
  
  李伯大叹了口气,站起了身说:“我去谢府。”他停了一下,又问谢审言说:“谢大人可有要告诉您父亲的话?”我们都安静了,谢审言说道:“若是我父问起我,就说我已丧心病狂,无可救药。让他不必震怒,就当我死了。”我学着他的声调轻声说:“不许说死!”大家笑。我叹道:“这大概……”谢审言看了我一眼,我不说话了。
  
  哥哥笑了:“妹妹,难得你这么怕,当初怎么说丽娘来着?不敢回嘴了?”
  
  钱眼喊道:“娘子!我是不是早发现了?李伯!我对不对?”

  杏花说道:“是,夫君早就看出来了。”
 
  李伯临出门,笑着说:“钱公子很对,不到两年前就知道小姐怕谁了。”说完他立刻出了门。
  
  我在大家的笑里气愤:“你们就这么合起伙儿来欺负我。”
  
  谢审言马上说:“我不是和他们一伙儿的。”众人又是一通哈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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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主题: 回复: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4 I_icon_minitime周二 五月 26, 2009 9:54 am

  见我疲倦,哥哥拔了针说道:“妹妹休息吧,我们走了,我和冬儿下午来给你换药,你现在只服汤剂就行了。”杏花说:“我去给小姐端药和吃的,都弄好了。”转身出去。

  我干笑着:“哥哥,我觉得好多了,只要不动,也不怎么疼痛,能不能不喝药?”
  
  谢审言马上对着我低声说:“不能。”我的干笑笑容没了,大家都笑出了声。

钱眼大叹一声说:“知音,你们终于有了今天!我们走了。”他转脸对着冬儿说:“我们去与建房的人相谈。”冬儿说道:“好。”
 
  我好奇地说:“你们要建房?”哥哥叹气。

  钱眼眉飞色舞:“我和冬儿要办个药厂,买了那庙附近的山地,十分便宜,可广植药材。我们在那里建房,用那些人工(他忙轻咳了一下,我知道他在说以前庄园里知道谢审言底细的人)……制造你说的咳嗽药……”
  
  冬儿接着说:“还有还有,比如开胃丸药,不好好吃饭的谢大人就可以试试。”
  
  我笑道:“是不是你出的银子?”
  
  冬儿笑了:“是我的嫁妆……”哥哥哼了一声,冬儿忙赔小心:“是夫君不想要的嫁妆!我爹娘也不好意思收回去,只好我来花。”
  
  钱眼眉飞色舞地说道:“你嫂子懂些药材,我来采买,绝对质优价廉。做出药来,我们在你哥的药店卖,陈家是京城首富,店铺林立……。”
 
  哥哥叹着气站起来说:“你们就知道多事!”冬儿忙又赔笑:“绝不占用我伴夫君的行医时间,挣得银两,夫君可以救助病人……”
 
  钱眼叹息:“挣了钱也是为了给败家子儿霍霍啊……”
  
  他们三个人一出去,杏花就端着药和吃的进来了。她笑嘻嘻地把食物摆在桌子上,谢审言起身坐到了桌子边,非常默契。杏花再出去,端了水进来,放在床边椅子上,自己上了床,掀开了被子,给我换了垫布,把我清理了一通。我目瞪口呆,谢审言都不出去?!他若无其事地看着那些吃的东西,面不改色。见到我惊诧的表情,杏花轻声笑着说:“这么多天,谢大人没怎么出屋,夜里,还是谢大人照顾你。”我脸热得要命。
 
  杏花收拾完了,抱了言言。言言任她抱过去,竟然没有哭。我勉强说笑道:“言言比以前好了。”杏花说:“自从小姐活了过来,言言就不是那么怕了。每天在小姐这里躺躺,一会儿就去和常欢常语还有澄儿他们玩儿去了。我刚才见了丽娘,说小姐醒了可是累了,丽娘说下午带着孩子们来。”她对着我一笑,抱着言言出去了。
  
  杏花一走,我窘得闭了眼睛。谢审言过来低声说:“我早让你看过我了,这是公平合理的事。别装睡,喝药。”他极轻地把我半扶起来,把药端到了我的唇边,我睁眼看着那黑乎乎的药剂叹了一声说道:“我死都不怕了,还怕喝药吗?”一咬牙把药一口气喝光,发现也没那么难喝。谢审言没出声,把药碗拿开,又扶我躺好,才低声说道:“不许再提那个字!不然我让他们加三倍的水!”
  
  我咬了嘴唇看着他,可又笑了,说道:“你吃点东西。”他点头说:“一起吃。”我一笑:“你吃三口,我吃一口。”他刚要开口,我说道:“不然我就说……”他点了头。

谢审言坐到我床边,自己喝三口粥,喂我一口。喝完了粥,我们又吃了点面食,他看着我的眼睛把食物送到我唇边时,我想起那次在旅店里他怎么闭着眼睛喂的我,不禁对着他傻笑起来。他对着我似乎想笑一下,可眼里突然闪现了光亮。
  
  ……
  
  我睡了一会儿,又醒来是下午。谢审言已是白衣,正坐在床边读书。他从书卷上抬头,看着我一笑,让我想起顺畅流淌过春天的溪水。我们刚脉脉含情地说了几句话,杏花,丽娘和莲蕊带着澄儿,常欢,常语还有言言来了。又是一通问痛问好,丽娘和莲蕊又抹了泪。孩子们可没悲伤,爬的爬,走的走,屋子马上显得小了。丽娘她们一边说话,一边追着那几个孩子,嘴里说着:“别动那个!……不行!……下来!……放下!……”我明白为什么人们总十分消极,因为在我们最初的记忆里,爱护和打击总是连在一起的。
  
  孩子们走了,冬儿和哥哥来给我换药。哥哥把针扎在几个部位,我发觉并不是那么疼,加上谢审言在屋中坐在桌边假装看书,我更不好意思叫唤。咬着牙任他们摆布完了。他们走了,我又想表达一下委屈,刚含了泪,谢审言放了书在案上,走过来坐在我床边看着我低声说道:“想哭就哭。”我看着他,只觉得说不出的欢喜,想起红楼梦里宝玉说喊着姐姐妹妹就不疼了,低声说道:“我看见你,一高兴,就不想哭了。”他一动嘴角:“那我明天看你换药?”我忙说:“别!我换药时,看着你的背影,就不疼了。”两个人正说笑,杏花在外面说爹来了。
  
  爹进来,谢审言起身坐到了椅子上,爹坐在了我床边。他的眼里有泪意,神色之中悲悯更甚。问过我的情形后,他轻叹了一下说:“我托身体不佳,向皇上再次请辞,皇上虽然又拒绝了我,可这次态度十分和缓,我觉得他心中多少负疚,因为太后对你下了手
  
  我嘿嘿笑着说:“这真是好事了。”
  
  谢审言低声说:“不要这么讲。”
  爹看着谢审言,停了好久,说道:“我已为你准备了朝服,明日同你一起出府。我听李伯说你下朝后也要回到此处。你知这会让皇上顾忌你与我瓜葛不清,还有违人伦法则、礼数纲常,你可想清楚了?”爹对谢审言说话的语气,温和缓慢,像对着一个孩子。谢审言点了一下头,可垂了眼睛不说话。爹等了他一会儿,见他实在没其他反应,就叹息起身,让我多休养,离开了。
  
  从那日起,每夜谢审言都和我躺在一起。他抱着我,我们在黑暗里聊天,接吻,入睡。夜里他有时会猛地动一下,接着就发抖,稍紧地抱住我,把稍凉的嘴唇贴到我的额角。我知道他是惊醒了,就像以前对言言一样,朦胧中我会轻声叫他言言,说句我在这里,他就会再睡去。黎明时分他自己起身上朝。
  
  杏花白天照顾我,哥哥和冬儿每日来给我扎针换药。

谢审言下午回来就在一间爹给他准备出来的厅里会见他的访客。无论多少人在等他,他见天色一黑,就不再接待。到我屋中我们吃晚餐,然后在烛光下他给我读几页书。临睡前,他亲自帮我洗漱,对我照看备至,看样子不再嫌弃我的身体。
  
  我又一次验证了我的天平理论,他曾看见我被打死了,我们之间受的苦平衡了。但我可不敢跟他讨论这种话,有一次我刚得意地说了一句:“话说,我也算吃了苦的人了……”他立刻眼睛里有了泪,我赶快就说了别的事情。
  
  我好得很快,十天后,背上的伤疤就大多痊愈甚至脱落,肌肉的损伤也都差不多好了。我开始坐着,又过了两三天,每天走走路。因为躺了十多天,腿软脚软,让杏花架着,我在院子里追着满地跑的小不点们,常累得半死,还一个也追不上。言言除了那个娘字,什么话也不说。每天一定要来和我躺一躺,但他爱和其他的孩子们玩了。据说我刚回来时,让他晚上和莲蕊睡觉,他哭了三夜。但谢审言那时夜夜守在床边,杏花只好狠心不让言言睡在我那里。
  
  过了初醒来的几天,我发现我变得不同于以前。除了对谢审言,平时没有什么事让我记挂于心,几乎可以说我对周围的人和事到了无所谓的地步。经历了死亡,许多事情都变得十分琐碎,我经常说的话成了:“没关系”“没事”“随便”“我不在意”之类的话,弄得大家都觉的我变得有些傻。另一方面,我对许多人和事都有了新的理解,总从一个遥远的角度看着周围。点点滴滴的动作和语言都让我感到新奇,我常忘言忘语,笨手笨脚,别人看着也像个傻子。有一次,我在把茶倒入杯中时,恍惚地想到,在那杳然的永恒空间里,这个动作是不存在的,那么这个现实中的短暂,其实和那浩渺中的永恒是平等的……想着,茶水从杯中溢出,流了满桌。
 
  除了那夜对谢审言说过我的事,我从没有对其他人讲过我的经历。有时,在我们拥抱的时候,我会对他谈些我的感受,谢审言总是静静地听着,很少说话。
  
  我临回来前的那瞬间的领悟,几乎每日都会在我脑海里浮现。那种对爱的感触渗透了我的身心,让我对他的情感成了一种无任何理智的狂热。钱眼和杏花都不止一次地告诉我,我在看着谢审言时,眼睛发亮,灼灼逼人。我十分珍惜同他在一起的每个片刻,表现出来的就是对他时常痴呆地微笑不已。只要他不是在说他自己的坏话,他说什么,我都觉得有道理,对他全面肯定,百依百顺。同时,他对我的要求,百分之九十满足,余下的百分之十,我一看他的脸色,马上自己就改了主意。

  我们又像以前那样两个人腻在一起,低声细语,谈天说地。但现在,我不在他身后坐着了。经常两个人并肩坐在长椅上,对着书指指点点。
  
  我:“审言,什么是‘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
  
  谢审言:“君子什么事都靠自己,小人什么事都依靠别人。”
  
  我发愁:“审言,我什么事都依靠着你,我可不是个小人了吗?”
  
  他叹息:“你如果不依靠我,你还想靠谁去?”

我说:“自然应该靠自己,像你一样,成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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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4 _
帖子主题: 回复: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4 I_icon_minitime周二 五月 26, 2009 9:54 am

  他静了片刻,轻声说:“我发现,此处文字刻错了,应为‘小人求诸己,君子求诸人’,小人什么事都靠自己,君子会依靠别人。”
 
  我大喜:“当真?!”
  
  他十分严肃:“当真,试想,谁能不依靠别人?我就依靠你,靠着听你说话才……我不是小人。”
 
  我点头:“我认为大家相互依靠,相互需要才会和平相处,这么说其实很合理,孔老头还是有些先进思想的。我原来以为你根本不依靠我……我从此可以有理有据地依靠你,还能当个正人君子。”
  
  他罕见地轻咳了一下,低声说:“正是如此。”
  
  吃饭时,开始他总你一口我一口地喂我,等我能自己下床了,两个人必定是紧靠着坐着,连比带看地吃。
 
  我说:“审言,前一阵你不好好吃饭,把这块肉吃了。”
  
  他答:“刚才我就吃了一块了,该你吃了。”
  
  我说:“我天天在家,不饿,你吃了。
 
  他回:“你吃一半我吃一半……”
  
  ……
  
  我每天只觉得时间过得十分快,刚说几句话,天就漆黑了,我就得催他睡觉,不然早上他眼睛下面就会出现阴影。
  
  也许是我觉得我们家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也许是我曾历恐怖的痛苦,也许是因为谢审言天天和我在一起,他的那种沉着影响了我,我不再胡思乱想无端忧虑,日子过得很格外轻松自如,让我想起以前军训时,我们曾经负重跋涉,回来时,那脱下肩上沉重后的愉快。
  
  爹说朝上表面如常。谢审言的筹建初见框架。商部已有了基本的人员配置,原始的法规和条例出笼了。鼓励商业的相关税法也在按区域逐步实施。商家的注册和管理渐成格局,一些简单的措施在大中城市里普及开来。比如京城里就划出区域开办了连日的市场,而不是以前逢初一十五的集市。有信息牌坊,公开商品供求方面的消息。官府出面,建立短班,培训市场经营的人员。
 
  商部下属的一所商业学校就将开学,教材是自古以来有关商业的各种资料,政府的商法,以及,谢审言亲编的商学点滴(惭愧!都是我说的那些零星的东西)和成功案例研究。要上学的人以文章入选,上等的文章能得到资助,其他一律自费,学程一年。人们都知道这是皇家在给自己培养商业方面的官员,从豪门富户到寒士贫民,都十分踊跃。虽然首期只收十五人,但要求来入学的人据说有三千人,光一两银子的报名费用就够了给前五名学生的资助钱。教课的人是那些自荐的有商业成功经验的人或对商学有研究的学者。大家觉得以此可以与政府搭上关系,日后自己的学生还会是政府官员,所以著名商家纷纷要求成为老师,不领薪俸不说,还向商学院捐赠巨款。

 
  皇上依然常单独召见谢审言,与他私谈。谢审言下朝后,众多的人蜂拥而至来见他。
  
  可两个月后的一天,爹回朝来让我去见他,他告诉我,贾成章向皇上呈上了过千文人礼士签名的声讨谢审言的檄文。文中说谢审言不遵礼教,悖违纲常。此等背离父子规矩之人,不可相托君臣之道。他的行为离经叛道,影响世风。他为人不检,道德败坏,不该担当要任,而该予以追究法办。
 
  朝上众臣有大多数同意此观点,随文而起了众多弹劾,说谢审言虽然才能卓著,但人品实在不能恭维。他朝上求娶董氏女子不遂,竟然公开入住董府,明摆着违抗皇命父命,贪恋女色。试想大家都这么做了,皇上的威严何在?父母之命何在?且不说抗旨不从,理当斩首,国法有违父之命,可判为逆杵,当被杖死之律。谢审言如此不守圣贤之道,如不惩处,就是对天下世人的一个误导。
  
  爹说大臣们如此大胆指摘皇上所重之人,是因为谢审言的行为的确不符纲常,让大家抓住了把柄。朝上的新臣还没有成气候,没几个人能支持他。旧臣一直对这几个平步青云的新人们心怀愤怨,多少想借此对皇上表示一下抵触。谢审言所在的位置又是一个公认的肥缺,许多人也想借这个机会整治了他,不能取而代之,也出口心里的恶气。
  
  我听了,头一次,自从我生还后,心中起了波动。想起那天早上,谢审言还穿着下奴黑衣,就说要次日上朝,然后回我府中居住。我方疑问,他就打断我道:“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安排。”下午时爹问他是否明白深浅,他点头不语,想来那时他就已经准备犯下众怒,逼皇上选择,求个结局。
  
  爹叹息着说:“我本该示意人在朝中支持他,但怕那样反而引起皇上的猜忌之心。皇上现在方有放我之意,我一旦动作,你就白挨了打,会让他再动杀机。况且,谢审言是皇上亲选之人,我若护他,反而会让皇上疏远了他。”
  
  爹几乎是抱歉地看着我说:“你那时就曾说贾家不会罢手,谁知他们通过太后对你下了手。爹没能……”
 
  我忙道:“他们怎知这么一下子,皇上反而不愿再下手,谁能说这不是天意巧妙的安排。只是,现在他们又对审言动手……”
 
  爹沉思着说:“那三位代替了我的新臣,倒也与贾成章不和,与谢审言相投,他们该不会袖手。”
 
  告别了爹,我问了仆从,他们说前面没有多少人在等着见谢审言了,我就到他回来的必经之路上反复踱步,等着他。
  
  初春的傍晚,微风柔和,令人沉醉。那我已经陌生了的淡淡愁绪,重上心头。我感慨我回来后就没有担过什么心,原以为我这一辈子,经历了生死,已无所畏惧,真的可以从此可以无忧无虑地过一生。可事情一旦关乎谢审言的安危,我立刻失去了心的安定。
  
  我不禁叹息,他简直是持念的图解:水银泻地般无孔不入的努力,飞蛾投火般的不放弃,软硬不吃、不达目的毫无退意的倔强……他是要斗到底了,可他现在是个朝臣,万一有闪失,皇规国法都在他面前……冤家呀!他这是要吓死我呀!还让我不必担心,我倒是想不担心,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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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4 _
帖子主题: 回复: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4 I_icon_minitime周二 五月 26, 2009 9:55 am

= 心意 =

  我走了一会儿,看见谢审言穿着朝服,沿径走来。他看见我,加快了脚步,到我面前,拉了我的手,我对他微笑,同时仔细看他,他神色平静如水,眼中只有温情,轻声道:“接我来了?”我笑着点头。我们拉着手走回我的住处,一路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讲着无关痛痒的话,他中午吃了什么,现在饿不饿。我一天都干了些何事,孩子们怎么不一样,言言不爱吃饭,常欢吃得最多……他没有提一句朝上的事,我也没有问一声。
  
  我们亲密地在一起吃了晚饭,然后出去散了一会步。我尽量说些轻快的事情,他的应答都很随和。回来,他用古琴演奏了汉乐府的曲调,十分古怪。我试唱了几句现代的歌曲,他用琴复制了旋律,似是而非。我常端详他,他始终不动声色。我们又聊了几句,见天黑了,就沐浴洗漱,躺到床上。
  
  他想抱我,我轻声说:“别动,让我看看你。”他平躺在那里,我趴在他肩上,借着微弱的月光,打量着他的面容。他的眉如墨笔描画,挺秀过眼,看向我的眼睛,黒眸莹亮晶丽。他的鼻梁挺立,他的唇线清晰,气质温和,看上去就是一个带着书卷气的美好儒生的模样。可在这俊美雅秀的外表下,却有着怎样的一种个性!表面上,他苛求完美,可实际上,我那不知深浅的善意温情就打动了他的心。从那以后,他的种种作为,屈伸上下,贵贱反复,他内心最深处的那份坚持,历尽多少挫折,始终没有动摇……
  
  他的眼睛慢慢地半合上,轻声说:“你看了我一晚上了,还没看够?别担心,我知轻重……”
  
  我打断他:“你这次如果不得逞,还会变本加利是不是?”
  
