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苏瑾并没有想过在走之前还能再遇见颜博，而且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其实这六年，并不是一次交集也无。

　　一次，是她考上研究生那年，一帮人拉她出来庆祝，她心血来潮，竟然领着浩浩荡荡的一伙人徒步走了一个小时，去他第一次带她出来聚餐的那家烤鱼馆。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他和一男一女站在旁边一家音乐会所的门口。

　　她当时心里一窒，连忙低下头，夹在一群人中间，迅速地溜了进去。点菜的时候，却故意挑了面对窗户的位子，果然，没多久就看到他从窗外走过，淡淡的笑着。

　　他也许看见了她，也许没有看到，不过，总是一样的。

　　还有一次，是研二那年，她原本要发在期刊上的一篇论文，被人捷足先登。她整整半年的心血，一年的实验数据全部泡汤，导师拍了拍她的肩，轻描淡写地说：“做学术的，这种事太多了，没办法，重新找个选题，再来吧！”

　　那一晚，她一个人在操场的台阶上坐着，哭到肠子都要断了，最后掏出手机，写下一行字：我很想你。然后理所当然地摁下那个她四年都没拨过了的号码。

　　她等到半夜，手上的手机也没有再次震动。第二天，发烧烧到40度，住了一个星期的医院，才慢慢又好了起来。

　　她也没有忘了，是她亲口说出：“颜博，我们算了吧！以后，就算我们迎面走过，你也要当作没看到我；就算我哭着，死皮赖脸地回来求你，你也绝对不要再理我。就当是我求你，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

　　她真的以为，这一生，也就这样过去了。

　　然而，偏偏让她又遇到他。

　　苏瑾又遇见颜博。
　　
　　台上新郎倌正被司仪逼着唱现在网络上最流行的“老婆老婆我爱你”，本来就五音不全，又因为紧张，几次忘了台词，台下顿时哄笑一片。

　　苏瑾也笑，不过也只是唇角微微地上扬，今晚第一次，她敢抬起头，看向对面闲适坐着的男子。

　　却不想被逮了个正着，那人直视她的眼眸，微微一笑。

　　按规矩，新郎新娘敬酒时要先从主桌开始，也就是他们这桌。她是新郎的结拜小妹，而他是新娘的顶头上司。

　　他以前就常怪她，乱七八糟的大哥太多，随便去一家饭馆坐着，一桌上里面十个有八个是她认的大哥。

　　敬过一巡后，新郎一把将旁边的苏瑾拉起，微笑着说：“颜检察长，这位是小妹苏瑾，高才生啊，下个月要去美国读博士！”

　　苏瑾局促地站起，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

　　边上的人捅了捅她的胳膊：“发什么愣，敬酒啊！”

　　她于是随手拿起桌上的酒杯，对着对面的人说：“我敬您一杯，颜副检察长！”

　　人人都知道，坐在这里的颜博下个月就会升任本市最年轻的检察长，这几年，他平步青云，背后议论虽然多，但是见了面，谁不客客气气地称呼一声“颜检”。

　　只有她，偏不。

　　然后对面那个整晚沉默，表情阴晴不定的男子却突然微笑着站起，一脸笑意，又很淡很淡地说：“你好象拿错了我的杯子。”

第一章

　　苏瑾七岁那年，她外公也就是当时省高院院长光荣退休，在退休晚宴上，她因为一句话，一鸣惊人：“外公，你不用太伤感。将来，我一定会代替你坐上这个位子。”

　　苏瑾十六岁那年，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绩直升省重点，庆祝宴上， 她举着酒杯，对着一桌子法院的、检查院、公安局的舅舅、阿姨一干人等大言不惭：“长江后浪推前浪，你们都应该有危机意识，不然，总有一天，说不定我会超越你们。”

　　真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当年同辈中只有她一个是女孩，可是外公却只为她写下八字评语：“勇敢无畏，豪气万丈”。

　　从此，她就真的以为，这世界上，只有她不想做的，没有她做不到的。
　　苏瑾一心一意想学法律，所以高考填志愿的时候，她报考的是全国法学第一名的大学，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她就会跟他们家里的大部分人一样，学习、毕业、工作，然后不停地升职、升职。

　　是“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所以，意外就发生了。

　　那一年高考最后一天，苏瑾突然莫名其妙地拉肚子，泻了一天，她最强悍的那门政治当然考了个乱七八糟。

　　经过他们一家各个部门的分工合作，调查、取证，最后得出这起事件的真相就是：前一天晚上，她因为嘴谗，抢了八岁表弟从街口用五毛钱买来的过期的一根冰棍。

　　所以，结论就是：苏瑾咎由自取，不得上诉。

　　苏瑾填的是服从志愿，于是，她就被那所文科赫赫有名的大学里与法律最最不着边际的环境工程专业给录取了。

　　她是郁闷了，不过全家都大松了一口气：想想将来有一天，如果真的要被这小丫头睬在脚底下，那还真是生不如死。

　　这一事件导致的最终后果就是，那年录取通知书下来以后，苏瑾一边沮丧，一边收到很多红包、礼物，简直要什么有什么，颇有收受贿赂之嫌。
　　进大学之前，她连什么是环境工程都不知道，只听到家里人轮番安慰她说：“这个专业前景好啊，有前途！”

　　就算再有前景，在一个文科类的大学里念理科，能有个屁前途？

　　当时的苏瑾整个一怀才不遇，郁郁不得志的青年，以至到了开学，来接新生的师兄们都以为见到了林黛玉，男子特有的怜香惜玉的感情一下泛滥开来。

　　等到他们大彻大悟的时候，已经悔之晚矣！

　　所以，他们系里流传着一句话，至今用来教育人们不可以貌取人，也是用来对苏瑾的评价：“外表林黛玉，内心薛宝钗”。

　　其实，苏瑾的样貌确实很有林妹妹的感觉，脸细细的，嘴小小的，睫毛舜下来的时候，总是给人楚楚可怜的错觉。不仅脸蛋，身材也尤其瘦小，经过一个暑假的茶饭不思，更显柔弱，1米60的个头，40公斤，走在路上，都会担心她会不会被风给吹倒了。

　　当苏瑾大概知道什么是环境工程之后，发现自己根本就是上了贼船。三个班，一共63个人，4个女生，除她以为，全都是奔着名校的牌子进来的。

　　她懊悔之后，立刻找到了新的乐趣，就是跑到他们政法学院去旁听。还没进学校之前，她就已经对这所学校的政法学院很熟悉了，他们家学法律的，大部分都是里面出来的。甚至哪个教授有哪句口头禅，她都了如指掌。

　　苏瑾在政法学院里一个大一新生那抄下一张课表，自己班上没课的时候她就跑到他们班去听，每次听得还有滋有味。其实这么多年耳濡目染，总是有些基础的，所以有时候甚至喧宾夺主，颇得几个教授的喜欢。

　　那一天，其实她原本想听得是民法，结果教授进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记错了时间，今天这个教室上得是大三的行政法学。

　　老教授在上面昏昏欲睡地讲，她在下面昏昏欲睡地听，只等着快点下课解放。

　　然而，在下课前五分钟，老教授竟然突然提问：“颜博，这个案例怎么分析？”

　　然后，她就看到在她的左后方站起一个高个子男生，大概一米七八的样子，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色衬衫，手里拿着一支笔无意地转着，镇定自若地答道：“孙氏兄弟可对县公安局的处罚决定不经申诉而直接起诉。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条例》，被处罚人不服公安机关的处罚裁决的，应在收到处罚通知书之日起5日内向上一级公安机关申诉，对申诉不服的，可以向人民法院起诉……”

　　很少有男生会穿着白衬衫，因为容易弄脏；更少有男生穿着白衬衫还会这样帅，帅得她都睁不开眼。

　　他几乎就像是一道光，一下子照进了苏瑾的心中，她的眼里全部是他的幻象。

　　那晚，她第一次体会到失眠的感觉，寝室卧谈她不是没有参与讨论过，她也知道什么是情窦初开，什么是一见钟情，可是，她根本什么都没有经历过。

　　从小到大，她接受的教育就是男女平等，在她心里，男女之间没有本质的区别，所以在她心目中，也许都没有男女的观念。她跟每个男生要好，那是因为，他觉得他们和她一样，是兄弟、是姐妹、是手足。

　　可是颜博，她还只知道他叫颜博，那些心悸和心慌，似乎全都一下子不确定起来。第一次，她觉得无措、不安，就这样恍恍惚惚地过了一个星期。

　　第二个星期，她竟然情不自禁地又走进那个教室，直到再次见到他，她的整颗心安静下来，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声音：“原来你是喜欢上他了！”

　　苏瑾是谁，她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她要不到的东西。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反而激起了她无限的斗志，不就一个颜博嘛，她就不信她苏瑾会搞不定。

　　后来，她就坐在他后面一排左边的位子上，这样就可以光明正大又清楚地看到他的侧脸，以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或皱眉，或浅笑。

　　她在心里反复演练怎样自然地开口喊出一句“颜博”，然而，直至铃声响起，他抱着书本走出教室，她还是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句话也没说。

　　原来，这世界上，也竟然还有她苏瑾不敢做的事。

　　考虑了很久，她觉得这件事已经严重到她一个人无法单独解决的地步，她绝对有必要寻求外援。所以，有一晚，寝室卧谈会上，在大家兴高采烈地讨论各自喜欢的“好男儿”时，苏瑾突然吞吞吐吐地开口：“你们……谁……认不认识颜博……”

　　整个寝室一下安静了下来，一分钟后，所有的矛头指向她，“你看上她了？”，“什么时候的事？”，“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在苏瑾吞吞吐吐，半遮半掩地将自己连日来的感觉和盘托出后，寝室里又是一分钟的静默，然后，不知道谁恍然大悟般说了一句：“这么说，你还只是暗恋啊？”

　　她一向争强好胜，心里那团火苗一下窜上来：“什么暗恋，我偏要弄个明恋出来！我苏瑾在此发誓，不追到颜博，誓不罢休！”

　　到底是年少气盛，这世界上，哪会有不罢休的事情？

第二章

　　熟悉苏瑾的人都说她是冲动兼行动派，凡是说过的话三天之内必有行动。但是这一次，一直到“苏瑾要追法政大三颜博”的消息在整个院里传得沸沸扬扬，以至于经常有别系的学生跑来问：“哪个是苏瑾？”，而当事人却楞是一幅事不关己的态度，好象什么事都没有。

　　偏偏有相熟的师兄师姐找她求证时，她还一脸严肃认真的表情：“是啊，我就是要追他。”

　　“那你怎么不行动呢？不像你啊！”

　　苏瑾轻笑，“所有的武林秘籍中最厉害的招式就是无招胜有招，我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你们就等着瞧吧！”

　　然后继续过她悠然自得的日子。

　　而此时的颜博呢？正被这个他连面都没见过的所谓追求者烦恼得除了上课连宿舍门都不敢出。

　　一开始的时候，他以为只是某些人无聊的一个恶作剧，并不在意。有同学调侃他，也只是一笑而过。谁知道，整件事闹了一个多月，不但没有偃旗息鼓，反而越演越烈，来追问他的人越来越多。他走到哪，都会有人贼兮兮地看着他傻笑，或者有的人干脆直接就问：“苏瑾最近有没有约你啊？”

　　苏瑾苏瑾，他的生活仿佛一下子被这个名字充斥了大半，可是天知道，他多么无辜， 除了这个名字，他对她一无所知。

　　从小到大，他的世界再正常不过，读书、考大学，一路走来，就像是一篇记叙文，平铺直叙，没有丝毫的波澜。

　　他喜欢这种生活，喜欢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喜欢一个人安静地思考，喜欢沉着冷静地面对所有的问题。

　　他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也会被一个无稽的流言困扰。

　　这两年，关于他的议论不少，说他高傲冷淡，说他背景复杂，但他从不介意，因为那些根本影响不了他的生活。但是这一次似乎有所不同，她虽然不出现，可是他的周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还有一个她，叫做苏瑾。

　　就好象有一个人突然扔了一块石子在平静的湖面上，以为只是移动了那一点的水，其实一圈一圈涟漪泛开，已经推动了整个湖面的水。

　　而他，偏偏还抓不到这个扔石子的人。

　　颜博开始急噪起来，甚至希望她能赶快出现在他面前，这样，他就能大声地喊出那句他已经憋在心里太久的话：“No.”

