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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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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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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2 _
帖子主题: 回复: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二 五月 26, 2009 7:18 am

= 换衣 =

  回到屋中,我们为出行准备。天气热了,我的胸部比较丰满,怎么穿男装都会露出痕迹。我索性选了一件浅木色的女装,里面只用了一层布的护胸,潜意识里多少有勾引谢审言的意思。他一路一直穿着府中下奴所穿的黑色长衫,即使是这样的夏天了,也没有换。我打定了主意,今天一定要让他换衣服。
  
  和杏花出门,钱眼一见我就坏笑上了:“知音,好厉害啊!不惜牺牲色相了。”
  
  杏花骂了句:“钱眼!你这狗嘴!”
 
  我一笑,戴上斗笠:“钱眼,色既是空,空既是色。我看透了衣服皮相,那别人是不是也不应羁绊在其中?”
  
  钱眼大笑起来:“好!包在我身上!”
 
  钱眼一路打头,到了街上一家服装店铺,我们都涌了进去,谢审言静静地跟在最后。钱眼四边看看,叹道:“真买不起啊!”

店家急忙过来:“这位客官,要买何等衣裳?”
  
  钱眼痛苦地说:“自然是最好的那套男衫。”
  
  店家喜笑颜开:“这就来......”
 
  我听见后面有声音,回头一看,谢审言转身走了出去。我跟了出去,他走出店门,站在一边。我摘了斗笠,站在他的身边。他不高兴,我可以感觉出来。我轻声说:“我不想让你这大夏天的还穿黑色的衣裳,太热,不舒服。我知道你不高兴,对不起。”他不说话。我接着说:“可你还得换衣服,不然,我看着你心里就难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越来越瘦,弄不好,命不长矣。”他微转了身子,看着我,我看着他微笑着,最后再来一下子:“我知道你恨不能我早点死去,再也不用看我的模样。我也想帮帮你,告诉你一个杀了我的捷径:今天你别换衣服,我看着你的黑衣服再难受几天,你就见不到我了。”他慢慢转回身去,不看我了,我轻声问:“你换不换?”他微点了下头。我低声笑起来。
 
  谢审言突然转身重新进了店,我忙跟了进去,钱眼正热火朝天地和店家对一件做工十分讲究的海蓝色男衫讨价还价,谢审言走到他们身边,钱眼抬头看他,谢审言抬手,指了一件粗布的白色长单衫,钱眼看向我,我撇了撇嘴角。钱眼叹息说:“不要这件了,要那件。”店家大喊起来:“怎能如此?!这是最下等的粗衫,没几个银两。客官说要买件上等衣装!”钱眼转脸对着谢审言奸笑起来:“谢公子既然能给自己挑衣服,那为我们知音挑一件行不行?”我们都安静下来,我的心开始跳,如果他转身离去,我再也不理他了!

谢审言看了看,修长的手一指,是件浅粉色的丝绸女装,裙摆飘逸,衣襟裙边都用颜色相似的缎带扦了边,店家叹道:“此是我店中最好的女裙,价为纹银五十两。。。”钱眼大喊:“太贵太贵!......”

  我一笑走出了店门,谢审言也跟着我走了出来,其他人还在店中听钱眼打价。我笑着回头看着谢审言说:“你倒是厉害,这是谁让谁换衣服哪?”他在斗笠后面看着我,不说话。我笑着说:“那件衣服真是很漂亮。”他没动,我一咬嘴唇,不要脸吧:“可我这样的俗人穿上,会不会好看?”他看着我,点了下头。我看着他,心中十分暖和,轻声说了句:“谢谢你。”他又微点了下头。

  杏花把我的丝绸衣服打到了行李里面,谢审言在店里就换上了粗布的白色长衫。他的身材本来就十分挺拔,白色的衣服让他更是有种潇洒玉立的感觉。
  
  人们都说我原来的那位十分英俊出彩,过去每见到一个长相好看点的,我总拿我的那位去比,说实话,还没见过比我那位更好看的人。可他虽然长得好,我与他相识二十年,从没有真正觉得他哪点让我心跳,从没有仔细看过他的手腕,他的身材......大概这就是所谓审美的视觉疲劳。
  
  我没把谢审言和我原来那位在相貌上比较过,说实话,我觉得他们没法比。谢审言有种相貌之上的东西,我无法描绘,让他即使遮去面容,不开口说话,也依然让我的心有点儿乱......我盯着他白衣的身影看了一会儿,感到有些微微晕眩,这是不是就是人家说的被电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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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2 _
帖子主题: 回复: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二 五月 26, 2009 7:20 am

= 往事 =

  一路上,杏花和钱眼在前面走,我和谢审言并肩骑马,李伯跟在我们后面。谢审言一如往常,在斗笠的面纱后,沉默地骑着。我则给他讲我过去往事,希望这样他就能认识我,知道我是个真实的人。
  
  我从小就很傻。
  
  有一次,我抱着邻居家的猫,它使劲叫,我使劲抱,最后猫生气了,挠了我一个大花脸。我爸去和邻居说话,邻居说,我那样抱,猫撒不了尿才和我急了。
  
  我五岁时玩火柴,就是一擦就燃的小木柴棒,开始时是一根一根地点,后来是两三根一起点,再后来是把一堆火柴放一起,一块儿点亮,真好看。终于,有一天我把我们院子里的小灌木丛点着了,救火的人和车都来了......从那以后,虽然我再也不能玩火柴了,一直到我都二十多了,大家还是管叫我小纵火犯,烦不烦。
  
  我跑得慢跳不高,可游泳无师自通,七岁时,只自己游了两次就会了。虽然只会蛙泳,但能游好长。这是我爸爸的遗传,他就是平躺在水上,一动不动,象海獭,一种动物,躺在水面上,自己用石头敲开贝壳吃里面的肉,比我聪明。我们院子里有一个露天的游泳池,夏天时,到深夜里了,我还和几个小孩翻墙进去游泳。月色下,水是黑色的,映着池边的灯光。守池子的人有时会来查一下,我们都得潜到水底。有一次他还在巡查,有一个小孩儿实在憋不住了,冒了出来。守池子的人吓得大叫,以为是水鬼。接着我们都先后冒了出来,他差点被吓背过气去。后来他发现了不是水鬼,就拿了长杆的水捞子来捞我们,那哪里捞得着?我们四处乱游,他沿着池子乱跑......那夜池边槐花的香气我现在还记得。

我高中时,十五岁吧,常在跳水板上跳水,可有一天,有人问我敢不敢上十米跳台。十米,三丈高吧。我一犯傻,就上去了。上去了才知道多吓人,怎么也不敢往下跳。我想从梯子上再爬下来,被上面的人一把拦着说:“没这规矩,上来就得跳下去!”我等啊等啊,终于等到游泳池要关门了,下面没人了,才一咬牙,头朝下跳了下去。入水时感到有人扇了我个大耳光,出水时半个脸就肿成了个猪头!有人在岸边哈哈大笑,原来是我们学校的体育老师。他告诉了我一些动作原理,让我马上再上去跳一遍!我真想打他个大耳光,让他也尝尝肿脸的滋味,但他是我们老师的丈夫,不敢得罪。可怜我肿着个脸,跳了一遍又一遍!后来,他也教导过我多次。他总是给我留面子,我每次上来,他都这样说:“ 非常好!简直是和世界冠军相当!”然后他会扭脸对着他旁边的人说:“这丫头,就是敢跳。她的腰再直点,手臂早点合起......就够得上专业跳水的幼儿园水平了。”他说我年纪大了,玩不了花样了,只教了我一个动作,他说我跳得似大鹏展翅,可我有一次上来,听他和别人说:“我看她跳得跟小麻雀离巢一个样
  
  我上大学,糊里糊涂地过了四年。总在考试,考完就忘得一干二净!实习时,我们去了一个地方叫瓜洲,是一个粮食转运的枢纽。满地的粮食,满地的硕鼠!大白天就在街上乱跑,根本没人管。那个地方的县官向我们这帮太学院的学生致欢迎辞,我心不在焉,困得不行。忽听他说:“我们的新工程,耗资很大......” 我大声感慨说:“是啊!你们这里的耗子怎么这么大?!”大家当场纷纷倒地不起......

......
  
  钱眼转身说道:“知音,这是猛药吗?这是糖水呀!”
  
  我骂回去:“少管!人家喜欢听就行!”
 
  钱眼眯着眼笑着说:“又欺负人家不说话是不是?人家不喜欢也没法告诉你。”
 
  我领悟地笑:“钱眼,你真是我的好朋友。”
 
  钱眼哼一声:“日后别忘谢谢我!至少一万两银子。”
 
  我哈哈一声:“一亿两都没关系。”
  
  钱眼两眼发光,使劲拧着身子看我:“当真?!”
  
  我一笑:“当然!反正我都付不起!”

钱眼叹息:“赖账啊!我刚刚帮了她!”转身不理我了
  
  我侧脸看谢审言,他正侧着脸看着我,我笑着问:“喜欢听我说的事吗?”他点了下头。钱眼在前面不回头地大喊:“李伯,这是我给知音支的招,谢公子怎么回答的?”李伯笑哈哈地说:“谢公子点头了。”钱眼和杏花都笑出了声,谢审言转头看着前方,没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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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2 _
帖子主题: 回复: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二 五月 26, 2009 7:20 am

= 遇雨 =

  天上出现了一大片乌云,隐隐的雷声。杏花回头说:“小姐不要淋雨,我们快走些。”我这回能稍微让马走快些,就跟着杏花和钱眼骑快了,不能再讲话,专心地驾驭着马。谢审言稍骑在我后面些,我感觉他一直在看着我。
  
  我们走到一处路边小茶店,浓黑的雨云正当空,已有些小雨滴落下来。我们都下马,跑进了门。谢审言跟在我身后,我到一处桌边坐下,摘了斗笠。他戴着斗笠站在我身后,等着李伯的话。我转头看着他说:“你是想迫害死我,对吧?换掉了黑衣,还这样行止?”他犹疑了一下,终于迈步坐到了我身边。我轻出了口气,看着他说:“你知道怎么让我难受,你也知道我知道你知道......”钱眼桌子那边一下子抱头:“我不知道了!”我不理他,接着看着谢审言说:“你就别干这些让我难过的事情,让我觉得你故意让我伤心痛苦,让我活不下去。”
  
  钱眼大叹道:“贼喊捉贼,此为上境!”
  
  我还是不看钱眼,依然微笑着看着谢审言,轻声问:“你懂了吗?”大家都静悄悄的,谢审言半天没动静。我一声叹息说:“看来,我命......”谢审言点了一下头。大家笑了。

钱眼拍了下桌子说:“我从没见过把剑架在自己脖子上这么欺负人的。”
  
  我这才转脸看钱眼,恨声道:“你这多言多语的大坏蛋!坏了我的事我饶不了你!”
  
  钱眼笑得打晃:“知音,你行!好狠!跟人家这么耍无赖,逼着人家撇清。”
  
  我笑着:“大不了,我命没了,看他好不好。”
  
  钱眼眯眼坏笑:“是一剂苦药!拿人家的心尖来当药引子。比猛药厉害。”
  
  一声大雷,暴雨倾泻,四外一片水声。室中光线暗下来,气息清新。杏花给大家上了茶,我手捂着热的茶杯,听着屋外面的雨声,感到透贯了身心的快乐。我转脸看向谢审言,他正对着我。我看着他的面纱好久,他对着我点了点头,我不禁笑起来,感觉要流泪......
 
  扑哧一声笑从桌对面传过来,我转脸,杏花忙低了头,李伯似笑非笑地样子,钱眼贼笑着轻轻摇头说:“你那时说我什么话?什么至少要先含蓄委婉一段时间之类的,还记得吗?”我咬着嘴唇盯他。钱眼一笑:“目光是杀不死我的,李伯,娘子,你们小姐刚才什么样?”李伯笑道:“小姐乃十分忘情之状......”杏花勉强抬头,忍着笑说:“小姐,你的眼睛都亮了!”

我马上双手盖了脸说道:“没法活了!你们是墙倒众人推啊!”大家笑得更欢乐了。
 
  钱眼叹息道:“知音,你是不是只贪图人家的长相了,人家容貌出众,众所周知......”
  
  我大窘:“把我看成什么人了?!钱眼,我连人家眼睛都没见过,现在也快忘记人家长什么样子了。”
  
  钱眼眯眼笑道:“知音,那你这时候眼睛就直了,日后真见了人家眼睛可怎么办?还不流口水?”
 
  我一挥手:“日后再说日后的,反正人家且不理我呢!来日方长。”
  
  钱眼哈哈坏笑:“又激人家!知道人家恨不能听你每个字,还说人家不理你。”
  
  我真咬起牙来:“你这么点评着,人家生气了怎么办?
 
  钱眼一笑:“你问问人家气不气?”
  
  我堂皇地说:“我不敢,他要是真生气了,我宁可不知道!”

钱眼更笑:“你胆小成这样!人家比你胆大多了。不信,我替你问问,看他是不是敢说喜欢你......
  
  我忙说:“别问!
  
  钱眼说:“偏问!谢公子......”
 
  我叫道:“不许问!
  
  杏花他们大笑,钱眼一白眼睛说:“谢公子......”
  
  我说:“你敢问,我跟你急!”
  
  钱眼继续:“我实在憋不住得问问你......”
  
  我说道:“我再也不认识你......”

  钱眼:“你喜欢不喜欢......"

我捂着脸:“李伯!杀了我吧!”
 
  钱眼:“......喝这个茶水?”
 
  我愣住,放了手,看着谢审言,他停了会儿,轻点了下头,大家哄堂大笑。

  ......
  
  我们说笑了好久,喝了很多茶,看时间应是过了一个时辰左右。
  
  又一声雷响,听着似远远地去了,雨渐停了。谢审言突然轻咳了一下,我吓一跳,他已经好了呀。我转头看他,见他正对着李伯,向着门口轻偏了下头。李伯微侧头看向门口,笑容尽失,眼光变寒。我转头,见那早上所见的三个平民装束的人刚进了门,一身淋湿,看着我们。
  
  李伯一下子站了起来,说了声:“小姐,该走了!”杏花疾步过来,抓了我的胳膊把我拉起。谢审言起身站在我的另一边,李伯开路,钱眼无声地跟在我后面,大家向门口走去。
 
  那三个人在门口站成了一排,挡住了出口。李伯快走到他们面前时突然动作,几拳几掌,让我眼花缭乱,那三人避让开来。李伯抢到了门边,我被杏花扯着出了门,动作中谢审言白色的身影一直护在我身侧,我觉得很安心。

出来后,我糊里糊涂地就被杏花推上了马,只觉得目不暇接。上了马,身后又是一阵打斗声,我刚骑出几步,李伯已骑马跟上,一手抓住了我的马缰,扯着我的马就飞奔起来。
  
  雨后清翠的景色在我眼前旋转不停,成了个螺陀的画面,我赶快闭上了眼睛。模糊中听见后面急促的马蹄声,李伯的急促的话语:“快,快点!”慢慢地后面纷杂的马蹄声环绕过来。李伯说了声:“不好!”我们转了个方向跑去。
  
  我双手抓着马鬃,不睁眼,感到雨后滴着水的风从我面颊上掠过,留下了一层合着大地清新气息的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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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2 _
帖子主题: 回复: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二 五月 26, 2009 7:21 am

= 崖边 =

  渐渐地听着前方一阵阵水涛声,越来越近,终于到了跟前,马停了下来,我睁开了眼。只见我们正停在一处高坡上,前面应是条河流,我们离岸边只半丈之距,可看不见河水。

  李伯在我面前,杏花和钱眼一边一个,我转头,谢审言在我后面。嘈杂的马蹄声就在眼前了,李伯等人纷纷调转了马头,我也勒马回身,对着围过来的二十多骑人。
  
  他们半圆地围住了我们不临水三面,为首的是个三十来岁的人,长长的脸,脸上皱纹深刻。他现在正恶狠狠地看着我,我被他深深的恨意吓得一哆嗦。那三个平民模样的人夹在人中,其他的人有和尚有农人,但大多劲装短衣。每个人手中都持着刀剑等武器。
 
  那个为首的人看着我,开口道:“你可知你为何将丧命于此吗?”我脑中话语出现,我说道:“是因为你的弟弟?”李伯叫道:“小姐,不可多言!”
  
  那个长脸的人凶狠地笑起来:“你还记得我的弟弟!”我皱眉道:“我不记得,我只是知道。。。”
  
  那人打断我说:“你知道就好!你这狠毒的女子!真该千刀万剐了你!”

李伯喝了一声:“住口!我家小姐为人善良侠义......”
 
  那人怒喝道:“你这无耻的走狗!你难道也忘了?!一年前,这女子在此经过,我那幼弟年方十六岁,喜爱上她的容貌,到了她跟前与她答言。这女子对我的幼弟恶言恶语,百般羞辱。我那幼弟不舍她,依然随她前后,这女子自恃武功,竟对我幼弟大打出手,打得我幼弟口吐鲜血不说,她竟然,使那阴毒招数,伤我幼弟......”他气得说不下去,我知道他在讲什么,想起谢审言的遭遇,一时心虚气短,低了头。
  
  耳听那人接着说道:“我那幼弟回家,不能忍此羞辱,当夜寻了短见!”他的声音开始颤抖:“我幼弟从小由我祖母亲手抚养,我祖母见他死去,一日之内,痛哭身亡!我幼弟自小定下亲事,那位女子对我的幼弟甚是痴情,听他亡故,投缳自尽,说不让我幼弟独自前行。我母亲哭得双目失明,我父亲为此卧病不起!你一人犯下三人血案,你是不是该被碎尸万段?!”
 
  众人一片愤声。灵异之感充满了我的脑海,那位离去了的少年在帮助我!我含泪抬眼看着长脸的汉子说道:“你的幼弟喜欢放风筝,他曾与你一同在山坡上放起过一只大红的风筝。他说他十分抱憾。他不该那样离去,他当时只想到了自己的苦,没想到会让别人那么伤心,给大家留下了终生的痛意。他说此生他没能学会勇敢面对,下一世一样的情形会再出现,他一定会再次努力,不能这样轻易放弃......”

那长脸的人骂道:“你闭嘴!你当然知道,他曾对你讲过他的事情。你恶毒无耻,现在还要胡言乱语,侮辱死者!我们知道你身边的这人武艺高强,早联合了各路名家。今日终于找到了你!天降大雨,阻你不行,让我们围住了你。这是上天看不过去你的恶行,让你今日死在我们手里!”
  
  杏花哭着说:“我们小姐不是那个人,你错了。她说的话你难道听不见?”杏花对着我说:“小姐,你再告诉他一些他的事情。”

  我叹道:“他的心被仇恨蒙住了,我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只会以为我在讨饶。”
  
  那人恶笑起来:“你以为讨饶就能逃得性命?你若把你自己交给我们,让我们都高兴一番,你能活下来,我就放你一条活命!”
  
  几乎是同时,李伯,谢审言,杏花都一下拔出了剑。谢审言的剑在明显颤抖。钱眼斜了一下肩,拿下了他背上的粗大算盘,从框间抽出了一双细细的短剑。杏花咦了一声,钱眼贼笑道:“我替人讨账近五载,多少人想要了我的命就不用给钱了。可惜我拜了个厉害的师傅,自然活得比那些想要我命的人长很多。娘子别怕,夫君我很强。”
  
  那人笑道:“你们都可以为她死,但今天她绝无生机!”

我低头拉着马退了几步,谢审言趋马挡到了我的马前。看着他在我面前粗布白衣的背影,我心中一阵痛楚,他曾经受过那么多的苦,都是我在的这具身躯加在他身上的。
  
  我一下子跳下了马,几步就跑到了河岸边缘。才发现这河岸高出水面有十来米,实际上是一处悬崖。悬崖下河水滔滔,翻着浪花疾流而去。我叹了口气,看来命运早已为我安排了今天。
 
  我脚踩在石崖边,转身看着前面的人们。那长脸盯着我看,李伯回身一看,叫了声“小姐”,一下子跳下了马,要跑过来。杏花也喊了声,他们都纷纷下马,前面的人趋马前进了几步。我忙抬手止住他们,喊道:“别过来,让我说几句话!”钱眼看着骂道:“你又要干傻事!我们也许能杀出去!”
 
  我对着他们摆手说:“我不要你们杀人!我不要你们伤害他们更多!”他们都停了脚步。
  
  我看着那长脸说道:“我这身躯的确做过许多恶行,负着累累罪孽,的确应该以死相偿那些失去的性命,的确应该毁灭以减轻些活着的人的痛苦。”说完我不禁看向谢审言,他摇了摇头,突然向我跨了一步,我猛地看了一眼身后的河水,他一下子停在那里,

我重新看着那长脸的人说:“我不为我的性命乞求,但我不能把我交给你。不是因为我怜惜我的身体,是因为那样我的朋友们会为我拼命,为我死去。我不能让他们那样做,我已欠了他们很多。我也不能自毁性命,因为那不是我来这世上的目的。可若我不把自己交给你,你们必然会争打不休,总会有人伤亡。我不愿让任何人为我流血流泪,就让我把自己交给天意!我今天投身这水中,让上天决定我的生死!你可同意?
  
  那长脸的人看着我,没有说话。
  
  李伯急说道:“小姐,我向夫人和老爷都发过诺言,一定护你周全!你不要这样行为,我本非等闲之辈,定能拼出一条血路,保你性命!”
  
  我郑重道:“李伯,本是这身躯负了人家,怎能再添血恨?!你不能违背正义,就是这身体死了,你绝不能寻仇!这次,你一定要答应我!”
  
  李伯看着我摇头,我接着说道:“李伯,你的小姐还活在他乡,你并没有违背诺言。你还记得我说过的两条关于我的事情吗?”李伯点头,我说:“我现在告诉你第三条,就是仔细记住第一条和第二条!你现在不答应我,我自己就不遵循那两条!”钱眼仰头看天说:“你能不能现在不犯傻病?!”

李伯深吸气,点了点头。我看着他说:“你这次最好真地听我的,不然我再也不会原谅你!”
  
  我又看着钱眼说:“你护好杏花......”钱眼骂道:“你少管闲事!先管你自己吧!”杏花哭了,说道:“小姐,不要......”
  
  那长脸终于道:“你若真的投水,我不为难你的人。若上天饶你不死,我们日后也不再寻你的麻烦!”
  
  我对他笑了,说道:“谢谢你!”他一愣,我接着说:“谢谢你相信天意。无论我生死,我都希望你明白,我不会怨你!你是为了你失去的亲人痛苦不堪,其实他们现在都在乐土天堂,真心希望你能快乐幸福。你日后会子孙满堂。当你白发苍苍时回想今天,你会庆幸你今日的一念善意,给了你一生心灵的平静。”他看着我,目瞪口呆。
 
  我再看向谢审言,如果我不能回来,我愿意我在这世上最后的印象是他。他站在我几步之外,身姿挺立,静默如惜。我看着他的面纱,他慢慢地抬手摘下了斗笠。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了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明澈如水晶,眸中神采亮如一斛星光。不只是漂亮,那眼中有纯净如水的温情,洞察睿透的灵气,还有不能折损的刚毅,坚柔并存,聪慧不疑。他的双眼,墨黑的秀眉和挺立的鼻梁,紧抿着的唇线清晰的嘴唇,曲线俊雅的下颌,他是如此清秀俊美,却是如此坚定不屈......我赶快轻摇了下头,笑着说:“我现在眼睛是不是在发亮?”

谢审言的眉头轻蹙,闭了下眼睛,点了点头。我深叹了口气说:“还好,我没流口水!”刚要转身,见他就要向前,我知道他要干什么,收了笑,看着他说:“我不认识路,回不来怎么办?”他停住,张了张嘴,竟发不出声音。我又笑着说:“你别难过。我让你看看我的跳水。从现在起,你好好生活,忘记过去的一切痛苦,只记住这一伟大的时刻吧!”钱眼大喊:“别答应她!”
  
  我一笑,不再看谢审言,转身对着河水,天空上出现了两道彩虹,太阳西下了,霞光初上。河水泛出处处七彩水晕,河面上水鸟翩飞。
 
  我深吸了口气,大声说道:“让我拥抱天地!”
  
  我展开双臂,手指向天空,曲了双膝,奋力一蹬!我的身体象鸟一样腾空飞起!那一瞬间,我觉得我真的变成了一只飞翔的大鹏!
  
  离岸的瞬间,我隐约听到身后一片叫声,其中夹着一声陌生的嘶哑的呼喊,那虽然只是个啊字,却含着最深最热的痛,象一根火柴,点燃了我已干枯的心。
  
  我双臂舒展,在空中飞快地坠下,风吹得我的衣服哗哗作响,我睁不开眼睛。我想起了那教练所有的话,怎么慢慢地低头,像膜拜那给予了生命和奇迹的神明,让双臂像流星般优雅地划过,交织在我的头顶,让小腹收紧,像荷花收敛了轻盈的花瓣,让双腿并紧伸直,缓缓举向天空,像雨后倒下的花枝重新再立起......

我眯缝着的眼前光芒闪烁,绚丽变幻,我像是穿过了彩色的云霭,扑向一个生机起伏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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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主题: 回复: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二 五月 26, 2009 7:23 am

= 生还 =

  入水的瞬间,我在心里松了口气。我没撞在礁石上!命大无比!我接着更高兴,因为我入水十分干净,一点都没把自己拍个半死。我真心相信我的动作是世界冠军级,可惜没有裁判在此给我作证。
 
  可刹那间,寒凉的水一下把我激得全身缩紧,恨不得当场死去。我一头扎到了水深处,曲身掉头,屏住呼吸,往水面游去。看见水面的光亮,就要蹿出水面的瞬间,我建议所有没有体会过爱情的人都试一试,那真是一种狂喜!这世上除了毒品之外,只有爱情能和这样的心境相比!
  
  我冒出水面大喘了几口气,向后看去,发现湍急的河水把我已经冲出了很远,我正在河中间。那崖上有几个身影在向水面观望,可他们都没有看向我。我大喊了一声,声音淹没在水浪之中,我摇了摇手,比水涛没高多少。我叹了口气,只好自力更生了。
  
  看着岸边,都是些高岸陡壁,我努力游向河岸,但蛙泳实在是君子之泳,随波逐流还可以,横切着水流游就十分无力。我被河水带着,很久很久后,水流变得缓了些,才游近了岸。我找到了一处比较低矮的堤岸,奋力游过去。脚触到了河底时,我叹了一声。

双手向后划着水,我慢慢地走上河岸。水从我胸前降落,到我腰间,我的膝下,我感到再世为人,一阵嘿嘿笑。
  
  太阳落山了,天暗下来。虽是夏天,可我还是觉得风很凉,也许我在水中用尽了力气,我不停地发抖。我看了看周围,荒凉得很。我起步开始沿着水边往回走,知道他们一定会顺河来找我。
  
  人们常说振奋之后就会消沉,我脚步沉重,踉跄地走着,尽力地去想些温暖我心的思绪,让我不至于在这渐浓的夜色中心生恐惧。我想着谢审言,他的眼睛是那么好看,看来我没有完全免疫,还是喜欢上了他的相貌......不,不仅是他的相貌,是他那种打死也不开口受尽屈辱也绝不投降的倔强,是那种忍着难言的苦痛,依然为我起身向李伯摇头,为我拉住了马缰的善良......我想着杏花,那么好的女孩子,从来为我跑前跑后,钱眼得了这么个老婆真赚了,一辈子肯定把他照顾得周周到到......我想着钱眼,我最好的朋友,怎么也想不到,这么个爱财如命的人,如此善解人意,破了我心中的迷惘,如果不是他,我就不敢去和谢审言说话......我想着李伯,一路护着我,照顾着谢审言......我是多么有福,得了这么多好人在我身边......