  他不睁眼,低声说:“不这么样,怎么对得起你回来……”
  
  我再打断:“审言,我回来,是因为我看不得你受苦。万一你真的面临险境,千万不能让自己出事!我宁可你与我断绝往来,也不愿看见你……”万一他被送往官府,杖责……我打了一个寒战。
  
  他的眼睛完全闭上了,轻轻长叹了一声道:“到了今天,你还是不信我。”

我开口:“不是……”
  
  他低声说:“就是!到现在,还说什么……”他不说话了。
  
  我忙解释道:“来日方长,就是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又能怎么样?以前也不是没有过。等日后,新臣的力量可以抗衡旧臣,那时……”
  
  他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我不愿意了。”
  
  我垂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以前的分开是他的计划,现在的分开就是他的屈服,他这是犯倔啊!我低声说:“审言,我对你说了,你不能毁自己!”
 
  他轻声说:“怎么会……现在皇上正要建立自己的力量,用人之际。如果我被刑责,就说明皇上不能保护自己的臣子,影响深远……皇上不会……你不必这么担心。”
  
  既然他如此肯定,我想想也觉有道理,暗松了口气。他虽然语气平和,但我明白我那句“断绝往来”让他伤心了,可我不想改口,不愿意让他觉得我同意他铤而走险。为了表示一下歉意,我把脸贴在了他的脸边。等了一会儿,他低声说:“没事,我知道你的心意。”我点了一下头,也悄声说:“我不想你为了我……”他接过我的话说道:“你为我回来了,你信了你的心,你就该信我的心,我们的心是一样的。”停了片刻,他轻轻加了一句:“别总小看了我。”
  
  这个“总”字如一把利刃划过我的脸,让我惭愧得无地自容,是不是他还是不喜那时我在路上对他指手画脚的态度?
  
  我忙抬头看他,他依然是合着眼睛,我轻声问:“那时,在路上,我那样对你,是不是太肆无忌惮了?”
  
  他轻叹说:“不是。你依然……还没明白……开始的时候,每当你坐得离我很远,我就难过……”我猛想起那时我每离他远远坐下时,常感到心中不舒服,以为是我的内疚之情,现在明白是感觉到了他的情绪。
  
  我低声回答:“我那时,以为你不愿看见我。那天在郊外见到皇上时,你先坐远的……”又想起我知道了真相的那天晚上,说了要回去时我感到的心痛,就悄声问:“我那晚说要回府,你是不是也难过了?”

他轻点了下头,用几乎是听不见的声音说道:“我明白,杏花一定告诉了你……我已经……”
 
  我忙说:“我只是不想让你看到我,觉得伤心。”
  
  他低声说:“你来的那天早上,我知道,我快死了……你救了我的命,我见到你,怎么会……”
  
  我一下子回过味儿来,明白他说我小看了他是什么意思!他不是在说我那时没有把他当成一个平等的人,我对他没有设防是应该的,因为我的心知道他不会伤害我。他不是在说我那时温情泛滥地去安抚他,因为他喜欢我的陪伴,他明白我的好意。他不是在说我和钱眼的那些说笑,因为在他知道我们在讲给他听。那些玩笑中,我们把他当成了我的男朋友……他是在说,从我来的那一天起,他就把我当成了他的恩人。可我躲着他,他知道我把他看成了个不知恩情不分良恶的人,但他实际是个点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人,更何况,他动了真情。他躲开我,是因为他身体不自觉地怕我,可我那时每次避开他,他都以为我看不起他……
  心里一阵酸,我的确一直在小看他啊,从开始时怕他报复我,到后来我对自己的反省,后悔自己那时的情感冲动,还对他说我那时很浅薄,到刚才问他的那句话,都是小看了他那时对我的心。我本应该对他说的是:我明白,那时,他的心从一开始就因我的到来对我存了感激,后来,我的每一分好意都到了他的心里,我的每一句话语,都安慰了他,我们的一切都让他快乐,他珍惜着我们曾经的点点滴滴……
  
  我抬手抱住了他的双肩,重新把脸贴在他的脸边,悄声问:“你敢不敢,让我好好亲亲你?”他闭着眼睛,轻声回答:“过意不去了?别担心,我从没有怪过你。”我更难过,但不能后退,低声道:“你是不是怕了?”他安静了一会儿,悄声说:“你敢,我就敢。”我在他的耳边低语:“我敢。”他停住了呼吸,极轻地点了一下头。
 
  我慢慢地吻上他的脸,额角,眉梢,眉间,鼻梁,脸颊……像一个盲人用嘴唇和舌尖认识着一个人的长相。我吻过他的嘴唇,嘴角,腮部,到他的耳垂……我的舌尖轻触过他的脖颈,我用唇抚摸过他的项间,喉结,跳动的脉搏……他开始微微颤抖……我吻上他的身体,用舌尖轻舔过他的每一条伤痕,用双唇亲吻过他每一片肌肤……他平直的双肩,他优美的锁骨,他伤痕层叠的前胸,他如破网覆盖的双肋处,他扁平微陷但因疤痕而粗糙不堪的腹部,他的双臂,他雅致的双腕,我反复地亲吻了那条他用袖子遮去又露出的伤疤,他双手的每一段指节……我移到他的下身,不碰他的隐私处,但缓慢细致地吻过了他大腿处纠葛凸凹的每一寸恶梦……我用我最深的爱恋欣赏着他,每一吻都是缱慻忘返,每一次舌尖的轻触都是温存无限……他平躺着,瑟瑟发抖,浅浅的呼吸里不知何时带了低低的泣声……我缓慢地吻遍了他修长的双腿,直到他的脚尖……
  
  躺回到他身边,我重新给我们盖好被子,双臂抱住了他的肩膀,我口干舌燥,就亲吻去他脸上的泪水。暗夜静寂无声,他极轻的哭泣声也听得十分清晰。我知道他的哭泣是他在多少绝望的疼痛中压在了心底的求助的呼唤,是他忍受着那些非人的折磨时没有机会流下的泪水。在他的哭泣里,我知道即使我的爱浓郁纠结得让人窒息,他都不会在意,只会感激,这让我感到无比安全……我抱着他,吻着他的泪,一句话也没说,过了很久很久……

他终于侧了身,和我拥抱在一起,泪湿的脸紧贴着我的脸,沉静了好长时间。我察觉到他一直想问一句话,但无法出口。我看到了投桃报李的完美的契机,就用最平缓温柔的声音悄悄说道:“审言,别小看了我,不,别总……”他不容我说完,吻上了我的嘴唇……
  
  我们拥抱着睡了下半夜。凌晨时,他起身上朝。他出门前,朦胧中我感到他的唇在我的唇上轻轻地停了好久。
  
  我接着大睡到快晌午时分,才懒懒地起身,慨叹自己不用上班的好处。回想起昨夜,还止不住微笑。我原来以为我的情感已经十分热烈,可在这一次次的谈话和亲吻里,我竟然觉得越来越爱他。我问自己为什么真的不曾在意他的……从一开始,我就没太把这当回事儿,不是因为我以前那位的放浪弄得我没了心思?忽然想起那位小姐竟挥刀宫了她的丈夫,可见……我可不能和她有所见略同的地方!……这是不是命运的安排?让我有那么一个前夫,就是为了现在对谢审言的接纳?……
  
  杏花已等在外面,听我起来了,进来帮我洗漱梳妆。她给我梳着头,正说笑间,有人进来说一位宫中的太监在前厅等着要见我,让我随他进宫。杏花听了,当场脸白,手上的梳子一下就掉在了地上。
 
  我笑着说:“不该有事,因为我昨夜睡了一个好觉。”杏花捡起梳子哆嗦着为我梳好了头,我选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裙,只戴了一只白玉簪子,一双白玉镯子,和杏花到了前厅。
  
  丽娘和一位干瘦的中年太监坐在那里,我上前见了礼。丽娘忙介绍说:“这是刘公公。”刘公公微笑着说道:“请董小姐随我进宫,不时即返。”丽娘陪着笑说:“不知能否等我家老爷回来同行?”刘公公似乎没听见她的话,依然看着我说:“小姐不认识我了,我在郊外饭馆与小姐初会,在庙门旁接过小姐的斗篷。”我忙又下拜,口中说道:“请刘公公原谅我的无礼。”我起来对丽娘笑着说:“不必担心,我此去,是见一个朋友。”丽娘明白了,起身对那刘公公行礼道:“请刘公公多加照看小姐。”刘公公笑着答道:“自然有人照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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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4 _
帖子主题: 回复: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4 I_icon_minitime周二 五月 26, 2009 9:56 am

= 会友 =

  我的心情极为平静,只让李伯骑马与我的马车同行。再见到那高大的宫墙时,我不禁感触万千。从上次来到这里,到今天重游旧地,我已经越过了生死之墙,见识过了永恒。我知道了在一生之外,有着真正的无限。此生中的起伏,就成了可以承受的旋律。
  
  那段时间的焦灼和忧虑只给了我灾难的预感,没有让我感到任何希望。可实际上,我死去又回来了,我的异感虽证实了我的灾祸,可并没有看透我的选择。自从回来,我非常确定,我的异感比以前更强烈,可我依然看不清我自己和我爱的人的命运。这是我此生所余唯一的牵挂之处,却偏是我最不能明了的神秘之所。
  
  我下了马车,上了宫中的车辇,一路安详自若。车辇把我送到一处偏殿外停下,我轻步走入门中,看见那个九五之尊,一身淡金色便装,坐在床上的茶几边。我对他一笑,突然感到这是我自从知道他的身份后,头一次对他毫无恐惧之感,真的觉得他只是个友人。
  
  我没有行礼,径直走到他侧前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微笑着对着他,等他先说第一句话。
  
  他看我的目光像是能把我洞穿。看了我一会儿,他开口说道:“再见欢语,实属不易。”
 
  话语虽是平静,可我却莫名一阵感动,觉察到他今天想见我就是为了看看我的样子,其中还经过了好一番犹疑。想起了他在朝堂上听我死去时说的那个“快”字和他日日差人的探望,我竟然脱口而出道:“我好了,谢谢你的关照。”
  
  他听了我的话,眼睛马上移开,转脸看向身边茶几上的茶杯,伸手端起茶杯。
  
  我想他一定把我的话当成了客套话。我家风雨飘摇,是因他想要我爹的命,可我怎么也没有憎恨这个曾与我谈笑的人。也许因为我们一直伪装是朋友,结果我心里多少也信以为真了。
  
  我叹气一笑说:“你听这种话听多了,不会信。”一下子,想起那时谢审言也这么说过我,不禁又笑,心中甜蜜。我过去听了太多谎言,谢审言明白我…
  
  他手端着茶杯,重看向我,慢慢说道:“自然会信。欢语此次,又要说些什么有趣的言语?”
  
  我有点嬉皮笑脸地问:“你想听什么?”

他几乎是一笑说:“你曾说我只关心国家大事。”
  
  我点头笑道:“事实如此嘛。”说着,一缕灵思飘然而过,无形的风,撩起了未来的帷帐的一角,只一个瞬息,我窥到了一系列宏伟的画面。这是自我归来后,我第一次感觉到这么强烈的异感,如此清晰灵动,也许我日后真的能成一个职业算命的了,我更笑起来。
 
  他看着我,我忙说:“我何其幸运,生在了这个时代。现今的皇上伟略雄才,是不世出的一代明君。他的治下有千载难逢的昌容盛世,人民富足,社会繁华,国家强大,四围战火平息,众国纷纷来朝。他缔造的和平持续了三百年。多少史书将称颂他的丰功,把他与秦皇汉武相提并论。”
  
  他的目光亮如火炬,难掩王者之风。他死盯着我,不开口。我苦笑了:“我知道我这么告诉了他,他肯定觉得我在溜须拍马,说好话讨人的欢心。”我咬着嘴唇想了一下,说道:“他那时想的西方之役,若是今秋实施,将大获全胜。得胜之时,也许他能记起我今天说的话。”
  
  他面无表情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淡然说道:“既然常人都不知天命,可见,窥得天机,有违天意。”
 
  我眯了眼睛沉思着说:“是啊,我的异感本不是随叫随到,为什么,会因人随缘,有所悟所感……”我想了想,又看了他说:“我看不到许多事情,因为上天没有让我看到那些。那么我看到的,肯定是上天允许我看到的了,我也许是个泄露了天机的人,可实际上,我不可能违背天意!人们怎知我不是命运安排的给他们传信的人?怎知这不是天意让他们得知了他们的天命?”
  
  他端着杯子沉吟良久,又说道:“预知天命,有弊无利。若知前途必败,令人沮丧,败得更快。若知前途必胜,令人懈怠,说不定所传天命有差,反胜为败了。”
 
  我仔细想着他的话,说道:“知天命者,胜者自胜,败者自败,都在于人对天命的态度。”
  
  他放下茶杯哦了一声,说道:“这又是何讲?”
  
  我对着他说道:“我想起了一段真实的历史,一位阿拉伯,异国的,将军,他少年时从一位先知那里得到了他会如何在青年时死去的预言。别人也许颓废,可他却异常振作。在每一次战役中,这位将军都冲在了所有人的前面。史书说,多少次,箭下如雨,但在战马上狂奔杀入敌军的将军却从没有过任何迟疑。而神奇的是,他每每毫发无损。他屡战屡胜,无人可挡。人们称赞他的勇气时,他只说是因为他知道他的命尚不该绝。后来,这位将军真的如先知所言那样死去,但他已毫无所憾。他原来就是个胜者,知道了天命,只让他更加勇敢。这大概就是知天乐命的真意,顺从但驾驭着自己的命运,无论世间结果,坚持自己的选择过一生。”
  
  他的面容变得非常肃穆,我微笑着说道:“那位伟大的君王,如果知道了他的天命,知道了他的未来无比辉煌,他的前程长远坦荡,他是不是会更加信达豪迈,知人善任,襟怀宽广?他是不是不会浪费太多的时间猜忌怀疑?不束手束脚,犹疑不前?(别太费心思整人!)其实他心中早存了胜算,知不知天命,只是会不会让他如虎添翼罢了。”

他看了我许久,我不敢移动眼睛,怕他以为我在说谎。他终于慢慢地说道:“世间无十全十美之事,这位君王有何所憾?”
  
  我咬唇思索,怎么说?他一生将倍感孤独寂寞?他的亲人对他从无忠诚可言?……我审词酌句地说:“他胸怀天下,心系臣民,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与古往今来的圣明君主平肩而立。天命遂他所愿。其他的,儿女情长的,他也不在乎……”
 
  他低下眼睛,看着手中的茶杯,不看我。停了一会儿,似乎自语地说:“欢语曾建议每年开次考场,选拔人才。太傅学识广博,又有治国经验,倒是可以担当筹划考试命题这方面的事情。”
  
  我没露出喜悦,也没说话。爹终于安然退下,保全了性命!他想把爹留在身边,还是有监察之意,但爹从此不再纠缠在政事之中。
 
  他放下茶杯,看着我说道:“谢审言就是那郊外同桌的戴笠之人吧?”
  
  我的心狂跳起来,但只微笑了一下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还是看着我道:“他的策论,明显出自你的言谈。”
  
  我忙道:“我所说都是零星片段,他自有他的智慧和系统。”
  
  他的眼光变得深奥:“他也是你曾因妒疏远之人。”
  
  我尴尬地笑了一下。我想谢谢他赐了玉笔,但又怕引他想起他曾要对我家下手。
  
  他停了一会儿,又说道:“那日,他举止失常。有人说,他哭得你起死回生。”我点了点头。
  
  他轻摇头说:“你们之间如此……按御医所言,他已经……你可是真的想嫁给一个……”
 
  不知为何,我忽然感觉到谢审言的伤残实际上是好事,忙庄重地说道:“他救我醒转,我的命已经是他的了,自然要嫁给他。”
  
  他看向门口,沉吟了片刻,出声道:“来人。”一个太监进来,他言道:“宣谢审言尚书来此。”
 
  太监出去了,我笑着说:“我得走了,不然我扰了你的国家大事。”
  
  他看着手边的茶杯说道:“日后,大概再不会如此与欢语相谈
  
  我叹了一口气:“我会一直记着你这位朋友的。”
 
  他点了下头,说道:“欢语走好吧。”
  
  我起身说道:“我告辞了。”两个人都没有说再见。我走向门,他突然出声道:“那真的是天命吗?”
  
  我转身,他看着我的神情不再是个王者,而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我点头说:“万民之幸,青史传扬。今秋大捷之后,两年之内,西方平定。五年之内,国家初现富足。”他依然盯着我,我一笑说:“他从少年起就自信自己必成不世伟业,什么都不会阻挡他的作为的。知天命,不过让他集中精力,走些捷径而已。”说完我明白了他为什么曾要除去爹,不是他不喜欢爹,是他为日后自己权利的稳定做的考虑。如果他相信自己胜券在握,就会放过爹。
  
  他看着我,眼神变化,重又成了君临天下的人,平淡地说道:“欢语的好言语,自会让人记着。”说完不再看我,侧了脸。我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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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4 _
帖子主题: 回复: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4 I_icon_minitime周二 五月 26, 2009 9:57 am

= 停官 =

  我走到廊下,才要跟随着那位刘姓太监走向车辇,见谢审言从回廊拐角处出现,跟在一个太监身后向门口走来。他一看见我就一直盯着我。他的朝服随着他的稳定的步履微微飘动,风姿洒脱,行止之中,又有种略带了寒意的肃然。
  
  他到了我面前,虽无表情,但脸色惨白,嘴唇都似如清水,我忙向他眨眼一笑,表示一切都好。门边太监传道:“谢尚书到。”里面一声“进来”,谢审言临要进门,突然回身对刘公公说:“请公公等候,我与董小姐一同出宫。”他说完立刻进了门,刘公公面现迟疑,但还是没有再向前走动。
  
  我心想人常说皇上与谢审言经常长谈,不知这次会多久。可还不到十来分钟,谢审言就出来了,他站在了我的身侧后。那个刘公公看了我们一眼,说了句:“随我来。” 领着我们走向车辇。到车辇前,我先上去,车辇内十分窄小,是为一个人乘坐,但谢审言马上跟着我坐了进来,不容别人阻拦。我们挤在一起,他一坐下就双手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指冰冷。
  
  我们一路无语地到了宫门外,我下了车,谢审言随着我下来。我对着刘公公笑着道别,谢审言说了一句:“谢谢刘公公。”面色沉静。
  
  回府途中,坐在颠簸的马车里,我们依偎在一起,脸贴着脸,手拉着手,好长时间不说话。最后,还是他低声问道:“你可知,太后,就在附近?”难怪他吓成那个样子,还坚持送我出来。我摇头,也低声说:“我没觉得害怕,该没有事。”况且,这次皇上也不会让我出事,但我没这么说。我仔细想着我与皇上的话,还好,没说到任何关于太后的坏话。我根本没想起她来!
  