　　借以向全世界宣布：我跟这个人半点关系都没有。

　　可是，他等了整整半个学期，流言依旧只是流言。

　　学期末的最后一堂行政法学课，颜博刚坐到位子上没多久，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他抬起头，以为是教授进来了，结果是一个小女生抱着本书微笑着走进来。她穿着一件厚重的羽绒服，头发自然地搭在肩头，身材很娇小，怎么看，都只像是个初中生。

　　他微微疑惑，其实这门课很无趣，而且教授极严，喜欢点名提问，平时根本没有来旁听的学生。不过很快，颜博就明白过来，因为所有的人都在用他已经无比熟悉的眼神看着他。

　　也就是说，她就是苏瑾。

　　颜博觉得自己的心跳突然快了半拍，其实他一直很好奇，传说中的苏瑾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真正见到，才发现，人的想象是多么不牢靠的东西，他根本无法把眼前这个柔弱的小女生同他心里已经诅咒了千百遍的人联系在一起。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面对这样的苏瑾时，是否还能够像预想地一样理直气壮地说出拒绝的话。

　　周围的人开始不怀好意地将四周的位子空出来，还有人吹起了口哨，可是苏瑾依旧面带微笑，丝毫不见拘谨之色，极自然地挑了他后面的位子，坐下之前，还很有礼貌地微微鞠躬，说了一句：“谢谢大家！”

　　这一堂课，颜博几次走神，他总是能感觉到背后有道灼人的目光，甚至还能感觉到她脸上温暖的笑意，但他就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最后，照例是提问。没想到教授竟然点名要苏瑾走到台前，谈谈听了这门课的收获。

　　所有人都为她捏了一把冷汗，包括颜博，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竟然升起隐隐的担心。

　　只是苏瑾的表现也让台下所有人跌破了眼睛，她侃侃而谈，引经据典，老教授在旁边听得喜笑颜开。

　　最后的时候，颜博感觉到她的眼神落到他的身上，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她说：“最后，我想说的是，其实我最大的收获就是在这里遇见颜博。颜博，对这半学期来因为我造成的对你的困扰，我很抱歉。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你，如果你愿意，不妨跟我交个朋友，我的电话号码是136********。”边说边转过身将一连串的号码写在黑板上。

　　台下的人目瞪口呆，只等着看老教授如何发飙，却不想，教授似乎思考了一番，才认真地说：“颜博啊，我看这小女孩不错，值得考虑一下。好，那我们先下课吧！”

　　颜博沉着脸，拿着书本走出教室，不再理会身边的起哄声、掌声、笑声，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传来她轻柔的叫唤：“颜博，记住给我打电话……”

　　他的世界前所未有的慌乱，他没有想到，他一直等待的就是这样的场面，反而是她将他杀了个措手不及，狼狈不堪。他根本无从应付她完全不按常理的招式。

　　如果这是一场仗，一开始，她就兵临城下，而他一败涂地。

第三章

　　对颜博，苏瑾并不着急。在她的想法里，不管多久，总是能在一起的。反正他们还有一辈子，多一天少一天也就变得无所谓，何况现在这种感觉也很不错，淡淡的，还带着馨香。

　　所以，那天的告白以后，苏瑾不再采取其它的行动。一来，她那天说的是实话，她要给他时间考虑；二则，期末考试快到了，像她这种平常连教室都经常走错的人，如果再不好好看书，铁定会挂。

　　于是，每天一大早，宿舍里还在睡梦中的另外三人常常朦朦胧胧听到一个声音：“我去上自习啦！”

　　奇怪的是，她们到教室后，却见不到苏瑾的人影。

　　几天以后，终于有人忍不住问：“你到底去哪自习了啊？”

　　“法政啊，我没跟你们说过吗？在那里自习遇到颜博的机会多一点，今天中午我就在楼梯口见到他了，虽然只是一个远远的背影。”苏瑾梳着头发慢条斯理地回答。

　　众人晕倒，不过想想，这才像是正常的苏瑾，恐怕也只有在那里，她才能安安分分地自习吧！

　　期末的时候，教室总是人满为患的，尤其是文科类的。政法学院没有固定教室，谁先到就是谁的，也只有在考试期间才会出现占位子的现象。

　　苏瑾每天早上先把书包往那一放，然后出去各个教室巡视一圈，看看有没有颜博的身影，或者中间再偷个懒，往阳台一站，看是不是有那么好的运气，能遇到他。

　　别人都以为，苏瑾多么多么厉害，竟然这样有目的有计划地追求一个男生。其实，她所有的计划也就只有这些，高频率的出现，某些特意的偶遇，然后，便是等待。

　　她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不过是与生俱来的一种不服输的精神和勇气，因为，不曾经历过失败，所以就以为，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是唾手可得的。

　　可是，一遇到他，她的好运好象就不灵了，整整一个星期，苏瑾每天奔波于法政楼的各个角落，却只遇见过他一次，还只是一个背影，而书呢，好象也根本没有看下去。

　　眼看着明天就开始正式考试，而这本书她看了整整一个星期才看到第二章，心里又急又烦，看到最后，干脆扔下书本，出去散步。

　　她觉得委屈，不考试的时候，单恋是很有感觉，可是不是现在这种状况，一翻开书，眼前就只浮现他的脸，她已经有很久没有看到他了。

　　坐在楼梯的台阶上，苏瑾把手机握在手心，她已经等了这么久，为什么他还没有给她打电话？

　　也许是心有所思，掌心里突然一阵震动，她心里紧张，看都没看，就接了起来。

　　然而手机那头却是沉默，她“喂”了好几下，也没人理她。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最近她总是接到奇怪的电话，接了又不说话，若是平常也就罢了，可是今天，她正在气头上，谁惹到她算谁倒霉！

　　于是，苏瑾破口大骂，骂过之后，终于神清气爽，心里也不再那么憋闷。又坐了一会，才回了教室。

　　可是好象注定了今天她不得安宁，竟然有人明目张胆地抢了她的座位！

　　苏瑾立刻又变得斗志勃勃，她像个斗鸡一样，高昂着头，用手指在那张桌子上敲了几下，对战了她位子的那个厚颜无耻的男生说：“麻烦让让，这是我的位子！”

　　“谁规定这是你的位子了？”那个男生脸不红心不跳地答。

　　呦，今儿还遇到对手了？不过今天惹到姑奶奶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苏瑾把手叉起，又抬高了点头，拿起边上的书，对他撅嘴：“看到没，我的书？”

　　“就算是你的书，可是现在我坐在这里，就是我的位子。”

　　他说话的时候连眼皮都没抬，苏瑾气极了，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过了一会，才想起来，脸也已经憋得通红：“你，你，你，给我站起来！”

　　那男生放下手中的笔，拉开椅子，僜一下站起，仰着头，斜睨她：“怎么样？想打架吗？”

　　这一站把苏瑾给吓在那里，足足有一米九吧，她根本就看不到他的脸。

　　打架，小时候好象是有过，可是后来被爸爸抽了皮带打过屁股之后就再没动过手了，第一个姿势该怎么摆？

　　但是，苏瑾的字典里从来没有“临阵脱逃”四个字。很快，她就镇定下来，说：“你是哪个山里出来的吗？现代文明人哪里还有打架的？”

　　这句话成功地激起对方的怒气，眼看着他将握紧的拳头举起来，苏瑾迅速闭上眼睛，心想：“完了，我的脸，万一回去遇到颜博，丢人不是丢大了吗？”

　　她等了一会，那个拳头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终于憋不住，苏瑾慢慢地睁开右眼，然后就看到那只拳头被另外一只大手握住，两只手的手臂上都清晰可见粗粗的青筋。

　　她微微斜过头，眼前是那张她已经想念了好几个星期的脸。

　　现在是什么状况，苏瑾觉得糊涂，又觉得有些兴奋。可是看到他，心一下子就放下来。但是为什么他看着她，却是一脸的恼怒？

　　不知道他们之间是谁先松了力气，总之苏瑾看到的就是双方同时放下了手，她不再作声，怯怯地站到颜博身后。

　　颜博却转过身，往前走了几步，又说：“还不拿着东西快走，想挨揍吗？”

　　苏瑾怔怔地站在那里，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快速地把书塞进书包，临走还稀里糊涂地对站在那里莫名其妙的男生说了一句：“对不起啊！”

　　苏瑾跟在颜博的后面，他的步子跨得很大，又走得急，她需要走好几步才能跟上他的一个步伐。

　　可是，此时此刻，她看着他的侧脸，心里满满的喜悦像是要全部溢出来一样。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英雄救美吗？

第四章

　　苏瑾一路小跑着跟在颜博的后面进了教室，原来他在306自习，而她今天偏偏选的是301。同一个楼层，一个在最东面，一个在最西面，中间还隔着一个楼道，仿佛银河的两端，遥遥不能望。

　　这种感觉让苏瑾蓦然心惊，她很少如此敏感，不自觉地就伸手去扯他的衣袖。

　　颜博转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那双一向生动的眼睛此时像被笼上一层细雾，原本要抽回的手停在半空，他皱了皱眉，最终也还是没有收回来。

　　苏瑾看着他紧皱的眉，意识到自己这样的动作似乎过于亲昵，立刻尴尬地缩回了手，悻悻道：“谢谢你。”

　　颜博转身，边收拾桌上的书边说：“你明天要考试吧？现在很难找空位了，先在这看吧！”

　　原本低着头的苏瑾立刻抬起头来，问：“你怎么知道我明天要考试？”

　　她倒是很能抓重点。

　　颜博没有回答，把收拾好的书拿在手里，对她说：“你好好看书！”

　　“那你呢？”

　　“我随便在哪看都一样，大不了回宿舍。”颜博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搞不懂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问题。