  我的衣服被树枝刮得处处破开,我上万次感激我穿着绑过脚腕的鹿皮软靴,不然的话,我将寸步难行......水边有时有落脚的地方,有时崖壁峭立,我可以趟水从崖下走过,可我终于到了一处陡立高耸的悬壁边,壁上乱林丛立,壁下水深流急。我用脚试了试,没踩到底。又在岸边找了个半人多长的树枝,探了探,还是没有底。我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不敢再入河中逆水而游,万一被水冲走了......借着微弱的天光,我看着河水打着白色的浪花奔流而去,想起论语中的那句,我真的无法挽留什么吗?即使是我自己的生命?......
我看了看高崖,隐约有一条小径,崎岖而上,几步就没入了丛木。也许我爬上去,绕过这处陡壁,能再回到水边。我打起精神,开始攀登。有人说过,登高一步,等于平地七步,我觉得应该等于平地一百步。才攀登了不过百步,我的心就快跳出心肌梗塞了。但更可怕的是,我突然发现我置身在一片黑暗无光的林木间,耳中还听得见水声,可我根本看不见四周!我吓得想尖声呼叫,颤抖着,不能再向前走一步。我怎么才能回到水边?!我本来就不记路,向来找不到北,可在这夜里,记路的人也看不见周围。我试着往回走,但很快就被树枝阻挡住,我看不见我来的那条小径了。
 
  不能乱走!这是我有一次去游玩,导游反复说过的话。如果你迷路了,一定要等在原地!他虽然是对着三十几个人说的,但我觉得他就是在公开羞我。因为前一天,我那位去景点洗手间时,我自己去买瓶水,结果走差了路......我被一脸假笑的导游找回来时,大家已经等了我一个多小时。
  
  我叹息,先原地等着吧,天亮了,我再找回到水边。我席地坐下,闭上眼睛,接着蜷着身体躺下来,虽然地上凉意渗体,我还是松了口气:休息,是件十分舒服的事情。这就是天意吗?我愿意顺从。
  
  黑暗变得狰狞,水声听着吓人。

我是心怀异感的人,怎能不相信命运?如果没有命定的轨道,我怎么可能预知事件的后果。
  
  过去,我总以为,人生中,我们随时面临着多种选择,就像对着三岔路口,选什么样的途径,即使是站着不动,都是人们的自由。这是上天给我们最珍贵的礼物,自由意志,从这点看,命运的确在我们手里,我们还是可以有作为的。只是我们选择后的结果是命定的,像道路注定要到达的目的地,这就是定数。

  人生像一个电脑游戏,所有的因果关联都已经刻录在案,只是我们的选择还未知。
  
  但现在,我渐渐看清了人生去向中的另一个决定因素,天意。
  
  天意,让人们面前的道路,有时只有一条,人们虽有意愿,却无从行使。天意,安排了种种干扰,让人们在选择时,迷失本心......
 
  过去,我认为人定胜天,现在,我依靠天随人愿。这是成熟还是怯懦?
 
  我紧紧地抱住双臂,可还是抖得牙都咬不住。

回望我的人生,我做出了什么样选择?
 
  我没有干过惊天动地的事情,甚至没有什么让我奋斗过的事业。因为我没有发现我到底想干什么。我学商科是因为我那位想学,我毕业后就在他的企业里当了个公关代表。大家都知道我是他的女友,没有谁难为过我。我每天晚来早走,虽然人们看在我那位的份上都说我是最出色的公关,知道别人想要什么,一说话就把别人哄得团团转,我可从没把这工作当回事。我只想着哪天我那位安生了,我们结婚,我好生孩子。我天天和人吃饭聊天说笑,日子过得飞快。我实际应该是人们说的废物点心,不是什么都干不好,就是什么都没干。这世界上少了我,没少什么,不仅太阳照样升起,国家依然运转,连我原来工作的办公室都不会受什么影响......
  
  可我并不遗憾,也许是我原来也没什么野心。我如果现在死去,我一点不后悔我曾经迟到早退,曾经无所事事,没有在这世界上留下我的痕迹。
  
  我感到遗憾的是我的心没有得到满足。
 
  我曾把心放在一个人身上,结果失去了我自己。我那时不知道我离开他还能去哪里,不知道我早已迷失了途径。

回忆纷纭。我回想着我们怎么一起长大,多少次,他在我家吃饭,多少次,我在他家玩耍,做功课......他拉我的手,吻我,到我们......我没有过太多的激动,可我认定我爱他。他离我的心那么近,我关注他,惦记他,这不是爱是什么?我对他很好,他的父母早就喜欢我,说我是典型的贤妻良母,我早已选择了我的道路,那么方便,那么轻易,或者,我其实别无选择......
 
  此时此刻,我忽然感到,实际上,我们从小就是亲人,也许我对他应该如兄弟,不该用伴侣的形式去爱他。可就像我对生活的态度一样,我从没有仔细想清楚我到底要干什么......是不是如果我知道我应该如何面对生活,我也许就能明白该怎么面对他,能为我自己和他省很多麻烦?
 
  在这黑夜,我的思维异常明晰:他要那样反复寻求新鲜刺激,何尝不是因为他不堪我那么无条件地爱他信任他。他像青少年反抗父母一样反抗着我给他的安全。这是多么冷酷:我多少次自傲的我对他宽厚诚挚的爱,实际上,也许就是他投向了那些女子怀抱的原因!这种理解让我的心中空虚无比!我的爱,那源自对他的一个玩具的感激,经过二十年的相识,成长为无限包容的温情的爱,早就成了他要挣脱的锁链,这是不是说,我这个没有能力也没有魅力的女人,根本无法让人长久地爱我?我付出的爱没有什么价值?这是不是人们所说,爱也不该爱得太深,爱到深处反成累赘?......
  
  我不能忍受这样的痛楚,就把思想集中在谢审言身上。我努力回想他的身影,他的手腕,他的脸,他微微点头的样子......我感到深深的遗憾,几乎想重新起身再走一会儿。可我已经感觉不到我的四肢,只留下了我脑海中的意念。

我看着我记忆中谢审言的眼睛对他说:多糟糕,我还没来得及了解你。可我已经认识了你,也许我们就不能说是陌生人。你是我心中的偶像,有着我做不到的高傲和坚强,你是我没来得及医治好的人,我有无数的欢乐和安慰还没有献给你。你是我愿意为你死去的人,只要你能从此再不忧伤......我是不是爱上了你?你会不会觉得我平庸无能?经过了那样的折磨,你会不会觉得爱没有意义?......
  
  迷糊中,一团光辉照亮了我的眼帘,但我睁不开眼。有一双手臂把我抱起,我被拥在了一个火热的胸膛前。他剧烈地颤抖着,可紧紧地抱住了我,我知道他是谁。

  我放下心来,他找到了我。

  黑暗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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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2 _
帖子主题: 回复: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二 五月 26, 2009 7:24 am

= 醒来 =

  我又回到那黑色的长廊,可这次,我十分轻快,自由自在。我看到过去的我正对着她的丈夫,我过去的那位,拳打脚踢,她的丈夫被打得满地鼠窜,哀求讨饶。过去的我,那位原来的小姐,心中又怒又喜,有些洋洋得意。她的小腹有些突起,看来她已经怀上了孩子。我刚稍微有点羡慕,可接着就被她的丈夫心中的所想冲个干净。他自从她怀孕就一直在外面尽情放荡,可那位小姐今天才知道。他正在懊恼不已,恨自己怎么没有多些小心。他还在想着下一次......我不寒而栗,如果我在那里,怀着孕......大概还不如死去......那小姐又是一通表演武功,她的丈夫又在满地飞爬......
  
  我正看得入迷,听见有人叫我,那声音干哑痛楚,一遍遍轻轻地说:“回来吧,欢语......”
  
  这呼唤让我感到安慰,我说我只是想再看看,一定回去。他听不到我的思绪,还是那样一个劲儿地叫我。
 
  我从黑暗里游荡回来时,感觉像回家一样。我不冷了,身心舒畅,沉入了深深睡眠。

没睁开眼睛我就知道谢审言在我的身侧。人们说每个人周身都罩着个散着热量的环,我感到了他的环。我知道一睁眼他就会离开,就闭着眼睛又躺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他的身体果然移开了些。我睁开眼,见谢审言坐在我床头的地上,还是那身白色粗衣,可已经是皱巴巴脏乎乎的样子。他一肘放在床沿,另一手垂到身边。他看了我一眼,咬着牙,低下眼睛,看着床边,又是以前看过的死样。我气得笑了,说道:“你这个样子,是又盼着我走是不是?”他突然抬眼,看着我,布满红丝的眼里,似有泪光。他脸庞清瘦,眼睛下面一片黑晕,嘴唇干燥,一层胡须。他张了张嘴,还是没出声。我看着他又说:“看来我是不该回来,在那边至少听得见人的话语。”他又张了下嘴,依然说不出话来。我叹了口气,看来不能强逼他。
  
  杏花推门进来,谢审言起身离开床边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杏花把我扶起来,半哭半笑地说:“小姐可醒来了!”后面钱眼和李伯也跟着她走进来。杏花说道:“吓死我们了。谢公子找到了小姐,小姐发烧,睡了三天了。”
  
  钱眼笑着,瞥了谢审言一眼,说道:“知音,这药也忒狠了点儿,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明摆着要人家就范。”我一笑
  
  钱眼稍弯腰诡秘地笑着说:“人家这么在床前守着你,你还上不了手,也太......”
  
  我骂道:“我该拉着你一块儿跳下去!”

钱眼直了身子,冷笑:“如果我没死拽着,人家也就跳下去了。”
  
  我马上看谢审言,他垂着眼睛看着地上,我不饶他:“我白告诉你那些我的事了?!”他不抬眼,也不说话。
 
  钱眼说话了:“呵!人家刚对你好点就这么跟人家说话了?温良恭俭让,全没了?!”
 
  我转眼看着钱眼:“你别在这里挑拨离间!他要是干了那种傻事,谁救我?”
  
  钱眼得意地回头看着谢审言说:“我也是这样说的!结果是我又说对了吧!”
  
  我看着钱眼的后脑,钱眼一转头看我:“谁会想到去那么远处,还到林中去找你?当时看人家那意思是找不到你,他也不回来了。你在那荒凉的地方躺一晚上,非被野兽吃了不可,”我吓得张了嘴,钱眼冷嘲:“没想到吧?以为漫山遍野就你一个活物?没有虎豹,也有豺狼蛇蝎什么的......”我吓得尖叫着堵耳朵,李伯出声道:“钱公子请不要再惊吓小姐。”
  
  钱眼得逞后的笑:“好,不说了!反正,你的命算是人家捡回来的了。”

我放下手笑了,钱眼一呲牙:“这种表面看着是打,实际是揉揉的伎俩,我也会。”我一听“打”字,吸气皱眉。钱眼哼了一声:“你又看低了人家,你就是打人家,人家也会觉得是揉揉......”
  
  我又叫:“你让不让我活了!?”
 
  李伯忙说:“小姐千万不要再妄谈生死!别说谢公子,我也受不了了!”
  
  我笑着面向李伯:“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李伯长叹:“小姐活着就好!我不敢想,如果......我怎么去见老爷......”
  
  我笑中皱眉:“李伯!我不是你的小姐啊!她在那边已经......”我没敢说怀孕,也没敢说她在打人。
 
  杏花问:“她怎样?小姐睡时笑了好几次,我知道小姐没走。”
  
  我谨慎地说:“她过得不错,算是,一家之主......”

钱眼大笑起来:“你是说她打......
 
  我忙截断:“你们看着都没有休息好。”
 
  杏花说:“我们还都轮流睡了,只谢公子一直守了这么多日夜,也没怎么吃东西。”
  
  我看了谢审言一眼,他动也不动地看着地。我说:“杏花,请拿些吃的来吧。”
  
  杏花马上说了声好,转身出去了。钱眼坏笑:“你吃还是谁吃?”
  
  我瞪眼:“反正不是你吃!”钱眼嘻嘻笑得阴险。我转脸问李伯:“那天,他们没再找你们麻烦吧?”
  
  李伯气哼哼地说:“他们哪敢!你跳下去了,有人就开始说他们肯定认错了人,这么有义气的女子怎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接着他们就走了。我实在该杀了那个领头的!
 
  我忙说:“的确是我,过去的我,的错。不能怪他们......我们是不是快到你的父母家了?”
 
  李伯说:“一旦小姐能走,只需两天路程。”

我想了想说:“你雇辆马车,我们明天走。在那里,比在旅店好些。”我可不知道那位小姐以前又干了什么事,会不会有人再找辙,那些人会不会守信用,到李伯的父母家躲一躲,胜过在这店里呆着。
  
  杏花把吃的端了进来。钱眼走到门边说:“娘子,让你的小姐和人家自己吃。你来和夫君共度些时光!”一通做脸色。李伯也呵呵笑着说:“小姐,谢公子,多吃些。”
  
  他们都走了出去。
  
  我看着谢审言,他坐着不动。我等了半天,终于叹气:“饿死我吧!没关系!我不怪你......”
  
  他低了下头,站起来,把吃的端到了床边,自己对着我坐在床沿上,可还是看着床沿不看我。我一看,是一碗粥和两个干粮之类的食物。我开口说:“你吹凉了粥,喝一半,把剩下的给我吧,我没劲儿,端不动那么沉的碗。”
  
  他从床边端了粥,老老实实吹了半天,喝了下去,把剩的半碗递到我身前,我抬手接过把粥喝了,又把碗递还给他,他回身把空碗放在了桌子上。又不动了。我笑起来:“你想怎么吃干粮?”他看着床板,不动,也不说话。我低笑:“你把干粮掰成小块,你吃一口,我吃一口。”他还不动,我说:“当然,饿死我......”他一下出手,拿了块干粮,掰下一小块,递到我手边,我说:“你先吃。”他轻叹了下,自己咬了一半,又递给我。我说:“我没劲了,手举不起来。”他几乎是闭着眼睛把干粮放到了我口中。他的手指触到我的嘴唇,他身体轻颤了一下。我没说什么。

就这样我们两个分吃了一块干粮,我饱了,说不吃了。他起身把余下的放到桌子上,重新坐在了椅子上,看着地。我说:“你去睡吧,我好了。”他不动,我说:“你能不能看着我。”他抬起头,眼神疲惫沉重,我笑道:“你能不能笑一笑?”他微蹙了下眉毛,我忙说:“别让我难受,你睡好了,我就好得快些。”他轻点了下头,站起来,停了片刻,对着我微微地笑了一下,这似有若无的笑容带了些苦涩,如此浅淡,如此艰辛,冲过了多少痛楚的拦截,终于达到了他的眼睛。我一时看得心酸,他马上转身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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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2 _
帖子主题: 回复: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二 五月 26, 2009 7:25 am

= 李家 =

  第二天李伯雇了带篷的一辆马车,杏花把我裹在被褥里面,我们出发了。正是夏天,天倒是不冷,中午特别的热。但我受寒之后,反而觉得正好。
  
  一路上,我没怎么见到谢审言。杏花照顾我的吃喝方便。到了旅店,我让他们,包括谢审言,全去睡觉,谁也不许来打扰我。
 
  共行了两天半,我们到了李伯的父母家。李伯的父母家其实应是算乡间的豪绅。一片瓦房院落,周围有果林菜园,不远处还有一条溪水。
 
  我们到了院落大门前,李伯的父母迎出来。他的父亲该七十来岁了,头发灰白,身材干瘦,可背直不弯,显见也是练武之人。他的母亲身材有些臃肿,满头白发,一脸笑纹,两个眼睛眯成了窄缝,背有些驼。两位老人见了李伯,他的父亲很严肃地样子,李伯上前一礼,叫了声爹,那老人勉强一笑说:“五儿。”我知道李伯排行老五了。李伯刚叫了声娘,他的母亲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五儿啊,娘以为见不到你啦,这么远,你几年才回来一次啊,你这回带媳妇回来了没有?......”

李伯满脸窘迫,忙给我们大家介绍。我从马车里探出身子,在车里颠簸半天,我衣衫褶皱,头发飞散,李伯说:“这是我们的小姐。”他的母亲大惊:“小姐?!可怜见的!怎么和逃难的一个样?!快来人!......
  
  我被安排在客房,杏花照顾着洗了澡,我又睡了一小觉,到晚餐时起来,觉得精神好很多。杏花给我梳了头,我特地穿上了谢审言挑的那条粉色的裙装,袖子宽松,无风自动,下摆及地,随我的步履荡漾如水。
  
  杏花轻扶着我走入屋中,大家原来都坐在桌边说话,一见我,一时安静。接着李伯的母亲大声说道:“没想到你们小姐穿了好衣裳就这么漂亮!”李伯忙说道:“娘!我们小姐长的就好看。”
  
  他的母亲有些悲伤地看着李伯说:“五儿,她的娘当初就是这个模样。这么多年了,你也该忘了吧......”
 
  李伯大喝了一声:“娘!您说什么哪?!”
  
  李伯的娘叹息了一声。
  
  我走到谢审言身边坐下,他没戴斗笠,微侧了脸看我。他新洗浴修过面,虽仍是那袭粗布白衫,却是如此俊美超逸,秀挺的眉梢略长过眼,黒眸明亮,嘴唇平平地抿着,神色中有些抑郁,让我心头又是一阵酸楚。我看着他,对他一笑说:“谢谢你挑的衣服。”他眼睛里神光一迸,可又转了脸,垂眼看着桌沿,没说话。我不禁暗叹了一下,前面的道路还很漫长。

李伯的娘看着说了话:“五儿,我年纪这么大,说话没顾忌了。你们小姐是个有情人,你当着她的面,说个实话。当初是不是因为她娘,你才隐姓埋名把自己卖进了她家。咱们家那时就是大户,比她家都富裕。你几年都不告诉我们,我们以为你只是去江湖上游荡去了。现今,她娘走了那么久了,你还不娶妻,你对不住我们啊!”
 
  李伯脸红脖子粗:“娘!夫人有恩于我,我为报她的恩情才入府为仆。您莫要胡言!”
  
  他的娘看着我说:“我们五儿这么多年在你府上。小姐帮帮忙,给他找房媳妇,让我死时也能闭眼。”
  
  李伯又道:“不要惊动我们小姐!”
  
  李伯的父亲虽然表情很严重的样子,可没出声阻止李伯的娘,我想他也同意李伯的娘把话挑开了,这样李伯再不结婚,大家就都知道他还惦记着夫人,为了表白自己,他也得娶妻。我暗叹他父母的苦心,特意在我面前把这事说出来,我虽然感觉到李伯对夫人感恩戴德,但没想到他这么用情,自卖自身,在我家这许多年。
  
  我忙笑着说:“夫人别担心,我一定全力......”

钱眼笑道:“这自己的事还半杆子没够着呢,又给别人打保票?”
  
  我瞪他一眼,接着说:“我一定找个知冷知热,贴心贴意的女子给李伯,慰籍李伯这么多年的风寒雪雨孤独寂寞。”
 
  李伯的娘感动得要命:“小姐说得太好了,这辈子不就是图个这吗?老头子,你说是不是?”李伯的爹没理她。
 
  钱眼翻了个眼睛。我不服道:“杏花就是这样的女子,你得着了,就该知道好处!”
  
  钱眼笑嘻嘻:“我当然知道好处,只是不知道李伯知不知道。”

  我恍然,李伯已有往日情感,他万一来个死守,什么样的好女子都入不了他的眼睛了。我沉吟片刻,终于看着李伯说:“李伯,有个人到了一片荒凉之地,他带着各式种子。他会在那里生活一段时间。你告诉我,如果你是那个人,你会种下很多荆棘,让那里的人受伤呢?还是什么都不留下,让那片土地依然荒凉?或是种满鲜花芳草,如果有时间,还植棵大树,让那里的人因为你而有了快乐喜悦,而得到了树荫和休息?”

李伯毫不犹豫地说:“自然是种花植树。”
  
  我笑着说:“种花植树要花费心血,还不如让那地方荒着容易。”

  李伯微皱眉说:“为人岂可因劳作而不行好事?”
  
  钱眼接茬说:“那你为何荒凉着该你看管的那片心地?”
 
  我骂道:“我白讲故事了!最精彩的句子让你说了!”
 
  李伯看着我,半眯着眼睛不说话。我忙笑着对他说:“李伯,你古道热肠,侠肝义胆,是世间多少女子的热爱。我只求你答应我,日后如有你入眼的人,或人家喜欢上了你,你一定要种花植树,别给人家留下一片荒凉。”
 
  钱眼大叹道:“知音!你如此口舌!别说李伯没跑的,就是那文采出众诗冠京城的人家,也逃不出去了。”

  我气道:“你知道人家心高骄傲,你这么说了,人家反其道而行之可怎么办?”
 
  钱眼笑得要撞头:“你把这条路也给堵上了!这下人家连后路都没了。”
说道:“你再这么聪明,我不理你了!
  
  说完我厚脸皮地看向谢审言,他没转脸看我,我低声说:“我可指望着在你栽的大树之下乘凉呢。”他没动,嘴角处,似又显出了那淡淡的带着苦涩的笑意。钱眼那边一阵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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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主题: 回复: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二 五月 26, 2009 7:26 am

= 乡间 =

  次日早上,我依然穿着那件粉色裙装,早餐后,我对着我身边的谢审言说:“我们到林中走走,带着你的剑。”
 
  李伯说:“我也可以与小姐一同前往。”
 
  钱眼说:“没事,你们家附近。人家两个人想自己呆着!”
  
  李伯看着我,我一笑,眨了下眼睛。
  
  我在门口等到了谢审言,他腰中挎着剑,站到我身旁,不说话。我迈步向院落外的果林走去,我躺了这么多天,走得很慢。幸亏这身体有原来练武的底子,不然的话,我一定会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谢审言走在我侧后面,步履很轻很缓。
 
  到了枝叶浓密的果树林中,我选了一块石头坐下,说要看他舞剑。他点了下头,拔剑出鞘,开始动作。我看着他白色的身影,在绿色的树木之间,随着剑光,挪步转身,舒展回旋。我不知道这些是不是伤人毙命的招式,在我眼里,他的动作是如此自如潇洒,如孤鹤优美地飞越清潭,如白马轻易地掠过崖隙。我手支着脸庞看着他,忘记了自己。漫无边际地想到,若是我真的在打斗中遇上了他,我大概会迎着他的剑,由他取我性命,不能抵御......这是不是爱?

后面的十来天,我说的,谢审言都会去做。
  
  每天早上,我都让谢审言和我去林间,我看他舞剑。他还是不说话,可有时他舞剑时的表情,轻松而快意,像是忘记了他的周围。
 
  中午吃了饭,我去睡午觉。下午时,谢审言会在李伯家的书房里看书写字,用钱眼的话说就是“干些文人墨客的勾当”。我觉醒了就去给他捣乱,在桌边让他和我一起画画写字。
 
  那天,我站在他身边,把纸铺在他面前的桌案上,对他说:“你研墨吧,我笨手笨脚,会溅得到处是的。”他默默地从水丞中倒了水在砚台上,白皙修长的手指轻持了墨块,平稳地开始研墨。我拿了毛笔等着,看着他的手,觉得像在看一件会动的艺术品,胡思乱想着:人们说的玉手,大概就是在说他这样的手......
  
  他研完墨,把墨块放在砚台边,收回了手,我才从愣神里醒了过来。我咳了一下,用笔蘸墨,在纸上写了个S,然后把笔递给他说:“这是猫尾巴,你来画猫。” 他似乎微叹了声,拿笔用S当尾巴,画了只正在睡觉的小黑猫,把笔放在砚台边。我看着说:“不错!”又拿过笔来,满纸胡乱写了几个V字,再递给他说:“这些是蝴蝶的须子,你来画身子。”他又画了些蝴蝶,还是放笔在砚台。我皱眉想了想,又拿了笔,蘸墨后写了几个阿拉伯数字2字,说:“这些是鸭子。”我真没什么想象力!他不说话,接着画了,再把笔放在砚台边!我看着有气,我既然把笔递给了你,就非得让你亲手递还给我不可!

我说道:“我就叫这画‘ 鸭蝶戏猫图’!俗得很!但你也不说话,我们就只能用这名字了。来,你写第一个字,我写一个字,因为我不会写繁体的戏字,可我会写猫字.....最后一个字,一人一笔!”我再次从砚台边拿了笔,伸向他,我的手悬在空中,他迟疑好长时间,接过我的笔,写了一个字。我的手抬起,停在他的面前,他慢慢地把笔送到了我的指尖,没碰到我的手。我一笑,得逞了!
  
  我们两个人一会儿一换笔写完了画的名字,我看着大声叹道:“我们的大作啊!主要是我的功劳,多好看!你来落款留念吧!”他低头许久,终于提笔在纸角处写下了日期和“欢言”。我扭头笑着看着他的眼睛,他也在看着我,明润的眼睛中有一缕笑意,但转眼即逝
 
  晚饭后,我们四个出去散步。钱眼和杏花会与我们分开,在田间漫游。有时我遥遥地看到另一对,就引着谢审言走另一条路。用钱眼的话就是:“见色忘友,得了人家就不需要知音了。”我的回答一般是:“彼此彼此!”
 
  我们天天走到月至中天才回来睡觉。一路上只我在谈天说地,讲些我爸爸妈妈的事,我上学的趣事,去过的地方,平常的一些感慨,学的那些商科的片段。。。。
  
  我说累了,我们就默默地走着。看着月色如水,感到我身边沉默的白色身影,我觉得很愉快。

  那个老头爱因斯坦说过,当人快乐的时候,时间就过得飞快,一点不假。一天天的,谢审言的神色渐渐有了些明朗的意思,可我还没来得及等到他对我开口讲话,哥哥董玉清就来了。

他曾说要到李伯这里来接我回家,他到的时候,就是我们离开的时候了。
 
  那天有些阴天,中午时我刚要休息,杏花来告诉我,哥哥到了,李伯的父母十分兴奋,说从没见过太傅的儿女都来他们家。我迎出去时,哥哥已经见过了李伯的父母,正和李伯走出厅来。他穿着一身朴素的淡棕色长衫,质地很好,但不引人注目。他一见我,笑着说道:“妹妹虽然瘦了些,可看着很精神。”我笑了:“哥哥,你这一见面就说好话的习惯可真让人喜欢。”他看着我身后,还是笑着:“审言,你看着好很多。”我转身,见谢审言和钱眼走过来,停在我们旁边,谢审言垂着眼睛对着哥哥点了下头。
  
  我介绍钱眼:“哥哥,这是钱眼,啊,钱茂,天下第一讨账能人。诚信无欺,爱钱如命。是我的知音。给我们讨价收帐,取利润之一成。还与杏花定了姻缘。所以算是落入了我们金钱和美女的双重陷阱,你可以把金钱事宜交给他.....”杏花在我身后一个劲地笑。
  
  哥哥不等我说完,过于热情地对钱眼抱拳说:“幸会幸会!钱眼仁兄!真是人才!叫我玉清即可。”
  
  钱眼一抱拳,小眼睛一眯:“玉清大哥!日后......”
  
  哥哥忙说:“不必日后,我一会儿就把一些账目给你,你可开始准备准备。”

我笑了:“你真不耽误功夫。”
 
  哥哥一声叹息:“我已经等了这么年了。”他又看着我说:“我来的一路听见人们谈论一位跳崖投水的女子......”
  
  李伯刚要说话,我打断说:“我也知道,来,哥哥,咱们走走,给我讲讲家中的事情。”
 
  我们向别人告辞,我引着哥哥走到了院外,和他散步。我不想让他知道我的事,白白担心后怕,就无关痛痒地讲了些我们旅程的见闻。哥哥对我讲了家里的事,说我走后,丽娘常念叨我,她和爹处得很好。她开始接管府中的事情,哥哥有时间行医了。
  
  他说着,忽然面现犹疑地看着我,慢慢地说:“我听到一些传言,说,你,我的妹妹,实际上,几个月以前就买进了谢审言,还对他十分,不好......”
  
  我现在过了当初的昏头昏脑,明白了日后出问题,影响会很恶劣,大家该做准备。而且既然钱眼都知道,也不应瞒着哥哥,况且哥哥是医生,也好帮助谢审言。就挑明了我怎么来的,怎么见到了谢审言,杏花讲的详情,我什么都没有隐瞒,那小姐的失身和谢审言受的侮辱及残伤,全告诉了他。

哥哥听完,脸色白黄,有些发抖,好久说不出话来。他看着远方,含糊地说:“娘,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呆了好一会儿,我问道:“她可是一直这样狠毒?”

  哥哥轻摇头,有些混乱地说:“我只说她因没了娘亲,爹朝事忙碌,我又常年在外面,她失了管教,多少有些脾气。我可怜她孤单无伴,一向容让她。她过去从没有喜欢过什么人,那时一见审言,就求爹提亲。对审言十分钟情......可谁知她能做出这等事,这么害了审言......日后,审言怎么办......我爹仁慈待人,我家忠厚传家的声誉全都葬送在她手里......”
 