  我抬眼看着谢审言问道:“你怎么知道你和皇上的见面不会长?”他看着我的眼睛,轻声说:“我们今天已经见了面谈了话,自然不会长。”我心中起了疑惑,盯着他的瞳仁,他半合了眼睛,不经意似地说:“他让我去,只是为了,让我在他那里,看到你……”我的眼睛不禁睁大,嘴也开了。皇上这么做,是想表现一下他握着谢审言的死穴,日后谢审言必对他效忠无二……

谢审言忽然又抬了眼帘看着我的眼睛,微微一笑,眼里神光闪动,他悄声说:“别担心,快了。”我闭了嘴,想了一下,禁不住轻叹了一声。要想要挟别人,手中所握的人就要举足轻重。皇上向谢审言点明了他知道谢审言的软弱,可也等于明确地表示了他不会拆散我们两个人,否则,我就失去了作为牵掣谢审言砝码的重量。
 
  我笑着对谢审言说:“你怎么如此敏锐?”他看着我低声说:“不这么,怎能看得清我这位心有玲珑的……”娘子?他垂了眼睛,说不出口。我笑着逗他:“不敢叫?”他不抬眼睛,说道:“你敢,我就敢。”夫君?我也没敢叫,但我把嘴唇凑到他的唇边说了一句:“可我敢……”他当然知道怎么来赢这场争论,让我说不下去……
  
  车到了府外,我一下车,就知道不对,府外冷冷清清,没有人在等他。我看向他,问道:“你今天出了什么事?”他周围看了一眼,笑了一下,对我说:“你难道不喜欢?我有时间陪你了。”我压住了一口气。
 
  我们进了府门,仆人就说快去大厅,老爷在等着。我们到了大厅,见何止爹和丽娘,哥哥他们,钱眼他们都在,一个个神情紧张。我忙把我与皇上的对话说了一遍,还有皇上让爹退下的安排,大家都松了口气,面色和缓了。
  
  爹轻叹道:“若是皇上真成了有道明君,我也不负先皇嘱托,心中无愧了。”他扭脸对着谢审言问道:“你打算如何?”谢审言坐在我身边,看着面前的桌子,没说什么。我疑问地看向爹,爹看着谢审言摇头,又对着我说道:“今日朝堂众臣联奏,说他不思改过,我行我素,为官有失风范。如此以往,国家将失法度,民众不敬礼数。皇上当朝命他停止所有朝中事宜,闭门思过,俸禄减免。并说如果他无法协调父子之道,就虢去官职,贬为平民。还可把他送达官府,以刑法处置。”
  
  我惊愕地转脸看向谢审言,他忙说:“除了失了官位,其他都是虚的……忘了我们车上说的了?你别担心。”
  
  爹看着谢审言说道:“皇上虽然这么停了你的官,可接着就与你长谈,袒护之意,人人皆知。而且那三位朝臣居然不为你说话,更显出皇上早有嘱咐。想来,他不过是要让你和睦父子关系。我可以与你一同去见你父谢御史,向他赔礼,毕竟,是我家负了你。”

谢审言还是看着桌子,轻声道:“谢谢太傅大人,可我,想在此,等一等,好好闭门思过一番……”
  
  钱眼哈哈笑起来:“你在这里还能思过?可不是过上加过,错上加错了?”
  
  哥哥也笑了:“审言,这的确有掩耳盗铃之嫌。”
  
  丽娘笑着说:“你是想得过且过……”
  
  我正因谢审言在车上不告诉我这些事郁闷,就向他们出气道:“干吗呢你们?和谁是一伙儿的?想群起而攻吗?”
  
  大家都笑了。
 
  ……
  
  后面的日子,我和谢审言日夜在一起,没有片刻分离。
  
  过去我们还单独用餐,多少是个隐蔽的姿态。从那天见了皇上起,我和他就与家人共进晚餐。爹开始叫他审言,大家叫他姑爷。谢审言从不尴尬,一副受之无愧、舍我其谁的样子。
  
  早上,谢审言又能舞剑,我坐在一旁痴迷地看着。然后我去和我的孩子们玩闹,给他们喂饭。谢审言拿着本书,跟着我,有时看看书,有时看看我。晚餐后,我们还是散步聊天,回屋中,我们看看书,他有时弹弹琴,我哼个歌,他常反复琢磨好久。
  
  没有电灯,实在让人要早上床。天半黑,我们就沐浴躺在一起。我穿着一身内衣,他除了件短裤没别的。我们抱着讲些琐事,不可笑的地方,我也会发笑,他虽不笑,但常出诙谐之语,两个人能低声叽叽咕咕到深夜。
  
  在黑暗里,每当我听见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清浅急促,他不再言语,我就忍住笑,慢慢地吻他的脸,接着他的身上……虽然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漫长细腻,我还是倾注了我深深的温存。尤其在他过去的惨烈痛伤之处,我更是百般怜惜……开始几天,他还是会轻轻地哭泣和颤抖,可渐渐的,他不再流泪,也不再抖动,能静静地等我吻遍他的全身,再抱紧我,深吻我的唇……
  
  一个多月后的一个夜里,我正用舌尖轻轻地吻弄他胸前破碎的敏感点时,他第一次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呻吟。这声音一瞬即逝,像极了一下短促的哭泣,一次无奈的叹息,可却似如一枚满载了柔情的枪弹,直打入了我的心,让我在刹那间的酸痛和甜蜜里,热泪满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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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主题: 回复: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4 I_icon_minitime周二 五月 26, 2009 9:58 am

= 婚事 =

  我和谢审言,哥哥冬儿,钱眼杏花,年轻的三对常在一起,说笑谈天。谢审言的言语并不多,但钱眼如果挑衅我,他一定会挺身而出。如果他们开他的玩笑,我也不会不管。
  
  钱眼:“知音,你总口口声声说你是学商的,到现在,我觉得你做个赔本儿的买卖绰绰有余,赚钱就别指望了。
  
  我不在乎:“人不是都和你一样的,就想赚钱!我吃穿不愁,干吗费那么多心思?”
 
  钱眼:“当初你怎么学的呀?费没费心思?”

  我叹息:“当初我学得时候就痛苦,天天要算什么买个企业该怎么作价,建个工程会不会赔钱,怎么把商品在竞争中定位推销……”
  
  钱眼哭叫起来:“你把这些都教给我吧,我出银子!你先给个价儿……”
  
  我一笑:“都忘了!”
  
  钱眼急得大喊:“别呀!你别把心思都用在人家身上……”
 
  谢审言轻声说道:“那又有什么不好。”
  
  大家大笑,钱眼缓过劲儿来:“知音!他何时起这么没有顾忌了?”
  
  哥哥也笑:“审言是比过去大方很多。”
  
  冬儿笑着:“那当然,心思怎么能不用在姑爷身上。”
  
  钱眼:“以前,他可是连话都不说的人……”
  
  我止住:“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自己天天这呀那呀的还少吗?不许人家说话了?”
  
  杏花笑:“小姐这是根本不让人说姑爷……”
  
  李伯笑着走了过来,一施礼说道:“谢府来人说御史大人就要来访,老爷已准备迎至府门,差我来问姑爷是不是也迎出去?”大家不笑了,都看着谢审言。
  
  谢审言看着地,轻声说:“我还未曾悔改,不能……”我们大笑起来,我一手把他拉起来说:“走吧,先去见见我爹。”哥哥也笑着说:“大家一起去。”
 
  我们一路你拉我扯,笑着到了前厅。爹一身正装站着,丽娘却是平常打扮。爹看着谢审言,谢审言低着头,不说话。哥哥笑道:“审言不想出迎。”他停了一下,加了一句:“因他还未曾改过……”钱眼打断说:“是不想改过!”大家哈哈笑。

爹叹气道:“你们就闹吧。”丽娘说道:“老爷,姑爷一向心里有准,随他吧。”爹点头,对我们大家说:“都去偏厅等着。”我们一声答应,丽娘说:“我去看看孩子。”爹轻叹:“你也不想见他。”丽娘笑着走了。李伯陪着爹往府门方向去了。
  
  我们都进了偏厅坐了,关了门。谢审言坐在我身边,依然神色清淡,看着地。我侧脸看他,微笑。皇上停了谢审言的职,就是算准了谢御史为了家族的荣誉和未来,也一定会与谢审言讲和。爹几次三番让谢审言与他同去谢府,谢审言都婉言相拒。我想起李伯告诉我,那次他从山庙归来,一直等在府外,到谢御史出来,他得了谢御史的不再干涉他的婚事的言辞才进了府。现在看来,他也是硬到底,逼谢御史投降。他知道我在看他,瞥了我一眼,嘴角翘了一下,实在可爱,有这么多的人,我不能亲他一下……
 
  哥哥叹息道:“我们上次在这里听着,是贾成章说太后想招审言的驸马,让爹赶快把妹妹嫁给贾功唯。”冬儿问道:“那贾功唯为何如此纠缠姐姐?”杏花说道:“贾功唯看上了原来的小姐,在外面截住了小姐,小姐骂了他,还把他打得……”她一下停了话。屋中里静静的。
  
  谢审言抬头看了看大家,又低头轻声说:“她到底没有打死我,你们不必这么紧张,我没事了。”众人都吸了口冷气。我握紧了他的温凉的手,他转脸看我,动了下嘴角
 
  外面的脚步声,爹的声音:“谢大人请坐。”“给谢大人看茶。”然后,一片静寂。
  
  我们都知道爹的静默功夫炉火纯青。果然,停了好久,还是谢御史先说话了:“道可道,非常道!古来圣贤之道,倡无为治国。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讲的就是治国者不用什伯之器、不乘舟舆、不陈甲兵、不为天下先,百姓就可以过平静生活。即使与邻国的人离得那么近,能够听到鸡鸣狗吠之声,但因心满意足,到老死也不想迁徙。这才是实施仁政以得民心的正途!”
  
  爹安静不语。
  
  谢御史接着说:“大人你总背离古法,力倡每代自有其风骚之所在,敢行新政。岂不知,新法一出,扰民深重!哪条法则不是要经过两到三年才能达到民间基层。到那时,法已陈旧,失其先机, 而与此同时,民失旧法,无以所从。正是邯郸学步,左右不得!”

爹还是不出声。
 
  谢御史更加愤怒:“那个逆子孽障!不遵圣人之训,反出狂妄之言。说什么兴商重商,提倡发达市井,刺激流民从事商业。法出如毛,日有新章!弄得民众不安,臣子忧患。长此以往,天下大乱!到时候,我朝江山不稳,悔之晚矣!”
  
  又是一阵沉默。
  
  大概看谢御史把火发得差不多了,爹终于开口:“谢审言谢大人神思敏达,才华横溢。敢领天下之先,锐意拓新。任人行事,恰当老成。皇上极为赞许,日后必会更受重用,为我朝栋梁之才。更难得的是,他乃怀德君子,襟怀大度,善意待人。我家对他有万分赏识之意,小女对他更有生死相随之情,平素对他呵护备至,尽心尽力。那日小女险丧性命,谢大人所为,也说明他对小女并非无情无义。如此佳偶,实非人意所能安排,只有天命才会保全他们到今天。君子成人之美,我愿竭力成全这天作之合,请问谢大人,他们该何时成亲?”
 
  我们在偏厅咬牙才忍住了笑。爹这话中,根本没有应答谢御史的理论,直接拿皇上压,又用孔子的话,又是天命,又是对谢审言的赞扬,话里多少用谢审言的品德贬了谢御史的为人。到最后根本没有给谢御史说不的机会,直接问何时成亲……我们都看着谢审言,他还是那副不动容的样子。
  
  谢御史停了好久,大概是努力喘气,然后,气愤的声音:“那个孽障!我来了,他居然不来见我!”大家又都看谢审言,他的嘴角轻扯了一下,没笑容。
  
  爹轻叹了一下说道:“大人有所不知,我治家无方,我那小女与谢大人同行同止,片刻不离。我是怕大人不喜,才没有让他们来见。”他这是逼着谢御史见我们两个人。
  
  谢御史哼了一声说:“我早闻董家小姐的声誉,倒可一见。”
  
  爹一副无可奈何的声调:“审言洁儿,还有你们,都出来见过谢御史大人吧。”如果谢御史能被气死的话,此时倒是一个死的好时候。爹刚才对谢御史还一口一个谢审言大人,结果叫他时,就变成了审言,话语里,谢审言是他的儿子,谢御史成了外人。
 
  我不敢抬头,谢审言拉着我走到桌案前,低声说了一句:“见过父亲大人。”我忙从谢审言手中抽出手来,敛襟行礼,说道:“见过谢御史大人。”后面一片同样的话语,但都没有像我这样比较有感情。
  
  谢御史冷笑道:“我原来以为没见过,看来是早见过了,还在我府……”他必是认出了我曾为丫鬟小厮。谢审言一把拉起我的手,转了身对着我说:“欢语,你随我去书房吧。”作势要走。
  
  爹忙介入:“审言!我们正在谈论你们何时成婚……”
  
  谢审言马上说道:“一月后的此日!”钱眼活生生地把一声笑压成了咳嗽,大家一阵喘气。
  
  爹问谢御史道:“谢大人,一月可好?”

  谢御史厉声说道:“痴心妄想!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
 
  谢审言对着我轻声说:“走吧,欢语,你说花园的牡丹开了,我们去看看。”就要移步。
 
  爹忙说:“谢大人!虽然时间短暂,但我府可以帮助筹备婚事……”
 
  谢御史:“不行!如此匆促,引人非议,至少要半年以上!”
  
  谢审言对着我说道:“欢语,我不介意入赘你家,你父说一月可以……”
  
  谢御史气急:“忘祖背宗之徒!竟然要入赘,恬不知耻!……”
  
  谢审言依然看着我,轻声说:“欢语,你曾说你想归隐,李伯父母家附近的田园,我终生难忘。我们就在那里安家如何?”我微笑点了头。
 
  爹又忙说道:“审言先不要妄谈归隐!谢大人,我家不在意婚礼规模,一切从简……”
 
  谢审言对着我温柔地说:“欢语,我若娶你,一定大操大办,让你有个最热闹的婚礼。”

我笑着说:“审言,不必如此。”后面一片吸气和咳嗽声。
  
  爹叹息:“审言,既然你父同意了婚事,我们可以日后再协商日期。先禀告皇上,让你恢复原位,你可尽早……
  
  谢审言接着对我说道:“欢语,不定下娶你的日子,我不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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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主题: 回复: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4 I_icon_minitime周二 五月 26, 2009 9:58 am

  谢御史快高血压心脏病了,喘了几下,含了恶意地说道:“为何如此紧迫?竟不从父训?有什么等不得的……”
  
  谢审言对着我轻声言语:“欢语,我有点累,我们回房休息去吧。”一声炸雷,把大家都轰蒙了。谢御史倒抽了口了冷气。屋里刹那寂静无声。
  
  我们同室而居,大家都知道。即使谢审言不能……,但在这个时代,未婚男女日夜同宿也是被视为极为有伤风化之事,就如在现代,未婚同居要受传统人士侧目一样。府中所有的人都假装不知,我们周围除了杏花李伯,没有别的仆人。现在谢审言居然就这么说了出来。可谢审言大概觉得还不够,又悄声加了一句:“你可以给我梳一下头发……”我有时想起那时那个女子曾为他缅发,常在早上格外细心地给他梳发,他从不拒绝,也没说过什么。他现在倒是提起这事来了!我心跳,低声说:“审言……”垂了头。大家纷纷抽气。
  
  谢御史回了意识,大骂道:“你这无耻……”
  
  谢审言根本不容他说完,对着我说:“现在正是春夏之交、风景如画之时。我可带你出府,赏景观花,品茶湖边,把你介绍给我的旧日文友……”
  
  爹一声长叹说道:“谢大人,我教女失误,不能助你。现时下,夜长梦多,拖下去,只会更遭人议论。还不如速战速决,让审言早返朝堂。我家一定派人帮助打点,大人不必过度操心。”
 
  我们似乎可以听见谢御史咬碎钢牙的声音,他停了半天,切齿说道:“五日内下聘,一月后婚礼。这期间,那孽障回府居住!”
  
  我心中方才难过,谢审言轻叹道:“欢语,我想明白了,结不结婚的,没什么关系。我们就这样天天在一起,也很好,我一天也不和你分离。”后面的人都大声咳嗽起来,爹也轻叹一声!
  
  谢御史压住了怒火,颤着声音说道:“好!你这孽障!我让你如愿!但她嫁入我家,就要守我家的规矩!”

  我心里一寒,谢审言握了我的手说道:“欢语,我知道你舍不得那些孩子,这么好的亲人和朋友们。我也舍不得。我们常回来住就是了,我的东西还留在这里。在那边杏花和武功高强的李伯会一直在你身边。”
  
  我低声说:“杏花的家在这里,她结婚了……”
  
  谢审言说道:“她只需白天陪你,我下朝后,自然陪你……”大家已经是一片哮喘。
  
  谢御史一跺脚,恨道:“伤风败俗!孽障!都是你家干的好事!”拔腿走了出去,爹咳了一下跟着他,说道:“我来送谢大人出府。”
 
  等他们远了,大家才笑起来,一片恭喜祝贺的声音,我抬头看向谢审言,他也正看着我,我们目光一触,两个人都笑了。他的笑容仿佛那馥郁明丽的春光,展颜之间,让我心中万花齐放。
  
  哥哥轻叹说:“我从没见过爹如此穿插机变。”
  
  钱眼长长地一叹道:“我原来以为我是个死皮赖脸的人……”
  
  我说道:“你就是最死皮赖脸的人,没别人!”
钱眼接着说:“谁能想到那平时少言少语……”
  
  我再围追堵截:“你就是太多言多语!”
  
  钱眼再接再厉:“不咸不淡的……
 
  我可不能让他说谢审言死皮赖脸,谢审言生气了怎么办?忙叫道:“杏花!你……”我还是说不出‘打’字,谢审言轻声接道:“打他个半死不活。”大家又咬牙吸气,我耸了肩。
 
  钱眼举了双手:“不说了不说了!有这样的嘛?!知道我心软,还这么说话!”
 
  杏花笑起来:“夫君的确是好心人。”
  
  钱眼恬脸一笑,轻挽了杏花的手臂说道:“娘子是第一对我好的人。”
  
  我冷笑道:“你这就不肉麻了?”
  
  钱眼一翻白眼:“比那个一叫人家名字连气都喘不上来的人好多了!”
  