　　颜博正打算走人，袖子又被她拉住，他一下火大。他跟她不过见过两次，她怎么能这样随便就对他拉拉扯扯？还是她对每个男生都这样？

　　她再迟钝也知道他在生气，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今天她招惹的好象不是他。

　　苏瑾努力保持脸上的微笑，“要不一起看吧！”怕他拒绝，立刻在里面的位子上坐下，还加了一句：“我保证，绝对不吵你！”

　　说完，还真的乖乖拿起书本看了起来，看都不看他一眼。

　　其实他也知道，宿舍是根本看不了书的，尤其是男生宿舍。就算是考试期间，依旧是打牌的打牌，玩游戏的玩游戏。能看书简直是奇迹。如果能在宿舍看下书，他根本就用不着出来。

　　颜博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书放下，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苏瑾用余光瞟到他正专心致志地看书，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这是他第一次靠她这么近，只要她的手臂再往左一点，就能碰到他的右手。

　　她用手轻轻按住胸口，感受到为他加速的心跳，觉得喜欢一个人如此奇妙的事情。

　　明明她对他一点都不了解，可是他就是有办法吸引她全部的注意力，能让她慌张，让她害怕，让她心跳加速。

　　每见他一次，每过一秒，她都发现，自己比前一秒更加地喜欢他。

　　苏瑾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骄傲。宿舍里的人都说女孩子要抬高身价，就算是喜欢也要装做不喜欢，要等着男孩子来追。

　　可是她不明白，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要掩饰？向喜欢的人表白，为什么要觉得羞耻？

　　如果你不告诉他，你喜欢的人是他，那么他怎么会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在喜欢着他？如果他不知道，他又怎么会喜欢上你？那么是不是就会错过，错过了这世上可能最爱他的一个人？

　　颜博偏过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苏瑾透着一点娇红的脸，整个散发着一种流光异彩，神圣的让人不敢亵渎。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样普通，这样柔弱的一个小女生，却总是做出一些他完全意料不到的事情来。他不知道该说她勇敢还是莽撞，第一次，她当着教授和全班同学向他表白；第二次，她竟然向一个比他高壮一倍的的男生挑衅。

　　如果，如果当时不是他正好路过，她预备怎么办？挨打还是打人？

　　颜博轻笑，他看着她这么久，她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知道神游到哪去了。可是，他竟然还会有不忍心打搅她的念头。

　　他轻扣桌面，好一会，她才疑惑着抬头，看到他，马上又羞红了脸。

　　他还以为她不知道脸红。

　　颜博翻了翻她的书，戏谑地说：“你确定你今天看得完吗？你坐在这里这么久，好象一直在看同一页。”

　　苏瑾的脸更红，她总不能告诉他，她根本没在看书，只是在想他。明明他就在她的旁边，她竟然还是想他。

　　他会笑死吧？不会，也许他只会冷冷地回一句：“哦！”

　　颜博看她再次神游，忍不住叹口气，说：“搞不懂你脑子里到底在想写什么！”

　　“反正都与你有关。”苏瑾还陷在刚刚的遐想里，一时没反应过来，顺口就说。

　　颜博愣在那里，好半晌，才轻轻咳了一下，说：“我不管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我只知道，你再不看书，明天考试你就只能靠联想了。”

　　苏瑾立刻清醒，她竟然得意忘形到这种地步，对，还有考试，她完蛋了！

　　被颜博提醒之后，苏瑾终于能安静正常地看书，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她反而能静下来看书了。

　　知道他坐在她的旁边，感觉到他的气息，她的整颗心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加速跳跃之后，变得慢慢平稳和安心，没有了浮躁，没有了不安，连看书的效率也突然高了起来。

　　然而过了一会，颜博又感到她在旁边不停得乱动，搅得他也不不得安宁。他转过头，摆出张臭脸问：“又怎么了？”

　　苏瑾捂着肚子，苦笑了一下，很不好意思地说：“我想上厕所。”说完，一把推开他，往教室外面冲。

　　颜博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几秒终之后，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就这样，两个人也相安无事的一起上了一天的自习。

　　直到晚自习结束，有打扫的阿姨过来赶人，颜博才放下笔，转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苏瑾已经靠在书本上睡着了。

　　她的嘴巴微微张开，正下方的书本上还有一滩水渍，是她流的口水印，她一定是累极了，才会睡得那么香。他轻轻拍她一下，她竟然转了个头，又继续睡。

　　颜博无奈，又拍了她一下，这次，她立马醒过来，瞪着双无辜的眼睛问他：“怎么了，怎么了，要考试了吗？”

　　他将她的东西收好，说：“是啊，要考试了，快点走！”

　　在外面吹过一阵冷风，苏瑾慢慢清醒过来，回想起今天这一天的遭遇，觉得恍惚。如果说不幸运，怎么会遇见颜博，还与他相处了一天 ？如果是幸运，为什么又让他看到如此狼狈的自己？

　　一路再无话，在苏瑾快要走进宿舍之前，仿佛是要确定什么，她终于没有忍住，开口叫住颜博：“我喜欢你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颜博站在苏瑾面前，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她眼里的期盼、坚毅、勇敢，他突然希望，他身后的月光能掩去他眼里的那一丝慌乱。

　　他只沉默几秒，也许是几十秒，可是对苏瑾来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只听到他悠悠的声音传来：“我不知道，我哪里让你喜欢，其实，我们根本还不了解，甚至算得上是陌生人……”

　　“我可以让你了解，只要你给我时间。”苏瑾急急地打断，声音里还带着微颤。

　　颜博往后退了一步，停了几秒才开口道：“可是，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这一句话让苏瑾彻底清醒过来，她喜欢了这么久，竟然从来不知道他已经有女朋友了。没有人告诉她，她就在自己的世界里喜欢了他这么久。

　　像是在赌气，苏瑾倔强地抬头，说：“你骗人！”

　　她眼睛里的泪光被月亮照得格外闪亮，可是她就是不让它掉下来。

　　颜博低下头，缓缓地说：“我没有必要骗你，我和她从高中就在一起了，感情也一直很稳定……”

　　“好了，我知道了。”最后的一句话，她说得很轻，然后她转过身，说：“再见！”

　　那一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被爸爸打的时候，她没有哭；高考失利后，她也没有哭；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最后一次掉眼泪是在多久以前。

　　可是，现在，她却哭了。

　　原来喜欢一个人不止只有喜悦，还有难过，难过得她想大哭一场。

第五章

　　苏瑾在电话里断断续续，抽泣着将事情转述给林潇听完后，终于停下来，抽了张纸巾，擦了擦鼻涕和眼泪，等待对方的回应。

　　一分钟后，话筒那边传来尖锐亢奋的叫声：“苏瑾，你能耐了啊，竟然不声不响就给我开窍了？”

　　她将手里湿透的纸揉成一团，顺手抛进门口的纸篓，可惜技术太差，没投准，那纸团在空中一滚，一弹，落在了床边。苏瑾不由得皱眉，对着电话抱怨：“重点不是这个！”

　　“那你要说的重点究竟是什么？”

　　“重点就是，我现在失恋了。难过得快要死掉了。”苏瑾想起颜博那天晚上对她说的话，又是一阵伤心，忍不住跺脚道。

　　林潇低声浅笑：“你好象还没恋，怎么能算是失恋，顶多也就是明恋未遂。”

　　苏瑾被这句话气得不行，马上站起来对着话筒嘶喊：“死林潇，就知道损我，你还算什么朋友？”

　　林潇想象她恼羞成怒的样子，不禁好笑，立刻讨饶道：“好了好了，不刺激你了成吧？我说，你难过啥，不就被拒绝了一次吗？又不是世界末日。有一个女朋友有什么了不起的，甭说一个，就是十个，我相信你也摆得平。你听我说……”

　　苏瑾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犹豫着说：“这样不太好吧？人家毕竟……”

　　还没说完就被林潇打断：“甭被我装，你是想你自己难过，还是别人难过？我可不信，你是那么好打发的主。这几天，你先别轻举妄动，专心考试，这考试我可帮不了你。万一挂了，对你家老爷子，可不好交代。这大过年的，你可得想好！我还有两天考试就结束了，一考完，我就直奔你那里，咱们从长计议。”

　　挂了电话，苏瑾觉得心里也不在那么堵得慌了，她觉得林潇说得对极了，她苏瑾什么时候怕过，不就有女朋友了吗，又不是已经结婚，就算结婚了还能离婚呢！

　　从小，她就觉得林潇的话都是真理。她们是在一个院里长大的，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现在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怕就是这么多年跟在林潇身后的结果。

　　苏瑾和林潇是睡在一张床上长大的，就算是前两年，也还经常一腻就腻上一整晚。大院里孩子差不多都是这个年龄，哪个没有一点青春期的骚动。她俩回家就经常撞到哪户人家又在关着门在里面打孩子。也就她俩，纯洁干净得跟什么似的，一点诽闻都沾不上边。

　　时间久了，就有人像两家父母反应：“这两个女孩感情还真是好，这不早上我又看到两人亲亲热热地出门，临别还在脸上亲了一下。”

　　林潇一听，就撇着嘴说：“他们那叫嫉妒！”

　　为这含沙射影的说法，两家父母私下里没少教训这两个丫头，苏瑾就学着林潇不屑的表情说：“他们那叫嫉妒！”

　　第二天，依旧手挽着手，在院子里也更加猖狂，就是要亲热给他们看。

　　所以高考的时候，两方父母心有灵犀地为她们选了不同的学校、不同的专业，虽然最后也没拗过她俩，还是让她们呆在了同一个城市。

　　一想起林潇，感觉总是温暖的。苏瑾想起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有天放学后，她在校门口被两个高年级的男生拦住，说是要问她“借钱”。她当然不肯，不自觉地就把书包藏在了身后。她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免胆怯。没想到这两个男生见她流露出害怕，更加变本加厉，一把就把她的书包抢了过去。

　　她伸手去夺，却被推了一把，没站稳，一下就倒在地上，手心被地上的石子磨得生疼，眼看眼泪就要流下来，却看见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孩，手叉在腰间，高昂着头，说：“你们现在犯得是抢劫罪，她爸爸是公安局的局长，一会就来接她，被他看见，你们就准备坐牢吧！”

　　“你唬谁呢？”那俩小孩其实已经很害怕，身体都已经往后退了两步，却还在那嘴硬。

　　“唬你呢！”说完，就趁着他们发愣的空，用力抓起他们手里的书包，然后拉起她的手就往前面冲。

　　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怕了，竟然没有再追上来。

　　那个时候她爸爸当然还不是公安局的局长，只是一个刑警大队的副队长。

　　苏瑾是在那时候才知道，在比自己强的人面前你只能表现得更强。有句话叫输人不输阵，不管什么时候，气势不能输。如果敌人知道你不怕，那么他就没了赢你的筹码。

　　这些年，她就是这样风风火火过来的。

　　直到，遇见颜博。

　　开场的时候，她依旧很有气势，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那些气势全是装的，完全是虚张声势，不过是一种技巧和本能。