  我说道:“尽快安抚那些知情的人......
  
  哥哥还是摇头:“你说的那个庄园里已走失了一个仆人......”

  我一惊:“为什么?”
  
  哥哥说道:“据说是因被李伯殴打致伤,心中愤怒。”
 
  我想起那天早上我让李伯看护谢审言,就忙又告诉了哥哥,哥哥点头说:“看来那人想再去欺辱审言,被李伯阻拦,定是吃了苦头。如今,那逃走的人若是把这事讲出来,说我家如何虐待罪臣之后,趁人之危,重伤人身......
  
  我问道:“我是否会受律法惩处?”

哥哥摇头:“律法上,因......是下奴,一般只领轻责,但如此辱人,有伤风化,到底为人言所不容......”
  
  我忽然有些害怕,感觉这事情早晚会闹
  
  哥哥突然说“我们明天就启程回府,要尽快让爹知道!
  
  我结巴着:“如此严重?”
  
  哥哥点头:“若有人参一本,说爹指使人如何如何残害谢审言,报复政敌。爹在朝堂名声扫地!会被多少人弹劾,皇上知道此事,会......”
  
  我浑身发麻,和哥哥一路走回来。阴阴的天空让人抬不起头来。哥哥去见李伯,我就到床上躺下,心里发怵,不愿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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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2 _
帖子主题: 回复: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二 五月 26, 2009 7:27 am

= 回程 =

  次日,我们黎明动身。李伯的父母送出大门,李老夫人又是哭得泪涟涟,我再次说了我要给李伯找个媳妇,她用沾了泪水的手握了我的手,拍了又拍。
  
  我们来时一路走走停停,可回去,哥哥恨不能日夜兼程。我实在受不了这么颠簸,常常叫苦连天,李伯总是劝哥哥早些投宿。因为我们骑马骑得快,路上也只能偶尔和谢审言说几句话,不像以前那么能随便聊了。
 
  如果说我们来时一路欢笑,这回程只能用"郁闷"这两个用烂了的俗字来形容。
  
  除了因为赶路弄得我们大家疲惫得很,没法长聊,另一个祸首是我哥哥。他自己单开房间,每天一出门,见到谢审言,就象老鼠见了猫一样,心惊胆颤,根本不敢呆在谢审言旁边左右。躲着谢审言不说,看都不敢看谢审言。晚餐该是我和钱眼大肆论谈的时候,可哥哥那副神不守舍的心虚样,弄得我和钱眼也无法尽兴。
  
  这天,晚饭时我们都到了桌边,等我坐下,谢审言默默地坐在了我旁边的椅子上,没再等着李伯说话。可哥哥就象以前的谢审言一样,在后面远远站着等着,眼见着谢审言坐下了,才悄没声地选了处离他最远的座位坐了。
 
  钱眼看着叹了口气:“知音,你哥怎么被人家吓成这样?我原来以为你胆小是因为你自己,现在看来你哥比你还差劲,日后,见了你爹……”

哥哥叹息:“钱眼老弟,我告诉你,我爹知道了,怕也会……”他没说完。

  钱眼嘿嘿笑:“你们倒比着看谁负疚得多是不是?知音,人家不需要你歉疚。”
  
  我生气:“不是那么回事!”他当然不需要我们的歉疚,可是我们需要他的康复啊。
  
  钱眼坏笑:“那是怎么回事?”
 
  我深深叹息:“你又懂了装不懂!”
  
  钱眼摇头:“我只是为你着急啊!这是怎么回事?你到这时候都上不了手?!”是啊!我费尽了口舌,到现在,除了我昏迷时,谢审言一句话都没对我说!难怪那个小姐被气疯了,他真算是软硬不吃了……我可不能把自己和她这么摆在了一起!
  
  哥哥抬头看了我一眼,又摇头叹息,低了头。钱眼:“我怎么觉得喘不过气来了?”
  
  我也被弄得意志消沉:“钱眼,你有没有过要走一条路,可不知道会走到哪里的感觉?”
  
  钱眼一歪嘴:“又想借着我给人家递话?和人家在一起的时候怎么不说?”
 
  我瞪他:“你没话回答就别说别的!”
  
  钱眼笑:“走在路上,自然是知道要去哪里。”

我吸了口气:“如果,那是你没去过的地方,你知道大概的方向,但你不知道路径。你被命运安排在了一条路上,那条路十分难走,你一边走,一边怀疑。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有时还走入泥沼。你会不会沮丧?”
  
  钱眼贼眼一转:“自然会沮丧不堪!可如果有一个和我方向相同的人,一起走在这路上,两个人在一起,沮丧时也搭个伴儿,也许就好点儿。”
 
  哥哥苦笑起来:“钱眼老弟,真是会牵线搭桥。”
 
  钱眼看着哥哥:“你倒会拆台!”

  哥哥看着我,不敢看谢审言,问道:“能行吗?”

  我闭眼,想起我昏迷时听见的他的声音,睁眼说道:“如果方向相同,不管这条路走得通走不通,我都会走下去。如果方向不同,那我送他一程,直到他离开,我也就对得起我自己了。”
 
  大家一片安静,谢审言的呼吸十分浅。哥哥又一声叹息。钱眼却笑了一声说:“知音,也算是单方面的尽心尽力了。
  
  我一笑:“也算是单方面的强加于人了。”我们对着嘿嘿苦笑,谢审言似乎暗叹了口气。
 
  终于到了要和钱眼分手的地方了,他要自己去收账。一早上,他就和杏花闷在屋里。我们本该启程,可我说别去打扰他们。

好不容易有了点松快时间,我就和谢审言在旅店外的街道上走来走去。我时常挑选些东西,不是为了买,只是为了和他说说话:“你觉得这个怎么样?”“你说这个好不好?”他跟在我的身后,有时点下头,有时懒得理我,我接着说:“不点头?我也不要了。”“点头?那我也不买,拿着费劲。”
  
  我空手和谢审言回到旅店,钱眼正和哥哥说话:“你放心,我办了这趟事,就去收你给我的那笔帐。差不多,一两个月,肯定到你府上了……”杏花哭得眼睛红肿,站在钱眼身后。
 
  钱眼见了我,笑眯了眼睛:“知音,就此告别,多多安慰些我的娘子。”
 
  我笑了:“钱眼,放心,你到了府上,就是你的洞房花烛夜了。”
 
  钱眼嘴咧到脑后面:“知音,我也等着你的!虽然你笨了点儿,但我觉得……”

  我忙打断:“你才是个笨蛋!”
  
  钱眼不思悔改:“比你聪明!至少知道人家是怎么回事。”说完他对着谢审言道:“谢公子,我不能给你当传话的了,你差不多的时候就开口吧!”我转头看谢审言,他对着钱眼抱了一下拳,钱眼回了礼,又对李伯道了别,说了声:“娘子,送你夫君上马啦!”自己昂头挺胸走向大门,杏花低着头抹着脸跟着出去了。如果以前她还剩了任何爪牙,现在都被这离别给拔光了。

李伯叹气:“钱公子是很好的人。”哥哥也点头说道:“我们也准备起身吧。”他们也出去了。
  
  我转身看着谢审言说:“你感谢他吗?”他点了下头,我对着他的斗笠笑了
  又骑了两三天,杏花自从钱眼走了以后每夜哭泣,白天也动不动就抹眼泪,我和她骑在一起,常逗逗她。
  
  这天眼看着接近京城了,在前面开路的哥哥大约心里松驰了,他的速度终于慢了。我和杏花骑在他的后面,李伯和谢审言在我们身后。
 
  我正和杏花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前面过来十几骑。哥哥忙引马避到路旁,我们和后面的李伯他们也一字排开,站到路边。
 
  那些人过了大半,其中一人突然停了马,其他人也停了下来。那个人转了马头,到了我和杏花之间。我和杏花,谢审言都戴着斗笠,他在我和杏花之间稍犹疑了一下,还是看向了我。我已经认出是那天在府中见过的贾成章大夫的儿子贾功唯,他穿着一身淡草绿色的长衫,把他的圆脸衬得有些黄。他的眉毛杂乱,鼻梁塌陷,嘴唇窄薄。他的眼睛很小,但其中淫意显露。他如上次一样对着我毫无顾忌地盯着,脸上还明白地出现了又贪又恨的表情。


他一笑,我后背凉了一下,他说道:“没想到在此得遇董小姐,董公子,在下十分幸运。”看来他是认出了哥哥才停了下来。但他并没有看哥哥,一直看着我。他的声音有些软,听着让人不舒服。
 
  哥哥引马回头,一抱拳微笑着说道:“贾公子,好久不见!你看着十分好。”他真是见人就说好话。

  贾功唯又阴阴一笑:“看来比被董小姐称为癞蛤蟆时好了吧。”
 
  哥哥忙说:“我妹妹出言不逊,我该教训。但她大病之后,已无记忆。”
 
  我也欠了身说道:“这位公子,我已忘怀前事。若我曾经冒犯了公子,万请恕罪。”
 
  贾功唯盯着我,脸上说不出的神秘状,笑道:“如此甚好,董小姐竟脱胎换骨了......”他眼睛扫向其李伯和谢审言,眯了一下。我心中方觉不对,他已掉了马头,向后行去,可骑过谢审言身前时,突然挥起手中马鞭,打向谢审言的头部。谢审言往后一闪,但那马鞭已打在了他的斗笠上,斗笠啪地一声被打落在地,谢审言端坐在马上,面无表情,垂目不看贾功唯。

哥哥这才来得及出声说道:“贾公子,这是何意?!怎能对太傅府中的人动手?!”李伯一纵马,到了贾功唯面前,手放在了剑柄上。那方的人也纷纷刀剑出鞘。
  
  贾功唯忙赔笑道:“误会误会!我挥鞭失了准头,本无意动这位......谢......不该说是大名鼎鼎的京城第一谢审言公子了吧?是否,该说是,你府中的下奴?”
 
  哥哥张口结舌,半天才慢慢说道:“我府中之事,不劳贾公子费心。”
 
  贾功唯依然笑着,但那笑意阴寒,转头看着我说道:“听人说,董小姐买了官奴谢审言,立意治服他,用尽了手段,哪怕假众下人之身手,也要让他成臣拜裙下之奴......现在看来是不假了,那人称傲然不群的才子,终变得如此温顺无力......强钢被炼成了绕指柔......”他的语气十分暧昧,谁都听得出来是什么意思,他随行的人中,有人用鼻子哼笑起来。我心中大惧!他知道谢审言受辱伤残这样的隐情,必是手里有我府中的逃奴!
  
  贾功唯停了片刻,接着像是吹着烟圈儿似地说:“董小姐心愿得偿,自然宽宏大量起来。只是,这谢奴,经了那么多的教训和人手,居然还活着,倒让人刮目相看呀。。。”字字轻软,却能刺人欲死
 
  我一句话也不说,难受得想哭。哥哥无力地说:“贾公子莫听人言……”

贾功唯呵呵笑起来:“不听不听,眼见为实!董小姐,董公子,在下告辞!”转头刚要走,似是自言自语可声音正常地说道:“真是肮脏下贱!被那么多人……还有脸……无耻!”一踢马,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我忙看向谢审言,他脸色惨白,闭着眼睛,紧咬着牙,颤抖的手死握着缰绳。我的心痛得发虚,忙下了马,从地上捡起斗笠,双手递到他手边,触了他的手指。他不睁眼,手抖着接了过去,戴在了头上。
 
  我重上了马,听李伯道:“谢公子还是不该回府。”

  哥哥叹了口气:“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分别。”
 
  李伯说道:“不回府,至少可以说老爷并不知晓。”
  
  哥哥想想,点头说道:“好吧,我们去我开的一处药房,李伯与审言在那里住段时间,我回府和爹商议一下,再作安排。
  
  李伯说道:“我与你先回府见过老爷,再赶回来。”
  
  哥哥回答:“也好,我会吩咐那里的人看护审言的。”

他领头前行,我想和谢审言同行,他引着马后退了些,和李伯走在了一起。我和杏花并肩走着,杏花悄声说:“以前的小姐骂过那位贾公子,
  我心情沉重,点了头说:“杏花,我算是认栽了!她挖了一个大坑,我是来填坑的。”
  杏花往后稍倾了下头说:“谢公子,会不会......”
  
  我稍提了些声音说:“那贾功唯是想让谢公子死啊,因为一旦出了人命,就可以用刑法追究责任。他明显手里有从我府逃出去的仆人,人证在堂,当然能把我绳之以法,杏花,我命不保了!”
 
  杏花半急半笑地说:“小姐,要是钱眼在,就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话了!”她往后瞥了一眼。
  
  哥哥转头说:“妹妹!这本不是你所为,出了人命,你若认罪,保住性命应该可以,但多少要受些刑,我家也必名声扫地!你可千万不能承认啊!”
  
  我叹道:“哥哥,我怕受刑。我宁求速死,也不想痛苦!哥哥,你身为郎中,是否能给我配剂毒药,让我无痛而终,我永念你的恩德!
 
  哥哥大声叹息:“这样吧,想死的也不只有你一个人,我配两副毒药,你们一人一副......”
  
  李伯大喊:“大公子,不可如此谈论!小姐一路上已两经生死......”
  
  哥哥转头说:“怎么回事?!李伯你上前来,告诉我!”


我忙说:“那算什么!根本没死成!你的毒药一定要够劲,别让我半死不活,又让人给叫了回来!可他把我叫了回来,还不负责了,早知道,我就不回来了......”
  
  李伯从我身边骑过,和哥哥并肩走,口中还说:“杏花,你也来说说,我讲不周全。”杏花也骑了过去。
  
  我慢下马来,骑到谢审言身边,感到刚才的心痛好了些。我又叹了口气,说道:“是不公平,她害你如此,可现在这么多东西都堆在你身上,你担得动吗?”我扭头看着他,知道自己十分无赖。他受尽侮辱,还不能死,不仅要担着人们对他的辱骂,现在又要担负着害了他的人的声誉和安危。他转了脸,对着我,慢慢地点了下头。我心中又是一阵苦涩。
 
  我们并肩默默地骑着,谁也不再说话。前面的人可是一直谈论不休。

  到了地方,是一个镇子上的一处药房。我们都下了马。哥哥进去安排了,杏花和李伯把行李等提了进去。我慢慢地走开,感觉谢审言跟在我身后。我走到院子后面,发现是一片种了草药的园子,一片绿油油的药草,空气里有着些我说不出名字的香气。

我转身对着谢审言,他已经摘了斗笠,看着我,眼神黯淡,似是想睡去。我看着他说:“你要吃好。”他极轻地点了下头。我又说:“也要睡好。”他又点了头。我说道:“我会来找你玩的。”他明显地点了下头
  
  我们看着对方,中间好像隔着架无形的屏风。我叹息:“我们归隐乡间吧。”他半垂下眼睛,没动。我咬了嘴唇,他双唇微张了一下,可还是没发出声音。
  
  我们就这么对着站着,呆了好久。
  
  看天色晚了,我终于说:“我先走了。”他轻点头。我看着他,迟疑了一会儿,终于抬手给他把领子捋了捋,他开始发抖,我弯身,把他的袖子也轻轻扯了扯,又蹲下,把他的长衫的底部拽了拽,轻轻用手弹了弹他鞋子上的土。我重站起来,看见他颤抖着,闭着眼睛。我轻声说:“你照顾好自己。”他点了下头,可没有睁眼
 
  我走向前院,最后还是回头看了一眼,谢审言面对着药圃站着,他身着粗白布衣的背影,笔直挺立但显得孤独单薄。他没有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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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2 _
帖子主题: 回复: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二 五月 26, 2009 7:30 am

= 歧路 =

  我,杏花,李伯和哥哥一路沉默,各自想着心事,骑回了府中。
  
  到了府中,已是晚上。我们四个没有洗漱,下马直接走向大厅,爹和丽娘迎出来,他们满面笑容,可一见哥哥的脸色,笑就凝在了脸上
 
  大家无言地进厅分头坐下,哥哥屏退了所有的仆人,看着我。我实在没有勇气再说一遍,就示意杏花。杏花从头说了端详,什么都没有隐瞒。李伯又说了那日我们离开后,几个人怎么想进屋欺负谢审言,李伯如何劝阻不成,终于动手,把那几个打得起不来。哥哥接着说一人现已逃离了庄园,又讲了和贾功唯的相遇,看来那逃走的人是在贾府。李伯讲了我在郊外与皇上的相遇......
  
  都说完,夜渐深了。大家静静地坐在烛火下好久,只觉得周围阴森森的。
  
  我不敢看爹的脸,只盯着脚前面的地面。爹终于说话时,声音颤抖:“我曾提及重新启用谢御史,皇上未加置否。我明日当再力谏,劝皇上念他忠心,赦他无礼之罪。可无论谢御史复官与否,洁儿必须嫁给谢审言。我家负他如此,即使他已伤残至体,洁儿都要以身抵偿。”
  
  我听了有种喜悦,看来我是想和他在一起。李伯开言道:“我那日曾听皇上言道,要娶小姐的人得有些胆量......”

爹停了一会儿,慢慢地说:“难怪他几次问及洁儿,说让洁儿回来后,入宫面见皇后太后......”他似是思索着,突然沉声道:“洁儿贞洁已失,不能和皇上有任何瓜葛!实在不行,就只好让洁儿假死,与谢审言同隐乡间。”
  
  哥哥开言道:“只是审言骄傲难折,不知他可否愿意。”
  
  我微抬头,见大家都看着我,就低声说道:“我今日也如此问了他,他没点头。”
  
  爹叹息说:“我知他必是气愤难平!我也一样难以面对列祖列宗......唯愿现在的洁儿能予他些补偿......况且,此事已成祸端,你们必须尽快成婚,方可免些后患。至于皇上那里,只好先假装不知。”
  
  大家都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我疑问道:“为何那贾功唯如此恨我?”
  
  爹又叹口气:“他的父亲贾成章是太后的远房表兄。十年前,先帝重病时托我辅佐当今的皇上,传言太后曾推举贾成章为首臣,先帝未允。后来,皇上十岁登基,那时太后二十七岁,我也不过三十出头,都有些年轻气盛。有几次,贾成章替太后传话,建议一些朝政事宜,我未曾采纳......自那时起,贾成章一直在朝中与我明里暗里是对头。三年前,贾成章突然差媒人上门,说他的独子贾功唯有一日见了洁儿,十分心仪,想与我家结亲。我与他素不相和,恐洁儿嫁过去受委屈,那时洁儿不过十四五岁,我就以洁儿年幼,尚未及笄为辞相拒。隔了一年,他家又来提亲,我说洁儿要自己选择。后来,听说他的儿子贾功唯在春游郊外与洁儿相遇,据人讲,十分不快。“

大家都看向杏花,杏花开口说:“那年清明时节,在城外,贾公子上前与小姐答话,小姐骂他是癞蛤蟆,他说他志在必得。小姐生气,与他动手,结果小姐武功胜他许多,把贾公子打得满地打滚,求饶作罢。但小姐离去时,贾公子说以后还会与小姐见面。”
  
  我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命运如此安排,这贾功唯简直是这里的小姐对谢审言的翻版。
  
  大家静了一会儿,丽娘说道:“我家逃走的奴仆怎么会这么巧就到了他的府中?”
  
  哥哥沉思着说:“不见得是逃出后才到他们府中的。”
  
  李伯说道:“逃奴无平民之籍,如果被人抓住,有杀身之祸。此人必是事先知道有去处,才逃离那个地方的。”
  
  我问道:“那他们手里有这奴仆,为何多日没有行为?”
  
  爹慢慢地说道:“定是他们知道谢审言不在京城。如果露出风声,怕我们杀了谢审言灭口。”
  
  我皱眉:“那不是人命了吗?”

李伯说道:“下奴生死本不被人所重,其实多少下奴被虐待身死,无人知晓。但谢公子身份特殊,不是一般的下奴,是老爷往日的政敌之子。如果谢公子不堪劳作而死或病死,无人能指摘。如果谢公子死在他乡,我们说没有尸首,死无对症,他们也做不了什么。但若他死在本地,有死尸和仆人为凭证,指他因刑伤而亡,事情就不一样了。”
  
  哥哥接着李伯的话说:“那年诗会,审言夺冠,他的诗名在京城家喻户晓。人都说他才貌夺人,是京城第一才子。那时到他家提亲的人,日以十记。据说审言甚是挑剔,容德俱佳之上,还要能与他诗词唱和......如果人们知道他曾被我府那样地摧残,万一他再含辱而亡,想一想民愤所指......”他叹息了一声。
  
  我心中惨淡,难怪他不和我说话,我一样儿也沾不上......暗叹!又看着杏花说:“原来的小姐,想怎么处置谢公子呢?”
  
  大家一片寂静。杏花低着头,半天才说:“小姐对他说,他不求饶,就是他死了,也会被毁尸灭迹,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死后也无法超升......”
  
  一向沉稳的爹突然站了起来,背手走到了窗前,站在阴影里,不看大家了。
  
  我赶快转移话题,问道:“今日,那贾功唯明显对谢公子格外憎恶,他们以前有仇吗?”
  
  哥哥垂着头,勉强答道:“那贾功唯也作诗赋词,颇有名气,人们常把他与审言相较,但每每诗会之时,他的所作总不及审言。他的相貌不如审言,他过去总说审言是以面容得了诗名,与娼妓何异......他的父亲和审言之父在朝中,好像也不和睦......”

大家都看着爹的背影,爹也不回头,慢慢地说:“谢御史常言贾成章是借裙带之助才得立朝班,说他才能平庸,只知搬弄是非。谢御史过去还说太后越位擅权,该效古法,令后宫不得谈及朝政。两个人在朝堂上形如水火。”
 
  我又感慨,这简直是糊涂仗啊,人和人就怎么偏要打成一团。杏花突然说:“那日,我和小姐去官奴卖场买谢公子,贾府的人迟了一步。小姐刚提了谢公子,他们就到了。那家人还想出几倍之价从我们手中买谢公子。”
  
  李伯也说道:“当时几乎交手,有个家人认出了我,说是太傅的人,他们才作罢走的。”
 
  哥哥说:“审言若落到贾府,必是难逃磨难。”他突然恍然道:“那么贾府一直知道审言在我府之中......”
  
  丽娘接道:“只是等到谢公子离开京城,得了逃奴信息,才知道他受了虐待。不然,早就会有所举动。”
  
  哥哥点头说:“是啊,他们原来一定以为审言在此,是被保护起来了......”他突然抱了头说:“我那时离府两个月!回来时已成大错!李伯,你为何不阻止她?
  
  李伯埋头不说话。杏花低声说:“李伯曾多次请求小姐住手,也说会告诉老爷。小姐说如果李伯告诉了老爷,她就说李伯觊觎夫人,常对着夫人的遗像流泪。她还说,如果李伯不让她尽兴或告诉老爷,她就把谢公子立刻一刀杀了,反正李伯得收拾残局,不会让她受累,否则李伯违背誓言,对不起夫人。让她这么天天折磨谢公子,哪天谢公子求饶了,她就住手,谢公子还能保住性命。”

李伯听完突然在起身在爹身后跪下,说道:“老爷!我对夫人只是一片感恩之心,绝无半点亵渎之意!”
 
  爹转身双手扶住李伯,要让他起来,同时低声说道:“五儿,我知道。难为你在我家这么多年......你当明白我是什么样的人,早该告诉我......
  
  李伯依然跪着,垂头说道:“老爷,我对不住您!也对不住夫人!我起初以为是他们年轻人之间负气不平,不过是些轻微伤痛。小姐是打骂了谢公子,但毕竟买了他,没让他落入娼馆之中。那谢公子虽是落难,但人品出众,与小姐般配。他们打打闹闹,和好了,也许就能成就伴侣。老爷在朝中这么高的官位,肯定能想办法让他们如愿。我不知接着小姐失了身子......等我发现小姐动了狠手前去相劝时,才迟了不过半天功夫,那谢公子已经被小姐用钢鞭打得鲜血淋漓,昏死在地。小姐不听我劝,我又想,谢公子虽习过武功,毕竟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受不得这样的苦,也许随时都会开口求饶,小姐自会住手,他的性命就保住了。可谁知日子一天天过去,谢公子死不开口,所受之刑,渐渐惨无人道。我去劝过谢公子多次,求他开口保命,他从来闭着眼睛不看我......到后来,我已知小姐不会罢手,谢公子受尽凌辱拷打,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再两三日,必死无疑。我那时反而不再多加阻拦,考虑小姐当时就是住手,也已对谢公子铸成大错。我看那谢公子如此坚强隐忍,他活下来,日后有机会,一定会残忍报复,以解这样的残害之恨,那时必然祸及老爷,还不如让他一死......我只想着他死后,我怎么为小姐遮掩......”

 爹长叹道:“五儿!为人怎能如此负义!那谢审言从来不曾害过我家,我家害他在先!又如此狠毒!就是他因此报复,我家也是罪有应得!现在欠了他这样的血债,让我家怎么偿还?!子不教,父之过。我有此女,必是我为人有差......”爹低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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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丽娘起身,与爹一同扶住李伯,说道:“李伯,请起,否则老爷心中不安。”李伯起了身,爹又叹息,回身不看我们。丽娘在爹身边说:“老爷,儿女不同。您看清儿,从小就想救助病弱,与洁儿,那时的洁儿,完全不一样,都是一母所生。我所闻,夫人也是慈心善意之人......”
 
  我接着说道:“爹不要自责,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命运负责,不能怪别人。爹从没有虐待过他人。我来的地方,也有这样的事情,有的人杀人越货,可他们的父母平和善良。儿女不该担承父母的罪责,父母也不必承担儿女的罪过。”
  
  爹深深地叹息。丽娘转身,神情严肃地看着李伯说:“你现在又怎知谢公子不会报复我家?”
 
  李伯不抬头地说:“那日我发觉现在的小姐不是原来的小姐时,曾拔剑对着小姐,谢公子负痛起身摇头,不让我下杀手,我才知他是个正人君子!受辱重伤之余,尤不忍见无辜受戮,奋力相救。我实是个卑鄙之徒!后来,无论我怎么护他,都无法让我稍减悔恨。他对与过去的小姐一体的欢语小姐都三施援手,更不会向从没有伤害过他的人报仇。可叹我一向自以为是个除暴安良的侠士,现在才明白我不过是个是非混淆、见死不救的小人!”

我们大家都不说话了。我何尝不是曾见死不救,看着他愁伤不解......杏花轻声抽着鼻子......
  
  夜已经深了,远方传来更鼓之声。
  
  丽娘开口说:“他们都累了,老爷,让他们去歇息吧。”爹背着我们点了头。我们纷纷起身告安而出。
 
  出来后,李伯对我们道别,说还有一个时辰就会开城门,他会去谢审言住的药店。
  
  哥哥送我和杏花回了闺房。
  
  临睡前,杏花悄声说:“小姐真要同谢公子在一起了。”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这样的深夜让我感到沮丧,想起哥哥说的他那么挑剔,我心中抑郁,根本没有任何快乐之意。
 
  第二天我睡到中午,起来去见丽娘。丽娘说我们离开后,爹穿了朝服,端坐在案前,一直到了上朝时分,一夜无眠。丽娘在他身边,陪了一宿。我听了赶快告辞,让丽娘休息。丽娘说她心中不静,只能等着爹回来。

  爹下朝后,立刻让我们大家去见。我和杏花,哥哥马上到了昨夜大厅,爹面色疲倦,看着我们说:“今日皇上同意了我的奏谏,招回谢御史,官复原职,赐还他原来的府邸。他的两个儿子免去奴籍,回复正身。”
  
  大家都松了气,丽娘脱口道:“太好了!”