  谢审言一攥我的手,低声说:“你别理他。
  
  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李伯进来对谢审言说道:“恭喜姑爷了!”谢审言对着李伯一礼,低声说道:“多谢李伯当初的照料。”李伯忙还礼,眼中似有泪光。大家都不出声了,我心中痛,但想到他能这么说出来了,就是不那么挂怀了吧。谢审言又看着大家说:“过去的事了,你们都不必再为我担忧了。”所有人都使劲点头。
  
  丽娘几步跑进来,大笑着说:“老爷说了,一个月后的喜事!”她一把抱住了我,一个劲地说:“太好了太好了!”说着竟流下泪来。她忙放了手,抹了脸,笑道:“早知道,我刚才就见见那谢御史,也说几句话。”
  
  钱眼笑道:“再多几句,那谢御史就被气疯了。”
  
  话语间,爹进了门,脸上一抹十分罕见的淡淡笑意。谢审言对着爹说:“谢谢……”丽娘说道:“岳父大人!”大家笑起来,谢审言低声说道:“岳父大人……” 哥哥打断:“叫爹!”谢审言低头,大家嘿嘿笑,爹站到谢审言的面前,见谢审言不再说话,叹息了一声,方要开口,谢审言突然轻声说:“爹。”那声音微弱,像是一个小孩子。爹听了一闭眼,张开双臂把谢审言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大家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没人出声,只有哥哥似乎有点撅嘴。
  
  爹抱了谢审言一会儿,才放开了他,叹了口气说道:“审言,我儿……”谢审言低着头,低声又叫了一声:“爹。”丽娘抹脸,笑着说:“咱们快来说说婚礼的事吧!”爹轻碰了一下谢审言的胳膊,说道:“审言,你做主吧,我去后面了。

  大家和爹告了别,都坐了下来。谢审言紧靠着我站在我身边。
  
  钱眼叹道:“我不能看他们,不然我算不了帐!”
 
  丽娘笑道:“不许吵架了!我们得干正事了。我知道怎么操办,可时间不够。冬儿的身子重了,我们……”
 
  我实在想和谢审言单处,就视而不见地说道:“我们回去了,你们忙吧!”说完我拉着谢审言就走,大家一片叫喊声:“嗨!审言,多少喜帖……”“小姐,嫁衣……”“嫁妆还没有……”


我们毫不理会,手拉着手,走过近黄昏的庭院。微风柔和,花香弥漫。一口气走进我的房中,进了门,我立刻回身,两个人紧紧抱在了一起。我们深深地吻着对方,无论多少次,他的舌总有着那醉入我骨髓的甘甜,他的微凉唇总柔软得让我心碎。我紧紧地抱着他的后背,恍惚之间,觉得我们相溶相合成为一体……
  
  可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我感到了我回来后的第一缕忧伤,为什么?一定是因为谢御史的来临,让我想起了他曾经受过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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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前 =

  次日,婚讯就传遍了京城。同一天,府外就围满了要见谢审言的人。人们要向他献计献策、自我推荐;要让他给安排官职(因为他一复职,就又有了商部的人员调配权);要报告些别人做的坏事;要告诉他些秘密的传闻;要他看看自己的文稿,提提意见;要给他当学生、要给他当门客;要让他帮助把自己介绍给别人,要向他介绍别人,要给他礼物,要……
  
  他从一早到前厅见客,就再无暇抽身。日日如此,白天我们就没有在一起。
  
  我知他初入仕途,又在十分讲究人脉的商部,必是无法回避与人们的广泛接触,日后只会更加耗神。
  
  也许因为要结婚了,我忽然良心发现,明白自己日后得做个妻子,再也不是个女朋友了,于是开始关心他的饮食。努力想着以前知道的那些营养知识,我让人每日早餐给他准备鸡蛋,粥和馒头。午饭,总有碗鸡汤排骨汤之类的。知道他时间匆忙,就把米饭做成丸子一样的小团,像寿司,中间夹了肉,把青菜剁成小块,给他省些时间咀嚼。送饭时,我常随着人到他的屋附近,他吃完,我看看他还剩了些什么。仆人们总告诉我,姑爷说小姐别担心,他的确吃饱了。下午还给他送一次小点。我从来不会做东西,但看我妈做了那么多饭,多少有些主意。就常到厨房,纸上谈兵,让人做这做那。
 
  不给他准备吃的时候,我就与孩子们玩耍。和他们一起跑来跑去,我一会儿抱抱言言,一会儿抱抱常欢。言言像一下子长大了,喜欢玩积木,推个小车乱走。有时会过来让我抱抱,接着就主动离开去玩了。常欢淘得不像样子。每天就想爬上家具再往下跳。自己摔了不知道多少次,天天鼻青脸肿,可依然勇于登高。常语和澄儿都才一岁多,是姗姗学步的时候,扶住东西走几步,就坐下来,爬几步。玩了吃了,一天一晃就过去了。
 
  爹不久就接到了皇上免去他太傅之职,委任他建立科举考试制度的诏书,他当朝谢恩,十分真诚。
  
  爹告诉我,谢御史来访后的第三天,就有两个大臣上奏皇上,说谢审言已经遵从父命,要明媒正娶董家小姐。他既然守法习礼了,想国家正是用人之时,他有突出才干,请皇上复他职位,让商部的运转重新开始。皇上脸色阴沉,不与置否,他身边的三位新臣一言不发。表面看,皇上对谢审言一副深恶痛绝的样子,可皇上临下朝时,多看了那两个大臣一眼。
  
  后一日,皇上以爹曾经为朝廷贡献甚多为由,重赐礼品贺董家小姐婚嫁之喜,可没提一句董家小姐的夫婿姓名。

  再一日,三位新臣之一,启奏那两个首倡谢审言复职的大臣,忠于职守,知人善任,当官升一级,皇上准奏。

后面的日子,上奏的人越来越多。大肆称赞谢审言深思熟虑,持重练达,独当一面地从无到有筹建了商部,展现了超人的处世用人之能,是日后辅佐皇上的得力之臣。他现今已经奉公守法,请皇上网开一面,让他回朝为国家贡献青春才华(大概这意思吧)。皇上还是不与理论,但脸色越来越好。
  
  最后,谢御史终于亲自上奏,说他的儿子幡然悔悟,主动回归正途,将按照道德礼仪,完成婚姻之约。他年纪已大,愿告老离去。谢审言正当年华,能力显著,望皇上允许谢审言重返仕途,服务皇上,忠诚报国,光耀祖先。
  
  皇上次日下诏,大意说谢审言洗心革面,服从礼教,真心遵守道德之礼。念其诚心诚意,皇上恕他以往过失,以示仁君恩典。谢审言即日起重列朝班,恢复他原来的职位薪俸,继续商部的执行运作。谢御史教子有方,理当嘉奖,不必告老,可继续为国散些余热,日后专司有关道德方面书籍的整理,负责编篡新版烈女传,新编孝子传和头版七十二孝细则等等经典著作。他现在的御史职位由一位皇上新提拔的臣子接替。
  
  谢审言要回朝的前一天,时离我们的婚期还有十来天的样子。他那天非常忙,来见他的人在府外排成了长队。我让人每半个时辰要奉茶到他手边,无论他是否在与人相谈。那天的午饭,他吃得很少,喝了一小碗汤,米饭丸子只吃了几个。我知道他是忙得没了心思,下午的点心给他上了酸枣泥做的凉糕,想让他开开胃口。
  
  傍晚时,我在小径上等着他回来。远远看着他走过来,穿着一件铅灰色的精美长衫,衣领处露出一线白色的内衬。这是一个十分不惹眼的颜色,但穿在他身上却是如此典雅端庄。我迎上去,两个人拉了手,他没说话,我知道他累了。
  
  回到屋中,我不由自主地为他脱去外衣,心理学中说这是潜意识里对他充满性渴望的表现,大概很对,但我绝对不会告诉他。我为他解去腰带,手抚摸了几下他挺立的腰。再为他褪去衣服双袖,看他露出里面的粗布白衣,放下外衣,就忍不住给他整理了衣襟,抹平了肩膀。我好好地抱住他,看着他有些疲惫的面容,吻上他干燥的嘴唇。
  
  也许是时近黄昏,让我想起了那次哥哥婚礼时我们漫长而绝望的吻,也许是因他明日上朝,白天我就没法让人给他送饭送点心了,也许是我抱上他的后背时觉得他还是太瘦,我突然一阵心酸,眼泪涌起。在我心的角落处,我感到了一丝阴影。这是熟悉的阴郁,是对未来的莫名恐惧……我吓得不敢细看,在脑中反复进行着理性的思索:皇上都肯定了我们的关系,复了他的官位,他的父亲允许我嫁入他的家,我们的婚期已定……还有什么能让我心生惧怕,一定是我无病呻吟,一定是我疑神疑鬼……
  
  我紧闭了眼睛使劲吸吮着他的舌,他吻了好久,终于停下来,附在我耳边轻声问:“怎么了?”他的声音格外沙哑,我不愿让他多说话,就又闭了眼睛,想再吻他,他的嘴唇停在我的唇边,他低声说:“无论怎么样,我们都会在一起了。你别担心……” 我心中的阴影隐去,温情似海。我觉得我刚才是没事找事,就点点头,再次吻上他……
  
  谢审言重新上朝,下朝后还是要忙着接待人。大家都知道他还是住在我府,朝臣世族,高官新贵,纷纷前来,说是道喜或帮助他筹备婚礼。
  
  府里日夜闹得炸窝。丽娘几乎是一个人在操持着种种,每天看到她,都见她神色异常兴奋,脸上似发出光来。她微笑着指挥众人,安排着大事小事。
  
  我们几个年轻人,因为我的婚礼,还是常聚在一起。谢审言不在,但对他的议论,常常出现。
  
  钱眼:“知音,我就不明白了。我天天陪了笑脸,到处给人作揖鞠躬,可没几个对我好的人。你那个人家,天天淡着个脸色,没笑容,可我看那些人,恨不能像要吃了他一样使劲对他笑……”
  我笑:“那是看着他的官位……”皱眉:“谁敢吃他?!”

冬儿笑道:“没人敢,姐姐守着呢!”
  
  钱眼又贼笑:“妒妇把门,万妇莫过……
  
  我咬牙:“说什么哪?”
 
  哥哥瞪着比较天真的眼睛:“妹妹,你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到底……”他突然脸红:“哦,我呆会儿再去找你……”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大家都明白了,一齐笑了,但我却没有笑容。大家看了我的脸色,不笑了。哥哥忙说:“你一定要让我看看……”
  
  我说道:“不让!”
 
  大家重新笑了,哥哥有些急:“我为良医,不能袖手旁观……”
 
  我坚持:“你袖手吧,不让!”
 
  冬儿笑着:“姐姐,我们都是结了婚的人了,别这么不好意思。
  
  我轻叹道:“御医都说了不行……如果治不好,就更让他伤心了。”大家安静了一会儿,哥哥重又看着我说道:“我一定要危 ?
  
  冬儿也开口说:“姐姐,你哥哥不是个平庸之医。”
  
  大家又看着我,我想了想说:“再过一段时间,等我觉得……再告诉你。”
  
  哥哥点头舒了口气。
 
  钱眼说道:“知音,你这么护着他,快成老母鸡了!”
 
  我被点到痛处,气得骂道:“你这说不出好话的家伙!难怪人人喊打!”
  
  钱眼探头四周看看:“除了我的娘子总打我,还有谁敢打我?!”
  
  杏花忙道:“夫君!快别这么说,我也不是总打你!”大家大笑起来,我看着杏花笑道:“杏花,你终于叛变了!站到了他的那一边!”
  
  杏花赶快弥补:“小姐,我回去一定替你打他!”
  
  钱眼说道:“听听,听听,人家不在,这‘打’字就敢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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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4 _
帖子主题: 回复: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4 I_icon_minitime周二 五月 26, 2009 10:00 am

  我闻言摇头叹息起来。钱眼哼了一声说道:“知音,我说过,人家没你想的那么……”
  
  我叫道:“住口!”
  
  哥哥笑了:“妹妹,审言是个坚强的人……”
  
  我皱眉:“那也不成!”
  
  冬儿笑着说:“夫君,姑爷喜欢姐姐这样对他啊。”
  
  杏花也笑起来:“就是啊,每次小姐护着姑爷时,姑爷脸上就有笑意……”
  
  我忙道:“杏花!少说几句,憋不死你!”大家一片笑声。
  
  那天夜里,吻了谢审言后,我一直抱着他,黑暗里听着他睡着了。我的脸贴着他的鬓角,臂弯里感觉着他的依偎。是的,钱眼是对的,我对谢审言的爱中,有着母爱的情怀。我要护着他,想用我的双翼为他挡去一切打击,想用我的吻为他抹去所有伤痛的记忆,想用我的关怀,为他散去所有的劳累……可我却要感激他,让我这份沉重的爱有了一处停泊之所。多少人有一份这样的爱,多少这样的爱被抛在了泥泞里,多少人付出了这样的心,多少这样的心被踩碎在尘埃里……
  
  如果他不爱我,我这样有些变态的爱会让他避犹不及!可是他需要我的爱,我是如此幸运!
  
  谁更幸福?付出的了爱的人,还是接受了爱的人?其实,幸福的是能够付出爱而感到幸运的人。
  
  在四周浓密黑暗里,我紧紧地靠着谢审言,一遍遍地在心中说:“谢谢你,审言,让我能这样爱你。谢谢你,永远不要离开我。”我又察觉到了那隐约的恐惧,似是从远处慢慢地伸过来的一只魔爪,直指向我们拥在一起的身躯。我不禁有些发抖。我不敢太使劲地抱他,怕把他弄醒。只有闭目细细体会我与他身体的接触,这么真实,这么温暖,这么让我满足……
  
  我在梦中惊醒,感到他在身边,才又安然睡去。
  
  婚礼前的那天,谢审言没有上朝,也没有见客。我们忙了一天。所有细小的事宜,他的衣装直至鞋袜,他要做的一系列礼仪。我的嫁妆的装箱摆放。还有谁在请求喜帖……
  
  晚饭后,丽娘及哥哥钱眼两对夫妇留在了大厅接着准备。我和谢审言回到了我的房中。冬儿和杏花给我绣出的喜衣已经烫熨好,挂在床边架上,桌案上满是次日要穿戴的头花饰物,黄昏的阳光从窗间照入,让所有的红色都涂上了一层金黄色。
  
  在这明艳的斑斓里,我却心虚得手足发冷。我死死地抱着谢审言的腰,把脸紧贴在他的脸上,不能看他。他抱着我,低声问:“你在担心什么?”我轻摇头,说不出话来。他在我耳边接着说:“你想想我们经历过的事情……到今天……日后,只会更好……你信我。”

我的心又一次和缓下来,一定是我发神经,我一向胡思乱想……他是这样的坚定,带着我一路行来……我不必忧虑。

  我们拉着手,坐在床边,说了很多话。美味食品,童年记忆……零星片段,低笑浅语……
  
  天完全黑了,杏花在门外出声说她等着了。我惊讶地看向谢审言,他深深地看着我说:“我今夜回府居住,明天早上来迎娶你。”
  
  我问道:“你记住了我那时说的婚礼前夜不该见面的事?”
  
  他轻点了一下头说:“你那时是在向我解释你是谁,我怎么能记不住?”

  我不知为什么,心中一松。也许我这么战战兢兢,就是潜意识里害怕我们共度了此夜后,夫妻不会长久?
 
  想起我们从山寺回来时,他说我要蒙他很难,就叹息着说:“审言,你那时就那么知道我了。”
  
  他悄声说:“我那时还不知你,但我知道你的命。”
  
  我赶快问:“我什么命?”
  
  他低低地说:“我告诉你……”
 
  我忙聚精会神,他接着说:“在明天。”我扑哧一笑,就要推他,他不躲,反往我身上倚过来,一边说:“那次公堂上你推了我一下,摔得我好疼
  
  我知道他在开玩笑,可还是忍不住抱住了他,一通抚摸,嘴里说:“真对不起,我来揉揉,还疼吗?”
  
  他把头倚在我肩上,低声说:“越来越疼了……”
  
  我咯咯笑起来,紧紧抱了他,小声说:“我心疼了。”
 
  他忙说:“那我就不疼了,怎舍得让我的……”他没说完。我笑:“你不敢?”他把脸贴过来轻声说道:“明天,我就敢了。”……
 
  我们又抱又吻了半天,到门口,我开了门,对杏花说让李伯来见。李伯来了,我对他说要把谢审言送进谢府的府门,他们都哧哧笑,李伯说:“小姐的嘱咐,我一定办到。”
  
  我在门口,看着谢审言白色的身影,随着李伯渐渐消失在夜色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悲哀,差点奔出去,同他一起走……
  
  杏花出声道:“姑爷让我陪小姐过这晚上。”
 
  我干笑着说:“那钱眼怎么办?!”
 
  杏花笑:“就一晚上……”
  
  我逗她:“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一夜不见如十秋兮……”
  
  杏花轻声:“小姐在说自己吧!”
  
  我一下大张嘴:“杏花!你成我师傅了!”我们一同笑起来,我心上的沉重暂时消失了。
  
  杏花帮我彻底洗头沐浴。我湿着头发回到卧室里,杏花又为我擦干梳理头发。李伯在外面通报说已经把谢审言送回了谢府,说谢审言反复让他告诉我,明天他就来了,让我别担心。我谢了李伯,杏花笑着说:“其实,姑爷也是护着小姐的。”我笑着点头,他一直在呵护着我的心。
  
  夜深了,我还是让杏花回去睡,杏花不愿,但我对她说我想一个人呆着,好好体会一下婚前的最后一晚独身生活。她笑着走了

我心中莫名恍惚,抱膝坐在床沿,久久地看着闪动的烛光。我不想熄灯,怕在黑暗里更想念谢审言在我身边的感觉。我准备就这么坐一夜。
  
  真的要结婚了!虽然我们这么长的时间在一起,有没有婚礼都不是什么。但这个婚礼是一个标志,代表着我们越过了那些挡在我们面前的障碍,不该说是我们,应该说是他,这一路,他可算是披荆斩棘地走到了今天…
  
  婚礼,人们都说是人生最重要的一次事件,会让人余生无意识地回想多次……我想起我那次婚礼前,怎么看着电视,却心烦意乱……就像现在,心里有种不知原因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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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4 _
帖子主题: 回复: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4 I_icon_minitime周二 五月 26, 2009 10:01 am

= 道别 =
  
  外面轻微的声音,我卧室的门无声开了。我吓得手脚俱软,脑中空白。朦胧中知道该大声叫喊,可张嘴只发出了一声低哑的惊呼。就像我曾做过的那些恶梦,看着恐怖走向我,可我喊不出声音!
  