　　但是在这同时，也就意味着：从一开始，她就亮了自己的底牌，因此也输了她手上的筹码。

　　只因为她喜欢他，而他还没有。

　　现在，他又多了一张可以让她方寸大乱的牌，她只知道他有，却不知道这一张牌是大是小，是好是坏，是否足以赢她手中的牌？

　　如何在这一场已近劣势的赌局之中，力挽狂澜，反败为胜，对她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可是苏瑾恰恰什么都不怕，尤其不怕挑战。越是艰难，她越要迎面往前冲，何况她又不是输不起。

　　那一张他还未掀开的牌，她会拭目以待。

第六章

　　颜博没想到方络绎会如此郑重其事地来跟他谈分手，他去火车站接到她的时候说：“其实你不必这样特地跑过来一趟，有什么电话里说也一样。”

　　方络绎将散落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抬头对他嫣然一笑：“没有开始，至少也应该有个象样的结束。”

　　颜博当然明白她话里的深意，也微微一笑，很有默契地接过她手里的包，说：“正好这几天有空，带你四处转转。”

　　不可否认，他喜欢方络绎，聪明、淡然，高中三年，也只有她能引起他的注意。看着她，就像是看着另一个自己，说话做事都变得很简单，不用费力。这种感觉让他觉得舒服。所以，和她在一起，似乎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他已经不记得是谁先对谁说的喜欢，也许谁都没有说过。像是每次做试卷上的最后一道大题，只有他们两个能解答出来一样，对于恋爱，他们也都很有默契地认为彼此才是最适合自己的人。

　　感情稳定，的确，他们从来不吵架，因为都太聪明，都太自信，也都太骄傲，那些恋人之间的别扭，只会让他们觉得傻气。

　　如果他们俩都没有遇到生命中真正的伴侣，也许，也就可以这样过一辈子。

　　其实那天方络绎打电话给他，说“我想试试看”的时候，他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他一直都知道，她不甘心，彼此栓牢，是因为能够少很多麻烦。

　　挂上电话的时候，他突然想起那天晚上月光下那个倔强的背影，自那天后，她真的没有再来找过他。

　　当你认识了一个人之后，他（她）的身影就会无处不在。有时候是在食堂，有时候是某个楼梯口，有时候是哪条小路上，他总是一个人，而她总是三五成群，巧笑倩兮。

　　他们擦肩而过，她不会再厚着脸皮去拉他的衣袖，也不会仰着头红着脸对他说：“我喜欢你，颜博”，连最简单的打声招呼也没有了。

　　她竟然这样轻易地就放弃了他，这种感觉就好象是明明是你不要了的东西，它却突然先离你而去。

　　由此，颜博得出结论，苏瑾是个很没有定力，很容易放弃，彻头彻尾的虎头蛇尾派。

　　期末考试已经基本接近尾声，他们大三的考试科目少，排得也比较前，正好方络绎过来，颜博打算带着她出去转两天，再一起回家。

　　他们在一起两年多，也没有这几天玩得那么好，话也那么多。最后一晚，颜博带方络绎去学校附近最出名、学生最常聚集的小饭馆吃最后的晚餐。

　　这个提议是方络绎提出来的，她说：“就当是散伙饭吧，我们好歹也在一起这么久了，没有个结束，我总觉得不像真的。”

　　颜博就笑，这几天认识的方络绎和他从前认识的不同，偶尔也会撒撒娇，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她。看来，她是真的恋爱了。

　　其实他推门进去的那刻，就先看到了苏瑾，扎在一群女孩子中间，笑得比谁都大声。她似乎一点都没有受到他的影响，依然那样充满活力。

　　这个认知让颜博的胸口又是一阵气闷，随即他揽过方络绎的肩，故意从她们旁边走过，说：“我们进去坐。”

　　方络绎抬头疑惑地看他，不明白他突然亲密的举动，她敏感地往一旁张望，果然看到边上的一个女孩迅速沉下去的表情。

　　她立刻了然，配合地微笑。

　　苏瑾此刻脸上已经面若寒霜，他竟然真的已经有女朋友了，而且看上去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感情很好。那么，她要怎么办呢？

　　身边的林潇也注意到这个微妙的变化，边上一个女生立刻凑到她耳边，悄悄说了一句：“他就是颜博。”

　　这顿原本就是林潇的洗尘宴，苏瑾一向爱热闹，叫了整个宿舍的人一起出来，没想到，这么巧，她来得第一天，就遇到了颜博。

　　真是得来毫不费工夫，林潇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随即趁大家不备，站起来喊：“颜博，过来一起坐啊！”

　　颜博这时候已经和方络绎走到了最里面的那张桌子，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回过头看，见到一张还是陌生的脸。

　　那群人中间，因为苏瑾的关系，他大半已经混了个脸熟，只有那个坐在苏瑾旁边，跟她一样张扬的女生，他确实不认识，也不知道她为何突然会叫住他。

　　苏瑾尴尬极了，在下面轻轻拉了拉林潇。她还完全没做好准备，今天知道林潇要来，她就兴奋得不行，连衣服都没换一件。

　　这个样子要怎么见他，尤其还有他女朋友在场。

　　林潇不理她，继续笑着对那边说：“反正都认识的，过来一起坐嘛！”

　　颜博还在犹豫间，方络绎已经先站起来，走过去挑了张空位坐下说：“那就不客气了。”他只好也跟了上去。

　　林潇眼吉手快，连忙腾出了自己那张位子，她退到另一边，说：“坐这里吧！”

　　颜博皱眉，这个位子是离苏瑾最近的，整张桌子只剩这最后一张空位的，而那些人显然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

　　苏瑾抬头，对他无辜地笑。

　　她还好意思笑？

　　颜博见她笑就来气，又想，他怕她做什么，也就干脆地坐了下来。

　　林潇对此举非常满意，立刻叫了服务员过来，加了两副餐具，又加了几道菜。

　　方络绎坐在林潇的旁边，苏瑾的对面，觉得这两个女生真有意思，不断地对着她挤眉弄眼，旁若无人一样，恨不得剥下她的衣服看个清楚。

　　她又看颜博，虽然还是以前的样子，但是又有着明显的不同，似乎在生气，又似乎有些紧张。

　　原来真的是她！

　　林潇站起来，拿起桌上的一瓶啤酒，给颜博倒上说：“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潇，跟你一样，是学法律的，也算是你半个师妹，更是苏瑾的好姐妹。”

　　颜博毕竟还是很有风度的，也连忙站起来，说：“我自己来就可以，应该是我敬你们才对。”

　　“这可是你说得啊，一个一个敬，一个都不能少。”林潇笑着说。

　　听了这话，几个女孩子立刻反应过来，马上起哄道：“是啊是啊，一个都不能少。”

　　苏瑾根本没注意到这边的变化，她一心一意就琢磨着观察方络绎了。似乎比她高一点，身材很好，脸蛋也漂亮，配颜博再合适不过；而且那么波澜不惊，从容不迫，这种感觉很熟悉，很熟悉。

　　他听到颜博不慌不忙的声音：“好，我喝就是了。”

　　对，就是这种感觉，跟颜博一样的感觉，怪不得，他会喜欢她。

　　苏瑾觉得挫败，她竟然还异想天开地想要赢。怎么比，她的牌都比她要好啊！

　　她忍不住转头去看颜博，这才注意到他正被一桌的人围攻，看来她们是存心想要灌醉他。她知道，她应该由着林潇闹，他害她难过了这么多天，现在受点小处罚也是应该的，可是，她怎么还是会不忍心呢？不忍心看到他皱眉喝酒的样子，他一定不常喝酒。

　　苏瑾头脑一发热，就什么都顾不得了，根本没想过，人家正牌女友还在呢，哪轮得到她心疼啊？

　　可是她就是见不得颜博辛苦，一把抢过颜博手中的酒杯说：“我帮他喝。”

　　所有的人都看着她将一杯啤酒几口咽了下去。林潇瞪她，她不管；室友怜悯的眼神，她也不管；甚至方络绎那探究的表情，她也不要去管。

　　她的眼前就只有一个颜博，只剩下一个颜博。

　　喝完这一杯酒后，一桌人都安静起来，纷纷坐了下来，苏瑾也有些飘飘然地坐下。

　　从小到大，他们家对她的管教就很严，几乎滴酒都不能沾。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喝酒，能喝多少酒。

　　这啤酒的味道又苦又涩，怪不得，颜博也不喜欢喝。苏瑾心里想着。

　　林潇从没见过苏瑾喝酒，今天桌上那瓶啤酒纯粹是为了缓和气氛的，后来颜博来了，她存心戏弄，才偷偷又要了几瓶。可是她没想到，苏瑾会这样挺身相助，甚至是在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几分几两的前提之下。

　　直到这时，她才真的相信，这丫头，是真的对颜博动了心。

　　她有些被她的举动惊吓到，也不再说话。

　　一旁的颜博看着苏瑾已经开始迷离的眼神，和迅速涨红的脸，再次拧起了眉。她明明不会喝酒，却还逞强替他喝，这个女孩为什么一次次做出他无法理解的事情？

　　他觉得心慌，好象无意识地倒了一杯牛奶，递到她面前，说：“喝下去会好一点。”

　　苏瑾迷迷糊糊地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温柔，然后就迷迷糊糊地拿起桌上的杯子，仰头喝了下去。

　　那个味道甜甜的，很浓很腻，是她完全陌生的味道。

　　几秒钟后，一桌子人全都反应过来，林潇第一个冲出来，拍着桌子喊道：“你想害死她吗？她对牛奶过敏，会死人的！”

　　只要是他递过来的，就算是毒药，她都会甘之如饴。

第七章

　　颜博送方络绎上了火车后不知不觉又回了医院。

　　昨晚上又是洗胃又是点滴的，折腾了大半夜，直到早上他才跟苏瑾宿舍里的那帮女孩子一起出了医院，他去送方络绎，她们回去休息。

　　他一晚上没睡，却并不觉得累，只感觉昨晚的一切都是慌乱的。当她倒在他怀里的时候，当她吐他一身的时候，当她疼得要哭出来的时候，他的世界前所未有的慌乱。

　　病房的门是虚掩的，苏瑾打着点滴在和林潇说话，而颜博站在门口徘徊了很久，却始终没有走进去。

　　林潇专注地把手上的苹果削完，递给苏瑾，似是无意地说：“那个颜博，我看还是算了吧！这才认识多久啊，他就把你送到医院来了。”

　　苏瑾接过苹果，咬了一口，迅速转移了话题：“我还真是饿了，这苹果真甜！”

　　林潇当然不会买她的帐：“我跟你说的话听到没有？”

　　苏瑾见这个方法不管用，又咬了一口苹果，嚼完之后才说：“其实也不能怪他，是我自己不好，晕呼呼地就喝了那杯牛奶。我不喝还不知道，原来我酒量这么差，一杯就醉。”

　　“你别拿那套对付我，你说说，现在怎么办吧？要不要我打个电话回家？”

　　苏瑾忙摆手，急着说：“千万别，你就说跟我玩两天再回去，叫他们不用担心。”

　　林潇轻声叹了口气，“你现在就这样维护他，以后苦头由着你吃得呢！”

　　苏瑾听了这话，就笑：“你觉得我跟他有希望？”

　　“希望个头，你没看到人家正牌女友吗？我说苏瑾，你不就喜欢个人嘛，非得喜欢得这么惊天动地的？”