  爹脸上没有喜色,看着哥哥说:“为免太多的人知道谢审言与我府有关联,你去附近先租一住处,安置他。等他的父兄回到京城,谢审言再回归谢府。我家届时会去提亲。”
  
  哥哥起身道:“我这就去告诉审言,也让他早放宽心。”

爹点了头,哥哥马上出了门。
 
  我心中莫名地烦躁不安,似乎失去了什么。
 
  爹看着我说:“洁儿,你嫁给他后,一定要温和顺从......”丽娘忽然说道:“老爷,洁儿是个好心的孩子。”我知道她是想提醒爹我没干下坏事,替原来的小姐还债,本不是我的责任。爹叹了口气。我和杏花起身告退。
 
  后面的日子,我心中忐忑无端,觉得不对,可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杏花毫无所觉,开始给我看以前那位小姐准备好的嫁妆,多是喜衣和床上用品,有些还是她亲手绣的鸳帕枕巾,等等。一想到绣出了这些花样的人,曾手持钢鞭打在谢审言身上,还让人......我就根本没有任何心思欣赏她那些东西!更不能想象我如果真和谢审言结婚,会穿她的喜衣,会躺在她绣出的枕巾上!最后,我终于忍无可忍,对杏花说凡是那小姐绣出的东西,一概到市井卖出,所得银两尽施给乞丐。杏花恍然明白,再不向我展示那位小姐的手艺了。
  
  告诉了她这些,突然觉得我所住的屋中的一切,也不能忍受。我离府前用的都是那位小姐的物品,也没有觉得什么。可回来了,满目所在,看到的都是她的影子。她选的被褥的颜色,她用的梳子的样式......我几乎疯狂。一连几天,日夜不休,无论大小物件,一样样清理,床上全换成了照我所说的颜色买的东西,帐子拆了,首饰全免,梳妆所用全重新买,连家具都换掉......唯一不能全扔的是衣服,因为买做新衣均十分费时。

丽娘完全懂得我的意思,每天都来帮助我。我知道我这么干要花费很多银子,但她说哥哥上次追回的银两十分富裕,完全可以为我重配日常所需,新置嫁妆。
  
  大家都以为我这么闹腾是因为要嫁人了,着急准备,只有我清楚,我是为了逃避我心中的不安。
  
  再见到谢审言时,是几日后,他与李伯住入了一处民宅。我和杏花到时是下午,李伯出门接了我的马,告诉我谢审言在后院。
  
  我走到小小的后院,院角有一棵树,树荫遮了大半个院子。谢审言还是穿着一身粗布白衣,坐在树荫下的一把椅子上,看着地上,想着什么。他听见我的脚步声抬起头来,那一瞬间,我知道我们之间再也不是从前。
  
  他的目光里,有种疏远,像一根刺一样明显突出,我一下子停了脚步,几乎要转身回去。他站起身,可并没有走向我,我们看着对方,以前已经是隔着什么,现在更是蓬山一万重。
  杏花给我搬了把椅子,放在谢审言几步外,她也看出不对,没说话,走了。我坐下,谢审言也坐下了,垂了目光看着地,没有再看我。我只觉得胸中沉抑,无法开口,只能干坐着。
  
  我们坐了很久很久,他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象我记忆中一样有些嘶哑,大概以前的折磨损伤了他的声带。他吐字艰难,可能因为他长时间没有讲话。他低声说:“你不欠我什么。”他说得很慢,语气十分冷淡。我的心凉下去,想起了那湍急而去的河水,我无法伸手挽留......

我明白他在想什么,他这样说,一定是觉得我爹这么让他娶我,是为了打发他,堵住他的嘴,免得他日后算账,为了还欠他的债......我想告诉他说,也许一开始,我是为了还欠他的情,可后来,在那朦胧之际,我想到了他......但又想起了哥哥说他要容德俱佳又能与他诗词唱和的女子为伴,我不是......他现在重获自由,必是另有心思......况且,对着他这样遥远的目光,这样冷淡的语气,我实在说不出......

  他继续缓慢地说道:“小姐为我做了很多,我很感激。你的父亲,太傅大人,施恩我父,我无以回报。”
  
  我想跟他说爹为他的父亲所做的只是补偿他,哪里是什么施恩?!但明白这么说也是一样地贬了他,他所受的苦痛和侮辱,他所失去的健康和尊严,岂是他的父亲官复原职,把我嫁给他就能还得了的?!
  
  他又停了好久,终于又开口:“请小姐转告太傅大人,不必去我家提亲,我现今不能,”他的眼睛完全闭上,脸色一片沉寂,接着慢慢地说:“迎娶小姐。”
  
  我虽然已大约知道他的意思,可听他把话这么清楚地讲出来,还是感到一股不能忍受的冰冷,笔直地刺入了我的心底,随即冻结了我的全身。我们这么长时间在一起,我为他说了那么多话,他一张口,就是这样的告别,他还是在我的心田里,种下了荆棘......

火山死去,大地霜降。
  
  我努力镇定自己,以免失态流泪,我低声说道:“若公子无意,必是你我无缘。我顺从天意,绝不勉强。”说完我起身,他也站了起来。我转身走开,他在我身后轻声说:“谢小姐救命之恩。”我不回头地回答:“公子也救了我,彼此彼此。你我互不相欠。”
  
  我表面平静地离开了那个院落,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多么羞惭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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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2 _
帖子主题: 回复: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二 五月 26, 2009 7:31 am

= 失落 =

  我一言不发地回了府,把事情告诉了哥哥,让他去告诉爹。
  
  哥哥长叹:“审言为人骄傲,不能如此受人婚姻,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我没说话,哥哥又说道:“实在不行,让爹同谢御史谈谈。”
  
  我摇头道:“哥哥,我不强求任何人,不强留任何情。他有他的骄傲,我也有我的。他不想和我在一起,我不是他想要的人,他也就不是我要的人。是我的,上天会给我。不是我的,让上天拿去吧!”哥哥看着我,眼里神情莫辨。
  
  当晚,爹就让我去见他。他看着我,脸色一如以往地悲天悯人:“洁儿,我家负了他,你 ......”我等他真的停下来才说:“爹,我们不能强加于他,那就又侮辱了他一次。”爹沉思不语。
  
  我等了一会儿,又说:“爹,他是个人,他有选择。我也是人,不是用来还债的人情。”
  
  爹叹了一声:“如果不订婚姻,有可能终成祸患。我毕竟助他父官复原职,可堵人口舌。但那贾功唯之意,大概要累及你的名声......”

我说道:“是祸患,早来晚来都会来。我宁可承担祸患,也不能求他娶我,那样他会以为我们是在利用他,日后好逃脱罪责。”爹终于点头,没再坚持。
  
  后面的日子,我过得很痛苦。
  
  我从来没有追求过别人,自然没有被人拒绝过。这种感觉十分象数九寒天从温暖的被窝里马上出了门,四处涌来的寒意让我想缩成一个刺猬,滚到泥里去。
  
  过去,我那位从高中时就向我表露了意思,一考上了大学,我们马上就挎着胳膊遛马路了,哪里有过什么情感的猜测和波折?我在宿舍,多少次听同学们讨论爱情的痛苦,什么你越爱谁,就越不能说出来;什么你越在乎,就越不能表现出来;什么爱情就是拉锯战,你进我退,你退我追,你疲我扰,两败俱伤;什么真爱假爱,分开才明白;什么一定不能先说我爱你,可一定要先说再见......我那时听着,经常庆幸我不用费这么多精神,不用走过那些伤心......但现在看来,我没有躲过命运的安排,她们说的话其实都在为我做准备,可惜我没有听从,我就是先表露了情感,结果他先说了再见......

我原来做好了谢审言把愤怒撒在我身上的准备,我觉得那会是最糟的结局。可我相信他心地善良,谦和有礼,不会那么做。退一万步,就是他真的混淆了我和那个小姐,对我发个火什么的,想到他受的苦,我也会忍下来。他最后终会明白我是谁,我们还将在一起。我没想到的,是他会这么就告别了我,这么快!
  
  几天前我还俯身为他掸去鞋上尘土,几天后,我们形同路人。几天前,他还主动坐在我身边,几天后,他就说不能娶我。我有时合目想着他舞剑时的身影,他在纸上的挥毫,他在马上向我点头的样子......可到最后,都归于他那天沉寂的脸色。
  
  我知道我犯了错误。我们这一路,一开始,我以为我只想解开他的愁怀,可不知不觉中,我向他敞开了心扉,因为我感到他很安全,这实际上何尝不是看轻了他!我没有把他当成一个平起平坐的人,我没有觉得他会和我有争执,没有问过他是否会有自己的想法,从没有想到他会伤我的心,离开我......这怎么可能是对任何正常人的态度?!我就是把他看成了一个下奴!我现在回头看,想来他都明白,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从不和我说话,不愿和我归隐!我说那些话时,他会不会觉得我居高临下,以他的救世主的姿态喋喋不休?他曾那么严格地筛选他的伴侣,我这么一个连路都记不住的人,对他百般关照,在他面前,指手画脚,他在那面纱后,是否露出过讥讽的表情?......我又羞又愧,有时恨不能撞墙死去!

 为什么我对他这样放纵了情感?是不是因为我失恋后,把他当成了过渡的情感依赖?我过去的他放浪无羁,我接受了失去性能力的谢审言。我过去的他,成功出色,我接受了身为奴仆的谢审言。我过去总被我那位压着一头,我在谢审言面前扬眉吐气,挥洒自如......他成了我安慰心伤的工具?我为了转移自我怜悯,就去怜悯他人,因为他比我更不幸?...
  
  可我对他的温情,我临入黑暗之际对他的遗憾,难道也都归在了我的错误之中?我的确真的想让他快乐,真的想和他同行一路,安慰他鼓励他......难道这些都是我的母性所至?我实际没真正平等地对待过他?......
  
  我是不是真的爱上了他?她们说分开后的痛和爱的深度成正比,我感到如此难受,这是羞耻还是爱情?!什么是爱?怜惜是不是爱?留恋是不是爱?或者,我像以前那样,无所顾忌地给了我的关怀,太沉重,太浓厚,结果让人喘不过来气,想逃离......
  
  我跳下悬崖时,他的呼声是那样地痛,他曾一遍遍地唤我回来,那些是不是我的错觉?一定是。我的那位曾多少次痛哭流涕地告诉我,他爱我至深,没了我,他活不下去。可第二天,他就会与别人上床......我曾多少次发誓我再不相信,可现在我又信了一次。我与谢审言同行一路三个多月,天天在一起,不说什么爱情,也该讲个熟情熟份。可他一旦自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告别了我......
  
  这些思绪弄得我头脑混乱,人格分裂。

当我乱到想哭泣的时候,我只能一遍遍告诉我自己。顺从天意!我不能再做什么了,就让命运向我显示它的意图。我曾在什么地方读过这样的话:“静心等待,给上帝时间,让他去安排。”我不知道确切的原话,但大概是这个意思。
 
  但“耐心等待命运的信号”说出来是如此轻易,做起来是如此艰难。尤其像我这样无所事事的人,每天就拿了本书,魂不守舍地看着,反复读着一页纸,怎么也看不懂那上面写的是什么。脑中总回忆起我们刚刚结束的那段旅程。那时没有在意的片段,常常在我恍惚之间浮现出来:蓝色连绵的远山,黄昏时在天边朦胧的黑色城郭,田野中耕作的人们的歌声,深夜里月亮周围淡淡的云朵......
  
  可所有的美丽,现在都带了一层痛意。难道这竟是真的?快乐,日后回忆时,会变成苦楚,因它永不可再得。痛苦,日后想起时,会化为欣慰,因它早已远去......
  
  一天天,我在府中盲目地来回走,最怕见的就是丽娘。她怀上了孩子,现在正春风得意之时,我的情绪和她南辕北辙。我总躲着她,见了面也强颜欢笑。她看出来了,就也不来打扰我。万一碰上了,她根本不敢开任何玩笑,只一个劲儿地问我想吃什么。好在杏花也想钱眼想得发疯,我们两个人同命相怜,常常一起无言地走到深夜。

仰仗着这么多年我体会失望的经验,我默默地忍着。知道心头的痛总会慢慢地变钝,我会麻木,然后我会恢复。心上会结上一层伤疤,下次,如果打击再次落在这伤疤上,我就不会再这么痛,这么害怕呼吸,这么害怕回忆......
  
  我自那日就再也没有去见过谢审言。一月后,谢御史回到了京城,哥哥说谢审言的兄长已经病死了。李伯陪着谢审言回了谢府,他说谢家父子相见抱头痛哭良久,旁边的人无不落泪。我听后心中刺痛不已。也许,我应该去见见他,可我犹豫了好久,还是没有去。
  
  钱眼真的在我们回府后的两个月时来了。他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拜见了爹和丽娘,据说当场荣任我府大管家之职。他接着就来见杏花,跟杏花躲在屋中好长时间。出来后才来看我,一见面,先大叹了一声:“知音!你真不幸!”他一说完,我的眼睛就红了,他忙道:“知音知音!天无绝人之路。咱们一路给人家说了那么多话,我就不信他不领你的情!他现在卡在这儿了,咱们等着,别急,晾晾他!我跟你说,男的得自己抓住了女的才觉得有意思。”我舒了口气:“钱眼,我没有你,可怎么办?”钱眼仰头大笑:“我何等厉害,哈哈哈!”
  
  钱眼来了以后,我的日子就好过多了。他天天和我插科打诨,让我排解了很多愁闷。他说他已经让人去接他的老爹,等他老爹到了,他就和杏花拜堂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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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2 _
帖子主题: 回复: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二 五月 26, 2009 7:32 am

= 旧恨 =

  入了十月,秋风强劲,万木萧条。
 
  钱眼一日突然说临湖的餐馆新来了一位高厨,可以把鱼红烧了上了桌,鱼的嘴还一张一合。
 
  我听了吓得叫起来:“钱眼!这是虐待动物!”
 
  钱眼笑道:“你真假惺惺的,也不是没吃过鱼?嘴张不张的有什么不同?”
 
  我说:“我不管!只要我没看见,我就不心颤。让我对着嘴还动的鱼下筷子......算了吧。”
  
  钱眼不依不饶:“我得去看看,李伯,知音和我娘子都得去!”我说:“不去!”
 
  钱眼不高兴了:“知音,这一个来月,我陪你说了多少话?让你笑了多少次?陪我一次都不行?”
  
  我投降了。到了快晚餐的时候,我穿了朴素的女装,用头巾包了头,如一般的女子模样。钱眼一见就不高兴了:“知音,再怎么着,我现在也是个大人物了,太傅府里唯一的大管家!让大家看着和这么平庸的女子出门,太掉价。你看我娘子,穿得都比你好。”我转头看了眼杏花,她真的穿了件深藕色的夹袄,下面衬了黑色的裙子,很好看。她听了钱眼的话,正乐得双眉高扬。

我叹气:“杏花有这个心思,我实在没这个力气。况且,我穿得太漂亮了,惹麻烦可怎么办?”
  
  钱眼手一摆:“那你女扮男装吧,只是得好看些!”
  
  我想现在天气寒凉,穿的衣服多,扮个男装也容易,就同意了。
 
  杏花帮我换了一袭深紫色的男式长衫,金线绣的寸许的细致团花衔了衣襟领边,扎了同样颜色镶了镂空金片的腰带,发髻上戴了嵌着紫晶宝石的金冠。穿好一出屋门,等在外面厅房的钱眼看着笑了:“也算是富丽堂皇了,加上你这眉眼,好一位秀美无双的俏公子!”
 
  我气道:“如果我们惹了麻烦,都是你的事!”
  
  李伯道:“小姐莫要担心,我多带几个人,只吃一顿饭,料是无妨。”
  
  我们到了他说的临湖的餐馆,只听里面人声喧哗。钱眼穿了身暗棕色的衣服,一大堆圆圈中的福字,绣得满身都是,简直就是在浑身上下写全了爆发户三个字。他领头一进门,里面的跑堂立刻笑脸相迎:“这位大爷......”钱眼不等他说完就大声道:“二楼雅座!”跑堂脸上露出为难之意,刚要说什么,钱眼啪地一声把一块硕大的银子拍在了跑堂手中道:“别说话!”跑堂咬了下牙,回答:“请稍候。”他转身离开了一会儿,又跑了回来说:“只要几位爷别大声说话......”钱眼一笑:“我们来吃饭的,不说话!”跑堂说道:“这边来。”

我跟着钱眼,杏花和李伯跟着我,慢慢地穿过一桌桌的人,到了楼梯处。上面也是一片人声。我们上楼,钱眼一蹬上最后一节楼梯就大声说了一句:“知音!我们的桌子在那边!”我正纳闷他怎么这么大声说这些废话,里面有人说:“我们包了这层,怎么又有外人?”说话间,我已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不由得观望了一下,人声一下子安静下来,我也怔在了那里。

  只见诺大的厅堂中间一张巨大的圆桌,围住了一圈人。桌子上杯盘满放,饭菜狼藉,酒盏处处。桌旁每个华服公子模样的人的两侧都是浓妆艳抹的少女,亲昵地依着他们。谢审言坐在对着楼梯口的一处座位上,他穿着暗碧色的长衫,更显得面色苍白,秀眉如墨,晶眸闪亮,非常俊美。他两眼瞪得大大地看着我。他身边两位女子,一个正一手持着酒杯,一手搭在他的肩头,另一个双手挽着他的手臂。
  
  我胸中有什么东西醒了过来,往事的洪水猛兽,一口吞噬了所有的温情。
  
  谢审言身边一位面目老成的公子看着我笑了:“这位公子如此风华!幸会!我等正在为京城第一才子谢审言祝寿,若公子不弃,敬请入坐......”周围许多声音:“快来坐在这里......”“公子,在此.....

  我忙一笑说:“在下误入此处,打扰打扰,万分抱歉。我本是俗人,实在不能附庸风雅,容在下告退!”我转身就要走,钱眼伸手一拦说:“知音,我花了银子,怎么也得呆会儿吧?”我不看他,轻轻推开了他的胳膊,疾步下楼,身后一片叫声。

匆匆地走过一层的拥挤,我到了外面,清冷的风扑面而来,我才透了一口气。我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想是李伯跟着我,就也不回头,向湖边走去。
 
  夕阳落在水面处,红得如此惨淡,周围环绕着灰色的云霭。恹恹的水波,灰中带着些有气无力的红色。
  
  我沿着水边慢慢地走,心里那种痛,让我几乎想笑。有人说,人们总会重复地喜欢上同一种人。我当初喜欢谢审言是以为他和我原来的那位那么不同,他在那么深的苦痛中坚定不移,一定是个有担当的人。可今天看来,他们竟是一样的!是不是我潜意识里知道他们是相似的才喜欢了他?!他坐在两个女子中的画面和我以前看到的我的那位坐在陪唱小姐们中间的众多画面重合起来,天衣无缝......
 
  我停住,久久地看着湖水。太阳完全落下去,天色暗了,风很冷。我心中的疼痛终于退去,命运给了我信号,我该接受。我低头叹息了一声,转了身。谢审言站在我身后几步处站着,他见我回头,垂了眼睛看着地。我看了他一眼,避开他,向不远处的李伯走去。谢审言突然开口:“我不是你......那样的人。”语意似是哽塞艰难。我不停脚步地说:“那又与我何干。”他在我身后急道:“请留步!”声音沙哑。我没停,他追了几步说:“欢语小姐,请留步!”他的声音哑到了头。
  
  听他叫了我的名字,我停了脚步,但没有回头。他走到我身后大约两步处,好久不说话。我刚又要走,他开口说:“你,吃的可好?”我没动。他等了一会儿,又哑着嗓子轻声说:“你,睡得可好?”他语气中有明显的温柔,如果没有刚才的一幕,我会点头。可现在,我什么也不想干了,只静静地站着。他又停了好长时间,说道:“当初,我也可以,不点头。”我的胸中空空的,淡淡地说:“谢公子,当初的事,不必再提,你我已经了结了。”说完我走开,他没再开口叫我

我会和了钱眼和杏花,一起坐车回府。一路上我们都默默无语。钱眼终于说:“知音,怎么这么小心眼?你知道人家不是那种人,你怎么把自己和那些女子相比?”我闭上眼睛。我从没有把手搭到谢审言的肩上,从没有挽过他的手臂。他既然能把自己给那些人,他就不是我的人。我这次没有像对我的那位一样给他任何拘束。他这样做了,就说明他是这样的人。

  杏花似乎捅了下钱眼,我深叹了口气说:“杏花,你告诉他吧。”杏花开口,讲了我那位到处放浪的夫君。钱眼听了,想了半天,说道:“知音,你自己的心里有鬼,看着人家就是鬼了。”
 
  我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是,我小题大做是因为我自己心中有个窟窿,什么都包容不下,都会从那里掉下来。但这窟窿已经补不上了,我宁愿什么都不要了,只要我不再重新碰那个窟窿。”
  
  钱眼说道:“那不是把孩子和洗澡水都泼出去了嘛!”
  
  我说道:“钱眼,你不明白那种放不下心的日子。每天我都要看他的领子,有没有女子的印子,闻他的衬衫,有没有别人的味道。每到晚上就更得知道他在哪里......”多少次,他说他在某个饭店,我都要查出号码打过去,让人去看看有没有我说的人......可还是防不胜防。
 
  钱眼笑道:“那你日后的夫君连女子的边都碰不了了,我见过那么人,你比谁都嫉妒。”
 
  我抱着头呻吟了一声,这是嫉妒吗?我的心胸如此狭隘。谢审言根本不能和那些女子怎么样,他让那些人碰碰又怎么了?他如果高兴,不也挺好?至少疗了些他的心伤......可我就是不想要他了!既然他理了别人,就别理我!

次日早上,我的心情竟然比过去好了很多,像是有冰块放在了原来的痛楚上。我原来觉得被他抛弃了,可昨天,我觉得我抛弃了他。这么多日子来,我头一次想真的读点书,就到了书房,拿了诗经楚辞汉乐府等比较轻松的册子,背对着门,看起来。

  耳听得细碎的脚步声,钱眼的声音就在门口:“知音,人家来见你来了。”
  我头也不回地说:“不见!”现在竟然来了,以前干什么去了?
  
  钱眼笑起来:“生这么大的气,看来是真喜欢人家。”

  我依然看着书说道:“你别废话!如果我想要这样的人,我根本不会在这里。二十年的情意,英俊多金,对我百依百顺,我现在已有了孩子......何止喜欢,那是爱!又怎么样?!不见!”
 
  钱眼停了片刻,说道:“人家是不一样的,你不能这么说。”
 
  我放下书看着墙壁说:“怎么不能说?钱眼,我亲眼看到了,我原来的那位也是如此!一个样!那时我见了多少次,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我对自己发了誓,这次我绝不含糊!没有第二次!”

  钱眼干笑:“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大家乐一乐。”

我哼了一声:“是没什么!我原来的那位就是这么说的,比你说的好听多了!任谁搂着抱着,想的都是我,对别人,根本不会有感觉,更不会动心,不过是生意上的应酬,不然没有风度!再说了,日后就是上了床,爱的都永远只有我一人!......”我停住,想起了那么多美丽的无聊,我摇头道:“我宁愿孤独一辈子,也不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不见!就是不见!今天不见,明天不见,永远不见!”说完我重拿起书。
 
  钱眼安静了好一会儿,又说道:“知音,其实你和原来的小姐一样狠。她的鞭子抽在人家身上,你的打在人家心上。”
 
  我吸了口气,双肩耸了起来,可我心中的冰冷的愤怒漫过了我的怜悯。我曾对他那样倾心,一腔柔情,我曾在生死之际愿他是我对这个世界的最后的记忆......换来的是他对我的告别,他在两个女子的拥簇下的样子......我一下把书摔在桌子上,说道:“你不必说这种话,我根本就不会再同情他!他和我原来的那位也许有不同,坏的地方可是一模一样!”说着我站起转身,谢审言站在钱眼身边看着我,他面无表情,眼神悲凉。我心中寒冰,死盯入他的眼睛,咬着牙说道:“我说了,不见!”
 
  谢审言低下眼睛,转身走了出去。

我重新坐下,仔细地感觉我的心,发现哀伤并不是那么强烈,反而有种轻松。可因为这种发现,我突然感到伤感。我的心已经硬了,再也不像以往那样柔和敏感,不像以往那样宽恕动情。我已经容不下另一个人,容不下人的错误,容不下自己的温和.....
 
  钱眼叹息,坐在了我身旁椅子上。我们许久不说话。还是钱眼先开的口:“知音,你要是后悔了,我能帮你见到他。”我摇头:“钱眼,我不后悔,还有些高兴,庆幸不必再为此费心。”钱眼出了口气:“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我点头,低声自语道:“钱眼,我也知道,这不是好事,我的心,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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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2 _
帖子主题: 回复: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二 五月 26, 2009 7:32 am

= 婚礼 =

  钱眼的老爹被拦在了府门外,因为他穿了一身叫花衣服,说要找钱眼,仆人们不敢让他进来。人来报时,我正和钱眼在一起,钱眼一听哈哈笑道:“那正是我的爹啊!”我忙说:“我也去,给老人家道个歉。”钱眼忙说:“别!你吓着我爹!”
  
  我们到了府门外,一个也就四十多岁的中老年人,穿了一身有灰有黑,有白有棕补丁的衣服,正蹲在墙根处,一脸黢黑皱纹,表情哀痛,简直让人一见心酸二见就想把家当捐给他得了。
 
  他抬头看见了钱眼,大惊道:“狗儿!你怎么穿这么好的衣服?!”
  
  我指着钱眼笑起来:“狗儿?!”
  
  钱眼尴尬地一笑,叫了声:“爹,这是小姐。”
 
  他爹一下子跪下说:“可不敢劳您的大驾啊!我的福分又少了点!我又得吃苦了!”
  
  我忙笑着把他扶起来说:“您命中福分大,好好享受,用不完!”

他边起来,边摇手:“不能说这话啊!这要是真的,就说漏了,成不了了。这要是假的,上天不高兴,就拿雷打我一下子,让我明白明白。”
  
  我笑着说:“那还真说不得好话了。”
 
  他答道:“是是是,您尽管说坏话,是真就成不了,是假的,上天就给我改改命......”
  
  我笑着让人给他安排了客房,钱眼带着他爹去休息去了。

  我们给杏花和钱眼筹办婚事。钱眼的爹坚决不让大肆操办,一定要办得穷兮兮的。他更不让我爹和丽娘来,说他们提都不能提这婚礼,不然折了钱眼的寿。丽娘不在乎,偏要坐了杏花的父母位子。她已怀孕五个月,小腹突起,她说要沾沾喜庆。
  
  我按照我的意思做了些安排。婚礼那天,我让人把从我的闺房,也就是杏花生活的地方,到钱眼的新房,府中单拨给他的离我的闺房十分近的一套小居室,沿途都点缀上了红色的绢花。到了钟点,十分廖少的鼓乐吹奏起来,钱眼一身黑色华装到了我的闺房外,杏花也打扮得红花一样,头顶着盖头。我把自己当伴娘,大冬天,穿了身粉色的裙袄。我牵着杏花的手出了门。
  
  外面阳光灿烂,我一直阴郁的心情变得快乐许多。路边站着围观的仆人们,我拉着杏花走到钱眼身前,我看着钱眼的眼睛说:“钱眼,不,钱茂,你真心喜欢杏花,要与她相亲相爱,同甘共苦,病患无惧,白头偕老吗?”钱眼点头,我说:“点头不算,把我说的对着杏花重复一遍!”

钱眼笑着看着杏花说:“杏花娘子,我真心喜欢你,要与你相亲相爱,同甘共苦,病患无惧,白头偕老!”杏花在红盖头下抽泣起来。
  
  我笑了,看着杏花说:“杏花,你真心喜欢钱茂,要跟随他,照顾他,安慰他,相伴一生吗?”杏花哭着点头,我又说:“你得对着钱眼说!
  
  杏花对着钱眼说:“夫君,我真心喜欢你,要跟随你,照顾你,安慰你,与你相伴一生!”她哭出声,钱眼的眼里也闪光。
  
  我笑着把杏花的手放在钱眼手中说:“你们从此携手,行这一程,然后一生,互相帮助,不要分离!”钱眼拉了杏花的手,在一路红色的绢花中向新房走去,他们会在那里拜父母天地。
 
  我看着钱眼引着戴盖头的杏花前面走,不禁咧嘴微笑,这也算是中西,土洋,古今的混乱结合了,百分之百的四不像......中国古代的婚礼有个最大的问题,就是不让人亲口说出誓言。要知道人多少会被自己说出的话所束缚,婚礼是人生最隆重的诺言,不让人自己讲出来,只拜那么几下子天地父母配偶,印象极不深刻......可另一方面,对那些说出话来,根本不用履行的人,什么样的誓言都是空话......