  一阵微风,烛火摇曳,满屋黑影乱晃。一个蒙面的黑衣人一闪进来,手中长剑直刺向我的胸口,我张着嘴,一动不动。那剑锋触到了我的肌肤,一下子停在了那里。一阵寒意,我打了冷战。另一个黑衣蒙面的人进了屋,关了门,无声地站在了门边。
 
  我脱口而出:“贾功唯?”面前的黑衣人沉默了一会儿,冷冷地说道:“你竟然没了武功。”说完,不握剑的手拉下了蒙面的布,的确是他!他平庸的脸,现在阴沉可怕,小眼睛里的厉光让我开始战栗。他虽然显得平静,可我就是感到他疯了
  
  首先反应到我脑中的是深深的懊恼。我知道我有事,可不知道会有什么事。这样异觉真是不要也罢!接着是悔恨。我府中遣散了大半仆人,因为谢审言和我的未婚同居关系,我们附近更没有什么人。杏花住得近,李伯住在爹近旁。爹从太傅位子上退下来,曾说要更换到一处小的府邸,大家都说等我出嫁后再说。这么空落的院子,不说是开门纳盗,也可以说是连最基本的防人之心不可无都没有做到。
  
  可谁会想到有人敢来动武?太傅已然不理政事,除了皇上,谁想除去他?谢审言是皇上重臣,谁敢动他?除非是个疯子,可偏偏就有一个,他恨我……
 
  贾功唯扫了眼屋中的喜衣饰物,又看着我,低声说:“你要嫁人了么?”我发着抖,手都抬不起来。他缓缓地说道:“可惜,你嫁不了了。”他的语气里,有种实事求是的轻松。
  
  我像是从很远的地方看着我们两个人,我虽然颤抖,可心里实际很平静。人们说与死亡多次面对的人会变得勇敢,我觉得我不是,是变得麻木。我知道什么是死亡,所以并不恐惧。只是想到我又一次要撇下谢审言,他又一次要抱着我的尸身痛心,这让我心生伤感。
  
  贾功唯几乎是深情款款地看着我,他说道:“你上次竟然死而复生,这次我让你尸骨无存。一会儿,我点住你的穴,让你醒着,活活烧死你。啧啧,多可惜,新婚之前夜,不慎失火,董家小姐命丧黄泉。”他嘿嘿笑起来。
  
  我的嘴干了,贾功唯还是看着我:“我让人看了几次了,你和那个娼妓一直在一起。可临了,他回了家!机会还是来了。可见你注定当死在婚前。”
  
  我知道他早有准备,谢审言是朝臣,他不敢动他,就勉强应答:“我毕竟也是官宦之女。我死去,我父亲和谢审言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追查到底。”
  
  贾功唯又笑了:“追查又怎么了?你不过是个臣子的女儿,上次要你的命的是太后。把你快打死了,太后也没怎么样。这次就是有人怀疑,谁能说不是太后气不过,再追你的性命?”

我咽了吐沫,牵扯了皇家人物的谋杀,大多都查不出真凶。可到了现在,他明白地说要杀了我,我还是觉得我有幸免的机会。我看着贾功唯,考虑是不是要放声尖叫,钱眼的耳朵那么好,自然听得见。但贾功唯的剑就停在我胸前,我一叫就是立刻死去。我想等到最后一刻,想再多活一会儿,看看……
  
  我再做努力,说道:“我实在已经不是以前你认识的那个人了。”
  
  他看着我,没说话,我又说道:“我以前开口时,你就该知道。原来的那个小姐,已经走了。”

  贾功唯看着我,脸色不定,他死死地盯着我,我看清了那么多人,可根本摸不出他的头绪。他是恨原来的小姐羞辱他?还是爱原来的小姐?
  
  过了一会儿,贾功唯没有拿开剑,看着我说道:“那又怎么样,我都来了,还能让你活?”

  我抖着声音说:“原来的她也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我更没有伤害过你。”
  
  他笑了:“她当然干了该死的事情!我曾剜去一个贱人的双眼,就因为她瞪了我。她竟然敢打我!还不知好歹!我父亲那么想置太傅于死地,我让我父亲保太傅性命,只要你嫁给我……”
  
  我忙说:“不是我!”
  他仔细看着我:“不是你?难怪那个娼妓喜欢了你!听说他曾哭得不成样子。为了让他伤心,我也得杀了你!况且,你的样子没有变,只比以前更可恶!”他手中剑轻轻地向前一送,我感到痛,条件反射地忙向后倒了些,双手支在身后,半仰着坐着。
  
  他笑了:“你还是会动的,我以为你是呆子呢。”他仔细打量着我:“你的这个样子,好看……但我更喜欢以前的你,眼睛里有神儿。现在的你,软绵绵,死里死气的,根本没有那个火爆劲儿!杀你都不解气!”
  
  他的话让我突发奇想,是啊,那个小姐回来,她有武功,以前就打得过贾功唯,她能活下来。我回去,也肯定就不会死……她翩然而至,她在那里开了个***的生意,非常兴隆,可她厌倦驯服想被驯服的人,她想回来,想谢审言……我一个战栗!如果她真的回来了,谢审言因为对我的爱,就是知道这身体中不是我了,会不会因眷恋我而不离开?她会怎么对他?!如果我回去了,没有谢审言,活着有什么意思……我宁可死……她消失……
  
  贾功唯半扭了脸对着门边的人说道:“你出去。”那个人低低应了声“是。”转身开门出去了。
  
  我知道他想干什么,可也许因为我方才自己选择了死亡,多少有点心甘情愿的冷静,干坐着看着他。贾功唯对着我微笑了,一种病态的神采从他脸上显露出来,他的剑锋划过我胸,到我的脖子,到我的下巴,我不由得仰起头,他说道:“这还差不多……”下一个瞬间,他的剑离开,他的手触到了我的前胸。一刹那,我像突然从梦中惊醒,一股怒火和着羞耻燃遍了我的周身!我嘶叫了一声,奋力要推开了他,他的手一翻,铁钳一样握住了我的双腕。我全身抖动,拼命地挣扎,胡乱地踢打,喊出的声音低哑微弱。如果我真的将死在他手里,我也一定要用尽我最后的一分力气,不能让他太容易!
  
  这是一种绝望的挣扎,不想逃脱,只想抵抗到底。我在疯狂中看不清东西,隐约听到我的衣服被撕裂的响声,贾功唯打在我脸上的掌声,他的骂声和笑声……渐渐地,我喘不过气来,他的身体压在了我的身上……他用一只手把我的两手按在我的胸前,另一只手伸向下方,我听见了我自己没有了力气的叫声,他笑着说:“你还是很有味儿的……”
  
  房门突然一声大响,朦胧中一个白色的身影闯过来,一把抓起了贾功唯的头发,把他拉起来,掼向外边,然后一下扑在了我身上。

我用力眨眼,大喘着气,看见了谢审言溅了血迹的脸,正在我的面前,我突然有了眼泪,但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后,把他猛地拉开,扔在了地上。几声打斗后,我挣扎着抬头,看见谢审言倚着墙半坐在地上,他的白衣上已是处处血迹。他喘息着扶着墙要起身,那个从门外进来的黑衣人一剑刺去,谢审言一闪,剑锋深扎入了他的左肩。谢审言哼了一声,那黑衣人拔了剑,就要再刺,贾功唯出声说:“先看看他能不能再动。”黑衣人停了剑,谢审言努力着要起来,贾功唯兴致勃勃地说道:“再刺,但别急着要他的命。”那黑衣人又一剑,刺在谢审言的腿上。谢审言又哼了一声,坐回地上,低头好久不能动弹,但终于还是又要起来……突然间,我的眼泪干了,巨大的恐惧充满了我的身心!难道,我感到的危险是谢审言的危险?!一念之下,我浑身冰冷!我颤抖着对谢审言出声道:“你别动啊!”我转向贾功唯哑声说道:“他是朝臣,你怎敢如此?!”

  贾功唯站在屋中,扭脸看着我,他衣襟敞开着,貌似冷静,但眼里亮得吓人。他冷笑:“他既然来了,就得死在这里了。只要我们不留痕迹,谁能怎么样?他回去了,再回来就是倒霉,失火也不见得就烧死一个人。”我尽量忍住哆嗦,喘息道:“他受皇上赏识,皇上必会严查!对我和对他有仇的,只有你!这么明显的嫌疑,你能逃得了?!诛杀大臣,祸及全家!你现在反悔,还能保住家人性命!”
 
  贾功唯笑了:“你是真的怕了!听没听说过栽赃陷害?越是这么明显的事情,越可疑。只要没有证据,太后在那里护着,谁敢定这个案子!”他真是个疯人了,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他又一笑说:“人死了,皇上用不了了。活着人,还是有用的。”他转头看着谢审言说:“你这个……”
 
  他们在外面打斗,钱眼肯定听见了,只要拖延一些时间。我打断贾功唯说道:“你这个胆小鬼!疯子!难怪她不要你,你太难看了!不仅是长的难看,你的心臭不可闻,简直让人作呕!她管你叫癞蛤蟆,她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我会管你叫屎壳郎!狗屎!但是那些都比你这癞蛤蟆强!她打你骂你,你还喜欢她!你真欠……”
  
  贾功唯一下子扑到我身上,我一口气上不来,他哼笑道:“你这是找……”
  
  谢审言清冷的声音传来:“贾功唯,当初,你没买到我,是不是,很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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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4 _
帖子主题: 回复: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4 I_icon_minitime周二 五月 26, 2009 10:01 am

  贾功唯停住,半起身,转头看向谢审言,我从他身体旁看去,谢审言倚墙坐着,满身的血,苍白的脸上,溅着几滴血,秀眉墨黑,眼亮如星,嘴角似翘,看着是如此俊美都雅,世罕其匹。
  
  贾功唯笑起来,对着谢审言说道:“你们竟然争着。你别急,一个一个来。她那么着都没治死你,一会儿,我让你更难受,看你……”
  
  谢审言喘了一口气,看着贾功唯,轻声道:“大概我,活不到那时了,可惜你……”
  
  我吓得没了心跳,强笑起来:“贾功唯,这时候,是个台阶,下去,还来得及!”
  
  贾功唯转头看着我哼了一声:“你这么说,我偏选他!”说着就要起身,我喊起来:“我就知道你生来有病!不是个常人!白痴!疯癫!你的娘怎么没打死你?!大概原来她想打死你,可弄错了人!给世间留下你这么个祸害!难怪没人想嫁给你!定了亲就得自尽!……”
  
  贾功唯的手卡住我的脖子,我呼吸艰难,眼前模糊,耳中传来谢审言清晰快速的话语:“贾功唯!我为皇上近臣,你让我活下去,我必销毁你所有诗集著作,文史册上,留你无才无能之恶名!评你文笔粗劣难堪,遗笑大方,为人不齿,恶誉千古!”
 
  我颈上的手松了,我大喘着气,见贾功唯弯腰拾起剑,疾步走到谢审言面前,把剑抵在了谢审言的胸口。我尖叫起来,声音细小,我挣扎着起身,平伸着双手,像是要抓住离开的贾功唯,像是要扑向谢审言。

对着寒亮的剑锋,谢审言的脸上露出了浅淡明亮的笑容,没有苦涩,没有艰难,直入他的眼中,让他水晶样莹澈的眼里,闪出熠熠光芒。他抬眼向我看来,他的目光与我的目光一触的瞬间,贾功唯出声道:“我早就想杀了你!今天便宜你了。”说着,他将剑慢慢地从谢审言胸口的白衣上深深推入,谢审言的眼睛闭上,眉头微微一蹙又展开,他轻轻一叹。
  
  霎时间,我的胸膛一寸寸地被万箭刺透洞穿,疼痛爆炸一样散发开来,锁紧了我的喉咙,我的呐喊声完全被阻塞在了胸中……
  
  这分秒之中,我走过了比死亡更痛苦的死亡,比地狱更恐怖的地狱。我全身的血液流淌干净,我的力量完全消失,我瘫软如泥。
  
  贾功唯拔出剑,回身对着我,脸上有一抹冷笑,他不回头地对着另一个人说:“点火,我们完事了。”我看着他,感到了我平生从未感到过的仇恨!我从床上扑到地上,向他跌爬过去,他手腕一转,那带着谢审言鲜血的剑锋,向我刺来。我看着那剑锋在烛光下流淌而来,像水中的游蛇,心中的憎恨和剧痛里夹着喜悦……它的毒信满载着人间的恶意,这样强劲,所向无敌。刹那间,我想起,那些在马上,我眼中谢审言的身影,我们走过的多少青山绿水……那些夜里,我对他的无数温存,我们多少安眠中的依偎……我们的吻,我们画的画,我们那么多的笑语,我们对未来的梦想,我们要一同走过人生的温情……都将在这银蛇的毒液里化成两具尸体,***成灰,随风而去……可至少我们会一起在那边了!
  
  有人一声大喝,贾功唯的身体突然飞开,撞到了墙上,口喷鲜血,滑倒在地。另外一个人见贾功唯倒下,夺门而出。门外一片打斗之声,可屋里的人喝道:“姑爷伤了!狗儿!快去请郎中!”门外安静了……
  
  我坐在地上,怅然若失。我怎么没有死?!谢审言怎么办?!我忙看向谢审言,打飞了贾功唯的人已经到了谢审言面前,抱起了他,手在他的胸前连点几下。我用了全力爬过去,发现那个人是钱眼的爹。他一身素衣,凄苦的脸,神情严峻,眼中精芒慑人。他在谢审言背后也点了几处穴,接着把手掌按在那里许久。然后他又点了谢审言身上的几处穴位,把谢审言平放在地上。他到床边,拿了我的喜衣,给我披在了肩上。我抖成了一堆,斜坐在谢审言身边。钱眼的爹离开我们,到一处角落盘膝坐在了地上,合目不语。
 
  我哆嗦着,不敢碰谢审言浑身是血的身体,在他剑透的前胸,血在衣服上积成了小小的血泊。我抓起他的手,他的手已是冰凉。我看向他的脸,他闭着眼睛,脸色如冰,淡得透明。
 
  半俯在地上,我把嘴贴上了他的唇,他的唇僵硬寒冷,似乎已经没有了气息。我眼前浮现起我初见他时他满身鲜血的样子,他受了家法后的昏迷,他抱着我身体的哭泣的身影,他的童年……他已经受的那么多的苦!他现在伤势如此沉重,他会多么的疼!……他承受了人世间这么多的丑陋和恶毒!……我想起了那无边的美好,那只有欢乐没有痛苦的家园,我想起了那抚慰了我的灵魂的无限歌声,那浩瀚无涯的爱……
  
  我的泪如暴雨洒下,但我没有哭出声,我轻声说道:“审言,那边很好,不要回来了……你已经受了太多的伤害,到了那边,我就不用再为你担心……那边的光明会温暖你,那边的爱会安慰你……你在那边等着我,对你只是一瞬间,对我却是千万年……可我一定会走向你,这一次,我认识路……”
  
  我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这是我愿意一生拥抱的人,一生相依的人,但我现在愿意让他走,就让我独自一人,行过此生,我再也不用担心他受任何苦难……
 
  这些思绪如利刃一刀刀割在我心上,我疼得颤动不能自己。我才明白了这是人世最难忍的痛楚:放手让一个深爱着的人离去……
  
  谢审言十分沉静,我不敢表现得太哀伤,怕阻止了他的离开。我忍住我的泣声,只贴了他的脸,默默地流泪……

哥哥抱着医箱飞奔进来,他放下医箱,抓起了谢审言的手,号了一下,喝道:“妹妹让开!”可我死握着谢审言的一只手,全身抖着,没有力气动一下。在泪眼余光中看见哥哥打开医箱,手中银针一闪,说道:“妹妹睡一会儿……”我颈中一麻,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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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婚 =

  ……
  
  一片薄雾之中,我抱着谢审言走着,他身上白衣的被血染成了红色的长衫。我走进了一片沼泽,我双脚深陷在泥泞里,走得越来越艰难。我开始沉没,污泥渐渐地淹到了我的胸间,我喘不过气来……我抱着的谢审言忽然起身站立,握住了我的双臂,把我从泥潭里拉了出来,又抱起我在他的怀中。他继续前行,他的衣服成了洁白色,微微飘动,他的步履踏在泥水之上的雾气中,他俊美异常的脸上,笑容光明,他低头看着我无声地说:“你还是,不信我……”
  
  ……
  
  我睁开眼睛,屋中已亮,我躺在床上,哥哥坐在我床前,手里拿着一根针,冬儿和杏花哭着站在他旁边。我的心情十分舒畅,昨夜只是个噩梦!直到我突然发现了种种异样。我的床没有了床帐,从角落里被搬到了屋子中间,我转脸向原来的床里面看去,见谢审言躺在床的另一侧,薄被盖到他的胸部,胸上是白色绷带,处处渗出血迹。他的双目紧闭,脸色灰白,嘴唇黑暗……他和我的身体之间用枕头隔开了。我努力坐起来,浑身疼,犹豫了一下,我把手伸到他的被中,哥哥出声说:“妹妹小心!别碰他!”我点头,我的手摸到了谢审言的手,紧握住。他的手很冷,刚强但没有僵硬。我一阵狂喜,他还活着!可接着我又平静下来。我不敢再抱希望,不然的话,破灭之时,我会像昨夜那样再恸一次。
 
  那个梦给了我不能言说的安详,像一双手护住了我的心,像一只臂膀在悬崖旁拦住了我的身体,我虽然眼睛肿得只剩了条缝儿,可不再流泪了。
  
  我扭脸看着哥哥,轻声说:“我想和审言拜堂成婚,就在今天。”
 
  哥哥皱眉,我才注意到他面容疲惫。他沉思着说:“审言不能被移动。”
  
  我说道:“那我们就在这屋中拜堂。审言定下的日子,我不想改变。”
  
  哥哥点头说:“我去让爹他们进来。”
  
  他起身开了门,爹和丽娘马上马上进来了。我坐在床上,拉着谢审言的手没有动。爹坐在了我床前的椅子上。他神色异常沉重,两眼明显红肿,丽娘站在他身边,还在抽泣。
  
  哥哥站在爹身边低声说:“妹妹想在这屋中拜堂。”
 
  爹看着我,点了点头说:“未尝不可。听说审言重伤垂危,除了皇上的派的御医,没几个人到府探望。谢大人已至前厅等候,你没有起来,我没让他过来。我一会儿让他们把祖宗牌位请到这里,你和审言在此成礼。”
 
  我四周看看,墙壁上还存着血迹,爹解释说:“刑部派人把贾功唯和其他尸体搬了出去,还带走了两个受了伤的人。皇上派人来说贾成章也已经被拘。如果没有钱家父子,你……”爹摇头叹息,起身说道:“你准备吧,我去见谢大人。一会儿我让钱家长者与我同坐,他是你的救命恩人。”我点头。
 
  爹出去了,丽娘留了下来。哥哥到床的另一边,坐下来,抓了审言的手号脉。他不看我,低声说道:“审言当胸一剑,未中心肺,已是万幸。那位前辈当场为他止血,续了真气……但现今情形依然非常凶险,他多处剑伤……我师傅长年采药崇山峻岭之间,制得珍稀续命良药。我从师傅研修内医,我的师叔是外伤神医。我写下了书信,李伯已星夜驰马去我师所在,恳求师叔带药随李伯前来救助审言。那样就更多一筹胜算。”我没说话。

哥哥出了屋。我勉强放开了谢审言的手,下了床,几乎一下子坐在地上。丽娘和冬儿扶了我坐在满是头花珠翠的桌子前,杏花一起边哭边为我梳头更衣。我看见我脸肿着,有几处划痕,浑身青紫,手指甲都断了,可我毫无所感,觉得不关我事。
 
  我的心凝在了一片静止中,似乎是麻木,似乎是无动于衷,也许是行尸走肉,也许是一具空壳。

  杏花给我梳了个已婚的发髻,没用任何首饰,只用了一枚硬木钗。我贴身穿了那件谢审言给我挑的粉色丝绸长裙,外面是红色的嫁衣,上面染了他的血。
 
  丽娘拿过来一条红绸,我知道她要做什么,就说道:“我来。”杏花扶着我坐到谢审言的床边,我把他的手从被中拿出,手抖着,把红绸的一端缠在他带着伤痕的腕上,又绕过他的手掌,拉着红绸,把另一端缠绕在我的手上握住,丽娘给我盖上了个盖头。

  冬儿在门边说我打扮完毕了,哥哥立刻进来,让我坐到床脚。他给谢审言号脉针灸。
  
  我枯坐着,她们几个偶尔啜泣,哥哥忙碌不停。他让人端进来药剂,以针刺让谢审言张口吞咽,给他灌下了许多。有时,像说梦话似地,我告诉哥哥东西要消毒,手要干净,等等。哥哥马上让人在外面架起了一只大锅,说要把所以衣物绷带都煮一下。让冬儿去配药水放在屋中洗手。
  
  到了时辰,我糊里糊涂地被扶着在屋中地上跪下,拜了祖先牌位,又拜了坐着的爹和丽娘,谢御史和钱眼的爹,钱眼说道:“夫妻对拜……”他停下来。杏花和冬儿搀着我到了谢审言躺着的床边,我跪下来,叩拜了他,头脑一片浑噩。这就是婚礼吗?如此荒唐!阻隔了我们这么长时间……
  
  钱眼的声音:“礼成!”
  