　　林潇点着她的额，斜她一眼。

　　苏瑾将手里的苹果往她面前送，讨好似的笑着说：“等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也会像我一样，什么都顾不得了。有女朋友也好，心有所属也好，总之就是他了。”

　　林潇在她苹果上咬了一口，说：“我可不会像你那么傻，我有的是聪明的方法。”

　　“对，你比我聪明。不过不管是聪明的方法还是傻气的方法，只要能达到目的，就都是好方法。”

　　“这么说，你还不打算罢休？”

　　苏瑾坐直了身体，一脸慷慨就义的表情说：“当然，何况我连医院都进了，如果现在放弃，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终究还是虚弱，聊了一会就又累了，苏瑾打了个哈欠，躺下来对林潇说：“我再补会觉，你先去吃点东西吧！”

　　林潇出病房的时候，就看到颜博尴尬地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让她觉得，说不定那丫头还真是瞎猫遇到死老鼠，撞对了！

　　但她刻意压制着自己雀跃的冲动，抬头对他说：“来着正好，我先去吃点东西，休息会，你帮我看着她，点滴滴完，就去叫护士。”

　　颜博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林潇还不满意，又说：“盯着点，别再让她出事了！”

　　从昨晚到现在，他就没见到谁给他好脸色看，没想到他颜博活了这么大，竟然被个小他两岁的小女生堵得说不出话来。

　　她和苏瑾还真是一对好姐妹。

　　颜博走进去的时候，苏瑾已经枕着枕头安稳地睡着，他轻轻拉了张椅子在她床边坐下。

　　这是她第二次在他面前睡着，她的脸色还有点苍白，还浅皱着眉，不似上次那样自然，无所顾忌，像是天塌下来也没她的事。

　　照理说，在刚才在门外听了那番话后，他该觉得气愤，她把他当成了目标，当成了猎物。的确，是有些生气，可是同时那心底隐隐流露出来的一点欢欣和喜悦，好象怎么也藏不住。

　　她毕竟还是没有放弃他。

　　他是昨晚才听说，竟然还会有人对牛奶过敏，而且后来他还听到林潇对医生说，她不只对牛奶过敏，连鸡蛋也会过敏。

　　这两样最有营养的东西，她都不能吃。怪不得，这么瘦弱！

　　那么，她喜欢吃什么呢？他竟然会开始在意她的喜好。

　　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每靠近她一点，他就多认识她一点，从而想要更多的一点，这种陌生的感觉他似乎从来都没有过。

　　从她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他的世界就一片混乱，乱到他自己都无方控制的地步。他喜静不喜动，他喜欢从容，可是她让他慌，让他乱，兵荒马乱，跟打仗似的。

　　他想起在火车站时，方络绎说：“看来，即使我不跟你谈分手，你也一样会来找我。”

　　会吗？如果会，那会是因为她吗？

　　颜博被自己这些无聊的想法吓了一跳，觉得那样不可思议。可是，他拿她没办法，也拿自己没办法。

　　苏瑾这时醒来，见到颜博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嘴角绽开笑容，灿烂无比。

　　颜博在她的笑容里微微失神，继而又恢复一贯的表情说道：“对不起，害你住院。”

　　他的对不起让苏瑾很受用，她笑得更灿烂：“根本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不好，迷迷糊糊的。”

　　颜博有些内疚，也不知道还应该说些什么。

　　苏瑾只好找话题说：“你女朋友呢，走了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不拿砖头砸自己的脚嘛，没事找事！正寻思着另找一个话题时，她听到一个声音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啊？”苏瑾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不太像啊，他们昨天看上去还好好的。不会是因为她吧？虽然她的目的就是要拆散他们，可是这种感觉还真是不太好呢！

　　她有些抱歉，又吞吞吐吐地说：“我是喜欢你……也希望你们分开……可是……我也没想过……要破坏你们感情的……你可能不信，可我就是这么想的啊……真的，不骗你……”

　　颜博看着她无措的样子，终于淡淡地笑了。

　　她怎么可以如此矛盾又可爱，但是他为什么又这么相信她呢？

　　苏瑾见他笑，觉得莫名其妙，口不择言道：“最多我做你女朋友好了，就当赔给你！”

　　“朋友可以，女朋友就算了。”颜博停下笑，轻声说道。

　　“啊？”苏瑾再次失语，搞了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兴奋地说道：“你肯跟我做朋友？”

　　“不愿意吗？”颜博反问。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苏瑾乐癫癫地回答。

　　女朋友，女朋友，朋友前面加个女不就是女朋友吗？她难道不是女的吗？

　　就先从朋友做起，反正三个字也就差最后一个字了，再加把油，还不手到擒来？

第八章

　　医院是榨人钱财的地方，苏瑾都觉得自己没事了，却还得留在医院挂了三天水，起先是林潇陪在旁边，后来每次只要颜博一出现，她就自动消失，最后干脆连人影都不见了。

　　偏偏还要苏瑾对她感激涕零 ，每次临走之前不忘加一句：“你欠我一个寒假的饭，记得要还！”

　　跟颜博聊了什么，她其实也没什么印象，只觉得他整天都是同一副表情，跟戴着面具似的，她要费尽心思，才能逗他一笑。

　　要说以前，她肯定不会相信自己喜欢上的会是这样一个人，沉闷的，高傲的，不善解人意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在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喜欢上他了，而且还一发而不可收拾。

　　有一次，她给他讲班上男生发给她的一个荤段子，讲着讲着，他都脸红了，她还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这个样子的颜博让苏瑾很有成就感，于是鼓动所有认识的男同胞们一有这种信息就发给她，她再乐呵呵地念给颜博听。

　　讲了几次，颜博终于受不了了，抢过她的手机就说：“你一个女孩子家的，整天读这些短信，就不害臊吗？”

　　苏瑾瞪着双大眼问：“这有什么害臊的，我又没做过，倒是你，总是脸红啥？”

　　颜博常常被她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转过身就往外走。

　　好几次，苏瑾觉得自己真把他惹毛了，他肯定不会再回来了，懊恼得不行。可是没过一会，她就看到他扳着张脸一声不吭地走进来，也不理她，随手拿起本书翻着。直到她怯生生地探着脑袋，喊他给她倒杯水啥的。

　　实在没话说的时候，她就看着他坐在那里翻书，苏瑾很奇怪，他每天都带书来，到底能看下去多少？

　　可是他翻书的时候，姿势总是那么好看，表情总是那么专注，她好象连一秒钟都不想错过呢！

　　他说他们是朋友了，她一点都不介意他们之间是什么，只要他肯让她靠近他，只要他能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跟在他后面，是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样的日子当然在苏瑾比之前更加活蹦乱跳时就结束了。出医院大门的时候，苏瑾叹了口气，说：“我想我会很怀念这里的。”

　　边上的颜博拿着她的包还不忘敲她的脑袋：“别老是这么口不择言的！”

　　苏瑾对着他笑，又仿佛想起了什么问道：“你说你是下午的火车回家吧？”

　　“恩，两点半的。先把你送回学校，我再赶去火车站。”颜博抬手看了看表，淡淡地回答。

　　“哦，”苏瑾垂下眼睛，过了一会，又抬起头，轻轻地问，“我能不能去送了你，再回学校？”

　　语气委屈地像个孩子，但是她的目光里又满是期待，颜博看着她的眼睛，想到一个寒假她都骚扰不到他，竟然不忍心再拒绝。

　　他点了点头，又说：“送到门口就直接回学校，听到没？”

　　苏瑾心里乐开了花，在一旁直点头。

　　她也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任何事情都不是一蹙而就的，要想成功就要有耐心。反正，她已经慢慢在进驻他的领地，然后就会彻底攻陷他的堡垒。
　　到时候，谁听谁的还不一定呢！

　　颜博看着苏瑾脸上的笑容，忽然觉得毛骨悚然，也许，他正在犯一个极大的错误。

　　他们先去了火车站附近的肯德基吃东西，此时正是用餐高峰，店里人很多，颜博去排队点餐，苏瑾就四处张望寻找能够“下坐”的机会。

　　她找准了一张靠窗的位子后就守在那里，可是很显然觊觎这个位子的人不只她一个，好在她身体灵巧，轻轻松松就从另外两个人手臂下滑过，迅速溜到了座位上，坐直了身体后，还抬头对他们嫣然一笑。

　　颜博端着东西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坐在窗口的她，穿着校园里最常见的一款羽绒服，整个人好象被包裹在里面；一条大概已经穿了很久的牛仔裤，两条腿不安分地在那晃动；头发不长也不短，垂到耳际，好象还是遥远的学生头。

　　这样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个人，她应该很快就淹没在这人群中才对，可是他就是一眼就看到了她。

　　苏瑾转头看到颜博呆呆地站在那里，以为他没看到她，于是伸出手对他招手，笑着喊他：“这里，颜博，这里！”

　　就是这个笑容吧，明媚的、纯净的、没有丝毫的杂质，周围的人群、喧嚣渐渐淡去，只剩下她的脸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灿烂地像是开成了一朵花。

　　颜博似乎听到自己心里有朵花开的声音，那是他完全陌生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一步一步走向她。

　　“你怎么啦？”

　　苏瑾在他前面摆了摆手，颜博回过神来，拿了个汉堡给她，有些烦躁地说：“快点吃，吃完赶快回学校。”

　　苏瑾觉得他的态度还真不是一般地难以琢磨，刚才还好好的啊！

　　她闷闷地低头吃汉堡，很用力地咬，似乎是在把汉堡当成他一样一口一口咬下去，“哎呀！”

　　“怎么了？”颜博皱眉看她。

　　苏瑾抬头，伸了伸舌头，对他说：“咬到舌头了！”

　　“谁让你不好好吃饭了？”颜博摸不准自己的感觉，心里烦躁，语气更加恶劣。

　　苏瑾低下头，喃喃道：“还不是因为你！”

　　“什么？”颜博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我说还不是因为你！”苏瑾一下提高了声音，周围的目光都齐齐向她看过来，她更加来劲，“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我舌头都快疼死了！”

　　她的意思是，他这个人怎么一会一个样，害她分心咬到舌头；而且，她舌头疼，他还要她大声说话。

　　可是旁边的人不是这样理解的，权当是小情侣打情骂俏，对苏瑾露出会意的笑容，又看向颜博，似乎在谴责他怎么那么不小心。

　　颜博在这些目光中顿觉整个耳根都在烧，可当事人偏偏还一副不知情的模样。他觉得自己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就会窒息了，拉起她的手就往外面走。

　　这是他第一次拉她的手，他的手很大，将她的小手整个包在了里面；他的掌心很温暖，连带着温暖了她的掌心。

　　苏瑾想：以后如果他们谈了恋爱，她一定要他一直一直牵着她的手，到哪都不放开。

　　颜博一路拉着苏瑾走到公交车站牌处才松开手说：“送也让你送了，赶紧回去吧！”

　　苏瑾还沉浸在他手心的温度里，傻呵呵地笑，“你到家了之后要发短信给我。”

　　“我这么大了，不会丢。”

　　“那你要每天晚上发短信跟我说晚安。”