我笑着轻叹息,就要跟上杏花和钱眼,听哥哥的声音在身边说:“妹妹哪里得到这样的仪式?”我边回头边笑着说道:“我曾差点如此......”一下子看到谢审言站在哥哥身边,我马上不笑了,看着哥哥说:“可惜我遇人不淑!哥哥,我还要看他们拜堂。”转身接着走,哥哥大声说:“妹妹如此无礼,为何不招呼谢公子?”我头也不回地说:“不认识!”
  
  说来,我的确不该这么无礼,可是我心中抑郁的恼怒把我的话语都炼成了利刃。我没有歉意:我用我那一路的欢声笑语,还了他的停马之情。我用我愿意与他同行的心意,还了他的救命之恩。他离我而去,与别人相欢......都不是我的过错。爹和哥哥他们可以负疚终生,但我不欠他了。
 
  我跟着杏花和钱眼进了他们的新房,见丽娘和钱眼的爹并排坐在正中。杏花和钱眼拜向他们时,丽娘还是坐着笑,钱眼的老爹一下子下了坐,和他们对拜起来,我们大家哄堂大笑。
 
  然后是一大堆对新郎新娘的调戏,来的只是些钱眼的熟人和几个仆人,话语轻松,气氛愉快。我知道谢审言一直在哥哥身边,他也算是钱眼的朋友,来参加婚礼当是个礼数。我离他远远的,根本不看他。哥哥总把他往我身边带,我总逃避开去。
 
  傍晚时分,喜宴就开在了新房的中厅。入席时,我迟迟不选座位,余光里,见哥哥和谢审言也站着。钱眼来请我:“知音!入坐吧!”我摆手说:“我去换换衣服,这么穿着礼服,我没法吃饭!”说完我走开了。回了闺房,我脱了锦缎的礼装,穿了淡红色金丝绣花边的丝绵柔软小袄,下面穿了黑色的长裙。杏花不在,我只挽着简单的发髻,素面无妆,重新回了他们的小宴席。

晚宴还没有开始,可人都入了坐。自然是新婚的钱眼加丽娘和钱眼的老爹,哥哥和谢审言,李伯。果然,唯一的空位是在谢审言旁边。我暗暗冷笑,走到钱眼的老爹身边,他今天的衣服没补丁,可也是素净到底。我对他一笑,他几乎从椅子上摔下来,说道:“小姐快请吩咐!下回不用笑!”我点了下那个空位说:“可否请您老人家坐在那里?实在对不住,我想和丽娘坐在一起。”他马上起身说:“当然当然!”我忙道:“多谢。”钱眼道:“爹,您别动!”他爹骂道:“狗儿!你忘了你是谁了!小姐的话怎么能不听?小姐还对我笑了呢!你真该打!”

  他离开,我在丽娘和钱眼之间坐下。丽娘转脸小声说:“你这狠心恶意的家伙,我恨不能撕你的嘴!”
  
  我笑着,很开心:“丽娘!忘了是谁让你赶快给我个弟弟妹妹的啦?”
  
  丽娘盯着我:“忘了我说的要把你嫁出去的话了?”
 
  我一笑:“我还就赖在这里了!让你遂不了心!”
 
  钱眼在另一边说:“知音!我的婚宴上,别扫我的兴行不行?”
  
  我笑着可咬着牙:“钱眼,我没走就已经对得起你了!”

钱眼抽了冷气说:“你好狠!”
 
  宴席间,我几乎不说话,只微笑着吃了点东西,听大家的言谈。谢审言没出一声,我一眼也没看他。
  
  宴席完毕,钱眼临入房,一个劲儿看地我,我笑起来:“钱眼!你想干什么?不去给杏花揭盖头啦?”丽娘挽了我的手说:“大管家,我送她回去,你呀......”她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钱眼一笑说:“知音,别太狠心了。”我淡淡一笑:“我没心了。”

  我向钱眼和他的爹贺喜道别,丽娘挽着我,却没有直接走回我的闺房去。她说道:“洁儿,陪我走走,我刚才吃了东西,不舒服。”我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知道大哥和谢审言在后面,不禁叹了口气。
 
  丽娘走了一会儿说道:“洁儿,我听他们说了你路上的事情,你动过心,为什么现在这么无情无义?”

  我知道她让我解释给谢审言,我仔细想着我那时心情,我对他由怜生惜的关照,我临入黑暗之时对他的热情,我看着他舞剑时的痴迷,我为他整衣拂尘时的温存......我听他不娶我后的羞耻,我看见他在女子拥围中时的觉醒......然后我明白了我自己。
  
  我问道:“丽娘,你追了我爹十年,你失望过吗?”是的,失望,有一种失恋叫失望

丽娘想着:“没有,我一直,敬佩你爹。”
 
  我停了一会儿,尽量把我的想法说清楚:“丽娘,我和你不一样。我喜欢上了一个我想象中的人,他纯净坚强,善良大方,像一盏黑暗中的灯光,那么深沉的夜,都没有熄灭它的明亮......我当时愿意把我的生命献给他,好好和他走一程......可后来才发现,我们不是一种人,想的不一样,方向不同,不能走在一起。我喜欢的人只活在我心中。回头看,这是个误会,在我身边,其实,没有这个人。”夜色深沉,月色如霜。四外静静的,我的话语和着我们的脚步声,很清晰。丽娘走得很慢。
  
  我们走了半天,丽娘又说道:“你怎能就这样放了手?就是他做了让你伤心的事,你也该容人改过。”
  
  我摇头说道:“我不需要别人的改过。丽娘,我明白了,我不能改变任何人。人们都有自己爱好,他们该有快乐。我不勉强别人按我的见解生活。说来,这是我的错,我存了幻想,没有接受现实中真正的人,所以我梦醒了,宁可从此没有任何关系。”
  
  丽娘又想了好久,太可怜,她何时被这样为难过。她终于说:“洁儿,能不能,哪一天,你喜欢上一个真的人呢?”
 
  我笑了:“当然能。可是,不是现在这个。”

丽娘问道:“为何?”
  
  我笑着问:“丽娘,你告诉我,你喜欢了多少人?”
  
  丽娘怒道:“只你爹一个!”
  我叹息:“你是多么有福的人!告诉我,丽娘,如果你当初见到我爹时,他没有在赈济灾民,日夜无休,而是在召妓嫖娼,为人傲慢浅薄,不重情意,你是否会喜欢上他?追他十年?”

  丽娘犹疑了好久,还是说了实话:“大概,不会,可是......”
  
  我打断她说:“没有可是!你有你的选择和标准。有些人,让你一生追求,死而无悔。有些人,让你明白之后,就再也看不上!”这就是由爱生恨,这就是从温情向敌视的转折,一旦明白,再无爱意。
  
  丽娘叹息了一声,我也不再说话。我们走回去,身后没有了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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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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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2 _
帖子主题: 回复: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二 五月 26, 2009 7:33 am

= 伴虎 =

  我的心麻木了,日子过得松快起来。我相信以前我对谢审言的喜爱实际是我对我理想人物的喜爱。现在,我可以继续喜爱我的理想,可不必再喜欢谢审言了。这么想着,针对着他而生的伤心和失望就无足轻重了,我果然渐渐地把他放在了脑后。
 
  看来,那些主动去爱的人实际上也会主动放弃。因为一旦失落,就没有了动力,不会爱下去。可为什么会失落,就是因为爱上了不了解的人。看来一见钟情实在是害人!有谁能说爱上了一个不知底细的人不会失望?早晚,想象的光华会隐去,真相大白,悔之晚矣
  
  如果我有刻心力笔,我一定要写些醒世明言,提示大家头脑发热地爱上了不了解的人的深远危害。经常在报纸上看到有些怀春少女依赖着言情小说的指引,爱上了一个要么甜言蜜语,要么人模狗样的男子,半年之内就给了自己,结果,嫁过去才发现,对方好吃懒做,三心二意,弄不好还是虐妻狂。更可恶的是,这些女子还不走了,死乞白赖地和这些无赖纠缠......可见,找人还是要找自己真的了解的人......
  
  我心里一惊!我怎么这么倒霉?!两头都没捞着好处。第一个,知道底细,可偏偏是个放浪之人。第二个,不知底细,一下子喜欢上了,和第一个,有同样的爱好..
  
  时近年末,家家准备过年迎新。

丽娘六七个月的身子,可竟然精神高昂,掌管着府中的种种操办,又安排连日的酒席宴请,又联系歌舞唱会。钱眼也忙得不着家,因为年底正是讨钱恕帐的时候。我有情绪的时候给丽娘帮帮忙,但大多时间是帮倒忙,她根本不指望我了。我没有心思帮忙时,就看看书,或者和杏花到外面看看年货。我们买过一两样东西,回来就被钱眼骂得半死。说我不仅买了最贵最不好的东西,连找回来的银子都没数清楚。后来我看准了东西,就让杏花告诉钱眼去买,我不耽误工夫了。
  
  丽娘说给我找个新的丫鬟,但我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杏花白天和我在一起,像来上班一样,晚上和钱眼团圆。钱眼不在时,就还和我过夜。我们常常聊天,但我再也不谈谢审言的事了。
 
  这一天爹突然提前回了府,马上要我去见他。我到时,他在厅中蹙眉沉思,丽娘在一旁一脸忧虑。
  
  我忙笑道:“爹,什么事?”
  
  爹看着我慢慢地说:“明天未时,你去城外宝佛寺上香。”我疑惑:“为何?”爹眼中神光变化,忧惧相交,我强打精神一笑:“见我的朋友,没事!”
  
  我前一阵神思恍惚,根本没什么灵犀异想。我不禁暗自庆幸,这要是早一两个月,我的心不静,根本无法应付他。这段时间我平静下来了,觉得有力量可以周旋一番。
  
  爹要说什么,可想不出词句。我一笑道:“爹,我不会。且不说我已非清白之身,就是我还可以,我也不会。

爹叹息道:“我只怕,这不是你能主掌的事。万一......对你,是祸非福。”
  
  我努力平静地说:“我知道,我会有分寸。”
  
  那夜我睡得十分不宁,起来为穿什么衣服发了好长时间的愁。哥哥和丽娘坐在屋中一件件品评。我发现哥哥的品味比丽娘要典雅很多,但我不会明说。最后选择了上身浅湖绿色嵌了银边的夹袄,下身深绿色的多褶长裙,用哥哥的话说是给冬天带些春意。
  
  因为昨夜没睡好,一路的车上,我裹在翻毛的斗篷里昏昏欲睡,临到时真的依着车壁眯了一会儿,梦见谢审言还是那粗布白衣的样子,坐在我身边,轻声唤我欢语,说他想念我......
 
  我醒来,气不打一处来,那个人,竟到我梦中搅我!
  
  到了地方,下了车,我皱着眉头,步履匆匆。上台阶,我解了斗篷,递给门外侍候的一个人,情绪激愤地走入大殿中,隐约注意到外面有很多人。大殿里可是空空的,佛像庄严,在正中央。我走到人们跪着的蒲团前,背着手,仰头看着大佛,叹了口气。
  
  旁边几声笑,我扭脸,看到那个执掌生杀大权的人正坐在墙边的椅子上,手边是桌案,他怡然地端着茶。我一见他,全身心就进入了一个亢奋的状态,头脑异常清醒。
 
  他一身暗银色便装,可那衣装,绣工质地都非同凡响。我看着他摇头说:“我在这里仰天长叹,你在那里笑逐颜开,我还把你当个朋友,你真没给我什么同情!”他又嘿嘿一笑,说道:“好久不见,欢语竟改弦更张了吗?”

我低头一下说:“月有阴晴圆缺,我最近领悟到许多道理。”
  
  他笑着示意桌子另一边的椅子说:“欢语坐吧。讲来听听。”
 
  我毫不客气地坐下,说道:“朋友,我明白了人力有所为,有所不为是什么意思。”
  
  他微笑,饮了口茶说:“如何讲?”
  
  我沉思着说:“就是我们干事要留有余地。我们越把能干的都干完了,给命运的空间就越少,越少了周转的可能。如果我们干的是错的,挽回就十分艰难。如果是对的,穷尽至极,必由盛而衰,适得其反了。”

  他笑道:“此为中庸之道,你这么解释,倒有另一番味道。”
  
  我点头:“你真是智慧超群(赶快说好话),中庸之道,是取中间,不偏不倚。我所感慨的是对未知的敬意,走到我们觉得已是尽力或适可而止时的时候就停下来,让命运引领余下的行为。”
 
  他轻轻一笑说:“譬如当赏人时,让人感到得赏即可,不必令他感到位极至上,骄傲自满,反自取其祸。惩人时,让人得相配的惩处即可,不必赶尽杀绝,引人报复,反生后患。”
 
  我叹息:“你想的都是国家大事,我想的不过是儿女常情。我尽心待人,不得回报,反得伤心。我可以穷追猛打,也可以抽身而退。我已尽了力,就退避三舍,此乃我给命运留的余地。日后的合合聚聚就不再我手里了。”

他狐疑地看着我,我笑道:“你又胡思乱想!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再喜欢他?因为我看见他在餐馆和两个陪酒的女子在一起。她们把手放在他肩上,我就再也不和他说话了......”
 
  他大笑起来:“你善妒如此!”
  
  我长叹:“我乃天下嫉妒第一人!皆因我对所爱者苛求无度!其实爱意善变,心不恒一。追求爱意者,有的人遍寻无得。有的人方觉得了如意佳侣,却突然被人抛弃,伤心难捱,有的人,动情之后,一日猛觉心中爱恋,荡然无存,只好又一次寻觅探究,常又一次失望而返......爱意无常,可友情更易常驻。人们对知音之人心厚认可,可对所爱之人却毫不宽容!正此时,我深慨爱意的短暂沉重和混乱伤感,只愿我所得到友情能长久些,不然的话,我连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他想了想,微微一笑:“你倒是先把城墙竖了起来。”这么厉害!

  我忙道:“你如此玩世不恭!觉得大家都心有所图。”我忽生异感,看着他说:“你是在忧虑......”我不敢说下去,他在忧虑爹!他在担心权利旁落无归!他已长大成人,想独掌朝纲,但爹在朝身为太傅,是众臣之首,他在想着如何把权柄夺回来......这就是功高盖主,这就兽尽弓藏!
  
  难道我家,倾覆之灾,就在眼前?!我一身冷汗,手脚冰冷,但脸上不敢露出惊恐。
 
  他淡然一笑说:“知天意的人,告诉我,我在忧虑何事?”
  
  我仔细挑选句子:“你在忧虑你没有亲信,你想有一群支持你的新人。”努力不让我的声音打颤
 
  他莫测高深地看着我:“倒是十分对。可如何能让我不伤旧人而得新人呢?”

不伤旧人?方才他说的赏和惩......至少他还是存了对爹的保护之心,现在不想赶尽杀绝......

  我拼命地思索,怎样才能让他给爹一个和平的分散权利的过程......代替爹的人最好是新人而不是政敌,让爹安然退休。。。。
  
  新人?怎么才能让新人上来?!我忙笑:“你现在怎么选拔人才的?”
  
  中国古代,凡是高门权贵之子弟都可以做官,到了隋朝才有了科举制度,平民方进入了朝庭为官。我来后,发现科举还没有兴起,依然是世族的天下。
 
  他冷漠地说:“自然是由旧人举荐,我任用了他们,他们不感激我,只会感激荐他们的人。我只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我想着那些我读过的书,全都忘得干净!只好用些片段加上些编造。我说道:“日后有时间的时候,可以每年开次考场,考时务策,就是让人写有关当时国家政治生活方面的政治论文,叫试策。有识之士得以畅所欲言,你从中选拔,可以随心所欲。”
  
  他轻笑:“倒是有趣。那当下如何?”
 
  我大概其地说:“我曾记得谁(武则天?),在京城建了一个大信箱,当然原来那是为了告密所用,但也可以暂借此法立刻笼络民间精英。只要是有才有德之人,都可投书自荐。可出两种题目,一种是朝廷所遇的问题,容他们提出建议。另一种是让他们自报种种治国倡议,并叙述他们认为可以行施的步骤。广开言路,必有所获。你若世事繁忙,就要求文章简洁易懂,短小精悍,此所谓文案,我从来不会写。如你有了兴趣,你再令其人详述。这样,许多没有靠山的人就能向你直接展示才华,你选择了他们,他们即使日后加入了党派,也要永远记得是你的提拔,这样对你的忠心就多些吧。”武则天因为玩不转李氏众臣,以此选拔了大量的优秀人才。还有谁......实在记不清楚了。
 
  他思索了好久说:“如果我这样挑选了我的新人,倒是能集思广议,也不受任何一方所限,用人唯贤......可绕过了重臣和世族,会惹多少人的怨恨......”
 
  我不说话了,这种事是有风险,他如果玩不定,被人暗杀了都有可能

他大概想到了这一点,轻哼了一下:“别的人,大约不敢行此先例......”
  
  别的我不知道,但听他这话,他是属于逆反型人物了,他人不敢的,他就敢了。但他可别真让什么保守党给杀了,皇家争斗我不懂,但我爹帮了他这么多年,他完了,我爹也一样没好处......我闭了眼睛感觉了一下,脱口而出说:“没人敢动你。”说完我吓得直眨眼睛,怎么能这么对他说话?像哥们儿了。

  他笑了:“难得欢语解我忧怀......”我又吓出一身冷汗,这是要调情啊!快谈政事
  
  我忙笑道:“我在仙境听诗言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讲的就是通过科举,寒民出身的人一步为臣。”
 
  他叹道:“多少世代官宦会从此没落......”
  
  我隐约想起这就是历史上世族豪门衰落的原因之一,大势所趋。
  
  他几乎是自语着说:“也好......”
  
  他微转了头,看着我微笑道:“那么就把你仙境所听,用在这里吧,不仅在京城可建这么一个百集之箱,在主要城池均可箱。还可分立农商兵政,刑法礼教等多种类别的命题,看看有多少人能朝为布衣,夕成朝廷所用之臣。”
  
  我微笑:“正是正是,你的新人,将纷纷来投。”

他看着我语意深长地说:“启用新人,那些旧人就可以少担些重任
 
  我赶快又笑着说:“就是就是!”只要是和平演变,别用个借口把我们家都杀了就行!忽想到别让他对我爹太无情,就说道:“新旧之争,自古有之。有的人把亲信组成了一个秘书处,留在身边,凌驾在其他部门之上。有的人把亲信安排在部门的实权之位,让他们打出自己的天地。反正新旧同在,打成一片,老板坐收渔翁之利就是了。”同在同在!你让旧人不死,也是对新人的一种束约。

  他看着我,又是那种深不见底的目光,我坦然迎着他,假装无邪。
  
  他终于一笑说:“与你相谈,倒常有所获。”
 
  我又赔笑说:“我只是引玉的砖头,你心中宏图大略,早有计较。”
  
  他站起来,说道:“日后再与欢语相谈吧。”
  
  我甜笑着:“好。”别再多说话了!

  他方要走,可又看着我说:“你所说之人,要不要......”
 
  我叹息:“他对我无情,我不强求。”
 
  他笑起来说:“你倒是胆小如鼠。”哈哈而去。我喘了口气,才发觉冷汗把我的腋下湿透了。
  
  我们都明白他是什么人。他不点破,我不明说。两个人假装是普通的朋友,聊聊天。我觉得他现在接受这种关系,虽然他知道这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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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2 _
帖子主题: 回复: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二 五月 26, 2009 7:34 am

= 官非 =

  我心惊肉跳地回了家。爹,丽娘和哥哥都在大厅焦急地等着我。我见了他们,把我所感到的皇上对爹的心思和我对皇上说的话讲了一遍,大家脸色阴沉。
  
  爹长叹一声说:“位极人臣,就必有此险。我初入仕途,原只想为国效力,服务万民。皇上自幼聪明仁达,我当初担承了先皇的嘱托,这十年来助皇上渐掌政事要领。我不理军权,太后之兄一直握着重兵。按理说,我只司文政,该不会太惹皇上忧忌。可近年来,我也发现我每日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与人的争斗上,所行之事常先顾忌人际后果,又要兼顾皇上的好恶,的确也已深陷政事操纵的漩涡,让我深感疲乏不堪。我也曾想过告退,但我年纪尚轻,无故而辞,更惹嫌疑。现在皇上想统领群臣,忌讳我十年的经营,也是常情。若他能以新臣分散我的权利,容我渐退,保此全身,这也是我家之幸。”
 
  我们大家都静静的。爹又说道:“我父母早亡,又无兄弟姊妹,这些年,我不经营亲友,到今天,我家虽是名门,可人员单薄,早无家族之累。只愿有朝一日,我能隐退乡间,读诗饮酒,漫游名山大川,轻轻松松了此余生。”
  
  我隐约记得历史上这种辅佐年幼皇上的人都没有好下场。皇上一旦成人,先要除去的就是摄政王顾命大臣之类的人,要不然,就是自己被除去。爹总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平素不营私张扬,可谓十分小心翼翼,可到头来,还是惹皇上猜忌,当官有什么好处。
  
  丽娘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感慨道:“老爷,只要您安安生生的,比什么都强。”
 
  我担忧地说:“爹,您一露退意,人们会不会就趁机倾轧、寻仇陷害?”

爹苦笑:“我平素还是与人为善多些,最忌讳我的人是皇上,最不喜我的当是太后及其外戚贾成章一派。只要我退下来,皇上心中少了顾忌,也许能念我这么多年辅佐之劳,还会有些袒护之心。”
  
  丽娘说道:“老爷,我护着您!咱们的孩儿也学武。实在不行,咱们浪迹江湖,离他们远远的。”
  
  爹轻叹:“清儿从小只读医书,洁儿......你如今又只想传武艺......可叹我诗书传家无望了......”
 
  我忙笑道:“我读我读,我前两日还读了诗经,什么来着,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爹叹息:“投我以桃,报之以李......”
 
  我皱眉疑道:“不是一样的吗?”
 
  大家都笑了,可沉重的心情并没有减轻。我才真体会到了伴君如伴虎的含义。
 
  也许是因为在车中睡了觉,晚上我就觉得头胀鼻塞,眼睛疼起来。杏花叹息说原来的小姐根本不病,身体还是一样的,怎么我动不动就着凉受风?看来气血循环才是健康之径。她建议我开始习武,我忙摇手:“我可记不住那些动作,只想舒舒服服地过日子,不想吃苦。”
 
  虽然这次风寒没闹得我去黑色走廊,我也难受了七八天。正是过年的时候,府中的热闹我都没凑上。隐约只听着鼓乐声声,笑语袅袅。我躺在床上喝点粥,吃点咸菜,睡睡觉。十来天后,等我能出屋时,年也过了

这期间,有一天,哥哥来给我号脉,似乎无意说道:“审言来了。”我靠着枕头,闭眼不说话。

  哥哥号了脉说:“妹妹快好了。”他等了会儿,又说:“他问起了你,我能不能......”

  我依然闭着眼说:“就说我死了!”

  他苦笑:“妹妹,可否见他一面?”
 
  我心中的痛又重来,忙说道:“别想了!不可能。”
  
  哥哥长叹道:“毕竟是我们负了他......”
 
  我打断:“我没负他!能给他还帐的女子很多,我无才无能,不必费心。”
 
  哥哥无奈,起身走了出去。我隐隐听到他在外面和人说话,明白谢审言就在我的屋外的厅里。我一阵怒气,他干吗又来打扰?!当初既然告别了,既然能和别人在一起,就别再来招惹我!
  
  丽娘的肚子到了八九个月也不是很显露。她简直象上了发条一样,天天满院子地乱走,指东指西,安排各种事宜。时近二月龙抬头,算是初春,丽娘总指挥人们打扫这打扫那,恨不能把所有的屋子都翻修一边。我知道这是生产前的疯症,就常和她开玩笑。她在府中没有别的女伴,就老让我去她的屋中,给我看她准备的各色婴儿衣装,我心中微苦。

 一天,我和丽娘正在她屋中说着她生产该做的一些准备,有人奔进屋中,报说有我府那逃走的奴仆被官府捕获,为辩护自己的逃脱,他向衙门陈述董太傅之女董玉洁无端虐待下人仆从,手段残忍,他若不逃,性命难保。如果官府不信,可查对谢御史之子谢审言,盖其被判官奴期间,落入董玉洁之手,被日夜鞭打用刑,几近死去。官府查对了官籍记录,证实谢审言确是被我府所买。官府已向谢府求证,谢府家人代替主人回复说谢公子的确曾身受苦刑,伤痕遍体。
 
  官府顾及太傅声誉,先传信府中,言说:逃奴弃府,属无户籍之人,加之又首原主人之短,本可判虚言惑众,严惩不怠。但他的供中牵涉了谢御史的公子曾被施刑,而谢府家人证实了逃奴所言。毕竟谢御史如今是朝中要臣,对他的儿子的遭遇,也该有个交代。可否请我府中人出面澄清一下事实,也好洗去我府,也就是董玉洁,虐待奴仆包括前犯官之子的嫌疑。开堂之日定在了三日之后,届时府中任何一人都可前往,与逃奴和谢府的家人对证一番!
  
  这请求,表面恭敬,实际让我府无处可躲。
 
  晚上,我和爹,丽娘,哥哥聚到大厅。我们先静坐了一会儿,习惯一下这让人羞愧的话题。
 
  爹先开了口:“此事本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分明是想弄得路人皆知,毁去洁儿的声誉。更要紧的是,让大家都明白,我府曾趁人之危,对谢御史之子下了毒手。其中含义......”爹叹了气。爹现在的处境十分微妙,最好不要有什么把柄,更不能挑起皇上和朝堂众臣对他的不满。
  
  哥哥沉思道:“必是那贾功唯所为。他有我府的逃奴在手,知道其中周折。我们回程与他相遇,他曾用言辞激审言寻死,以坐实可惩妹妹的罪行。现在谢御史官复原职,他把逃奴交给官府,将这段内情公之于众,一方面损了爹和妹妹的声誉,一方面激起了谢御史和同僚对爹的仇恨,他还根本不用出面。”

丽娘问道:“不能只推是逃奴挟私诬告?”

  爹说道:“那谢府的证词又如何?谁刑伤了谢审言?官府有记录,他被买入我府。”
 
  丽娘说:“就让李伯前去,否认小姐干过任何事情,把那些事都承担下来。”

  爹又轻叹:“掩耳盗铃之术,若谢审言出面指证......
  
  哥哥说道:“审言断不会如此!”他的话中有对谢审言的完全信赖,我听到耳中,忽然想起了谢审言曾为我摇头,拉停了我的马,曾护在我身边......一时间,一丝遥远的温情涌上心来,可我忙按捺下这种情绪,他已与我无关了!
 
  爹又微摇头说:“即使谢审言不出面指证,仅凭李伯几句话,官府也不会如此善罢甘休,该追究李伯殴打虐人之罪,他身为仆从,就不能免责。我们自然可以暗地通融,可他们既然把这事弄得这么大,就是想毁我府的名声,当堂之上,必会对顶罪的李伯刁难乃至用刑,以逼他说出实情。”
 
  我问道:“那逃奴又将如何?”
  
  爹说道:“言主短处,必受严惩。他已无生机,他能如此,当是有人许了对他家人的好处。”
  
  我想了好久,终于说:“我不能让李伯或别人受苦,我自己前去承认过错,说明与爹无关。到堂上,我痛心疾首,百般乞求宽恕,赢得人们的同情。反正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我光明磊落地认下来,日后只是名声败坏而已,我也不在乎,不嫁人就是了。”

哥哥忙道:“太傅千金,出头露面,实在有违道德!”
  
  丽娘也说道:“洁儿不可,你若如此,不仅丢尽了你的脸,我全家也会蒙辱。”
 
  我强笑着看着大家说:“请你们现在看着我,告诉我实话,我可否似一个恶毒之人?”
  
  丽娘叹道:“洁儿你长得十分美丽,加上眼中唇边总带笑意,我看着就觉得可亲,怎能是恶毒?”
 
  哥哥也苦笑着说:“妹妹是比以前可爱百分。”

  爹明白了我的意思,叹息不语。
  
  我说道:“此事如果狡辩不认,只能让人心存鄙夷。我认下了,加上态度诚恳,说不定我们能败中取胜。你们都觉得我相貌可亲,别人也会多少觉得我不错。人们相信眼见为实,他们当堂看了我的样子,该对我心存些偏袒,这不比让我避而不往,被人们背后万分诋毁要强?”我自从说服了那个长脸容我跳崖,对自己的口舌有了很大信心。我相信借助我的温和言辞,面部表情竭力真诚,该获得人们的接受和宽容。
  
  大家沉默良久,爹终叹气:“洁儿,你要受口舌之辱。”
  
  我一笑:“那有什么,杏花的继母还说我该被卖到青楼里去呢!”
  