  我在盖头下,看着谢审言露在外面缠了红绸的手腕,想起我们曾几次玩笑而未能出口的称呼,就轻声说道:“审言,夫君!”
  
  在我的脑海里,我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他的声音:“娘子。”
  
  我的木然突然崩溃无存!我忘记了我的梦,扑倒在他的床沿,抓住了他的手,隔着盖头捂在我的脸上,痛哭着呜咽道:“审言!……你知道的,我多么爱你!”

  我在我的无知中就爱上了你。我那么胆小的人,为了你,可以去冒那些风险。我在我的怯懦和回避中爱上了你,以为失去了你,我摒弃了所有的情爱。我在我的犹疑和忧伤中爱着你,与你走了这么远……我为了你回来了,你眼中的星光,我深夜中的明亮;你唇上的笑魇,我缤纷美好的春天……你一直带着我,如果你走了,我该怎么走这一生?……
  
  最后,杏花和冬儿把我搀扶起来,我的盖头滑下,泪眼里,我看见谢审言如玉石般净洁的手指合拢着,微握着我泪水渗透的红盖头。冬儿哭着说:“姐姐啊,姑爷给你掀了盖头。”我又哭倒在地。
  
  这婚礼的一天,满浸着我的泪水。我坐在床上,拉着谢审言的手,从婚礼一直哭个不停。周围的人们给我喂水喂汤,哥哥给谢审言喂药……我都不明详细。我只是坐在那里哭。我不知道人能有这么多泪水,但我相信人的确是能哭瞎了眼睛。因为到后来,我根本看不清东西,周围变得一片朦胧。只知道天渐渐暗了,屋里点上了灯。
 
  杏花为我脱去喜衣,扶我躺下。她轻声说:“小姐,我在外面。大公子也在外面守着。”我抽泣着,闭上眼睛,黑暗包围了我。

……
  
  我又回到了李伯父母家的果树林里,天空蔚蓝,树林葱绿。那里有一个白色的身影在等着我,我飞跑过去,脚离开了地面。他慢慢地转身看向我,就像那次在庙后山上。他张开双臂,我扑上去的刹那,亿万春花,欣然绽放。我紧紧地抱住他,这么真实,这么温暖,我流泪哽咽道:“审言!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虽然我们才分别一昼夜!我好想你,虽然你就在我的面前。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言语可以表达我的爱,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你明白我多么渴望你……
  
  他把唇轻轻贴上我的唇,这一吻间,阳光如雨般浇透了我的身心,他的爱带着一股热意,从我的口齿间传入,在我胸中散开,弥合了我碎开了的心……
  
  他看入我的眼睛,慢慢地解开了我的衣襟,我的泪流了下来,轻声说道:“审言,你终于为我脱衣。”他微微地笑了,那俊美明亮的笑容如春风掠过……他半垂下眼睛,吻上我的脸,我的颈,我的前胸……就像我吻他时那样,他吻遍了我的全身。我在不可言说的欢喜中战栗着,连脚尖都感到酥麻……我紧紧拉着他的一只胳膊,害怕他随时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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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4 _
帖子主题: 回复: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4 I_icon_minitime周二 五月 26, 2009 10:03 am

  他抱我躺在青青的草地上,坐着脱去了他的白色长衫。他的身体象牙般纯净无瑕,没有任何疤痕,我的泪涌出如泉……
 
  他进入时我觉得他从那里一直充满了我的全部身体!他的每次动作,都让我震撼得要疯狂,我哭着抱着他,只一遍遍地说:“审言,审言,我爱你……”
  
  当我达到顶峰时,我们的身躯都变得透明,树林和青草隐去,我们相拥着飘在我曾经漫游过的宇宙爱的空间。我紧抱着他,在我从未体会过的***迸溢极度狂喜的瞬息,我们两人合成了一团彩虹般的光芒,照亮了星际之间黑暗的美丽…
  
  我醒来时发现我的枕头已经透湿,我看向谢审言,他无声地平躺在那里。我欠起身来,吻着他的脸,我居然还有泪,流出来,洒到了他的脸上。我一个劲说:“审言,我是高兴的,不是在哭,真的……”
  
  在我模糊的视线里,月光下,一滴清泪,渗出了他的眼角,流了下来,和我滴落在他脸上的泪混在了一起。
  
  ……
  
  天黑着,杏花进来了,点了灯,她扶起我说:“大公子要看看姑爷。”她为我穿了件外衣,让我倚墙坐着。她去开了门,哥哥进来,马上去给谢审言号脉。接着就是针灸、灌药……
  
  他们出去了,我又躺下来,拉着谢审言的手,闭了眼睛,希望再梦见他,可毫无所梦,深沉地睡到了天亮。
  
  我眯缝着眼睛,洗漱后,吃了一点粥,又坐在床上,拉着谢审言的手,盯着他。我不再流泪,怕看不清他的脸。他脸色暗灰,毫无生气,可我却觉得他十分好看,因为他还活着。
 
  早上,杏花说爹和谢大人来了,她扶着我起身,我对爹和谢御史行了礼。谢御史虽然已经不是御史了,可大家背后还是这么称呼他。
 
  谢御史坐在床前,久久地看着谢审言。我站在一旁。好久,谢御史突然怨意横生地看着我,说道:“如果审言那夜不来,他也不会遭此横祸!”
 
  我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咬了嘴唇,不想说话。爹叹息了一声说道:“审言与那些人的打斗才警觉了钱家父子。若他不来,我家洁儿必不能幸免。真那样,审言也不会好受……”
  
  谢御史大声说道:“但至少他能好好地活着!不像现在这样!你勾引了贾功唯,才惹上了这个祸事!”

  爹咳了一声说道:“那贾功唯疯癫……”
 
  谢御史看着爹气道:“无风不起浪!谁不说是董家小姐过去曾对他殴打羞辱,种下了祸根!”
 
  爹又轻叹:“那是以前的洁儿……”
  
  谢御史打断:“现在的也差不多,我曾在我府和公堂看见她,女扮男装,不守闺德!”
  
  我微低了头说道:“公爹的意思我明白,请相信我,我愿意现在是我躺在那里,愿意是我在来去之间徘徊。虽然您大概不相信,但是因为我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我可以说,如果两个人恩爱,侥幸逃脱的人远比躺在那里的人难受,活下来的人远比死去的人痛苦。”
  
  谢御史冷冷地说道:“你是说如果审言死了,你就会随他而去,你会殉情吗?”
  
  爹突然说道:“谢大人!……”

我低声道:“公爹,我不会殉情。”
  
  谢御史几乎是含泪说道:“审言为了救你,就要没命了,你竟然不敢说你会为他死?!”
  
  我轻叹着说:“我可以为他死,但我不能自取性命,因为那样,我就杀害了他最心爱的人,他不会感激我,只会遗憾我的软弱。”
  
  谢御史还是一脸愤怒:“说来都像你在狡辩,贪生怕死!”
 
  我低着头说:“公爹,您把死看得这么重,是因为您觉得死是终结。可我知道,死去就能进入最光明最快乐的地方,表示一个人在人世已经完成了他要学习的功课,可以高高兴兴地回家了。而活着才是考验,要与失望和痛苦抗争。我不贪生,也不怕死。”
 
  谢御史气得发抖,说道:“听听,你是如此无情无义!简直在说审言理当死去!你嫁给了他,就这么咒他,如此寡廉鲜耻!”
  
  爹叹息了一声说道:“谢大人,我的小女曾经死去,她知道生死之别……”
  
  谢御史打断说:“你就知如何袒护你的女儿!她是审言命中的克星!审言被她折磨成了残废,到如今,命悬一线!我根本不该让审言娶她!”说完他起身而去
 
  爹看着我,轻声说道:“洁儿,不可把他的话当真!”我点了下头,爹跟着谢御史去出了。
  
  他们走后,我久久地坐在谢审言身边,握着他的有些凉的手,看着他昏迷中的平静面容。虽然谢御史的话,激愤中伤,但我却根本没有感到任何难过。想到如果谢审言真的走了,我要侍奉谢御史终生,他一定会这样喋喋不休地恶语对我,我没有觉得害怕。为什么?
 
  在与谢御史的对话中,有什么触动了我,我沉思着,关于生死,关于殉情……
  
  我知道就是人死去,爱也不会消失。我曾面临永恒和人间,两条路之间,我选择了回来,因为我放心不下审言。他比我更勇敢,曾走过了那么多的艰难。如果他有选择,无论多么痛,多么苦,他爱我,他一定会回来!即使他不能了,他说会和我走到底,他也一定会守在我的身边!我听不到他的话语,触摸不到他时,他到了我的梦里,陪着我,抱着我,用爱安慰我,伴我走过了悲痛绝望的时刻。他没有看着我流泪伤心而不管!对于我们,根本没有分离,没有永别,只有他充满阳光的吻,只有他抱起我的手臂!生死契阔,已经不存在!
  
  我的身心彻底松弛了,卸去了一切披覆的盔甲,可已经没有什么能伤害我。我的心鲜活如婴儿,面对未来,充满了欣喜和力量。没有悬崖,没有沼泽,审言的爱会托起我,我面前的一切,都是坦途!我对他的爱会让我感觉到他的爱,我的爱不会让我心碎,不会让我心死,只会让我坚强。我有了所向无敌的勇气,因为我有了不能动摇的信念:审言将与我相伴一生,我再不会孤独忧伤!
 
  俯身,我把脸贴在谢审言的面颊旁,轻轻地说:“审言,我终于明白了,你不会离开我,就是我说了再见,你也不会走开!你的心和我的心是一样的,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我信你了。”
  
  他的手在我手中极轻地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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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4 _
帖子主题: 回复: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4 I_icon_minitime周二 五月 26, 2009 10:04 am

= 起死 =

  后面的两天,我成了全府中最安静的人。大家看过我那日的整日哭泣,接着变成了后面两日的少语,都以为我失了心神

  我总拉着谢审言的手看着他,不和别人答言。只有没人在旁边时,我会和他说些话,讲我们过去谈过或经历的事情。有时我会流几滴泪,但基本不再痛哭。

  谢审言始终昏迷,时有高烧。皇上派来的御医看过了谢审言,都摇头而去,但哥哥根本没有放弃之意。他白天在谢审言身边,喂药,换药,多次行针,遍扎谢审言的四肢身体。他有时会随口说些穴位,什么种种要穴,固护精元,强心振气之用。像是在给我听,可我知道他也是在给自己打气。夜里,我守在床边,哥哥每一两个时辰就来看顾一次,亲自为谢审言换洗。
 
  哥哥每日沐浴三遍,说是为了便于清洗,他把头发剪到了肩膀处,头顶上的发髻格外小。在这里,男子讲究蓄发,不蓄发者被视为轻贱。我明白这是哥哥在表达他的决心。他平常不多言语,可有时会口气急躁,我在以前从来没有听过。
  
  有一次,哥哥除去谢审言的胸前绷带,将谢审言侧卧,让我扶住谢审言的肩膀,让冬儿给他端着针盘,他要刺谢审言的后背。谢审言肩上的伤口还算好,他贯穿了胸膛的伤口有些溃疡了,我知道一旦发炎,感染心脏,就是……也许哥哥有了同样的想法,他坐在床边握着针的手,微微发抖,好久不能下针。我半痴呆地说道:“ 哥哥,没关系。”他看我,低声说:“有关系。”我淡然地说:“哥哥,没有死亡。”哥哥看我的眼神是在说我疯了,他闭眼深深呼吸了一下,说道:“我不管。我是郎中,一定能护住他。”说完他睁了眼,手不抖了,沿着谢审言的脊椎,连扎入了二十多只针。
 
  谢御史每日数次来看谢审言,那个老仆人也来。谢御史总是先盯着谢审言看一阵,接着对我恶言恶语几句,不外乎我克了谢审言以及实在没有情意之类的话。我听了面不改色,无动于衷。只是想到他以前这样骂过年仅十岁的谢审言,心中难受些。那个老仆人必是一场哭泣,但对我也是没有好脸色。我不在乎,别人都在乎。杏花和冬儿在旁听着,再看我的样子,每每都流泪,哥哥皱眉。有时爹在场,自然会为我申辩,但谢御史根本不给面子,说我是他家的媳妇,自然该受他的教训。
 
  爹和丽娘他们单来时,丽娘就会哭,爹会长吁短叹。钱眼和他的爹也每天来,钱眼一句笑话都不说了,神情沉郁。他的爹会把手轻放在谢审言的胸前,给他度些真气。他的爹还是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可有一次哥哥要道谢,他一摆手,森严之气顿现,让我想起他那拍飞了贾功唯的那掌,哥哥没再言语。钱眼等他爹出去后,低声对哥哥说他的爹十分负疚,只晚了两三步,就让谢审言受了重伤。他还成了我的长辈,被爹摁着,婚礼上受了我的扣拜。谢审言如果出了事,他爹觉得自己误了谢审言一条命,欠了我的谢意
 
  我有时想来,钱眼的爹会武是应该的事。那次在崖边,钱眼说他有个厉害的师傅。他从小讨饭,没讲过有什么拜师学艺的事情,那个师傅自然是他的父亲。只是我们都被他父亲的那副谦卑的乞丐样子所惑,没人往那里想。既然他的父亲装成那个样子,定是有隐衷,所以虽然他露了武艺,我们都不明提。

谢审言进入弥留的时刻是一个夜晚。我是个外行,都看出不对。他的脸色已经没有了任何光泽,嘴唇几乎是黑紫色。他的呼吸很慢,出气多,进气少。哥哥已经喂了药,把他的全身,包括头部都扎上了针,他号着谢审言的一只手的脉搏,我拉着谢审言的另一只手,只觉得那手格外的的凉。
 
  哥哥低声说:“请大家都来吧。”冬儿哭着出去了,杏花在屋中抽泣不已。我却没有哭,紧握了谢审言的手,仔细看他的脸,想到在以后的千万个日夜里,我会多么向往这个时刻!我还能拉着他的手,看着他!
  一会儿,爹和丽娘,谢御史,钱眼父子都来了,在谢御史坐在了床前的椅子上,对着谢审言的头部,爹坐在了他的旁边,丽娘坐在了我身边,低声哭。
  
  谢审言的呼吸更加慢了,有几次,他呼出一口气,停了好久没有吸气。我以为他呼吸停止了,他却又吸了一口气。我才深切体会了人们所说生死不过是一口气的意思。就这么一口气,他吸了,就是活着,他不吸,就是死去。
  
  谢御史突然出声:“你这个贱人!没干下好事!为人不检!惹是生非!……”我反应过来,明白他在骂我,但我没有抬头看他,只依然盯着谢审言。这么可贵的时刻,我不能浪费在看谢御史上面,

  爹出声打断:“谢大人,小女心中也不好受……”

  谢御史骂道:“什么不好受,她都没有哭!大概现在就想着怎么去嫁给别人了吧?!把我家审言克死了,再去克别人!别以为我看不出你这种人!心里装着多少害人的主意!满肚子男盗女娼!肮脏!我家审言倒了霉,碰上了你……”他今天是大发作了
  
  我紧握着谢审言的手,没说话。此时是我能握着他的手的时候,不是我对付谢御史的时候。
  
  谢御史继续:“什么东西!你使尽浑身解数,就要得到我家审言。是没人要了吧?!你怎么不嫁给那个贾疯子?!克死了他,也算你做了件好事!你上次怎么没死?!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爹实在忍不住了:“谢大人,小女并非如……”
 
  谢御史根本不容爹说完:“你闭嘴!你纵容她为恶,如今还有脸说并非?!你敢说她没对审言干过那些发指之事?!你对天发誓?敢说吗?!”
  
  爹结巴了:“那是,以前…

 谢御史冷笑:“什么以前!没有以前!干过,就是干过了!我们后面有日子,我定让你偿还!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你害死了他!……”
  
  也许是我的幻觉,谢审言的吸气比以前频繁了些,我微转目看哥哥,他也正看着我,我收了目光,重新盯着谢审言脸,的确,他的呼吸连续了。
 
  哥哥突然开口:“谢大人,您要如何让我的妹妹偿还呢?”
  
  谢御史恶笑:“我以前就说过,我府缺了刷马桶的下奴!审言在你府当过下奴,她自然该……”
  
  爹又出声:“谢大人,你怎么能如此待我女……”
 
  谢御史打断:“她是我家媳妇,谢家有家规家法,不像你董家,养出如此恶女!”
  