　　“你别得寸进尺……”颜博的眉毛很浓，此刻更是拧成一团。

　　不等他继续拒绝，苏瑾已经快速上了刚刚停下的那辆公车，她挤在人群中，对他挥手：“记得每天发短信给我！”

　　书上说，暧昧是爱情的起点，那么就让他们一直暧昧下去吧！

第九章

　　那个晚上苏瑾就直愣愣地盯着她的手机，从教室走到宿舍，从桌上拿到床上，从七点等到十二点，一句话也没说，什么事也没干，只是很安静很安静地在等待。

　　直到手机的屏幕亮起，感受到她熟悉地在枕边震动，然后看到那条只有两个字的短信，她才高举起手机，兴奋地喊：“他真的发短信给我了，他真的跟我说晚安了！”

　　宿舍里的人不知道是谁翻了个身，带着睡意囔囔说：“回了就好，赶快睡，明天最后一门考试呢！”

　　苏瑾却更加睡不着，想到他挤在拥挤的火车上，连觉都不能睡，鼻子就一阵阵地发酸。

　　如果不是因为她，也许他早就和方络绎回到家了。而不是现在，连一张座位票都没买到。

　　还是忍不住给他发：你怎么样，累不累，还有多长时间才能到啊？

　　过了很长时间他才回：怎么还不睡觉，明天还要考试吧！

　　我陪你说话好不好，你就没这么累了。

　　会更累，我有位子，有人中途下车。睡了，你也赶快睡。

　　苏瑾再发过去，就没了回音。

　　她想，还好，至少还有个位子坐，那吃得呢？走得时候太急，竟然忘记要给他买点东西在路上吃了。

　　迷迷糊糊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而此时的颜博，正站在车厢的走道里，拿着手机一条条翻看着这几天来她发给他的那些无聊短信，眼前掠过的是她的笑颜，似乎连他腿上的酸痛都减轻了。

　　苏瑾考完最后一门就直接拖着行李去找林潇，没想到，见到了林潇的父亲。

　　原来他正好过来开会，就顺路接她们一起回家。苏瑾不好意思拒绝，只好放弃了原本坐火车的打算。

　　在家的日子就舒服多了，她第一次离家这么久，父母到底还是心疼。母亲见到她的时候，直问她是不是学校吃得不好，怎么比以前更瘦了；父亲虽然一向严厉，但这次，也只说要在家好好补补。

　　于是，苏瑾每天的生活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拉着林潇一起去逛大街，买新衣服，看电影。而最最期待的，便是每晚颜博准时发过来的那条晚安短信。他好象是算准了时间，每天不早不晚，正好十点，不会多一个字，也不会少一个字。

　　一开始的时候，苏瑾还很是沮丧，原本让他发短信给她，就是想每天跟他说说话，怕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那点微弱的感情被一个寒假给消磨光了。

　　可是事实是：他每次说了晚安之后，不管她再发什么，他都不会再理她。这让苏瑾很是后悔了一阵，不该要他发晚安的。

　　但后来又一想，如果他回了，那才会很奇怪吧，这样才像是她认识的颜博，渐渐的，也就不再介意。

　　他说他的晚安，她说她的废话。有时候，是看了哪部电影，被哪个情节感动得哭了；有时候是看了哪本小说，觉得里面的男主真是帅呆了；有时候，会告诉他，今天逛街的时候看中了哪款衣服，可是颜色不喜欢，就没有买；等到全部报告了一天的行程后，她才会单独发一条短信跟他说晚安。

　　絮絮叨叨变成一种习惯，而他每天准时的“晚安”也是一种习惯，似乎是属于他们之间的某种默契，让彼此安心的默契。

　　转眼到了大年三十，苏瑾在家跟一大家人吃过年夜饭之后，就和林潇去了附近的滨河广场。

　　那里是近年来最红火的地方，一到晚上，附近的居民都喜欢在这里聚集，尤其是除夕夜，中国人还是喜欢热热闹闹地一起守岁。

　　而苏瑾想去的原因是：她想在十二点的时候亲口跟颜博说一句“新年快乐”。

　　广场上气氛很好，有小孩举着烟火棒在四处奔跑，有老人手牵着手微笑着坐在那里，有年轻人张扬地表演，那是旧的一年的结束，也是新的一年的开始。

　　很多人都喜欢把希望寄托在这一天，希望今年未做到的事，来年一定要做到。

　　苏瑾和林潇穿梭在人群中，感受着属于除夕特有的味道和温暖，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十点的时候，颜博并没有发短信来说晚安，苏瑾心里暗暗高兴，也许他也想十二点的时候给她一个惊喜。

　　十一点半的时候，她终于没有先忍住，拨了颜博的号码，但是没有人接。

　　难道他睡着了？她不甘心，每过三分钟，就再拨一次，到第七次的时候终于有人接起：“恩。”

　　他的声音遥远而浑浊，似乎很安静，而苏瑾的周围太过喧嚣，她听不出来他的悲喜，愣了一会，才想起要说话：“你在哪里？”

　　“在家。你呢？”颜博淡淡地说，问得很随意。

　　可这一句话却给苏瑾徒增了很多信心，她马上开始对着手机滔滔不绝，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清楚，细数这一天她做了什么，她的收获，以及现在她周围热闹的人群。

　　颜博始终沉默，苏瑾说完，见他不回答，等了一会又问：“你在听吗？”

　　此时，身后礼炮响起，无数的声音在高声呐喊：“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那声音如此整齐有力，生机勃勃。

　　苏瑾转过头，绚烂的烟花划破黑夜，整个天空顿成白昼，照映在每个人的脸上，全是温暖的笑容。

　　他们拥抱、亲吻、微笑、祝福，似乎全世界的幸福都在这里。

　　她紧紧握着手机，激动地喊：“颜博，你听到没有，是新年的钟声，我们一起步入新的一年了呢……”

　　颜博望着窗外，想象此时此刻的她站在人群中央，以及那个比此时的天空更加明媚灿烂的笑脸，他觉得自己微凉的身体正一点一点暖和，连语调都柔和了起来：“苏瑾，新年快乐！”

　　挂了电话后，苏瑾转身，兴奋地抱住身边的林潇，几乎要跳起来：“林潇，林潇，他跟我说新年快乐了，我好快乐！”

　　林潇无奈地抱住她，但是嘴角却是笑意，在她耳边说：“你要一直这么快乐。真心喜欢一个人，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

　　苏瑾点头，松开她的手，迅速跑到广场中央，站到高台上，用尽全力大声地喊：“我……喜欢颜博……任何时候……都不会放弃……”

　　周围的人都回头看着这个小小的，满溢快乐和幸福的女孩，她的周身都散发着一种光芒，那是只属于她的无限勇气和无所畏惧，使得每个人都想要停下来，微笑着给予她最好的祝福。

　　那个被她喜欢着的男孩一定是全世界最最幸福的人，因为他被全世界最最勇敢的女孩喜欢着，并且承诺，永不放弃。

　　如果真心喜欢一个人，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

第十章

　　“让让，让让，麻烦让让。”

　　苏瑾是下了火车才真正发现自己所做的是多么错误的一个决定，才真正见识到中国这个“人口大国”并非浪得虚名。

　　她左手拉着个行李箱，右手拎着个旅行袋，肩上还背着个大包，活脱脱是从哪个山区过来的难民形象；走了几步就不得已停下，拿好东西，走几步又停一下，又要顾着前面的路，还要顾着后面的行李。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狼狈极了，好在没有威逼颜博来接她，不然就糗大了。

　　而颜博就站在出站口，看着一个个出来的人，各种各样的面容，却没有一个是他所熟悉的。

　　好几天前，她就发短信告诉他，她好不容易买到了今天的火车票，当时他虽然什么都没说，却还是查了火车到站的时间，然后就莫名其妙地站在了这里。

　　等了半小时后，眼看着出来的人越来越少，却还是没有她。

　　颜博不禁皱眉，火车站龙蛇混杂，她看上去还像个孩子，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他向来理智，也不喜欢做无谓的猜测，可是一遇到她的事，他却总觉得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颜博又往前走了两步，倾斜着身体往里面望去，然后，就看到了她。

　　站在远处，微蜷着眉，头发散在一边，无措地盯着身后比她笨重好几倍的箱子。

　　苏瑾有些赌气似地停在那里，在箱子上踢了一脚，才又伸手去拖，然后，转身，抬头，她也看到了他。

　　先是怔了几秒，随后自然地展露笑颜，远远的，他只觉得她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隔着这人山人海，隔着这段两百米的距离，他却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落到了实处，那是从未有过的安心。

　　她几乎是小跑着向他走过来，而他目光柔和看着她，安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等着她向他一点点靠近。

　　“你、怎么来了？”苏瑾还喘着气，脸上是奔跑后潮红，但是她是笑着的，那是他已经熟悉了的笑容。

　　颜博一样一样拿过她手中的东西，他都觉得沉甸甸的，真不知道她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于是皱着眉问：“怎么带那么多东西？”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轻轻地笑，“她们要我带的特产 ”，抬头看见他的脸，又迅速加了句，“嗯，还有你的。”

　　颜博还是淡淡的，语气却软了下来：“要不要先吃个饭？”

　　苏瑾连连摆手，“本来东西还要多，我在车上吃了一大包，现在肚子快撑死了，肯定吃不下了！”说完还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似乎想要跟他证明什么。

　　颜博失笑，看了看她说：“我看也是，似乎比之前胖了点。”

　　“真的吗？”苏瑾立刻紧张，摸了摸自己的脸嘟囔着问，“那怎么办？”

　　颜博往前走了几步，看她没跟上来，转过头说：“什么怎么办？你要多吃点，还是太瘦了。”见她还是没反应，又说：“愣着干吗，快走啊！”

　　苏瑾呆呆地快步跟了上去，一开始是迷惑，后来却越来越甜。她在车上好象也没有吃糖啊？

　　可是，他来接她，他替她拿东西，他说她太瘦了，这表示什么意思呢？

　　苏瑾的脸红淡了下去，可是过了一会，又升了上来，只觉得耳根一点点发烫。明明又很多话要告诉他，现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一路沉默着将苏瑾送到宿舍楼下，颜博才开口：“你叫你们宿舍的人过来帮你拿一下吧，太重了，你不好拿。”

　　苏瑾连忙手忙脚乱地从包里面拿出一大堆东西，塞到他手里：“这些都是我买的特产，你带回去，你不吃，给你们宿舍的人吃也行。”

　　颜博愣愣地看着她拿出来的东西，南京盐水鸭，苏州酥糖，无锡酱排骨，连北京烤鸭都买来了，让他哭笑不得：“你家乡到底是哪里？”

　　“我也不知道我们家到底有什么特产，可是她们硬要我带，我就去特产店都买了些。”苏瑾的声音越来越低，其实她也知道这样很傻，可是那天是最后一天了，她想带了特产至少还有个理由来找他。

　　颜博手里抱着一大堆东西，叹了口气说：“我拿一点就好，其它的你带进去给你们宿舍的吧！”

　　苏瑾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固执地站在那里，低着头，将自己衣服上的拉链拉了又开，开了又拉。