  他们同时问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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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2 _
帖子主题: 回复: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二 五月 26, 2009 7:35 am

= 上堂 =

要去公堂那日,我选了一套极浅的水蓝色衣裙,不戴任何首饰,用同样颜色的头巾把发髻扎了一圈,像个芭蕾舞的演员,想让人们看着联想起无辜和纯洁之类的概念。我不施脂粉,想让人们觉得我天真无邪。
  一出门,我的亲友团队已经在等候我。爹上了朝,丽娘因身孕不能随行,其他人,哥哥,杏花,钱眼,李伯都会与我同去,当然还有几个我叫出叫不出名字的仆从。
  到了公堂前面,人们已把公堂大厅围得水泄不通。人传董府的人到了,大家挤来挤去,让出一条小路。我跟着便装的哥哥低头走进公堂门口,里面还没有升堂,我们就站在了人群的前面。钱眼杏花和李伯等站在我身后,把我和围观的人们隔开,可他们隔不开人们的低声言语:“这是何人?”“大概是个丫鬟。。”“看着挺美貌的女子......”“那小姐据说十分漂亮......”“那怎么会......”“人不可貌相......”“毒蝎心肠......”“定有疯病......”
  我不抬头半闭着眼睛听着,钱眼在后面悄声说:“知音,你这名声真跟青楼女子有一比了,甚至还不如了......”杏花骂道:“你再胡说!”钱眼说:“知音不怕,是不是?!”我稍侧了头轻声说:“你这吴钱小奴!”钱眼嘿嘿笑了,哥哥叹了一口气。
  里面喊了升堂,衙役们出来站立两旁。我微抬头看了一眼那官府的官员,他长了副瓦块脸,眉毛有些黄,眼睛不大,还有些陷下去,两颊凹陷,留着山羊胡须,看着有种莫名的阴气。
  他坐下,衙役宣布了要审的案子,就是我府逃奴牵引出的这桩案情。我听那些衙役叫他马大人。他扔了一根竹条,衙役接了,喊道提某人前来。那人带枷上前跪了。我一瞥之下,见那个人三四十岁的年纪,脸黄黑,眉目还算顺眼。李伯在后面低声说:“这就是那逃走的奴仆,名唤郑四。”我心说,他是活不了了,怎么能叫 “正死”?
  那马大人心不在焉似地让郑四陈述了一下他的罪行,那郑四认了逃离主人之罪,接着就点名说了董玉洁常毒打下人,他不得不逃。如不信,可查证谢府,因董玉洁曾虐待了当时的犯官,现今的谢御史之子,谢审言。马大人的语气突然精神了:“到底她是如何赎出那谢公子,又如何虐待了他,你从实从祥招来。”
  那郑四叩首道:“我那日随我家小姐到了官奴卖场,小姐亲自去提谢公子,她牢牢抓住反绑了手臂的谢公子的头发,走过市场。那谢公子只行走了几步,就被她拖倒在地,一路......”
  后面的人们开始叹息议论:“如此狠毒......”“这是羞辱人哪......”
  可这才是开始,郑四后面说的更是惊心动魄:“我家小姐日日辱骂谢公子,把他反复高吊鞭打,然后用酒或盐遍洒他的身体,疼得他死去活来多次......还把他四肢一起绑在身后,扔在水缸里,一次次把他的头没入水中......”
  人们:“这简直是惨无人道啊......”
  郑四:“我家小姐用火钳遍烙谢公子......”
  人们:“官府行刑重大的罪犯不过如此啊......”
  郑四:“时值冬末,我家小姐把谢公子浸在冰水之中过夜,再灌他辣椒水,说是冷热交替......”
  人们:“杀人不过头点地......”
  郑四:“我家小姐把谢公子拉到院中,让大家对他拳打脚踢,说是练习武艺,那谢公子被打得吐出鲜血,昏死过去......”
  人们:“她真是禽兽不如!”“她父亲是当朝太傅......”“难怪她能这样没有王法!”
  郑四:“我家小姐用刀遍割谢公子的身体,说让他求饶,未达目的,她就割下了谢公子左胸上一小块皮肉,谢公子昏迷过去,水浇醒来后,仍未求饶,小姐又割了他腿上一大片皮肉喂了狗,谢公子当场昏死,半日不醒......后来,谢公子腿上血肉溃烂,小姐用火焰烧灼,说是给他治伤......”
  人们:“如此恶妇!当凌迟而死......”
  我早已浑身冰冷,手足颤抖,眼里含泪。我突然后悔我对谢审言那么冷淡,不理他,说他坏话。他受了这么多的摧残,就是他不能回报我对他的喜爱,就是他跟我原来的那位一样放荡,就是他伤了我的心,我也该对他温和尊敬,像一个朋友一样,用友情安慰他的创伤......
不知何时,郑四停了陈述,马大人说道:“当堂画押!”语中的欣喜之意明显。我根本不用聆听我心中的异感,也知道他的立场在哪边。
  衙役上前,让郑四画了押。马大人说道:“传谢府的家人。”衙役传唤,一个头发几乎全白的老者哭泣着走到堂前跪下,说自己是谢府的老家人,跟随谢御史四十余载,看着谢审言公子长大成人。马大人问道:“你家公子的身体可有受刑迹象?”
  那老家人边泣边语道:“夫人早逝,我家公子以前也是由我照顾。他全身无一处伤疤。可他从董府回来,满身伤痕,惨不忍睹!他形容憔悴,枯瘦不堪。茶不思饭不想,神色恍惚,抑郁寡欢终日。声音嘶哑,不愿说话,常常彻夜读书抚琴,不能安寝......”钱眼在我后面忽然悄声说:“这并非原来的小姐所赐,知音,这是你干的事!”我心里痛了痛。
  老家人突然扑倒在地说:“大人!我家公子为人正派光明,谦让有礼,相貌出众,文采胜人。那董家曾到我家提亲,被我家相拒。董家小姐遂趁我家老爷去官之际,对我家公子下此毒手,报他不娶之恨,居心这样险恶,心肠如此歹毒!望大人为我家公子做主伸冤哪!”
  群情激奋!众人议论纷纷:“这样的女子该杀......”“该剐!”“该游街示众......”
  马大人让老家人画押后,几乎有些按捺不住激动地说:“董府可有人前来呀?”
  李伯在后面说:“小姐,我可以......”哥哥也轻拉了下我的袖子轻问道:“妹妹......”我低声说:“钱眼,请报我姓名。”
  钱眼大声说道:“太傅府上董玉洁小姐在此。”周围的人声立刻消失了。
  我忍着颤抖,低头走到了堂前,在离那老家人几步远的地方屈膝跪下(我怕他一急,来打我怎么办?)李伯在后面大声说道:“太傅之女乃官宦之戚,未经定罪,怎可轻易下跪堂前?”
  马大人停了一下说道:“竟是董小姐,你可起身一旁,本官先问些问题。”
  我深深施了一礼说道:“大人不必如此礼遇,我董玉洁承认对谢审言公子毒刑加身,害他近死。也承认对此逃奴滥施暴力,逼他逃府求生。我之所为禽兽不如!我今日羞耻难当,懊悔不已!愿来世做牛做马(电视剧里的语言,我竟然都记得),偿还我对谢公子的欠缺。为表我的诚心悔过,我愿领大人的刑责!”
马大人一时竟无话可说,我知道他根本就没想到我会这么就认了下来。我懂得只要没出人命,因爹的地位,他不敢对我怎么样,他原来只等我府来人否认,大大做番文章。现在我一下认了罪,还让他刑责我,他反而不知所措了。
我趁着他的迟疑,转脸对着那个老家人说:“的确是我残害了你家公子,我为此日夜怅恨无休!可惜我已无法消除往日的罪恶,我只望能求得宽恕。”他还是愤怒地看着我,我赶快对他也拜了下去。后面的李伯又说:“小姐怎么施礼一个家人?”
  我起身对着那老家人说道:“我敬谢你对谢公子的全心照顾,日后还靠你对他多加看护,代我偿还些我对他的伤害。”
  我又对着那个郑四说:“我亏待了你,你为求生而去,情有可原。我免你奴籍,你可自由离去。”
  人们在后面开始说话:“看着不像个狠心的女子......”“说话这么温柔有礼......”“你没听她都认了吗!那些歹毒之事......”“那她还放了那逃奴......”“她似真心悔过哪......”“那也不行,要以血还血才成!”“对!让她受受那些苦!”......
  马大人一拍惊堂木道:“董玉洁!你重刑伤人,心狠手辣!难道不知王法吗?!”
  我知道他现在想不出话来了,才用这圆圈话来打个过场,我已经承认了罪状,他现在该量罪施刑。但他顾忌我爹,根本不能动刑,只好这么喊一下,再呆会儿就得让我走了。
  深叹了口气,接着忏悔吧!我又拜了一下:“大人,董玉洁当初不知法律,心性顽劣,做下了如此恶行!我爹得知怒愤难当,近一年来,他对我严加管教,令我日读圣贤之书,夜诵佛法之理(其实什么我也记不住)!我方才领悟人性之中都有丑陋(你们谁都跑不了),可向善之人就能控制住自己的暴力,而我当初没能战胜自己的短处。现在我明白了为人处世,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我当初犯下大错,只望能得到大家原谅,容我重新做人。我当严于律己,谨慎从事。如果我能为我所做的恶行有任何补偿,请大人明言,我秉过我父,自当尽力遵从!”也算软硬兼施了。
  人们的气愤平静了些:“谁没犯个错的时候......”“看来太傅还是有良心的.......”“听着是知书达理的人哪!”“是啊,说得这么入情入礼......”“她别是假的吧......”“假的还认什么,否认就是了......”“你怎么那么快就忘了她的狠毒......”“她那样,怎么看,也不像能干出那些事情的人哪......”“也许是逃奴夸大......”“她还愿做补偿......”“可多要些银两......”
  马大人又一拍堂木:“本官一言,你倒有十句相应。那你说来看,该如何惩罚此种恶行?”
  想引我入瓮?我忙说道:“小女子才疏学浅,不懂法规,可否容我回家,问一下我的家人?”
  大家笑了:“她肯定去问她爹了......”“她爹能说什么?”“打她一顿?”......
一声堂木:“陈上口供,让她画押......”
  忽听外面人喊道:“谢审言谢公子求大人容他上堂作证!”
  大家一愣:“苦主来了!”“是什么样的人?”“大概会哭诉一番......”“说不定还露露伤疤哪!”“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狠......”
  马大人大声说:“快请谢公子上堂。”乐祸之意溢于言表。
  我心中有些喜悦又有些尴尬。刚才我听了他受的那些苦,心软了,决定他如果和我说话,我就不再拒绝他。他现在就来了,他会不会理我?尴尬的是,我跪在这里,脸面上多少过不去。我知道他绝不会来害我,因为他知道我没干过那些事......那他现在来干什么?还要作证?难道说那些事不是我干的?...... 我刚刚才承认了,他这不是添乱来了吗?......别说一顿灵魂换体的话,他非被当成疯子给赶出去不可......人们该说是我把他迫害疯了,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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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2 _
帖子主题: 回复: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二 五月 26, 2009 7:37 am

= 认罪 =

正想着,耳听轻轻的快速脚步,余光只见谢审言到了我身边,穿了一身淡青色的衣服,一提衣襟,紧靠着我跪了下来,他的长衫下摆在地上与我微散的裙摆叠在了一起。

  人们又一阵议论:“好个俊秀的公子!”“温文尔雅的书生样......”“这么好的人那小姐打他干什么?”“他怎么和那小姐跪得那么近?该恨她才是......”“他看着不像恨她......”

  听到谢审言大声说道:“大人,晚生谢审言,愿陈述实情!”他的声音沙哑,听来有些竭力。

  马大人几乎是温柔地说道:“谢公子可以起身,方才董府的逃奴郑四已详细讲述了你在董府所受之苦,你的家人也证实了你身受毒刑。这董玉洁对她所作恶行,供认不讳。谢公子请......”

  谢审言哑着声音打断:“大人!我从没有让府中家人前来作证。我当初所受,都是自求自愿,与小姐无干!”

  堂上堂下一片哗然!

  人们开始说话:“还真有这么贱的人!”“是不是迷上了那个小姐......”“身体毛发承之于父母,也不能这么作践自己......”

  马大人猛拍堂木道:“陈上郑四的口供!”人们静下来。

  马大人边看着口供边说道:“她扯你的头发......”

  谢审言打断说:“我甘愿。”我的眉头皱起来。

  马大人:“她对你吊打水浸......”

  谢审言已经发起抖来,可还是大声说道:“我自愿!”我咬牙。

  马大人冷笑着:“她把你让众人群殴,打昏了你......割你胸前股上之肉喂狗......”

  谢审言颤抖着咬牙道:“我求的!”

  我气得一把把他推翻在地!大声道:“你胡说八道!”

  我转脸对着马大人说道:“谢公子所言只为开脱我的罪行,请大人体谅他对我的宽恕之心。我已认下罪恶,不必再重新问他详情。我愿画押......”

  谢审言爬起来,还跪在我了身边,沙哑着声音道:“大人!晚生不能容小姐认下妄加的罪名!毁辱小姐声誉!请大人相信晚生所言,晚生愿以性命担保,这位小姐从没有害过我半分!”

  人声鼎沸了:

  “怎么回事?!”

  “两个人争着......”

  “他愣说那小姐没干?!”

  “他怎么可能求人把他四肢反绑......”

  “割去他腿上的肉,他昏死不醒......”

  “根本不可能是他自己求的!”......

  马大人使劲大拍堂木,人们安静下来,马大人从鼻子出声讽刺道:“谢公子,如果她没害你,这些对你施的刑也要费诸多力气,你因何故天天求她折磨你呢?”

  谢审言抖得身体,一字字地说:“那时晚生,身为下奴,桀骜不驯,不服管教,理当领刑......”

  这是那个小姐当时说他的话!里面有他多少血!含着他多少痛!我心如刀搅,大声骂道:“你这个没了头脑的糊涂蛋!信口雌黄!”我又要推他,他竟先抬手防着我,我看着他恨道:“你是吃错了药了吧才这么胡言乱语!”

  我向着马大人说道:“谢公子神智失常!盖因我打坏了他的脑袋!请大人让我尽快画押,快请送谢公子回府休养!”

  众人开始笑起来:“是!愣说自己愿挨打,那不是傻子是什么人?......”

  那马大人不耐烦地说道:“谢公子,我敬你是个读书之人,让你上堂作证,可你怎能如此扰乱公堂,你下去吧!来人,给董小姐承上口供......”

  谢审言突然从怀中取出两张纸,先展开了一张,皱巴巴的,捧上说道:“大人请看,这是晚生所画的鸭蝶戏猫图,那画的名字中,蝶猫两个字是小姐提笔所写。” 他又抖开了另一张说道:“这是晚生诗稿,大人可看笔迹。”衙役接了过去,谢审言接着说道:“若小姐残害了晚生,她怎能容晚生作画,还为晚生题字。小姐对晚生有救命之恩,是晚生辜负了小姐的一片好意!大人万万不可听信逃奴所告,不信晚生之言而定小姐罪行。”

  我说道:“我没题字!”

  谢审言道:“你写写那两个字,让大人看看!”

  我说道:“我不写!”

  谢审言道:“那是因为你的字不好!”

  我怒:“谁的字不好?!只是毛笔不好用!”

  谢审言道:“听听!你承认写了吧?!”

  我:“没承认!”

  那马大人看着画说道:“这名字是欢言哪。”谢审言一低头:“晚生当时只是下奴,作画时,取欢乐的审言之意。”钱眼扑哧一笑。

  马大人冷嘲道:“欢乐?看来,你遍受酷刑,满身重创伤痕,竟真的都是自找的了!”

  谢审言不发抖了,切齿道:“正是如此!我愿当堂画押!”

  我气急了:“我打死你这个正是如此!谎话也不是这么说的!”(人声:“她说要打死他......”)

  谢审言扭了脸看着我:“你可以撒谎,我为什么就不行?!”

  我看着他:“谁撒谎了?!”

  谢审言说:“不是你干的你干吗要认?!”

  我瞪眼说道:“当然是我干的!是这个身体干的!我不认谁认?!”

  谢审言道:“我认!”

  我生气:“你是受害的人,这是对你犯的罪,你瞎认什么?!”

  他说道:“我受的!我认了!”

  我说道:“你认不了!”我抬头,谢审言也抬头,我们同时说:“大人,是我干的、自愿的......”

  众人一片大笑声:“没见过这样的......”

  马大人又狠拍堂木,人声一静,我咬牙道:“大人!请问一问那郑四,谢公子被抓进府中可曾出过一言?!”

  马大人看向郑四,郑四忙道:“谢公子不曾说过话。”

  我说道:“不曾说话,怎能自求受刑?!大人!谢公子历尽伤痛折磨,从始至终,未吐一字求饶!我身后有众多府中人等,大人可随意选择,他们都可以为我作证!”

  谢审言看向我,脸色更白了,我盯着他说:“我不要你毁掉你自己用生命维护的尊严!我知道我真的是谁!我不在乎我的声誉。我既然能被人当成青楼女子,我也能担下这个罪名!我用不着欠你这个情!”

  我转头说道:“大人,施在谢公子身上的恶行不能被一笔抹杀,否则这世上良恶混淆!他受的苦难绝非他所情愿!他今天要承担下这样的罪恶实在是因他善良大度。请大人千万明察,快让我画押存档,我任大人处置!”

  谢审言也看着马大人声音嘶哑说道:“我知道你不信我,可这位小姐真的没害我!你让她画押就冤枉了一个好人!”语气万分恳求。

  我说道:“大人!莫听他言!此人说话颠三倒四,没有道理!人证确凿,我也已认罪......”

  谢审言转脸看着我哑声说:“我就是不让你认!”

  我对着他喊道:“你管得着吗?!你是谁?!我要干的事和你无关!你早就告别了我!你我已成路人!你现在给我走开!”

  谢审言听言又发起抖来,眼里显出了莹亮的光点,他使劲咽下什么,咬了牙半天才说出话:“我那时,怎能那样......你以为,这半年,我过得容易......”

  我心中酸了,可愤怒未减:“我看你过得挺好!左拥右抱,滋润得很!”

  他更抖了,张了几次嘴才终于说道:“那是我......”

  我冷笑:“我知道,那是你的诞辰!你爱怎么玩怎么玩,只别再来管我的事!”

  谢审言喘了好几口气,低哑着声说道:“我已经说我辜负了你的好意,你还要我怎样?我多次去见你。。。”

  我不依不饶:“我能让你怎样?!你想怎样就怎样!只别和我怎样就行!”

  他嘴唇抖着:“你现在这样说,当初,为何,那样对我......”声音哑到快无声了

  想起我当初曾对他那么动心,结果......我大怒,早忘了要好好待他的决定,大声说道:“那是我走眼看错了人!根本就不该那么对你!我后悔了!”

  他听了像被打了一下似地晃了一下,微蹙了眉,紧闭了眼睛,停了片刻,轻声说:“你当初没看错人,你现在看错了......你们长得一样,可我都不把你当成她,我不恨她,我更不恨你......你别把我当成你的......你别这么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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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主题: 回复: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二 五月 26, 2009 7:43 am

他的声音似乎没有经过他的声带,从胸腔里叹息般地说出来。我不说话了,想起刚才听郑四说的,他受了多少苦......心软下来......他不恨我倒有可能,但怎么可能不恨那个把他伤害致残的人?!我和那害了他的人是一个模样,他都来为我开脱......我难道不自觉中对我过去那位一直暗怀着深深的怒意,还竟然都放在了他的身上?!我真的因此才这么怨他,这么不能原谅他吗?......

  我咬着嘴唇看着他,他比以前瘦了许多,都快皮包骨了,远远没有我们在外面时气色好......

  他重新睁了眼睛看着我,他的眼神如此明净真挚,我不能移动目光,两个人对着看,忘了周围......

  钱眼大声说:“这怎么像小夫妻吵架似的?”我一下醒了神,才注意周围原来很安静,直到钱眼的话,大家才又开始说话了:“就是!这两个人像......”“清官难断家务事......”“愿打愿挨......”“可打的也太狠了......”“也许把他给打服了......”

  ......

  马大人又击堂木,人声稍减。

  我长叹了口气,对着谢审言说:“听听人家在怎么说你!你别跟我争了,我认了也没什么了不起。”

  他看着我说:“自从那次你跳下了悬崖,我就定了决心:你要认,我也认!绝不让你再独自承当......”

  我假笑着:“你怎么认?说你把人家幼弟打伤逼死了?!”

  他说道:“我就说我当时和你在一起!我也有份儿......”

  我气骂道:“你瞎掺和什么?!什么在一起?有什么份儿?你做梦呢吧你?!”

  谢审言一吸气,突然大咳起来,我皱着眉看他,他难道咳嗽又犯了?春天还是凉......他一边咳得脸红脖子粗青筋暴起,一边挣扎着说:“只是......呛了一下......不是咳嗽......你别担心......”

  我低声从牙齿中间说:“谁担心!”

  钱眼哈哈笑:“娘子,你的小姐对谢公子说话,和你对我一样啊!”大家哄堂笑起来。

  又是堂木声,静下了人声,马大人几乎是无奈地说道:“谢公子!你在此搅扰公堂,理当警戒,但念你初犯,不动刑责,来人!请谢公子下堂!”两个人上来拉谢审言,谢审言大声说:“大人!若小姐画押,晚生必越衙上告,指大人断案不公,定为小姐复名平冤!”

  马大人脸色一寒:“我不惩你藐视公堂之罪,你竟敢当堂威胁本官!来人!乱杖打出堂去!”

  我急道:“大人!谢公子乃是受害苦主!他已体弱多伤,不能承责!若他有任何闪失,我父必然追究到底,以免有人借机伤他,嫁祸我府!”我转头对着谢审言大声说:“你只挨一下,就会伤上加伤,旧创并发,昏厥不醒,对不对?!”他眼眸闪亮如星,嘴角似翘,对着我点了一下头。我恨道:“一个大笨瓜!就知道点头!”他又点了下头!钱眼他们几个哈哈笑起来。

  人声大乱:“他们还互相维护?!”“谁是被告来着?”“怎么听着成马大人了?!”......

  马大人明显犹疑了,示意拿了棍子到谢审言身边的人住手。

  正僵持不下,外面有人喊:“......谒见大人!”马大人一愣,说道:“暂等......”一个人分开众人走进来说:“不能等!”马大人下了桌案,那来人快步向前,迫不及待地拉着马大人的胳膊往后面走去低声道:“那......与......关系非同一般!惹了她......”

  几乎是瞬间,马大人就从后面走了出来,满面假装和蔼的笑容看着我说:“小姐仁义心肠,闻名遐迩!(我:不见得是遐迩,只是有个要人知道吧。)这实际是个诬陷!小姐快快请起!”

  我没起来,眼睛看了下谢审言,马大人一拍堂木说:“大胆逃奴!你残害了谢公子还诬陷你家主人,罪当......”

  郑四突然大喊起来:“大人冤枉!那谢公子的确是我家小姐所害!小姐还让我们把谢公子......”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立刻厉声道:“住口!你这背主之徒!我本恕你,容你自由!你怎可再出妄言?!”我看向马大人:“大人!这逃奴竟胆敢牵扯于我,是否有人指使?!他如此虚言惑众,必是早有预谋!......”

  马大人一击堂木打断我:“大胆逃奴!信口诬枉,来人,堵住口舌,八十大板!”衙役们马上堵了郑四的口把他拖出堂去,看来郑四是要被灭口了。他人不在我们手中,我原想营救他,可他最终选择了另一个主人,想把谢审言最屈辱的事讲出来,我也只好激马大人立刻动手。但说完,我又于心不忍......

  马大人看着我和谢审言干笑着说:“董小姐请起,谢公子请起!”又看着那个老家人说:“你也起来吧。”

  我跪了半天,腿都麻了,想起来,竟抬不动腿。谢审言只跪着等着,也不扶我。我手扶了地,杏花过来扶了我,我慢慢地站起来了,谢审言才也起了身。

  马大人平白地说:“今日公事已毕,两位可以回府了。”外面传来打板子的声音,我心里有些难过。身边谢审言说道:“请大人赐还那张......”“啊!鸭蝶戏猫图,十分有趣,哈哈哈......”

  谢审言从衙役手里接了纸张,放入怀中。我们都向马大人施礼告了别,他的笑容很勉强。

  杏花扶着我和谢审言一同转身,那老家人跟了谢审言,哥哥钱眼李伯他们分开众人,大家慢慢地走出去。耳边听人们在议论纷纷:

  “这个怪了去了!听着明明是那小姐害了那个公子,手段残忍成那样儿,公子还愣不让她认,两个人争,可倒最后还都不是他们干的了!”

  “大概是那个逃奴编的,谁受了那些还来替她顶罪。”

  “老家人说有伤痕哪!”

  “年纪大,看花了眼了吧......”

  “你没听那小姐一个劲儿地护着那公子,连坏话都不让说,哪会打他呀?”

  “就是,别说别人说他什么,他自己说自己,那小姐都气得要死呢......”

  “那马大人想打那公子,你看那小姐急成什么样儿?她根本不可能对他下那毒手啊......”

  “也不见得,她出手不就推了他一个大马趴?”

  “那和打他可不一样!”

  “她也说要打死他来着!”

  “说了这话?”

  “说了说了,我听见了,她说,我打死你这个正是如此......”

  “你听清楚了再说,打的是‘正是如此’,又没说打他......”

  “肯定得打他,不可能是打‘正是如此’......”

  “就是打他,又怎么了?打是疼骂是爱,懂什么呀你,先娶个媳妇儿再说吧!”

  ......

  我们到了外面,人们还追围着我们。我说不情楚我的感觉,高兴谢审言这么来了,这么放下了他的骄傲来帮我,可我这些月来在心里说的他的坏话都白说了吗?我难道没有看到他和女子们在一起吗?不是说一次都不原谅了吗?他不是说不想娶我吗?......

  一直走到府中的马车前,我还是没和跟在我身后的谢审言说话。他默默无声地走开了,哥哥追了几步过去说道:“审言,多谢你!有时间请来我府过访。”谢审言轻声回答说:“谢谢玉清相邀,我定前往。”我没说话,可禁不住嘴角翘起来。钱眼在不远处说:“娘子,我敢打赌,知音笑了!是不是?”谢审言的背僵住,我想隐去笑容,可没能够,杏花笑着说:“夫君真是聪明,小姐是笑了。”谢审言的肩膀似是落下了些,我气恼道:“你们倒夫唱妇随地算计我了!”他们都咯咯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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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2 _
帖子主题: 回复: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二 五月 26, 2009 7:47 am

= 回府 =

我们回家,爹和丽娘早在焦灼等候。我感到很累,就让哥哥钱眼他们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丽娘初时难受,接着担心,然后微笑。爹倒是沉得住气,苦着脸听了全部,最后叹了口气。

  丽娘看着我说:“消气了?谢公子受了那么多的罪,你还这么狠心对他。”

  我不服:“那怎么了?我又不能只可怜他就接受了他。”

  哥哥叹道:“妹妹,你怎么没懂?谁会到大堂上说是自己甘愿受那些毒刑?”

  丽娘说:“听起来,人家可是有情有意呢......”

  钱眼轻笑:“何止有情有意,是深情厚意呀,我早看出来了......”

  杏花说道:“谢公子一直想见小姐。”

  我生气:“那是因为他干了亏心事!以前怎么没想见我?”

  钱眼坏笑:“也许以前人家以为自己忍得住,结果见了你一面,人家就忍不住了。”

  我一翻白眼:“什么忍?!他那里乐得很!”

  钱眼哼一声:“人家今天毁了自己的声誉,认了自愿,陪你跪了半天,你还不放人家一马?”

  我有些理亏了,不能再和他们斗嘴,就转头问爹道:“为什么郑四没有把谢公子所受的最耻辱的折磨在供词里讲出,入档存案,但要在后面说出来?”