  哥哥叹息道:“爹,妹妹命苦,大概难逃这样悲惨的一生……”
  
  爹脱口而出:“清儿!你怎能这么说……”
 
  哥哥又道:“爹,妹妹毕竟嫁人了,是他谢家的人了。”丽娘冬儿杏花都大哭出声。
  
  谢御史恨道:“说她是我谢家人,真是羞耻!如果我那天不是乱了方寸,岂容她嫁进来!现在她进来了,就别怨命苦!日后让她好好学学谢家的规矩!”
 
  谢审言的脸上现出一抹生气,非常隐约,但绝对不同于他方才的死气。
  
  钱眼看懂了,问道:“知音,如果你公爹让你洗马桶,你怎么办?”
  
  我叹息了一下,盯着谢审言的脸慢慢说道:“马桶我是不会洗的,大不了,让他打死我就是了。”

  大家吸了口冷气,谢审言的眉头极微地动了一下,谢御史的声音:“你会说话了!装了两天哑巴。我家自有家法……”
  
  丽娘急了:“你……”
  
  爹立刻拦住:“我们护得她一时,护不得她一世,她是谢家人了,只好任她死活……”
  
  爹也看出来了!只有谢御史还在闹:“她死了也进不了我家祖坟!”
 
  门一开,李伯的声音:“老爷,大公子,神医到了!”哥哥带了哭腔的声音:“师叔!您可来了!”
  
  我不由得抬头,见门口看走进来一位一身灰布衣裙的女子,眉目秀丽夺人,可神色极为冷漠,虽是未婚发式,但年纪当是三十来岁了。她身后跟着李伯。
  
  她一言不发,到了哥哥身边,劈手夺了谢审言的手腕号了一下,从怀中拿出了一小瓶药,递给哥哥,说道:“只给一小勺,十滴左右。给我准备澡水!半个时辰内,人都出去!”
  
  哥哥忙应道:“是!师叔!谢谢师叔!”还是一副哭腔。
  
  那个女子叱了一声:“当初让你多学几年,你急着要回家,现在哭哭啼啼了,笨蛋!”
  
  哥哥低头说:“是!师叔!

  那个女子转身往外走,冬儿跟着她说:“神医师叔,我来带你去沐浴……”
 
  哥哥等那个女子出了门,拿了小勺用针刺的方式给谢审言喂了药,才缓了口气。抬头对李伯说:“谢谢李伯。可是难请?”
  
  李伯苦笑:“倒不太难,你师傅看了你的血书,就给了药,你师叔看了,就马上动身了。只是一路上,骂了你上百句‘笨蛋’……”
 
  哥哥叹息道:“的确,我没有治外伤的天赋,令师叔十分鄙夷。请大家快快离开,我师叔言出如令,回来若见有人……”
  
  谢御史出声道:“她是何种女子,如此放肆?”
  
  爹站起身:“谢大人,请随我来吧。”
  
  谢御史还在说:“我看她不知礼仪,鄙俗不堪……”爹搀着他出去了。
  
  大家纷纷走了,只剩下哥哥和我,我还拉着谢审言的手,哥哥犹豫地说:“师叔从不喜外人看她操作,妹妹还是等在外面。

不理大家两天了,我突然觉得对不住大家,想和哥哥说话了,说道:“哥哥,如果碰伤口,她的工具都要煮过消毒,手也要干净……”
  
  哥哥看着我快速点头,说:“我会告诉师叔。她有自制的外伤药膏,涂上就能去毒消炎,我过去曾亲见她为别人治伤,百医百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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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想接着说,就问道:“你师傅是男的还是女的?你师叔如何称呼?”
  
  哥哥叹了口气:“我师家是张仲景之后。”
  
  我讶道:“医圣张仲景?伤寒杂病论?!”
  
  哥哥点头,我说:“一代医术奇人。‘坐堂’之称始于此人。”
  
  哥哥说:“因为他每逢初一十五就大开衙门,坐在大堂,让平民百姓入内,他为大家诊治。”
  
  我说道:“他擅长药剂针灸,难怪哥哥你如此精通。”
 
  哥哥看了我许久,眼中有明显的喜悦,他说道:“我师傅兄妹二人,师傅承继了家中祖传医术,我师叔因是女子,幼时家里以传媳不传女之训不传她。可我师叔天资聪颖过人,知道我师傅擅长内医,另辟蹊径,自学外医,从小就解剖各种动物,为家人所厌。她及笄之时,言说只愿嫁入医者之家,与日后夫君同参医术。定了一家亲事,半年后,那家的公子就因病死去。又定了一家,方要过门,那家公子又过世。从此我师叔成了克夫之女,再无人敢上门提亲。我师傅说服了家中长者,开始授我师叔医术,但我师叔对外医的偏好始终未改,她年少时,曾女扮男装,亲历沙场,为将士疗伤。只是因为她是女子,不便出外长期走动。所以一直在家乡附近行医。人都说她有起死回生之术。”
  
  我点了头,对哥哥说:“如果……”
 
  哥哥马上说:“我一定立即叫妹妹进来……”
  
  正说着,那个张神医进来,换了一身冬儿的浅紫色衣裙,看着媚丽,但脸色吓人。手里提了一个尺见方的皮匣,她看也不看我,说道:“出去!”
  
  我说道:“多谢……”
 
  她打断:“出去!”说着已到了谢审言床边,打开了皮匣,匣壁里嵌着各种闪亮的小巧刀剪,我说道:“神医,那些都该煮过消毒……”
  
  她看我,眼神凌凛如刀,哥哥忙说:“师叔,的确应该,我外面就备有滚水……”
  
  张神医转眼看着哥哥:“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哥哥马上起身出去了,她坐下给谢审言号脉,我也看着谢审言,屋里静静的。哥哥进来,搬了火盆,后面李伯端着冒着热气的滚水锅,放在了床边。李伯马上离开了,我还想再看看谢审言,就听那张神医的冷冷的声音:“如果我还得再说一次,我就下狠手,疼死他!”我立刻跳下床,出了门。
  
  我坐在外厅,丽娘杏花冬儿和李伯钱眼都陪着我。夜深了,谁也不说话。有时哥哥会出来,换热水,要冬儿去给他拿药拿东西。近三个时辰,到了凌晨时分,张神医提着匣子出来了,看了我们大家一眼,我们一个个态度顺从的样子,连钱眼也不敢有犯上的神色。她冷淡地说:“他身上七处剑伤,其中三处重伤,一处致命,活到现在,真是罕见!”
 
  我想起他们说,那夜三更时分,谢审言一路骑马奔到府门,说是想见我,就匆匆下马跑进来。他在这里已经住了这么久,夜也已经深了,仆人们就没有声张。他多处剑伤,想来他到了我的门前,和那些守在外面的黑衣人遭遇,从伤亡看,对方至少有四人。他赤手相搏地闯了进来,根本没有存避让之心。他也知道钱眼就在附近,但没有等待片刻……
  
  张神医接着说:“可见他必有放不下的事。我已尽力了,后面的,你们以前谁让他惦记着了,现在最好让他再多操点心!”
  李伯说道:“我已为你安排了客房。”说完开了房门,张神医当仁不让地出去了,李伯跟在后面

我叹息道:“快天亮了,你们也回去吧。”他们都看着我,杏花说道:“小姐,你对我们开口了。”
  
  我看着她说:“对不起……”

  杏花忙说:“不不,我们是担心你……”
 
  钱眼打断说:“神医来了,知音自然就开口了。这神医厉害!与我不相上下了。”
 
  杏花骂道:“你还把自己当成神医了!”
  
  钱眼低声说:“娘子,高人都是通着的,所谓融会贯通者也……”
 
  杏花说:“什么者也?!胡说……你先回家,我还要帮助小姐……”
 
  杏花冬儿都和我进了门,哥哥正在收拾清理。他已经换了床褥,地上的床单血迹斑斑。杏花马上弯腰抱起了东西出去,我立刻奔过去看谢审言,他的脸色依然黯然,但呼吸还算均匀。哥哥低声说:“如果他能再坚持一个昼夜,师叔的药就发挥作用了。”我点头说:“早上让谢御史来看他吧。”哥哥看着我叹道:“好吧。”
  
  我洗漱后,躺下,拉着谢审言的手,天渐亮了。我看着他的侧脸,不想睡觉,可不知不觉中,还是瞌睡了过去。梦见谢审言和我手拉着手,在黄昏的小径上散步,我们每迈一步,路边就绽放出一片鲜艳的花朵,彩蝶纷飞。我向他笑着,说着些我记不起的话。他不说话,看着我,那唇边的弧线,似是在笑,我忍不住吻了他…… 到醒来,我还在笑。
 
  用了早餐后,哥哥就让李伯把谢御史请来了。谢御史一来,自然又开始那老一套,但现在他的每一句骂我的话,我都觉得是让谢审言坚持下去的良药。所以唯恐他不骂下去,他骂得越恶毒,我越高兴。有时他刚告一段落,哥哥或钱眼就会用那么一两句话把他的火儿再激起来,他又会重新来。谢御史去吃了午餐,我们为了保险,又让爹去请他来再看看谢审言,于是整个下午,他也在大骂中。这次连丽娘都不说话了。爹偶尔保护我一下,但那种保护是另一种煽风点火而已,如:“谢大人,我家小女从不曾……”“洁儿最不喜……”谢御史自然回答:“那她现在就得……”
 
  天快傍晚了,谢御史也骂得累了,爹起来,示意谢御史与他同走,我看谢审言的呼吸匀称,正想着这一天完满结束,就听哥哥叫了一声:“师叔!”我心提起来了,不好
  
  张神医谁也不理,直接到谢审言床边,坐下号脉。谢御史倒也没在意,又说了几句,站起来,最后骂了我一声:“你这克夫的女子……”我余光中看张神医突然抬头,知道要坏事,张神医以前被人说成克夫之人,一定深恨此称。我立刻看向哥哥,让他快把谢御史弄出去。
 
  哥哥明白了,对谢御史说:“谢大人,我师叔要大家出去……”
  
  张神医开口了:“这位谢大人是?”
  
  哥哥说道:“是审言的父亲。”
  
  张神医又问:“他的母亲呢?”
  
  哥哥说:“已经去世,谢大人,请行……”爹也说:“谢大人,来与我用餐……”可已经晚了,就听张神医冷冷的声音:“这种克妻妨子之人!没有好心肠!”

  谢御史急了:“你这僻陋村妇!你这……”
  
  哥哥忙说道:“谢大人,这是审言的救命之人!”
 
  谢御史一时语塞,接着说:“什么救命之人!还不知她是否能救得了审言!”我大惊!这样的话,能让人撒手不管审言哪!

我只好出声:“公爹!为人不能如此忘恩无义。张神医日夜兼程,赶来救助审言。昨日审言已是垂危,张神医用灵药医术,让审言活到现在。您一句感激之词都没有,反对她恶语相加,实在让人心寒!”我转头对着张神医一俯身:“张神医,请千万不要介意……”
  
  张神医哼了一声说道:“你不必担心,我不会因为那个小人的恶言语而不治病人,也不会因你的好言语就治了他。难得你不为自己倒为我出声,可恨他们一个个的都这么忍气吞声,让他如此辱骂你……”她突然停了下来,冷笑了一下说道:“都出去!”
  
  谢御史气得发抖,爹一边说:“谢大人,不必动气……”一边用力把他拖了出去
  
  他们都出去了,我才放了审言的手,转身下床,临出门,听见张神医对哥哥说道:“你这个笨蛋!行医行到这地步了!别说妹夫,连自己的妹妹都保不住!给你师傅丢人!”哥哥应道:“是!师叔!”
  
  张神医出来,对我的脸色多少有了些表情:同情。冬儿和李伯陪着她去吃晚饭了。我回到屋中,钱眼和杏花陪我进来,哥哥还在收拾。我坐下,哥哥说:“师叔说,过了今夜,如果……就没事了。”
  
  钱眼长叹了一声说:“最好没事,不然,知音,你就惨了!”话里是“知音”,可他是冲着谢审言说的。
  
  哥哥也对着谢审言叹息:“妹妹,你与重伤的审言结婚,本是一片痴情,谁知让你落入如此境地。”好像谢审言是他的妹妹了。

  钱眼说道:“可见好人没好报啊!谢御史是想下辈子拿你当出气的人了。”
  
  哥哥又叹气说:“妹妹你还是刷马桶吧,别挨打,好死不如赖活着。”
  
  钱眼说:“其实,他只用不给你饭吃,不打你,饿也饿死你了。”
  
  哥哥接着来:“饿死还好了哪,他说天天让仆人们对你不好……”
  
  钱眼:“对,要虐待你,知音,你真命苦啊……”
  
  杏花真心地哭了,我忍住了微笑。
  
  就这样,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讲了大半宿。哥哥喂药扎针,手忙脚乱之间还插话,实在不易。

  我拉着谢审言的手入睡时,在他耳边对他低声说了一句:“审言,我不后悔嫁给了你。”他极轻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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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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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4 _
帖子主题: 回复: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4 I_icon_minitime周二 五月 26, 2009 10:06 am

= 新生 =

  自从谢审言那声嗯后,人间成为天堂。
 
  其实,谢审言那夜出声后,他还昏迷了五天。在这五天中,有时他会嗯一声,但我却觉得他已经好了!
  
  我曾在网上读过一个女性写她和她父亲照顾她癌症晚期的母亲的文章,其中有一句说,每天早上,他们感激涕零地看着她醒来,每天晚上,提心吊胆地看着她睡去。我没有提心吊胆,我只有感激涕零。
  
  每天一醒来,看到谢审言躺在我身边,我就笑容满面,自然在枕边对他说些亲密的话,然后去吻他。他如果在我吻上他的时候,微张开些嘴唇或舌头轻动一下。我就受宠若惊般欢喜。哥哥不许我碰谢审言除了脸和手之外的任何地方,我只好对这两个地方进行全面的照看。
  
  照入屋中的阳光是这么明快,夹着初夏清晨的爽意。窗外的风景,变得像一幅画面,蓝天,绿色的树木,远处掩映的屋宇。
  
  起来,杏花照料我洗漱完毕,吃了早饭,哥哥和冬儿就会来看护谢审言,我排在冬儿后面,只能是个二等护士。哥哥给谢审言喂药扎针。我们会一起吃午饭。张神医会在下午来亲自给谢审言料理外伤。哥哥告诉我,对于外伤,张神医一般都是用薄刃割去腐肉,再用丝线缝合,她的膏药生肌续肤,世间独有。我没敢问她怎么给谢审言治的伤,怕我自己受不了。
 
  我们等张神医离开,才让人去请谢御史来。他来了,看看谢审言,自然又要骂我。大家现在觉得谢审言快脱险了,就不再给他添砖加瓦。他一个人骂一通,有些无聊,终会离开。每次他走了,我们都一置认为,谢审言的脸色就好一些。
  
  我在晚餐前,会抽一点时间去看看孩子们,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好长时间没见我,看到我都又蹦又跳,一个个要背要抱。想到如果谢审言真的去了,谢御史不可能让我带这些孩子们,我看着他们就觉得格外可爱,都是我抱过喂过的孩子们哪!
 
  哥哥是全天的看护,不让我动谢审言。一直到晚上哥哥走后,熄了灯,才是我和谢审言的单独相处的快乐时光。我好像回到了我们在路上的日子,他不说话,我在一个劲地讲话。我拉着他的手,对在夜中他的脸,讲我的想法和过去的琐事。
 
  谢审言醒来时,我们都毫不意外,张神医已经说了这是早晚的事。当时哥哥正要给他喂药,把他半扶起来,他睁了眼睛。哥哥手里的碗一哆嗦,药洒出了一些。哥哥叫道:“审言醒了!妹妹!审言醒了!”声音很大,而我就在谢审言的另一边拉着他的手。
  
  谢审言先看着哥哥,哥哥一个劲儿对他点头致意,谢审言闭了下眼睛,他又睁眼,转了眼睛看见了我。我心中欣喜,只对着他傻笑。他看着我,嘴唇微动,可没说出话来。我使劲握着他的手,轻声说:“审言,你真好!”
  
  哥哥接着说:“审言!我妹妹嫁给你了,你要照顾她一辈子!不能让她受委屈!”