　　颜博看着她，轻轻笑了：“好了，我都拿回去，你快进去吧！”

　　他转身欲走，却又被她拉住：“诶……”

　　苏瑾又习惯性地拉着他的袖子，可是他认真地看着她，她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说什么。

　　“怎么了？”颜博又问。

　　她没有松手，头却已经先低下：“明天，明天你有空吗？”

　　颜博想了想说：“手上还有一篇论文没弄好，过几天就要交。”

　　她依旧低着头，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好耐着性子问：“到底怎么了？”

　　“没事，没事……”苏瑾再抬起头时眼神已经清明，只是笑容还有些局促，她迅速拿起地上的东西，语气轻快地说：“那我先进去了啊！”

　　颜博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进去，才转身离开，但那股怪怪的感觉却一直没有离去。

　　走了几步，发现很多人盯着他看，这才发现自己抱着这些东西，看起来实在是可笑。

　　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回想起今天她的表情，仿佛想到什么，他拿起手机，查看日历，这才恍然大悟。

　　2月14日，原来是情人节！

　　怪不得她非要赶在今天回来，怪不得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怪不得她看上去那么委屈。

　　她想跟他一起过情人节吗？那么，她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情人节呢？可是情人节，应该是情人之间才过的节日吧！他们之间算什么呢？

　　也许，明天会有一个答案。

　　颜博翻了个身，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然后安心地睡觉。

第十一章

　　又是一晚的失眠，第二天，苏瑾索性一觉睡到大中午，顺便就把早晚和中饭一起解决了。

　　因为还没正式开学，校园里冷冷清清的，她们宿舍也只有她一个先到。吃过午饭，苏瑾无处可去，最后又晃悠悠地晃到了宿舍，打算继续补觉。

　　情人节，难道她就要像这样一个人安静地睡过去吗？

　　想想就不甘心，可是不想更不甘心。

　　她好不容易骗了家里，提前来了学校，为的不过就是能跟他一起过她大学的第一个情人节。他倒好，一句“手上还有一篇论文没弄好，过几天就要交”就把她打发了。

　　但是她原本是可以告诉他的啊，为什么没有？

　　苏瑾越想越觉得心烦，反正睡不着，干脆抱了本小说，悠闲地躺在床上看。

　　故事是一个典型的韩式爱情悲剧，女主得知自己得了不治之症默默离开男主，男主知道真相后千方百计把她找了回来，在她身边不离不弃，最后女主死了，男主终生未娶，一生缅怀。

　　这么老土的一个故事，她竟然还会被惹哭了。

　　刚合上书本，就听到门外有人敲门：“苏瑾，楼下有人找。”

　　“哦，知道了。”苏瑾疑惑，奇怪，这时候会有谁来找她呢？

　　慢吞吞地穿上外套，下了床，看到桌子上一堆的杂物，脑子里似有一个灵光闪过。这个想法让她太过振奋，苏瑾随便穿了双拖鞋，就往楼下跑。

　　已经入夜，她站在楼梯的最高处，先看到的是一个男生高瘦的背影，一只手扶在那一排自行车上， 气宇轩昂。

　　她的一颗心仿佛悬在了半空，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

　　苏瑾一个阶梯一个阶梯地往下走，只有十一个，她以前就数过，可是，现在，却觉得，那么长，那么长。

　　她希望他转过头来，又希望他没那么快转过来。

　　终于，那个男生转过了身，看向了她。

　　不是他！原来不是他！

　　那是张她完全陌生的脸，现在再看，连身形都不同，他比颜博还要高一点，可是为什么刚才那一刻却让她有一种错觉，竟真的以为是他。

　　是她糊涂了，还是潜意识里希望是他？

　　苏瑾自嘲地笑了，她现在竟然连一个背影都会看错，明明知道他不会来，却还是带着最后的一丝期盼。

　　那个男生却慢慢向她走了过来，苏瑾四处看了看，并没有发现其它人。
　　“你是找我吗？”她指了指自己问道。

　　他点头，笑着问：“这里还有其它人吗？还记不记得我？”

　　苏瑾又认真看了下他，似乎有印象，又似乎没有。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不记得那就现在认识，我是许翌凡，希望能跟你交个朋友。”

　　他落落大方地伸出手，反倒让苏瑾不好意思拒绝，糊里糊涂地也伸出了手。

　　手被他握住的那刻，苏瑾突然想起：“哦，我记得了，你是上学期抢我位子那个人。”

　　“也可以这么说，”他笑了笑，又说：“上次是跟你开玩笑的，你别介意。”

　　苏瑾想起那天的事，首先想到的就是颜博，他跟她一起看书，他送她回宿舍，他还说他有女朋友了。

　　好在她还记得前面还站着个实实在在的人，想了想，其实那天她心情不好，才会对他态度那么差，她自己也有错。于是说话也就变得客气：“我都忘了，你找我有事吗？”

　　“其实也没什么，我上学期打过电话给你。”

　　苏瑾想起考试前那些莫名其妙的电话，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啊！那你怎么不说话呢？”

　　许翌凡笑，“我有说话，可是每次你‘喂’了几声就挂了，要么就说一大堆的脏话。”

　　似乎是有这么回事，对了，她那时候手机好象有问题，回家才修好的。

　　苏瑾抱歉地笑，“对不起啊，我那时侯手机坏了，没听到。”

　　但是，她又一想，他为什么打电话给她，既然知道她，又为什么装作不认识她，还抢她座位？

　　苏瑾瞬间明白过来，脸一下就红了，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也会被人家表白。

　　许翌凡没有掩饰，很直接地问：“既然觉得抱歉，不妨给我一个机会，你现在有男朋友了吗？”

　　颜博曾经跟她说，他有女朋友了。那天她为了这句话哭了。

　　原来向一个人表白第一件事就是要问：有没有男朋友，有没有女朋友了？

　　可是问了之后又怎样，有或没有，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有就可以不喜欢了，还是没有就能够放心追求了？

　　现在有一个人问她：她有没有男朋友？

　　她有了吗，她能说有了吗？

　　苏瑾停在那里，头脑一阵混乱，过了一会，她缓缓开口：“我……没有……没有男朋友。”

　　许翌凡很有耐心地等待，听到答案后微微一笑：“那要不要跟我试试看？”

　　她一下回过神来，抬起头看着他，表情变得严肃而认真，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很郑重的说：“可是我有喜欢的人，很喜欢很喜欢。我发过誓，任何时候，都不会放弃。”

　　许翌凡看着她，忽然笑了：“苏瑾，你跟我想象得不太一样。很高兴认识你，做个朋友怎么样？”

　　苏瑾摇了摇头：“我不想跟你做朋友，会很尴尬。”

　　她想了想，又说：“要不认你做大哥吧？”

　　许翌凡很洒脱地一笑：“好，大哥就大哥，我就认你这个小妹，以后有事就来找我。大哥罩你！”

　　苏瑾开心地笑，其实情人节有一个人向你表白的感觉也不错。

　　许翌凡低头，看她还穿着双拖鞋，就说：“那我先走了，你快上去吧！”

　　许翌凡走后，苏瑾又站了一会，好象突然想到了什么，迅速地跑上楼，又迅速地跑了下来，直接往男生宿舍的方向跑去。

　　苏瑾站在颜博的宿舍楼下，只要有路过的男生，她就会说一句：“同学，麻烦帮我叫一下颜博，谢谢！”

　　但是她等了很久都没等到有人下来，最后还是一个好心的男生开了窗户喊：“颜博不在宿舍，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苏瑾垂下头，抱紧了手中这个她花了一个寒假才绣出来的十字绣抱枕，这才觉得没那么冷。

　　也不知道到底等了多久，终于有人从他身边走过，这次，她没有认错这个背影。

　　“颜博！”

　　他停在原地，几秒钟之后，才转过身看她。

　　苏瑾抬起头，眨了眨微涩的眼睛，扬起笑容：“你回来了啊？”

　　此时的她，连袜子都没穿一双，只拖着一双毛绒绒的粉红色拖鞋，怀里抱着一个类似于枕头类的奇怪东西，委屈得像个孩子，

　　颜博走过去，问：“找我有事吗？”

　　苏瑾依旧笑着，忽略掉他语气里的冰冷：“我来送你礼物，情人节的礼物！”

　　颜博看向那个抱枕，又说：“你又不是我女朋友，我为什么要收你的情人节礼物？”

　　其实他的声音跟平常没有什么不同，不带什么温度，可是苏瑾却觉得浑身冰凉。她看着他转身，上楼，离开，她以为自己会哭，却没有，手中的抱枕耷拉着，似乎比她还要可怜。

　　她知道自己该走了，这么多的人都在看她的笑话，但是她的脚下沉重，不过是转身，离开，这样简单的两个动作，她却没有办法做到。

　　苏瑾站在原地，呆呆地望向颜博消失的方向，似乎这样他就会再次出现。如果林潇在，一定又会骂她用这样笨的办法，但是，她的心里就是有一种信念支撑着她。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所坚持的究竟是什么。

　　颜博上楼后，一个人安静地坐在书桌前，他的身上还有刚刚练毛笔字残留下来的淡淡的墨香。

　　小时侯，他的老师跟他说：当你觉得烦躁，无法控制自己的时候，书法是最快能让你静下心来的一种方式，而篆书是最不露锋芒的一种行体。

　　所有的行体中，他学的最好的就是小篆，因为他知道该怎么掩藏锋芒，该怎么克制自己。这是第一次，他练了一个多小时，心里仍然乱成一团，尤其是在楼下见到她。

　　她要他每天发短信给她说晚安，她每天跟他说那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她坚持要他接受她带来的乱七八糟的特产，这些，有时候他虽然觉得厌烦，但是，却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拒绝，就像是那么得理所当然的一件事。

　　可是，他听到她说她没有男朋友的时候，为什么会那样生气，那样的不安？

　　颜博一阵阵的心慌，过了一会，又突然站起，拉开凳子，就往楼下冲。

　　果然，他看到她，还傻呆呆地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站在那里。

　　颜博慢慢走到她面前，停下来，伸开双手，环抱住了她：“还好，你没有走……”

　　他抱得很紧，隔着一个抱枕，苏瑾却觉得他的怀抱很柔软也很温暖，她愿意一辈子躲在他的怀抱中，不用起来。

　　忍了这么久泪水终于掉下来，但是，她知道，现在这个味道一定是甜的。苏瑾靠在他怀里，几乎泣不成声，“我知道你会下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下来……”

　　颜博抚上她的脸颊，给她擦眼泪，她的泪水是灼人的烫，一会之后，他才觉得不对劲，立刻摸了摸她的额头，紧张地问：“你发烧了？你疯了吗，为什么不早说？”

　　她不过就是相信，只要她站在原地，她就能等得到他。

第十二章

　　苏瑾又进了医院，这次是因为感冒。好在并不严重，打了两瓶点滴烧就退了，不过以防万一，医生还是建议她第二天再来挂两瓶水巩固一下。

　　晚上，颜博送苏瑾回宿舍的时候不断地叮嘱她：“记得睡觉之前多喝点热水，盖好被子，别再着凉了！”