  哥哥低了头,丽娘红了脸。爹闭眼一叹,说道:“与刑伤不同,那些事,无法求证。若是放在证词中,我府出面澄清,几人之口对郑四一人之语,完全可以定他诬告。可堂前随意出言,没有人来得及反证,人们口口传扬,就可尽情玷污谢审言。”

  钱眼问:“什么最耻辱的......知音,你还有瞒着我的地方?!你在堂上激那马大人动手,是不想让郑四说出那些事......”他想了想,叹息着说:“难怪那一路,你怎么也上不了手!难怪他不说话!知音,你听我一句话,不是你的事。他是怕你看不起他!你早该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开导开导他。”

  我生气:“开导有什么用!一回来,他还不是就把我给甩了!”

  钱眼一瞪小贼眼:“知音!是你没听见,还是你忘了?人家那么傲的人,宁可被打死都不开口,今天却当着那么多人给你道歉,你还不饶人家?!”

  哥哥叹道:“妹妹怎么就是不明白审言的心......”

  我心虚了,但不松口:“那时他不和我说话,现在怎么说话了?不怕我看不起他了?”

  钱眼嘿嘿地笑起来,哥哥也低声笑了,到最后丽娘和杏花都哧哧笑出了声,连爹都似乎是笑地叹息了一声。我莫名其妙:“你们瞎笑什么呢?!”

  钱眼怪声怪气地说:“人说打翻了醋坛子的我没见过,但我倒是见过打翻了醋缸的......”

  丽娘笑着说道:“是醋海吧......”

  钱眼又添油加醋地说:“你们说这事怪不怪?放别人身上,这么善妒小心儿的女子,谁受得了?可放在人家身上......”

  丽娘接着:“是啊,要么怎么说一物降一物呢......”

  钱眼:“甲之砒霜,乙之甘琼啊......”

  哥哥轻咳了一下说:“妹妹因妒不理审言,倒是好事......”

  我气恼:“你们有完没完?!什么因妒?!他干了坏事!”他们竟更笑得开心,我不理他们了,扭脸问爹:“那个来见马大人的人......”

  爹说道:“我曾在哪里听过他的名字,应是与贾氏十分接近。”

  我好奇道:“这本该就是贾功唯他们起的头,怎么他们自己的人来让马大人没干完就收了呢?”

  爹不看我,半闭着眼睛说:“日前,我不过是,让他们那边的一个人,听到了我和皇上身边大太监的一句话。”

  我憋不住好奇:“一句什么话?”

  爹轻叹:“我让他不要向别人透露我的女儿曾单独见过皇上。”

  我们几个人都大笑出了声,可爹只用鼻子轻出了一下气。

  后面的两天,我多少盼着谢审言来,有时觉得就原谅了他也没什么,以前我原谅我那位没有上万次,也有几百,说不定上千回了......可我是不是又没了原则?!他主动上公堂来为我开脱,也许,像钱眼哥哥他们说的,可以抵偿了当初的拒婚,表示他愿和我交往,可他与那些女子......

  谁说学的专业不在人的性格上留下痕迹?我的一位朋友曾对我感慨,他眼睁睁地看着他原来温柔软弱的女友,学了四年法律后,成了一个说话咄咄逼人,行事果断的女律师,他最后和她分了手。我学了四年商科,虽然把该记得的东西大多还给了老师,但商中的精髓:两利相较取其重,两害相较取其轻都刻印在了我的行事之中,我是这么斤斤计较权衡利弊啊......

  可我毕竟失了些冷静,我对大多事都是听了就忘,但那天在公堂上,谢审言的话甚至他的表情和语气,我都能清楚地回想起来,有时想着,会不自觉地微笑。杏花在旁边看着,就会忍不住吭哧笑起来。

  那天,我们头一次对着说了那么话。我觉得谢审言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过去那个不声不响的身影,变成了一个与我言来语去的人。我对这个新的人有些好奇,但也有戒意。我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无所顾忌,可也许这才是正常的吧。

  人都说一动了情,思考判断能力会大减,比不上动情前的一半,我觉得十分不准确,应该是比不上动情前的百分之一,和傻子没大区别。

  每天的作息中,我老想着该怎么和他说话,如果我把他当个朋友,我就礼貌彬彬,温文尔雅中拒他千里之外。如果我又有了对他的心思,我就狠狠地气他,先出了我的火再说!这样我出了气,也许就又想和他好了。或者把他气跑了,我就不用这么左右为难了。可一想到他受的那些苦,我就硬不起心来,大概也气不了他太多......

  人计划的事,十有八九,不是那么回事。就像街上让人猜哪个碗下面有纸条的那个赌博。命运之手,来回滑动着三只或更多的碗,然后让我选出我的判断,结果我一选,大多是空的,耳听得命运之神快乐的笑声。万一哪次我选对了,就会发现碗下的那张纸条上写的是:哈哈。

  第三天,人报说有谢公子的老家人求见大公子有急事,我忙到前厅,见那老家人正对着哥哥在说话:“......董公子,我家公子不管怎么说,必是为你府所伤,你今天一定要去说个明白!”

  我走上前,老家人一见我就面露悲愤,转头不语。哥哥看着我说:“马大人拜见了谢御史,说要对他有个交代,他详细述说了那日公堂的情形,向谢御史呈上了堂上的口供和笔录。谢御史读了审言在公堂上自认甘愿受刑的言语,非常震怒,说审言之语,辱没谢家清誉,他让审言重新去公堂告董家虐待之过......”

  我疑惑:“上一次谢御史不知道吗?”

  那老家人不看我,对着哥哥说:“当初官府前来求证,只问我家公子是否身有伤痕。我问老爷该当如何,老爷正思虑朝事,只说道我家小公子能活下来就属万幸,不像大公子,已经病死在为奴之处。公子身上如何,如实禀报就是了,不必烦他。我家公子回来后,一向回避仆从,不让人近前。我趁他洗浴时窥见他伤痕遍体,按实情回了官府。我对公子说我愿为他出头告冤,公子力阻不允。那日我瞒着公子上堂,公子事后十分不快。说来是我弄得公子亲自上堂为你府开脱,说下了那些言语!老爷如今不同过去,他说公子所受之刑,惨绝人寰,天理不容!公子还在大众之前认了自己甘愿之意,简直辱上加辱,羞上加羞!他定要讨还正义,澄清我家名声!我家公子昨日起就被罚长跪堂前,一日夜后依然不认是你府小姐对他施刑,也不愿出头告官。老爷说他鬼迷心窍,竟敢违背父意,如此逆子,该受惩戒。我临来时,老爷已命家法伺候,说公子既然愿意受打,那就往死里打他,看他是否会醒悟......”

  我大惊道:“你家公子的脾气你该知道,越是这样强他,越不能让他低头......”

  那老家人扭头仇恨地看着我说:“小姐你倒清楚得很!”我当场张口结舌。

  大哥忙道:“此时不是争辩之时,我马上前往谢府!”

  我说道:“我也同去......”

  大哥抬手说:“妹妹不可!你是未婚女子身分,怎能随意前往他家,况且谢御史现在正在火头上,你去只会火上浇油!”

  我答说:“我扮成你的小厮前往,我一定得去见他!”我觉得胸中飞满昆虫,蝇乱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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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2 _
帖子主题: 回复: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二 五月 26, 2009 7:52 am

= 家法 =

我换了一身小厮的黑衣,只叫上了李伯,匆匆上车,跟着哥哥和那老家人的车往谢府行去。一路上,我心里七上八下,手心一个劲儿出汗。

  到了谢府门前,我们匆忙下车,与同时到达的另几个人撞在了一起。那伙人由一位二十五六岁的女子领着,后面两个丫鬟,一个家人。那个领头的女子身着艳绿色的裙服,梳着已婚妇人的发髻,发髻边戴了朵鲜红的绒花,脸上淡淡地施了脂粉,两眉几乎没有眉毛,只是用眉笔画出了两道弯弯的弧线,单眼皮的眼睛闪耀着些光,两片薄唇轻翘,带着礼仪上的微笑。我心中划过意识,知道她是个媒婆,一时心绪黯淡。

  大哥一抱拳说:“对不住,我们先行了!”说完抢步而前,那女子一笑说:“公子请行!”李伯跟在大哥后面忙说道:“多谢多谢!”老家人领着我们几步小进了大门,急问门边的仆人道:“公子怎么样了?”门旁的人说:“在祖先牌位前,老爷已经打了他快一个时辰了,他没开口......”老家人一声哀叹,领着我们一路小跑,那伙人也快步跟在我们后面。

  老家人奔到一处大厅前已经气喘吁吁,他一步跨入门中,先失声叫了一声:“小公子!”就哭泣起来,大哥和我几乎同时挤进了门。只见谢审言面朝下卧在一条长凳上,他的头从长凳一端垂下,发乱及地,双手分别被绑在长凳的前腿上,双腿合并被绑在长凳上。一个近五十岁,头发和半尺胡须都已灰白的老者站在长凳里面,喘着粗气,颤抖的手里拿着一根寸宽的竹板。他有几分谢审言的特征,但脸色阴郁,两颊各一条深长的竖纹。看来这就是谢御史了。

  那个老家人已扑到了谢审言的头部,把他的脸捧起些,大声哭道:“老爷,少爷没气了!”那谢御史一愣,想去看看,又停了下来。大哥听言几步到了谢审言身边,单膝跪下,就给他解绑住了手的绳子。我站在大哥身后,开始发抖,看见老家人手中谢审言的侧脸,苍白如纸,眼睛紧闭着,虚汗粘着他的乱发。

  这时后面的人也进来了,见此情景,都纷纷吸冷气。

  谢御史喝问大哥道:“你是何人?”大哥回道:“先救人!”大哥解开了谢审言的双手,又解了他腿上的绳子,把他轻轻翻身,从长凳上抱了下来。谢御史犹自口硬道:“我还没教训完这个孽障!”大哥一边给谢审言号脉,一边说:“不必了!再打他,他就死了!”他转头说:“李伯!快去车中拿我的医箱!”李伯应声转身出去。谢御史依然嘴硬:“死了又怎么样?杀身成仁,舍生取义!”

  我低头看大哥怀中的谢审言,他咬着牙,好像不喘气了,嘴唇是紫灰色的。大哥号了脉,用手一次次掐谢审言的人中,谢审言没反应,老家人哭声大了。一向温和的哥哥突然严厉地说道:“别哭!还有救!”大哥低头对着谢审言轻声道:“审言,醒醒......”李伯奔了进来,拿了大哥的医箱。大哥一手开了箱,摸出一根银针,斜刺上人中。又取一根针,手按取穴,一下扎进了谢审言的头顶正中。再拿了一根针,用另一手抬了谢审言的一只手,用针一下地扎谢审言的一个个手指尖。我的手指蜷了起来。

  谢审言的眼皮动了动。大哥一针刺进了谢审言面颊的一处穴位,谢审言的牙关松了,微开了些唇,哥哥用手把谢审言的嘴掰开些,拔出银针又刺入了谢审言口中舌下的一个部位,接着从医箱中摸出了一个小瓷瓶,用嘴咬开了蜡封的木塞,将药液一下倒入谢审言嘴里,把谢审言头微向后仰,不让药流出,非常低声说:“快咽下去,欢语等着呢。”谢审言咽了药,哥哥从他口中把针拔了出来。屋中安静。

  过了一会儿,谢审言微睁了眼。他面无表情,眼神无光,看着大哥。大哥轻声说:“审言,我好不容易来一次,你就这么接待我?”说着他转动抱着谢审言的肩膀的肘臂,让谢审言的脸对着站在他身后的我,谢审言看我一会儿,眼睛里渐渐有了些神儿,他慢慢地半合了一下眼睛。我松了口气,低着头,帽子盖了半个脸,半垂眼帘,不敢有表情。

  大哥拔下了谢审言人中和头顶的银针放回了医箱,然后抱着谢审言,站起身,走到正跪坐在长凳一端的老家人面前,又重单膝跪了,把谢审言侧着身子放在老家人的怀里,让谢审言的脸看着我。

  大哥站直了身体,回身走到一直阴着脸,手握着竹板的谢御史面前,隔着长凳一撩衣襟双膝跪下,对谢御史一拜说:“董家长子董玉清,前来领罪!”

  我身后的女子咦一声向人低语道:“是董太傅的大公子,我还以为是个郎中。”哥哥今天原要去城中行医,他穿了件半旧的灰蓝色长衫,是个郎中的打扮。

  原来阴沉不语的谢御史突然大怒:“你董家如此卑鄙!你还有脸来见我?!”

  哥哥沉声道:“我妹妹曾对谢公子做下恶行,我身为兄长,难逃其咎!我今在此,替我妹妹前来,愿领任何责罚!”

  谢御史道:“我为何要责惩于你?!你若真心领罪,就送你的妹妹前往官府定罪!”

  哥哥说道:“谢大人明知我的妹妹已去官府认罪,但官府没有定她罪行。她今再去,也一样不会被责。可我知大人难恕谢公子所受苦难,我也愧疚难当!我愿以身相偿,任大人刑罚于我,我绝不抱怨!”

  谢审言急喘气,微弱地说:“玉清,不可如此......”

  谢御史冷笑道:“打你有什么用?!是你那妹妹干下这样的恶行!此仇不报,我枉为人臣!”

  哥哥一拜道:“我的妹妹是一介女流,向她寻仇,不能解谢公子所受之恨。我是家中独子,理当代偿罪过,如此才能对应谢公子的遭遇。”

  谢御史对着哥哥骂道:“无耻!当初干下恶行,现在竟想以妇人之故推脱!她既然做了,就该被惩治!”

  哥哥又一躬身:“怎么惩治她也无法改变谢公子所受之苦,况且现在她真心悔过,谢公子襟怀大方,宽恕了她。若蒙谢公子不弃,我家愿嫁我妹妹与谢公子为妻,让她悉心侍奉谢公子,用一生偿还她对谢公子的伤害......”我才微皱眉,一转眼,见谢审言看着我,眼中闪了泪点,我忙展了眉头,垂下眼睛,怕他多心。

  谢御史骂道:“你家如此厚颜!那时求婚,我已然说过,我世代忠良清白之家,怎能与你家有亲?现如今她恶女之名众人皆知,你竟还有脸来说要让她嫁进我家家门?!她在我家当个洗厕的下人都不行!”我不敢皱眉了,可心中堵得很,这谢御史为人如此尖刻......

  余光里见谢审言突然挣扎着要起身,那个老家人帮着他,他半匍半跪地俯在地上,虚弱地说:“父亲,请不要,出言辱骂......小姐救了我的性命,我深恨,无以为报......我敬她......若她能容我相伴......我愿与她,结为夫妻......”他的声音小得象蚊子,但我知道他已经是竭力而为。我悄抬眼看他,他的双臂颤抖撑着身体,头触在地上。

  谢御史几步走过去,一扬手中竹板,老家人喊道:“老爷!公子经不起了!”谢御史扔了竹板,一把揪住谢审言的衣领,把他拉起来,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谢审言苍白的脸上立时显出一片红印,他紧闭着眼睛,咬着牙,没出声。我知道谢御史表面是打谢审言,实际也是给哥哥看,哥哥此时千万别说话......可哥哥偏出声道:“大人!请不要......”谢御史听言,面目抽动,挥手接着要打,老家人又喊了一声:“老爷!当初夫人求您好好看顾两位公子,现在大公子已去,小公子已经......”他抱着谢审言的后腰哭起来,谢御史放手一推,把谢审言掼到老家人怀里。

  谢御史刚直了身,瘫倒在老家人怀中的谢审言睁了眼,嘴角一丝血迹,他盯着谢御史轻声说道:“我对那位小姐,已许终生,还请父亲应允,我愿,以死相求......”虽是无力,可字字清楚,唯恐谢御史听不见。我恨得咬牙:真是有找死的人!

  果然,谢御史气急了,一弯腰从地上捡起了竹板,劈头就往谢审言打去,谢审言身子没有动,只闭上了眼睛。我方要动作,哥哥已经起身,一跃而去,跪到谢审言身前替他挨了一下。竹板落在哥哥肩上,他哼了一声。李伯在我身后大声道:“请谢御史手下留情!我家公子自幼从没被我家老爷动过一根汗毛!”

  谢御史停了竹板,略显尴尬,可口中说道:“方才还说可以身相偿,现在就搬出你家老爷来了!滚开!让我教训这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畜生!”

  哥哥不回身说道:“我是郎中,刚刚救他醒转,不能让大人再打他,不然他性命堪忧!”

  那谢御史气得乱颤着身体,指着谢审言骂道:“他这一日一夜不发一言,现在倒讲出这无耻之语!他有何面目苟活在世?!被人毒刑之后,不敢出首伸冤,还要与那残他身体之人成亲!难怪人们都说他下贱不堪!我谢家世代,为官,报效朝廷,为子,孝敬父母。今日出了他这么一个寡廉鲜耻之徒!家遭大变,兄长亡故之后,不思上进兴家,遵从父意,振奋我谢氏宗亲,反而自甘堕落,公开自认受刑,百般袒护那个恶女,羞辱谢氏声誉!这等无用败类,不如活活打死!免得日后做出更多丑行,不仅丢尽我家颜面,还让我死后愧对祖先!”

  我听他的话,只觉得句句扎心,不禁替谢审言缩了双肩。

  哥哥转身一拜答道:“谢公子并非如大人所说,他心存容让,不念旧恶,乃是君子之行。况且,我那妹妹改恶从新,为人十分体谅,两人情投意合。我父没有异议,大人为何不让有情人终成眷属?”他还说?!别挑得谢御史打他一顿!

  谢御史喝道:“你闭口!有人都说我能官复原职就是因你家恶女垂涎我这孽障,你父故而从中斡旋!我为官清廉,忠心事主!怎能容此等污蔑成实!我宁可打死这逆子,也不能让他娶那恶女!”

  哥哥叹息,慢慢回头对谢审言说:“审言,事已至此,不可强行。你暂放宽心,好好养伤,从长打算吧。”谢审言躺在老家人怀中,毫无表情,闭着眼睛,气息几无,像死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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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2 _
帖子主题: 回复: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二 五月 26, 2009 7:52 am

  哥哥回身又对着谢御史说道:“我行医多年,外称董清,稍有虚名。”老家人点头说:“老爷,人称董清为当世良医,闻名远近。”哥哥接着说道:“大人,谢公子已多受苦难,身体虚弱,气血不济。我方才用珍稀良药保住了他的性命。大人若念父子之情,不可再体罚于他,让他好好卧床,调息将养,否则,怕我也无能为力了。”

  谢御史哼了一声,扔了竹板,反身几步走回了厅中央。哥哥向谢御史跪行了两步,再拜了一下说:“大人如果还是心有怨愤,敬请加于我身。”

  谢御史阴凉地说:“我哪里敢动你?!你身为太傅之子!你家恶女做了这等发指之事都能逍遥法外,你没有留下任何做坏事的证据,更没人能惩罚你。”他话语中是说哥哥也做了坏事,但没有把柄而已。我真想夺门而出。我一向认为,人有恶语,心中必怀恶意。平时我对口出恶言的人,能躲就躲,能避就避。我现在已经对谢御史有了心理障碍,日后必然望风而逃......

  哥哥说道:“我诚意赔罪,请大人明言,到底要如何,大人才能觉得报了仇,遂了心意?”

  我身后一个女子的声音悄悄问道:“张嫂,这是为谁报仇?是为那谢公子报仇吗?那公子似不愿意呀。还是为了那大人报仇?可我听着,怎么倒像他受过人家的恩德?”声音甜美柔和,让人听着舒服。我听出了这话语中的相助之意,稍回头看了一眼。出声的人是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十六七岁的样子,发帘遮了前额,弯眉下,一双眼睛亮亮地看着哥哥的后背,抿着嘴唇,面带微微的笑容。见我看她,她马上低了眼睛。我心中轻叹,已经知道了她不是丫鬟,原来的小姐也干过这种扮成丫鬟的事。

  谢御史皱着眉说道:“何人敢大胆妄言?!”那个二十七八岁的女子笑着说道:“谢大人,那是个丫鬟,她没见过这阵势,瞎说的,您别在意。”

  谢御史看着她:“你是何人?”

  那个女子的笑容丝毫没有动摇:“大人,我是张嫂。”

  谢御史一摆手:“你上次为陈家前来保过媒,我告诉你过几日来听消息,你来得可是时候!告诉那家我允了亲事!”

  谢审言猛地睁眼,没有底气地说:“父亲,不可......”

  谢御史根本不回头,接着说道:“五日内下聘,三月之内迎娶!”

  谢审言拼着抬头,说道:“父亲,我已不能......”

  谢御史骂道:“住口!我意已定!你别又要找打!”我看向谢审言,他看了我一下,一闭眼,仰头不再动弹,大概昏了过去。

  那个叫张嫂的有点迟疑地说:“老爷,我当初保媒时,不知道公子的身体如此孱弱,是不是该容公子康复,再议婚事......”

  谢御史冷笑:“你既然到我府为陈家求了亲,我答应了,你倒要后悔了?有这么言而无信之家吗?我已允婚,他陈家难道还想把女子嫁给别人?”

  张嫂忙陪笑说:“不是不是,可我也不能让陈家小姐嫁来就成了......大人,您知道我的意思,我也得替那位小姐担代不是?”

  谢御史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女子一生,听天由命!”

  张嫂又连笑着说:“是是是,大人,可公子的身体......”

  谢御史说:“他死了,你就不用让那小姐嫁过来,他不死,那小姐有何抱怨!”

  张嫂干笑了一下。我侧脸又看,那个女孩子低了头。

  谢御史看了一眼一直在一旁跪着的哥哥说:“你用不着这么假惺惺的!我那孽障不出头,你们就逃开了惩处!但善恶有时,你们早晚得报!”说完哼了一声,自己背了手,迈步出去了,没对屋里的人们说一句客气的话。

  谢御史一离开,李伯马上上前,把哥哥扶了起来,口中说道:“大公子,方才可是疼痛?”哥哥叹息说:“那算什么,审言受了多少。”李伯恨道:“我告诉老爷......”哥哥打断说:“不可!我自己要去护住审言,谢御史并没有想打我。”说着,他向屋中的桌案走去,又言道:“我给审言开出方剂。”我怔怔地站在当地,看着谢审言惨白的脸,紧闭的眼睛,只觉得心中杂乱无绪。

  张嫂忽然说道:“这位董公子心肠如此好,来,丫鬟,为董公子研墨。”我才意识到,我为小厮,怎么没有给哥哥去研墨?忙转头,见那个原来说话的女孩已到了桌边,捋起袖子,低着头开始研墨。我尴尬着没动。

  耳边听张嫂又笑着说:“董公子,可有婚配之家。”

  哥哥叹息了一下说道:“谢谢张嫂相问。我十分忙碌,尚无暇顾及。”他这次来不及说好话了,开始蘸了墨写字。

  张嫂又笑着:“董公子贵庚,可有中意之人?”

  哥哥苦笑了下说:“张嫂,我痴长二十有二,无官无禄,一事无成。平素大半时间都在外行医,素服简从,以此为乐,当属怪癖。世家小姐们,大概都不会喜欢。张嫂千万不要误了人家女子。”

  张嫂说:“我来给你看看,公子人品出众,加上这样的心地,万里挑不到一个,说不定有人就喜欢公子呢。”

  哥哥忙答道:“张嫂这样热心,那就麻烦张嫂了,可还要看缘分。”张嫂忙说:“当然啦!”

  哥哥走过我面前,把手中的纸张给了那个老家人说:“这是给公子的药方。”老家人接了,哥哥伸出双臂抱起了谢审言,对着老家人说:“请前面带路吧。”李伯道:“公子我来......”哥哥叹道:“我家负他甚多,我这么做做又如何......”他抱着谢审言起身,向张嫂告别,还谢了那个研墨的女子,跟着老家人走出去。我在哥哥身后,李伯提了医箱随着我。哥哥怀中谢审言的手臂垂下来,在空中一下下地晃着,我的心也跟着忽忽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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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主题: 回复: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二 五月 26, 2009 7:57 am

= 呈身 =

  老家人领着我们到了谢审言的卧室,里面一处床帐,床上的被褥颜色暗淡,枕边放着两三本书。屋中还有一个衣橱,窗前一架琴案,上面摆着具古琴。近床边靠墙的桌子上,几叠书卷,文房四宝。还有两张椅子,各在琴案桌子旁边。家具都很简陋,看着没一件多余的东西。四面墙壁空空的,有种凄凉的感觉。整个屋子让人觉得这是一个不想在这里常住的人,凑合着生活在这儿。

  哥哥把谢审言轻放下,这次只掐了谢审言几次人中,他就醒了。哥哥又轻轻把他翻了身,让他俯卧着,脸朝着外面。哥哥给他脱去鞋袜,起身对着老家人说:“请老伯赶快去给公子抓药去吧,我们在这里照料。”那个老家人犹疑了下,点头说:“费心了。”等他出去了,哥哥又给谢审言号了下脉,叹了口气,转身看着我说:“我给他的药当保他性命无虞,可他现在气血两虚,心劳体弱,真不抵邪,要得十分照顾宽慰才行。”他眼中有话,我轻点了下头。哥哥对李伯说:“我箱中没有足够治他家法痛伤的药膏,我要去我店中取来。你随小姐在此,可到外面等候。”他明明可以去为谢审言抓药,看来他是把老家人支开,我叹息了一下。

  他们出门后,我走到谢审言身边,坐在了他的床前地上,就像那天我醒来,看他坐在我床前时一样。一时间,想起了我们的那一路旅程,觉得已是非常遥远的往昔。

  谢审言趴在那里,半睁着眼睛看着我,我们就这么呆了一会儿,谁都没说话。

  他突然启唇,努力地说:“帮我,擦擦......”他脸色清白,有淡淡的掌印,嘴唇无色,嘴角还留着丝血痕。干了的虚汗把他的头发粘得满脸都是。

  我点了下头,起来到门边,开门告诉李伯我要热水和脸盆手巾。回到谢审言身前,我又坐下,看着他,心中充满无奈和苦涩。他刚才出言,说许我终生,可三个月后,他就将成亲。我们之间已无可能。他的父亲刚愎自用,不可理喻,说一句极自私的话,我还真不愿嫁入这么一个家中。他还说要以死相求,更不能让他这么固执下去,万一他再激怒他的父亲,他性命不保......我得赶快开导他,就说道:“谢公子,在这世上人力有限,上天自有意愿。你已经尽了力量,受了这么多的苦。请不要再这样坚持。你我之间,太多阻碍,这何尝不是天意?人当顺应时运,不要逆势而行。方才出言的那位丫鬟,就是陈家小姐。她乐于助人,长得也很貌美。不是我的模样,岂不是更好?哥哥是位良医,定能治好你......”谢审言闭了眼睛,不说话。

  我等了好久,又说:“你不能轻易谈及生死。我有时常开玩笑,但我知道我们来这里是要活一次,体会生命的意义,不是要自己丢去性命。还记得我和钱眼在途中说的话吗?命运会给我们不同的际遇,我们该接受每一种,因为那也许就是我们注定要经历的人生呢......”

  谢审言一直闭目不语,我以为他又昏过去了,后来就不再说话,只看着他的脸。他的眼底青黑,脸颊清瘦,嘴唇干枯。按那老家人的话,他跪了一日夜,又受了家法,该没进饮食。我心中酸痛得很,肯定是母性泛滥。他马上就要成别人的丈夫,我不能预先就当了个第三者。屋里也没有水壶之类的......

  我的想法乱七八糟。记起红楼梦里,宝玉挨了打,宝钗劝他收敛,被评论家们说成了是封建卫道士,黛玉哭得眼睛肿成桃,问宝玉可是要改过,被定成了宝玉的红颜知己。宝玉说打死也不改,看来谢审言和宝玉是一个心思,我是宝钗那种人,没眼泪,劝他改过,识时务,不要受苦......还是不一样,我如果让他坚持,他非被谢御史打死不可......