  谢审言又眨了一下眼睛,看着药碗,哥哥忙说:“好,快喝药吧。”
 
  那天下午,谢御史来,他并不知道谢审言早上醒来过,谢审言在睡着。谢御史刚刚对我说了一句:“你既然克他就该离他远些……”谢审言突然睁眼,看了谢御史一眼。我从没有想象过谢审言作为一个新起的朝臣会有怎样的心机和谋略,从没有想象过他如此年轻,怎么能与众多大臣人员成功周旋,但那一眼中,我看到了他的深沉和严厉。谢御史一下子停了话语,支吾道:“你,醒了?”谢审言闭了眼睛。谢御史没再开口,屋中静静的,过了半个小时左右,谢御史起身走了,他显得格外苍老。

 后面的一个来月,谢审言除了嗯外,没说一句话。张神医说是因为他胸部受创,懒得说话。但他一天天地好了,脸色有了生气。

  他每天除了药外,其实吃得很少。一碗粥或汤都要吃半个小时以上,我得说很多好话,他才咽一口。我总把他的碗浸在热水里,一会儿一换水,这样他吃到后来,还能吃热的。用钱眼的话来说,谢审言吃的是一勺一块金子。每天燕窝熬成的粥再配了各种精贵的补品,号称用百年参王炖出的鸡汤,用灵芝煨出的鸽子汤,冬虫夏草煮的鸭子汤……没有一天少一样让钱眼看着就心肝儿颤的东西。用的银两是冬儿的制药厂的盈利。钱眼背着谢审言对我说他们怎么大赚其钱,接着就感叹用在谢审言身上至少是肥水流了自己的田,没亏什么。只是冬儿买那些东西时只挑最贵的买,说什么最贵的才是最好的,一派大小姐的作风,还当场就说要定了,结果他根本砍不下价钱,有时甚至要与别人竞价,让他每每都痛苦
  
  谢审言能侧躺着了。一天夜晚,当我正对着他时,他努力了半天,终于说了第一句话:“你,别,担心。”微弱缓慢,几乎听不见,可我感到了想大哭的快乐,忙回答道:“怎么可能?我会担一辈子心的。”他半睁着的眼睛,在黑暗里,如隐晦的星光,我久久地看着他,觉得是在我的美梦里。他好像运了半天气,才又轻轻说出第二句话来:“抱抱。”哥哥对我天天的指示就是“别碰审言”,我犹疑了半天,说道:“如果你疼,一定出声。”他闭了下眼睛。我极轻极慢地把手臂从他的颈部穿过去,仔细听他的呼吸,如稍有变化,我就停下。等我终于把手臂都审了过去,我出了一身汗。我弯了手臂,不敢碰他的肩膀和后背,就轻把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另一只手搭过去。我深叹了一声,吻上了他唇,他的身体轻倚在我的怀抱里。
  
  人世间,竟有这样的满足,这样的欣慰!能拥他在我怀中,能吻他在我唇上。他的呼吸如鹅绒般轻软,撩拨得我的心又痛又甜。他带着浓烈药味的气息,让我如痴如狂,想把他深深地吸入,藏在我的胸中。他的每一次呼吸,他的每一寸依偎,他的每一刻相伴……都是如此可贵,让我如履薄冰般小心珍惜。
  
  那夜之后,我每夜都会抱着谢审言,他会在我的吻中入睡。白天,有时要喂他吃的喝的时候,我也抱他在怀中。

  他的话极少,每天大多时间都在睡着。可他也许在谢御史进门前还醒着,谢御史一进来,他就闭了眼睛,不开口。自从他那一眼后,谢御史就再没有对我说过坏话,每次来只是沉默地看着谢审言。我们谁都不讲话,所以每次谢御史来的那半个小时左右时间,是最难熬的。后来,哥哥杏花他们都会躲出去,屋里就剩我和谢氏父子。幸亏我有那两天不说话的修炼,不然我也得出去。
  
  再一个来月,谢审言的伤口都合拢了,只是虚弱得起不来床。张神医说她要回家了,补养身体教人走路这种容易的事让她那个笨蛋师侄干就行了。这两个月来,她每天只来看一次谢审言,余下的时间都在京城行医。她说难得到一个新的地方,可以看看多种病患。李伯自然陪着她出去,钱眼谈起他们来,眼神诡秘。
 
  张神医走的前一天,爹说要设宴告别,被她冷然拒绝,说俗不可耐。幸亏哥哥让钱眼满世界重金寻得了一本华佗所著的“青囊经”送给了她,她才哼了一声接受了。她最后来看谢审言时,我主动出去了。她出了门,我知道她次日早上要离开,就拦住她,向她深施了一礼,敬谢她救了谢审言的性命。她漠然地看着我说:“他自己想活下来。”她停住,有一会儿,断续地说:“我……你问你那个笨蛋哥哥吧!”我知道她在说什么,忙又拜谢了她。她打量着我,叹了一声说:“你的确是让他放不下!”我怎么了?可我不敢说什么,赶快又躬了身。她说道:“行了!”硬邦邦地走了。
  
  李伯那晚来向我和谢审言辞行,说他将随张神医离开。他自从我那次被太后打了就向我爹要求脱了仆役之籍,另办了户籍,与我家没了瓜葛。后来他没去寻仇,就还在我家留了下来。现在他说有钱眼父子在,他不担心我家的安危了。爹对他说我们家就是他的家,他说他会常回来看看,他也舍不下我们。
  
  我含泪谢了他,谢审言也在床上致谢,可李伯到了床边,拉了谢审言的手,好久不说话。最后是谢审言轻声说:“李伯,我没有,怪过你。”这简直成了他的口头禅了,他曾经怪过谁?下面他大概要说“只有感激”了。果然,谢审言又说:“你照顾我了那么久,我……” 李伯打断了他,还是说了:“我对不住你。”接着他站起来,对我一礼说:“夫人,请多保重。”我也回了礼,李伯走出门去。
  
  回味着李伯对我的称呼,我微笑着坐在谢审言身边。他眉梢微挑了一下,握了我的手轻声说:“夫人?”我笑出声,凑到他的脸边说:“老爷?”说完我龇牙咧嘴,像咬了口辣椒。他似乎笑了一下,又说:“娘子?”我贴了他的脸说:“夫君。”这还差不多!他叹息着低声说:“欢语。”我把唇覆上他的唇说:“审言。”
 
  哥哥被他的师叔千笨蛋万笨蛋骂得十分缩头缩脑,他师叔走了,他才恢复了当世名医的沉稳做派。除了给谢审言扎针,他和我开始每天扶谢审言走路,我简直心疼死。谢审言的腿部肌肉萎缩了,走得十分痛苦艰难,一步就停半天,出的汗从他额头上滴下来,在地上画出一条线。
 皇上时常派人来探望谢审言,也常命御医来诊病送药。刑部奉旨彻查此案,贾成章在狱中大鸣冤枉,说他的儿子患病癫狂,有史可察,况且,董家小姐以前对他的儿子有过殴打结下了仇恨。他的儿子得知婚讯,愤恨失常,本只想要董家小姐性命,有人证说他的确是等着谢审言离开才下的手,所以对谢审言的刺杀是没有预谋的,不存在阴谋诡计。贾成章说毫不知晓他儿子的行径,现在谢审言幸存了下来,可他的儿子已经丧命,他只该领教子失责之过,不该承担他儿子的罪行,求皇上明察。太后也为他求情,说他为官这么多年,不曾有过失职,不该因家事涉及他的仕途。皇上最终只以治家不严、祸及他人之由,降了他两级官位。
  
  一天,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刘公公前来,要求单独会见谢审言。我们都在外面等候着,送他出了府后,大家聚到了我们的屋中,算是个小的家庭会议。
  
  谢审言倚着床头坐着,脸色疲惫。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他,他半合着眼睛,谁也不看。
  
  还是爹首先出言:“审言,皇上定是派刘公公来看你恢复得如何,按你此时的境况,的确能以身体不佳为由请退官位。”
 
  谢御史说话:“不可!为人臣子,当效力至死!”
  
  哥哥开口:“审言,你需要时间修养,不能过于操劳。”
 
  谢审言不抬眼睛,轻声说话,他原来就声音沙哑,现在没了底气,就更小声,大家都不敢出气听着他:“我对刘公公说,商部方成雏形,我不会半途而废。”他喘了口气又说:“况且,那贾成章失其独子,日后不会干休……”
 
  谢御史说道:“正是!你该回谢府居住,应为上朝做准备……”
  
  哥哥忧虑道:“可是审言,你的身体……”

  谢审言接着说:“我日后常住董府。”
  
  谢御史皱眉:“为何?!”大家都静静的。
  
  谢审言答非所问地说:“我将留下一纸休书,我若死去,欢语立回董家……”
  
  我忙说:“不许提死字!”大家都附和:“审言,不能如此信口!”
  
  我接着道:“你若敢写休书,就是你存了离意,你要我担心……”我也不敢说那个字了。
  
  爹出声:“审言不可写下休书,我小女嫁给了你,你就要与她白头偕老!”
 
  谢御史道:“这与你是否回府有何相干?”大家又不说话了。
  
  谢审言淡淡地说:“我不想回去。”
  
  谢御史气急:“什么叫‘不想’,你常住岳家,成何体统!”

  谢审言脸不变色:“不成体统,又如何?”

  爹赶快说:“这里有犬子照料,十分方便,谢大人暂且让审言住我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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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御史回答:“怎么能……”
  
  谢审言轻声说:“我虽想返朝,但的确也感力不从心……”谢御史安静了。
  
  看谢御史不说话了,谢审言才继续:“要一位世情练达、知人深浅者,做我的助手,代我与众多人士应酬,执行种种方案……”他上气不接下气了。


大家齐刷刷地看向钱眼,钱眼立刻聚精会神地看着地上。谢审言静静地等着,特别耐心的样子。
  
  好久,钱眼才叹息道:“我这个管家刚刚高兴了两年,挣了几个银子,那个药厂,更是兴旺……”
  
  谢审言还是半合着眼睛,低声说:“薪奉只是中等,但商部才创,百废待兴,日后必有成就。”
  
  钱眼想了想:“最好有年终分红奖励,与商部盈利相关。商部是国家丰盈之所。”
  
  谢审言点了一下头。
  
  钱眼依然看着地上,又叹:“我为人懒散无束,最怕上了朝,一语不当,被皇上怪罪……”
  
  谢审言回答:“不必上朝面君,但要接见所有来访之宾。”
 
  钱眼微摇头:“我曾经说我不想成仙得道,只想在人间讨价收账……”
  
  谢审言答道:“商部要收取巨额税款,拨放大笔资金……”
  
  钱眼沉吟:“我是太傅府中的大管家,受人尊敬。我不愿被约束……”
  
  谢审言百无聊赖:“位置必然显要,只向我应答,有我的部分权益,但要为我分担职责。”
 
  钱眼以手支颌,故作忧虑:“仕途险恶,风云不测……”
  
  谢审言睁眼看向钱眼,慢慢地说:“同进共退,护佑彼此。”他的眼睛晶亮如漆,钱眼的贼眼也十分夺目。两个眼光撞上,半斤八两。
 
  对视完毕,谢审言又是副累得半死的样子。钱眼眨眼悲叹:“知音!我如此辛苦!为了你们家操了这么多心,现在要为国家操心!我图个什么啊!”
  
  谢御史十分愤怒:“岂不闻,王道天下,君为父,民为子,子以父先……”
  
  钱眼举手:“别说了别说了!我听不懂!我刚做了笔赔本儿的生意,正在伤心。”
  
  我说:“钱眼,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有什么伤心?!”
 
  钱眼小贼眼一瞪:“知音!谁想当官儿?我只是为了人家才答应了,又帮了人家一次!你还不谢谢我?”
 
  我笑:“说谢谢还不容易,谢谢你!”
  
  钱眼一下凝眉,闷然道:“我怎么觉得又赔本儿了?”
  
  丽娘叹息:“我刚轻松了两天,就又得忙了!”
  
  哥哥也悲叹:“我怎能再去讨账?!”
  
  钱眼一指谢审言:“问他!”

  谢审言闭了眼睛不睬。
  
  冬儿说道:“那位媒婆张嫂,不知你们是否还记得?”
  
  我笑道:“当然,十分精明的样子,还很聪明,不然为何让你给哥哥去研墨?”
  
  冬儿轻叹道:“她说那时她看出了谢公子,姑爷,没有娶我之意,见我出言帮助你的哥哥,就想撮合我们两个人。她自己嫁了一个浪荡子,酗酒后还常打她。她说若她保的媒中有不幸的夫妻,她死不瞑目。”
  
  丽娘说道:“这样好的心肠。”
 
  冬儿又说道:“她非常能干,只是,贾家发现了是她给我牵的线,让官府把她捉去,她受了刑,供出了我们。她的丈夫在她入狱后就休了她。姑爷救了我,她也出了狱,我父母收留了她,在那里帮忙。但管家陈德十分能干,她其实可以来这里。她在外面多有往来,为人老练,完全可以为夫君管理账务和采买谈价。”
  
  哥哥忙道:“来吧来吧,能干就行!”
  
  爹轻叹一声:“审言要休息,就如此行事吧。谢大人,我让人为你准备了一处院落,你可住下,也省得日日车马。”
  
  谢御史用鼻子出气道:“你不过是幸灾乐祸!”自己站起来走了。
 
  他们走了,谢审言马上躺倒,睡着了。看着他枯瘦的面容,我想他还需要长时间的恢复,日后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操劳。有钱眼辅助,让我稍觉宽心。可当天晚上,方掌了灯,钱眼就鬼鬼祟祟地来了。他一进门就一副心虚的样子,坐在椅子上支支吾吾,谢审言坐在床上看着他,就是不说话。
 
  钱眼终于叹息:“我对我的爹说了,他不同意。”我刚要开口抗议,但想到这是他们俩个之间的事,就没出声。谢审言根本不接茬,等着钱眼解释。

 钱眼再叹:“我爹说我如果轻入仕途,如此被迅速提拔,一步登天,对我的福气有损。”谢审言开始闭目养神,我有些奇怪,钱眼不是言出无信的人。
  
  钱眼摇头叹:“我爹说他本来就误了你,你以德报怨,他的福气也危险了。”谢审言没动静。
  
  钱眼又叹:“我爹还说,你这副病病歪歪的样子,对我没什么保护作用。”我更奇怪,这简直不像钱眼的话了。
  
  钱眼看谢审言,低声说:“你就不能挽留我一下?”
  
  谢审言不睁眼睛说:“你想要我干什么?说吧。”
  
  钱眼看了我一下说:“知音,人家比你难对付啊。”我知道此时不能插嘴。
  
  钱眼一垂头:“我爹说了,你虽学过些剑术,只是皮毛,实在并非什么真正武艺。你要向他学习修炼内功,以健体强身,好长命百岁,这样才能在官场上为我遮风挡雨,让我能赚着钱还不必担心你哪天一头病倒,我得给你收拾残局,结果成众矢之的,不能……”
  
  谢审言轻声打断:“不学!”我知道他觉得钱眼的爹是想还他的人情,不愿如此交换。
  
  钱眼忙道:“慢慢谈慢慢谈,不能一棒子就……”我皱眉,钱眼改口:“不能一口价是不是?”
  
  谢审言不说话。
  
  钱眼叹气:“其实我爹早就想让你跟他学,但是你这么大的能人,我爹不好意思问你,就怕你说不学,可看看!你还真看不起他!就像他原来怕的似的
  
  见谢审言不搭理他,钱眼一咬牙:“我虽不是个才子重臣,但我不用操心哪天我走了,我爹对我媳妇不好……”
  
  我出声:“钱眼!”
 
  钱眼翻了下白眼,继续说道:“知音是天字第一号的没用之人,嫁个人还把自己嫁到……”
  
  我又叫:“钱眼!”
  
  钱眼不为我所阻,看着谢审言冷笑着:“夫君哪里有那么好当的?我比你结婚早两年,可以告诉你,这其中有许多责任!我不仅要为我的娘子现在着想,我还得想着几十年后,我不能把她留在后面受苦,更别说先走一步,让她受几十年的气……”
 
  谢审言长叹了一声,睁了眼睛,钱眼笑了:“其实你就当是为了知音才这么委屈了自己,折了你的清高傲气,但你因此省了我们知音在你们家洗上三十年马桶,你还是忍了吧!”
  
  半天,谢审言轻点了下头,钱眼神秘地说:“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爹和你我娘子知,就不能再让别人知了。”谢审言又微点了头。
 
  钱眼眉开眼笑地起身,大出一口气说道:“明日四更天我来找你。”他转身看着我,得意非凡:“知音,人家心里又不舒服了,你开导开导他!”说完,几乎是摇头晃脑地走了出去。
  
  我笑着坐在谢审言身前,他的脸色十分不快,我抱了他,给他抚摸后背,轻声说:“我也曾被那个家伙打败过,没事,日后咱们合起伙来,早晚能收拾了他!”
 
  谢审言在我耳边喃喃道:“他欺负人……”
 
  我点头:“对!他是敲诈勒索、强加于人!谁也不愿意欠人的情!本来你让他帮你,就已经过意不去了,他竟然又加了一层!日后……”
  
  谢审言出声叹气,我抱他更紧:“没关系,来日方长,以后,咱们使劲还,让他们也过意不去!”
  谢审言低声说:“谈何容易……”
 
  我继续鼓励:“肯定行,咱们要积极地看问题……”
  
  次日天还黑着,钱眼就来了,把谢审言背着去见他的爹。他背了谢审言十来天,就搀扶着他走了。又半个月多后,谢审言就能自己走着去了。渐渐地,谢审言看着是精神了好多,说话能说好几句,常睁眼看人,不像以前总是一副瞌睡的样子。

  谢御史虽然嘴上说不愿意,可在我府住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和那个老仆人每天都来看谢审言,他们还是不多说话,但谢御史的脸色似乎不像以前那么恨怨交加。他有时会在我那些孩子们附近坐很久,看着孩子们笑闹玩耍。我觉得他渐渐地变成了一个孤独的老人。大家对他都是敬而远之,只有管家张嫂常去问他所需,给他安排生活。
 谢审言自伤后就十分怕冷,虽是夏天,但他经常手脚冰冷,晚上要盖上棉被。哥哥说他气虚血亏,调养和练功一段时间就会好。现在就多晒太阳。
 
  于是我每天午餐后,就让谢审言半躺在外面的长椅上,让他给盖了薄被,阳光正好能晒到他的半身。我常坐在他身后抱着他,和他聊天,有时把书放在他胸前,看几页书。大概是因为早上起得太早,他很容易就疲倦,每每在我怀中睡去。
  
  大家看见我们这么亲昵,多远远回避,可有时还会有意外。有一次,几个孩子从远处跑过,言言挣脱了莲蕊跑到了我的面前。他严肃地看着我怀中睡着的谢审言,开口问:“娘,这是谁?”我轻声说:“嘘,这是爹。”言言皱眉:“娘干吗抱着他?”我说道:“爹累了,娘就得抱抱。”言言说道:“我也累了。”我忙道:“ 娘先抱爹,下午去看言言时,再抱言言。”言言沉思:“等日后我长大了,成了爹,娘就先抱我!”谢审言突然咳起来,我忙说:“言言快去玩!别把爹吵醒了!” 言言不高兴地走了。谢审言轻叹了一声说:“你当初抱了他那么长时间,我都没说什么……”我笑起来。
 
  许多次,抱着安睡中的谢审言,听着他细微绵长的呼吸,四外长鸣不断的蝉声,远处风过树叶的哗哗声……我会想起我们走过的这一程。那所有的迷茫和了悟,所有的分离和相聚,所有的离别和回归,都已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那最脆弱的地方恰是爱的最难舍的挂牵,从一开始就陪在身边的关照,到生死存亡之际返身相顾的掂念……
  
  如果人爱到深处,能爱所有的弱点,那么如果真有宏大的爱,一定是爱人们所有的光明也包容了人们所有的阴暗。
 
  恍然间,四外的景色美不胜收,天地弥漫着可以触摸的温情,让我想起我的父母双亲,他们对我的无边宠爱,对我没有索取的给予,对我没有评价的接受……那位与我相处了二十年的伙伴,他和我的那些欢笑无邪的儿时嬉戏,那些相顾羞涩的少年少女的情意……我在这里的亲人们,我的朋友们,我的孩子们……

  面对着小小的庭院,摇曳在小径上的树影,逆光而飞的蝇虫,那些往日纠缠了我思绪的悲欢都变得浅淡,像一杯多次过水的清茶,已经品过了滋味。
  
  那切齿过的人和事被滤去仇恨,只余怜悯。那个对谢审言下了毒手的小姐,她看着自己的所爱被自己折磨死去,这该是多么深沉的悲痛。那个疯狂了的贾功唯,他应是这世上唯一真正爱那位小姐的人。他看到了她眼里的神采,他欣赏她的火爆,他喜欢了她的弱点。他对自己的相貌和本质必是充满自卑,可还是用尽伎俩,想得到自己看上的人……
  
  回看往事,竟都是无足轻重。可就是这世上的一切都是尘归于尘,土归于土的枉然,我也已经得到了那可以贯穿我的生命伴随我灵魂的爱。它宛若一叶扁舟,载我泛彼飘摇。滔滔莫测,荡漾依旧,但我却能安立于风浪之上,携手那护我一生的人,看云生于水,日落天边……
  
  夏日午后,我在长久的端坐中,感到自己已经平静地融入了我周围的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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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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