  好久,门终于开了,李伯端了水盆进来,放在床前的椅子上说道:“府中没有几个仆人,我找了半天人。”我说道:“ 看能不能给谢公子找些水喝。”他点头又出去了。我捞出热水中的手巾,用手指拧着,让手巾凉一些,拧得干了,用手巾包了手,给谢审言轻轻擦脸。我把他的头发擦向后方,把他的眼睛鼻子嘴都擦了两遍。他一直闭着眼。擦完了他的半边脸,把手巾放入盆中,我用手微抬起他的肩膀,刚要把他的脸转过去,他自己偏了脸对了墙,我才知道他一直清醒着。我再拿手巾抹净了他的另一边脸,回身刚把手巾放入盆中,听谢审言面对着里面轻声说:“帮我,擦擦身上。”

  我迟疑了一下,想起我刚来那天早上已经给他上过药,看了他。刚才李伯说府中没有几个仆人,他的老家人说他不让人近身,他这么不舒服......我也是二十五六岁的人了,从前跟我那位,说来也是结了婚的人,不必那么拘束......我把他轻翻身,让他面对着里面侧躺着,给他脱衣。衣服解开,他怀中衣服间一大块已经被汗浸透了的纸张,烂成一片,墨迹斑斓。我知道这是我们那张鸭蝶戏猫图。我把纸片从衣服上剥下来,扔在地上,把他内外衣服的一边袖子一起褪下,又让他俯卧,褪了另一边的袖子。

  我脱去他的衣服,只余他的内裤。他的衣服是深黑蓝色,脱下来才知已湿透了,沉甸甸的,可见他流了多少汗。他的身上都是伤疤,下腰处和大腿后面紫肿一片。我用湿手巾给他先反复擦了后背及两侧,在紫肿之处,格外轻柔。

  他的肩骨平直优美,后背上的肩胛骨颀长舒展。我再擦他的胳膊和手。我握着他的手腕,正按在他那时用袖子遮住的伤疤上,他的手无力地垂着,我想起我们在路上的那些日子,篝火边,大树下......现在觉得那么好,仿佛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我叹了口气。投洗了手巾,扶他侧身躺了,给他擦前胸。他胸前疤痕重叠,最触目惊心的是,他左边的......成了一块铜钱大的平坦的褐色伤疤,看来是削去又烙过,右边的碎至根部。我又忍不住叹息。他闭着眼睛,呼吸细弱。我给他擦完盖好被子。李伯回来给了我水壶和一个碗,大概是从厨房拿来的。我看着盆里的水凉了,就让李伯端出水盆去换水。

  我倒了水在碗里,弯腰扶着谢审言起来些,他脸朝下,从我手中的碗中喝很多了水,可他卧下时还是面朝了里不看我。我放了碗,坐在他的床边,等了一会儿,没事干,又开始我的心理辅导:“佛家说执念是一种妄念,什么事都不能勉强。我当初不明白这个道理,觉得我二十年只走了一条路,那就该走到底,走不通还要继续,弄得自己疲惫不堪,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谢审言突然开口说:“我和你当初不同,你不要乱比。”声音谙哑,可大概喝了水,有了些气儿。他脸不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我的心放下些,这人听着是活过来了,开始斗嘴了,就说:“你总死硬着和别人对着干,其实当初她如果不强迫你......”

  他又打断我说:“你以前就曾说我喜欢过她。不是。我感激她,因为她,我没有落入贾府。我知道她对我的心意,还给了我她的清白,虽然我并不......我不愿意......不喜欢......我不是和她对着干,我是想由着她把我弄死了,她出了气,我就还了她的情,不欠她什么了。”

  我看着他的背,瞪大了眼睛,原来他是这么想的!难怪他说他不恨她,难怪他坚持活着!不是为了求生,是为了让那小姐尽兴!他不能回报情感,就想用自己的血肉和性命偿还情债!这简直可以说是‘要爱没有,要命有一条’了。真的是把爱情凌驾在了生命之上......可这表面是报答和***,实际还是高傲和轻蔑啊!就是一句话:“宁死在苦刑下也不爱你”。难怪那小姐要折磨死他......

  但说来他的确和我当初是那么不同!我因一个玩具,感恩之余,打开了自己爱的心门,虽早知道所托非人,可一直没有尊重自己的情感。他得到了那个小姐的爱和贞洁,但就是被......也没有委曲求全......他这是痴呆呀还是坚贞哪......我皱眉摇头......

  来不及感慨太多,日后我也不会来见他了,现在得明白地拆开我们两个人:“你的生命本比你的骄傲更重要!你不活下来,怎知道命运真正的安排?在你能选择的时候,一定要选择生路。况且,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这是你的父亲,我听说你们相见时痛哭失声,你知他是你唯一的亲人。所有孩子都爱反抗父母,如果他没有这么强逼你,你也不会如此坚持......”

  谢审言哆嗦了一下,轻声说:“你觉得,是这么回事......”他停了一时,低声问道:“你父可曾如此待你,让你心生坚持?”

  我一下子看清了自己的错误!我怎么能说他的父亲这么毒打恶骂他是有理的?!急忙道歉:“我错了,不该那样讲!对不起!他这么待你是不对的!即使他是你的父亲,你的生命也不属于他。他有抚养你的义务,但他绝没有权利这么伤害你!”他没说话。

  可也不能这么由着他反抗下去,会没命的。我记起李伯说那时劝他开口保命,他根本不睬,这个人一旦拧在哪里,真是难说服。我还得讲道理,我叹息:“且不管你父亲是怎么回事,我们之间的事,也不是那么可靠。那时在路上,我没有顾及你的想法,只照着自己的意思对待你,也是不尊重你,你大概不是那么喜欢。那一路,从没和我讲过话。回来了,你并不想和我结婚,第一次开口对我说话,就是告别之语。分开后,你也过得挺好。直到知道我生气了,不理你了,你才又去见我。现在,真的不能在一起了,你却这么放不开。说白了,这还是反其道而行之。若是唾手可得的东西,放在你手上,你也不会要。你想开些,养好身体,看到生活里好的地方,过些日子你就会舒服点。那位小姐很好,在她心中种下花草,让一个人幸福,是件好事。”你没和我在一起,这次对别人好吧。言语之间,我还是发了牢骚。

  谢审言开始瑟瑟发抖,我把被子边给他掖了一下。

  李伯这次回来得快些,他端着水盆,手里还拎着小半捅热水,大概不想再这么一次次地去换水了。他放了东西出去。我撩开谢审言腿上的被子,把他把腿和脚都擦了两遍,他的双腿匀称修长。连脚都很顺眼。刚给他盖好,他忽然低声说道:“那里,也要擦洗......”我心里一跳。我上次来时,把他抱到床上,马上就用被子遮了他,后来也就看了一眼。我虽久经风月,但这么......实在......

  我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我感觉到他在专心地等着我的回答,十分像人们常比喻的要淹死的人抓着一根稻草。我想说等老家人来,可看着他在被子下微微颤抖的瘦消身体,想起他在公堂上哑着嗓子为我开脱,他刚才被绑在凳子上的样子,谢御史对他的辱骂......我又不愿让他伤心,只说道:“我换一下水。”

  换了热水,我重掀了被子,让他面朝里侧身躺着,褪下了他的内裤。他的内裤也是透湿,我叹息,拿了温热的手巾,先俯身擦洗他的前面。他的......柔软地藏在草间,粗看颜色怪异的,细看才知是因上面密密地布满了烙伤的疤痕。我反复擦洗,他毫无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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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2 _
帖子主题: 回复: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二 五月 26, 2009 7:57 am

  忽听他喃喃说道:“谁能想到,我都这样了,还有人把我,放在了心里......还有人,因我,生那么大的妒意......”我的心正疼得乱跳,嘴里回道:“谁生妒意了?!”一下子想起了钱眼和哥哥的笑,哥哥说我因妒不理他是好事......

  叹了口气,我起身洗了手巾,扶他又卧躺下去,再给他擦后面。我轻轻地把他的两腿分开,他的大腿内侧和......上也满是丑陋的疤瘌,其中有一条棕黑色的大疤从腿内跟处直伸向膝部,凹凸不平,有半尺长。这就是堂上人说那小姐割下他皮肉又用火烧他的地方了,难怪我第一次没看见,这么敏感痛楚的部位,真是好狠......他的后面,红紫之外,隐私处伤痕惊人,不堪入目......我难过得摇头.....正给他轻轻地擦着,听他极悄声地说:“不知,那陈家小姐,会不会这样给我擦身,不嫌弃我,还喜欢......”我咬牙笑了,他已经胆大如此!知我心软,以身相呈不说,竟然还敢出言逗我!可看着他的身体,我实在说不出任何坏话,只低声说道:“你这么好,她当然会喜欢你。”他变得十分沉静,我轻叹了一下。

  擦洗了几次,我放了手巾在盆中。周围看看,起身去衣柜前,开了衣柜。里面四季衣物的最上面,叠放着一件旧得发灰的粗布白衣。我在下层找到了内裤,回床前给他穿上,才又把被子盖了。

  坐在他的床边,我出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们默默地呆了一会儿,谢审言面朝里,低声问道:“你信我吗?”

  我想都不想说:“不信。”我顺和了你,给你擦了身子,可我就是再心软,也不能给你当妾或地下情人。

  他又轻声说:“如果我说,那时,我不能......真那样,就辱没了我们......我想,过一段时间,等大家都忘了那些事,我再去找你,你就知道,不是因为你父亲......或别的......我才......你信吗?”

  我答道:“不信。”没发生的事,自然可以随便说原来是怎么想的。但我细想了一下,他说的也是,那样结了婚,他会觉得是我家把我推给他还债,他受不了,后面,我大概也会不舒服吧,谁想是个还债的人情,也会一直不清楚他为何与我在一起......

  又一会儿,他低声说:“如果我说,自从那天,我说了不能......就再也没有好好睡过......只有梦到了,那次旅途,李伯的父母家......梦到......我才知道我睡了一会儿......你信吗?”

  我回答:“不信。”他的老家人堂上倒说过他夜里不睡觉......

  他又说:“如果我说,我原来就准备去见你,不是因为你生气了......你信吗?”

  我说:“不信。”你那之前又没来。

  他停了好一会儿,轻声说道:“如果我说,我从没有忘记我们......那天,我只是没来得及把她们推开,你信吗?”

  我马上说:“不信。”这种话,我听得太多了啊!

  他又说:“如果我说,别人碰我,我都觉得......只有你......不疼......你信吗?”

  我说道:“不信。”可比以前少了点干脆。哪里讲过,有那样惨痛经历的人,受不了别人的触摸......

  他停了许久再低声说:“如果我说,在路上,你说的话,我都听懂了,会记在心里,一辈子......只是那时,每要开口,我总想起我是怎么被......就说不出话来......不是不理你,你信吗?”

  我小声说:“不信。”钱眼竟是对的。

  他又等了好一会儿,再轻声说:“如果我说,忍她的鞭子和别的......比忍着听你和钱眼谈笑容易,你信吗?”

  我深深叹息:“还是不信。你也别说了,没用的,你就要娶亲了,我也不能想象你的父亲能容下我。”

  他这次长久地不说话了,我以为他睡着了,他突然极低声说:“你还想,让我和你在一起吗?”

  我几乎不加思索:“现在不想了。”怎么能在一起?!你娶了夫人,我们三个人?你的父亲那么刻薄,我不想和他同在一寓!而且我没有感到以前那种似火焰般燃烧的***......

  他又开始冷得发抖。

  门开处,哥哥拿了一罐药膏进来,口中说:“审言,我拿了药,这就给你上药。”谢审言依然面朝里,颤声低语:“玉清,请让欢语为我上药。”哥哥一下怔住,谢审言似在梦语:“她以前......就上过......”我气得对着他的背影翻白眼,哥哥把药递给我,眼睛睁得大大的。我接过药,哥哥转身要出去时,忽说道:“审言,你知道我家的心意,也知道她的心意......”我气道:“我没心意!”这是想把我当妾卖了还债!哥哥没再说话,出了门。

  看着谢审言的背,我叹气,世上真有这种人!快娶别人了,还来和我近乎。

  我把药膏大手笔地横涂上他身后紫肿的地方,他明显地颤抖着。可涂着两三下,我的心又软了,怕弄疼了他,下手变得十分轻微缓慢,一点点地划着小圈圈匀开药膏,似乎是抚弄着那只他画出来的小睡猫,似乎是安慰着一朵受伤的花......我涂着,他慢慢地不抖了,一动不动地卧着,呼吸平和细长......

  我给他上完药,帮他穿了干净衣服,盖了被子,又在他身边坐下。等了一会儿,他轻轻地说:“你一定,要信我。”

  我一撇嘴:“不信!”

  他轻叹着:“你要信。”

  我们再也没说话。

  看着他趴着的背影。我思绪万千却又似杳然无踪。许多画面闪现又瞬间消失。我想起我来的那天早上,怎么给他上药,想起他修长的手怎么闪电般抓住了我的马缰,想起我怎么笑着追问他那些问题,想起我和钱眼在他面前嬉闹,想起他为我挑选衣裳,想起朦胧中的我怎么被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想我们多少夜色初临时在乡间的漫步,想起我为他整衣掸尘。。。我怎么把那些都埋葬了?就因为他告别了我,他身边的女子......他在公堂上在我身边跪下时我的喜悦,他今天的话语......我的心又变得柔软......可这些都该告一个段落,我们的路已走到了尽头。

  我仔细问着我自己:我是不是很悲伤?我没觉得有要哭要闹的欲望,只是种不可明状的难过,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通过叹息让自己舒服些:我没有给他我的一切,我没有爱他到永久......也许我都没有真正地爱上他!那些自说自话的安慰,那些一厢情愿的保证,都是那么轻易地消失无踪!......我没有对他的信任,我早失去了对情感的信念。我的心已是一片冻土,那里生出的爱的花草是如此短命。是不是我真的只能对着我想象中的人倾注我的热情,在现实中,我已不能接受人性?......

  老家人来了,见我一人在屋中坐在谢审言的床边,十分气愤的样子。我仍然恬了脸笑着让他给谢审言拿来些吃的,看着谢审言俯卧在床边吃了,我才出门和哥哥与李伯回了府。

  回府的途中,我想告诉哥哥那个给他研墨的丫鬟是陈家小姐,是日后会嫁给谢审言的人,可我忽然感到了有种无形的意志,让我还是少开尊口为妙,我就没说话。

  这之后的十来天,哥哥天天去看谢审言。每次回来他都来见我,告诉我谢审言怎么样了,伤好了多少,吃了什么。我没有再去一次。哥哥也告诉我,就像谢御史说的,谢家五天后下了聘,定了三个月后娶亲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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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主题: 回复: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 页 2 I_icon_minitime周二 五月 26, 2009 8:04 am

= 生产 =

  丽娘已经到了随时都该生的时候。她着急上火,白天黑夜地在府中散步。我天天陪着她走,可不想说话,只觉得十分疲惫,就像那时对钱眼说的,心上的累。她从不问我什么,只是有时长吁短叹。

  在那边,说句不好听的话,二十五年中,我从没有真正思考过什么问题。天天有电视,处处有书籍杂志,随时可以和人聊天。我从小就知道一个最常用的词:“没时间”。真是没时间哪!上学时,做不完的作业,考不完的试!十六年!两个抗日战争,天天要体会没法尽心尽意看电视,看书,睡懒觉的遗憾。上了班,忙死人,那么多的应酬,饭局,要回的电话,要回的电邮,QQ上的谈天......厕所里看几页书就了不得了。我这种看了记不住的人,真的可以被称为行尸走肉,没思想,没深沉。每天脑子还没动,就到了睡觉时分。要睡个好觉,自然临睡更不能瞎想......

  到了这里,突然,每天有了大量的空余时间,安静的空余时间。没有音乐电影,没有我喜欢的小说和漫画,我暇置的大脑没地方用,就被逼得老是思绪重重。要是早这样,我还学什么商,改哲学得了。

  当初孔子在的时候,根本没几本书,结果他和老子都闲得发疯,自己动手,写了些日记或者随想录之类的东西。因为他们出得早,没有竞争者,结果他们一举成名,当了思想领袖。可见什么都是个机遇问题,孔子那几句话要是放在现代,肯定有很多人说他浅薄狗血。老子那种遗世独立的样子,必然被人们看成假装清高,实为炒作。

  按理说,我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现代理念,在这里应该掀起个思想的百花齐放什么的,但因为我写不好毛笔字,也不会文言文,自然没法表达,只好都烂在脑子里,成了酸奶,给我疲软的心境,补补钙。

  但让我感慨的是,我想得越多就越不快乐。以前的欢乐笑语,离我越来越遥远,我变得沉默寡言。这一次,我知道事态严重,无法再用什么警世明言蒙混过关。有什么,在我心底,崩溃了。

  仔细回顾,好像我从记事起,生活里就总是有一位异性。说来,这是我在人生中,第一次没有男人!不是那个庸俗不堪的意思,是没有老公,未婚夫,男友,半男友,连暗恋的对象都没有!

  过去许多次,当我发现了我那位的放浪,我曾恨我自己为什么不离开。我试过不再理他,可心里虚得让我发怵。他一求我原谅,我何尝不是松了口气。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在我的愤怒里,轻轻一笑,再也不回来,我大概会痛苦万状,反去求他,也未必可知......我也是害怕孤独的人啊!

  如果说我还能回想些一下我与我原来那位的一些交往,我根本不敢想有关谢审言的一切!他将是别人的丈夫!我们之间,是对是错,谁是谁非,我都不愿再回顾!那些记忆和话语,我都深埋在了心底的一个角落。否则,那种难过的感觉,实在让我受不了。

  没有一个人让我挂牵,没有一个我指望日后可以同行的对象,这让我感到多么空虚!

  才明白那些好莱坞明星或世界豪富们为什么要用毒品或自杀。衣食无缺,更让人难逃情感和精神的无所依托而带来的绝望。

  我坐立不安。

  头一次,我真的羡慕那些有事业有野心的人,他们的情感至少有个发泄之处。我天天混吃等死,弄不清我这辈子还能干什么。原来我没指望成什么大事,日子过得自在逍遥,高高兴兴就行。可现在我明白了,能那样逍遥,情感一定要有依托,心中一定要有平静。否则必是心惊胆颤,惶惶不可终日。

  一日日,我自思自问:在何处能寻到我的平静?是事业吗?可是我什么也不想干!我这么失措,是不是就是因为我没有伴侣?!

  怎么寻找伴侣?我过去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一方面,我身边有一个,另一方面,我天天对人家讲,姻缘天注定,到时候,命运会引领着两个人走在一起。自己当然也信......可现在,我突然羡慕那些不信天命,自己动手的人。是不是我也得主动寻找?找个什么人呢?

  真佩服那些自信的人,他们能大声喧哗地说出自己要找的人必须具备的条件,男的自然要求女子又要温柔又要漂亮,又要爱公婆又要明事理......女的要求男的又要房子又要英俊,又要有前途又要顾家......奇怪的是要了这些条件的人,很少说要爱情。我从没有看到征婚广告上说:寻一爱我我爱,一生不逾之人......可大概这么写了,就显出了心的软弱,或者像个感情骗子。定会有人趁机巧言令色,信誓旦旦,骗取情感,或者没人理......用条件来找人,至少能有客观的准则......但能要求别人,自己就也得同样优秀,不然的话,就是个“图”字,谁都看得出来......

  可我不知道我要什么样的人!有钱,可不忠诚,行吗?忠诚,可愚蠢,行吗?聪明,可卑鄙,行吗?......我没有办法只给几个条件,因为我一列出来,就会是好几页纸!可真有了那十全十美的人,他凭什么喜欢我?!我自己就不是个怎么样的人......

  思想之间,突然醍醐灌顶!我意识到了:即使我真的决定自寻伴侣,即使我哪天想清楚了要什么样的人,在这个世间,我已无此机会!

  那时我对杏花说,我不在意处子之身已失。如果还是在原来的地方,我也许还有希望遇见真的爱我的思想、性格和身体的人。但是在这里,我明白了,这种可能,等于零!

  我已经失去了贞洁和名誉。爹的地位岌岌可危,我们家如果得到保全,就已经是万幸。没有人想借我来攀什么势力,大概随着爹的处境的明显,人们对我家会尽力回避。在这里,我作为一个女子,已无可取之处,作为一个家庭的分子,也已没有可以利用的地方。平日里,我根本不愿出府,怕被人认出,对我指指点点。有任何年轻公子的来访,爹从不让我见面。我知道他觉得我即使为妾,也应嫁给谢审言来补偿我家对他的欠缺。但我绝不可能如此!

  我看到了天意显示给我的唯一道路:我将终老家中。

  这就是我心底崩溃的所在!当我的理性还没有意识到根源的时候,我的感觉早已触到了绝望。

  我叹息:一个平庸无志无才无华的女子,注定一生无所作为。本指望着相夫教子,贡献自己,可命运竟然让我找不到能嫁的人!天意的安排,有限的人力,何能改变......我会成一个老姑娘,无予无施地过一生,没有给任何人留下经我抚养的记忆......

  原来的洒脱现在都变成了慌张,最坏的可能已不是一个最遥远的恶梦,而成了最近前的现实。痛苦的恐惧从我的心深处疯狂生长,钻出土壤,蔓延攀援:没有爱情,我将一生孤独!

  ......这天早上,正和丽娘走着,丽娘突然停了一下,高兴地说:“洁儿,我想是时候了。”我忙打了精神:“怎么样的感觉?”丽娘说:“就是稍有些疼,从凌晨开始的,我们走这么长时间,好几次了。”我说:“咱们快回屋,去请稳婆。”

  我们走回屋中,哥哥为了丽娘的生产,这一段时间根本不诊。他听言赶快到来,号脉说胎脉强劲,但该还有好长时间。稳婆来后就把哥哥轰了出去,屋里留了我,杏花和两个丽娘的丫鬟。

  前几个时辰过得很容易,丽娘阵痛来时端坐运气,一声不响就过去了。听着我和杏花的调笑还跟着笑骂。我抽空去吃了午饭。天傍晚时,就不那么简单了。丽娘开始闭着嘴呻吟,皱着眉头,出虚汗,脸色蜡黄。到掌灯时分,丽娘开始小声叫,手伸向空中,我忙握住,接着就后悔,她的手劲太大,我随着她的阵痛龇牙咧嘴。我不久就让她接着握杏花的手。等到天色漆黑之时,丽娘阵痛时就是连哭带叫了。我见着胆寒,但稳婆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还一个劲儿说:“夫人的气色很好。” 烛光之下。丽娘面部表情狰狞,有点象漫画里的巫婆,虽然是年轻的巫婆,可还是巫婆。

  入夜了,我又困又累,只一个劲让人上吃的和水,我总吃些东西。丽娘只喝了一点水,不知她怎么不渴,她的汗把她又长又密的头发全湿透了。

  人的适应力真强,我在丽娘一会儿一叫的刺激中,居然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嘴角流下口水。丽娘已经大小叫声相杂,连续不断。稳婆高兴地说:“快啦快啦,夫人,快熬出头啦!”

  我近乎麻木不仁了,看着丽娘这么痛苦地叫,只觉得很疲倦。突然稳婆说:“出来了出来了。”我忙凑到下面去看,只见丽娘流血的两腿之间赫然伸出了一只极小的脚!我一下子吓得完全清醒了。孩子不是头朝下!我不敢说话,只咬住牙看着。稳婆说到:“夫人,孩子脚出来了!等痛时,夫人往下面使劲。”丽娘喘息着说:“怎么,是脚......”稳婆说:“脚踏红云!是好征兆!”我心说这要是在现代,早就剖腹产了。那只小脚外面有一层半透明的胎衣,那小脚微动,胎衣破了,一股水,喷了出来,这就是羊水了。接着另一只小脚也伸了出来。

  丽娘大声喘息,但不那么叫了,她腿间两只小脚偶尔踢一下。我气都不敢出,如果出问题......丽娘问:“孩子,活着......”稳婆说:“当然活着哪!还动哪。”丽娘俯身,竟用手摸了摸那双小腿,她说道:“洁儿,如果,我生不下来,你一定要先救孩子......用剑剖开我......”我大声说:“你胡说什么呀!快一心一意地生啊!”丽娘还想再说,阵痛到来,她咬牙切齿,狠命地使劲,孩子的小腿慢慢地出来了。她又一阵喘息,再推。

  我眼看着那小小的腿,大腿,接着是胯部......稳婆叫起来:“夫人啊!是个公子哪!”丽娘又一阵哼哼。忽然,我发现,那极小的半个身子,在丽娘的两腿间不知怎样已经转了个90度,是婴儿自己在丽娘的推动中侧了身子,也在努力地要出来。

  我原来以为生产时,是母亲使劲把孩子生出来,现在我才知道,孩子也同时在往外努力。这么弱小的生命,这么持着......我怔怔地,看着那婴儿怎样越来越快地出来了,稳婆抓着婴儿的小腰,我不及眨眼,那孩子已经掉了出来,身子有白腻腻的一层东西,乱动着。稳婆一连声地说好。

  像是在梦里,我看着胎盘怎么出来,丽娘的身下,鲜血满褥,孩子的哭声,洗了的孩子怎么放在丽娘胸前,丽娘怎么哭得一塌糊涂,外面守候了一夜的爹和哥哥怎么高兴,爹怎么给他取名叫董玉澄

  ......

  天已经大亮时,我在极度兴奋和疲乏中走回屋中。一个生命,真的是从血中,诞生在我眼前。他的母亲经过了那么多的痛,可相比那失去这个生命的可能,所有的痛和血竟都无足轻重了。

  我睡得十分不安稳,丽娘的叫声,那只先伸出来的脚,婴儿自己的转身,血水迸溅的瞬间......朦胧之中,我悟到了什么,但实在太困,就睡着了。

  后面的一个月,我天天去帮着丽娘。她不让爹进门,因为她每日蓬头散发,衣襟不整,状如女鬼。几乎总是在抱着那个婴儿。那个婴儿差不多三个小时左右就吃次奶。吃之前大哭大闹,等不及给他先换下尿布。吃时要近一个小时,吃着吃着就睡着了,可放下之睡了一两个小时,就又醒了,日夜如此。丽娘不让奶妈来喂,她今年将近二十八岁,算是老年得子,心中格外爱这个孩子。这么折腾几天下来,她的眼睛就成了熊猫眼,一副总是糊涂的样子了。她没有胃口,喝些汤水,老说吃不下东西。奶妈说这样的话,奶水不丰,孩子自然睡不长。

  我有时抱着那个哭叫不已的小家伙,只觉的喜欢得疯狂。他张着的没牙的嘴,紧闭在一起的眼睛,淡淡的眉毛......我明白人们说的“爱得想把他吞了”是什么意思了。我恨不能他是我的,是我经历了那样的痛,那样的苦,流了汗,流了血,把他带到了这个世上。

  看了丽娘的生产后,我莫名地有种振奋感。似乎是我的情绪滑落到了最底部,开始往上爬了。每次想起那个婴儿的转身,我都有种感动。我看到了在人身上最原始的积极,那从母体中向外拧动身躯的本能。这种积极没有理由,没有经验,却是深藏在人的生存的根基里,是一种不能名状的坚持。就是这婴儿的转身,注定了人在最绝望的时刻,必再做努力。多少迷失路径的人,在精疲力竭之时,还会再多迈一步,不是因为觉得那一步将带他们到达目的地,而是不愿放弃。多少重病的人会坚持在痛苦中活下去,不是因为他们相信能痊愈,而是他们不愿停止生命。

  我明白了我是多么胆怯的人,多么害怕痛苦。我在出生时肯定也曾这样转身,从我母亲无条件的安全里选择奔向这个世界,这个没有稳定,没有永恒的世界,这个充满了消极,恶意和伤害的世界。别说我不懂,我相信每个来这个世间的灵魂,来之前,都知道自己将面临考验......

  这么多年了,我比当初那个无助的婴儿不知强壮了多少倍,聪明了多少倍,但比那个婴儿丧失了多少倍的勇敢。我愿意选择容易的道路,回避艰难。如果那个婴儿如此选择,他就不会活下来。

  就是在这种情绪和思维的亢奋中,我迎来了春天。看着绿色的花苞冒出来,各色花朵怎样不经意似地可无法阻挡地绽放在枝头,然后翩然凋谢。那不能琢磨的时光,此时在花朵的变化和青草的生长中,显出了它走过的足迹。有人说在春天里,时间才露出了它的峥嵘面目,那是因为他们觉得春天不会再来。如果这样的美丽注定将重复,那么它的逝去,只是那谢幕时优雅的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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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莫能弃》 作者:清水慢文 『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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