　　苏瑾红着张脸，只知道一遍遍点头，等到回到宿舍，立马扑到床上，拨了林潇的号码。

　　林潇一听她的声音就不对，贼兮兮地一个劲傻笑：“臭丫头，你再笑，我把电话挂了！”

　　“不要不要，我说……”苏瑾翻了个身，望着天花板，脸上笑开了一朵花：“我刚从医院回来……”

　　“说重点。”林潇言简意赅。

　　“他说了，他说‘以后别人要是问你有没有男朋友，不许说没有’。”苏瑾极力模仿他说话的语气，可是她说着说着就想笑，捂着嘴直乐。

　　林潇半分钟没说话，然后突然喊道：“请吃饭请吃饭，你跟颜博说，夺了我的小娘子，让他准备破财吧！”

　　苏瑾到现在还不太敢相信和颜博在医院里的那番对话，其实当时她正发着烧，还有些迷糊，在他说了那句话后，根本不像林潇反应那么快，只糊里糊涂地问：“为什么？”

　　但是，他的脸很清晰，他的表情也很认真，他的语气是那么自然和自信，他看着她的眼睛说：“你还想要几个男朋友，有我一个还不够吗？”

　　到现在，那种满满的幸福感仍然强烈地似乎要将她整个淹没。

　　她苏瑾终于成了颜博的女朋友，他承认的女朋友。

　　苏瑾没有恋爱的经验，谈恋爱三个字在她心里其实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她以为，不过就是她喜欢他，而他承认了她。

　　只要他承认，那就是不是表示他的感情跟她的是一样的？

　　没有说过“我喜欢你”不要紧，没有送过礼物不要紧，没有约过会也不要紧，只要她能够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她就很开心很满足了。

　　开学不到半个月，苏瑾成功追到颜博的消息就以比当时她要追他的消息更快的传播速度传遍全校，有人暗地里对她指手画脚，甚为不屑；也有人真心钦佩她的勇敢，诚心恭喜。但是这些，对苏瑾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她只知道，自己在做着一件最最快乐的事情。

　　大部分的时间，颜博并不会主动来找她，每天都是她等他下课，等他吃饭，等他自习。但其实，他也没有机会去找她，因为只要他在的地方，她就无处不在。

　　颜博有时候会问：“你难道就没有其它的事情做了吗？”

　　她厚着脸皮谄笑：“什么事情都没有你重要。”

　　开始，还有些尴尬，久了，颜博也就自动忽略她的那些毫无逻辑的理论，任由她跟在他的身后。

　　上学期的期末考，苏瑾虽不至于全军覆没，不过最后那门的分数实在是惨不忍睹，这学期一过来就需要参加补考。

　　至少这样，在他的监督下，她还能看点书，也能顺利通过补考。

　　四月末的时候，苏瑾班上要组织第一次春游，因为要兼带完成一份环境调查的作业，所以每个人都要去，时间定在五一长假。

　　苏瑾跑去找颜博，想要拉着他一起去，她是有心理准备，要做一番长期抗战的。可是，她还没没来得及说个一二三四五，就被他一口回绝。

　　“为什么？”

　　颜博捧着本书，头都没抬：“我有自己的事要做，你们班春游关我什么事？而且，你不是还有作业吗？”

　　苏瑾还是不甘心，坐到他旁边，把手放到他书上，不让他再看：“你就陪我一起去嘛！我在网上查过图片，真的很漂亮的。我保证你会不虚此行。”

　　颜博拉开她的手，轻声责备：“别胡闹，你好好做你的调查。”

　　苏瑾赌气地坐在边上不说话，颜博也不理她，继续看书，等书看完，才站起来说：“我们走吧！”

　　她抬头，委屈地看着他，眼里有隐忍的泪光，颜博不禁皱眉，怎么老是用这一招？她是什么时候养成的这种坏习惯，再这样下去，还得了？

　　可是为什么他就是这般受用呢？

　　“你保证，你会顺利完成调查报告？”

　　苏瑾用力地点头。

　　颜博无可奈何地摇头，伸手拉她站起来：“走吧，先吃饭去。这件事过两天再说。”

　　一般他这样说，就表示他已经同意了。她早就把他的脾性摸了个一清二楚。

　　苏瑾立刻跳起来，蹦到他身边，转眼又变成唧唧喳喳的小鸟：“我们五月一号早上五点出发，去河南焦作的云台山，云台山是国家地质公园呢……”

　　她是他的女朋友，就应该等他，陪他，为他做这做那，这是她的义务。可是，她也有权利啊，从他那天从楼上跑下来的那刻，她就知道，他不舍得让她失望。

　　权利与义务是统一的，她既然做了，当然两样都要做到最好。

　　五月一号早上，苏瑾又是最晚一个出的宿舍，颜博在门口等到她的时候又忍不住教育她：“你能不能有点时间观念，一车的人都在等你！”

　　她忙不迭的道歉：“对不起嘛，我昨天晚上兴奋地睡不着觉，早上她们叫我我都没听见。”语气虽然是诚恳的，脸上却丝毫未见抱歉之色。

　　颜博也无可奈何，见她身后背了一个硕大的背包，好象要将她整个人都压下去了，又问：“不过才三天，你带这么多东西去干嘛？”

　　“吃的吃的，路上都能消灭了。”

　　怕他再训，苏瑾忙走过去拉他：“不是都等着我们嘛，走了走了……”

　　颜博抽回手，将她肩上的包卸下来，背到自己身上，这才牵起她的手，看向呆在那里的她：“还不快走？”

　　苏瑾甜蜜蜜地跟在他后面，上了车，室友何遥指着前面两张空位：“喏，给你们留的！”颜博将她拉到位子上，帮她把东西都放好，又站起来对大家说：“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所有人都不好意思再抱怨，直客气地说：“没关系，没关系……”

　　她的错误，他来道歉，什么时候开始，他成了她的代言人，需要对她的错误负责任？

　　只有苏瑾丝毫没意识到这点，坐在车上，东瞅瞅西看看，一脸的兴奋。

　　颜博瞧着她：“不是说昨晚没睡好吗？到地方还早呢，你先睡会，后面有你累得。”

　　苏瑾却不肯，转过半个身子跟后面的何遥聊天：“遥遥，早上什么时候走的，怎么不叫我？”

　　“我哪叫得醒啊？”何遥笑着看了看颜博，“何况，你不是有人等吗？”

　　苏瑾忙扯开话题，问：“要不要吃什么，我包里带了好多好吃的。”

　　颜博干脆不管她，知道一会她累了，自己肯定会先停下来的。果然，没过多久，她就打了个哈欠，转过来说：“好象又困了，我先睡会，有什么好玩的，你再叫我。”

　　颜博点头，她好象不相信他，又再强调一遍：“一定要叫我哦！”

　　她靠在他肩上，很快就睡着，颜博闻着她发丝里淡淡的清香，也有些沉醉，慢慢闭上了眼睛。

　　毕竟是在车上，睡不安稳，不到一个小时，苏瑾就醒过来，颜博也跟着睁开眼睛，问：“怎么了？”

　　苏瑾去捏他的肩膀，很不好意思地问：“累不累？”

　　肩膀由于长时间被她压着，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现在一醒就又酸又麻，尤其是被她捏过之后，但是颜博却笑着看她：“还好。你不是说，保证我不虚此行的吗？”

　　正说话间，前面的班长突然站了起来，对大家说：“今天是苏瑾的生日，我们一起唱首生日快乐歌，祝她生日快乐，好不好？”

　　由班长起头，一车的人都先后跟上节奏，慢慢地唱了起来，车子里到处飘荡着他们年轻快乐的歌声。

　　苏瑾呆呆地坐着，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其实之前她有过不来的念头，那是她的20岁生日，她想和颜博一起过。

　　但是毕竟是第一次集体活动，她实在找不着理由拒绝，所以才硬是拉着他一起来，却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他是她的生日。

　　这一学期来，她和班上的同学已经混熟，关系也很好，苏瑾一直觉得那是她的天性，到哪都会是这样，要说感情有多深厚也还不至于，她不喜欢自己的专业，连带着也不觉得跟他们是一体的。

　　直到刚才那一刻，她突然体会到很多她以前从来没有体会到的东西，比如同学之间真挚的感情，以及那种强烈的集体归属感。

　　人的缘分和际遇是很微妙的，她能认识到这一群可爱的人，或许也是她的一种福气。

　　等到他们唱完，苏瑾默默地站起来，很认真地对大家鞠了一躬：“谢谢大家，也祝大家这一趟旅行愉快！”

　　后面有同学开玩笑说：“苏瑾，你的生日是劳动节啊，我怎么看着不像呢？这么懒的人！”

　　一车的人都笑，连司机师傅也笑，何遥拍了拍她的肩，拿出个发卡，递给她，“没什么好送你的，这个发卡是我最喜欢的，给你了，生日快乐！”

　　“谢谢。”

　　苏瑾坐下来之后，一直不敢去看颜博。她知道，从头到尾，他没说话，也没笑，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过。

　　是在生气吗？气她没有先告诉他是她生日，就把他骗过来了？

　　过了一会，苏瑾小兴翼翼的去拉他的衣袖：“你别生气了，我不是故意的。”

　　颜博恍然回过神，转头看她，她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让他忘记了自己刚刚在想什么。

　　忍不住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微笑着说：“知道错了就好。我没有生气，只是在考虑要送什么礼物给你才好。”

　　苏瑾抬起头，看到他的笑脸，立马松了口气，直摆手说：“我不要什么礼物。”

　　过了一会，又低下下头，压低了声音说：“你能陪我来，已经是最好的礼物。”

　　这一句话只有颜博听见了，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是他能猜到，现在她的脸一定是红着的。

　　她一定不知道，他有多庆幸，跟着她来这一趟，没有错过了她的生日。

　　能够这样陪着她，看她笑，也是上天赐给他最好的礼物。

第十三章

　　去的时候并不顺利，车子在半道熄了火，停在了高速上。

　　同学们怨声载道，却也没有办法。司机师傅下去察看了好几次，也没能让车再次启动，最后只能叫男生下去推车。

　　苏瑾跟另外几个女生继续呆在车里，没过一会，就坐不住了，走到车的最后面，从窗户里看到下面推车的颜博，只隔着一扇玻璃，苏瑾却觉得阵阵心慌。

　　她怎么能坐在这里？她应该跟他在一起，就算什么力量都尽不到，也要陪着他一起。

　　颜博见她匆匆忙忙下来，笑着站到他身后，伸手推他，他偏过头，皱着眉低声说：“你就别添乱了，快点上车！”

　　苏瑾更加使力，抬起头，固执地说：“我不要，我不是你的负担，我要跟你共同进退。”

　　声音不大，但周围的人还是都听见了，几个好事的男生向他们投来诡异的眼神，似笑非笑。

　　颜博不知道在想什么，低头沉默了一会，才说：“你小心点，扶住我，千万别放手，听到没？”

　　苏瑾点头，又过了一会，车上另外几个女生也纷纷下车，加入到他们的队伍中来。

　　公路上，一群人排着长队，默契地你推着我，我推着你，慢慢往前移动。虽然很累，很热，脸上却都洋溢着笑容。

　　推了好一段路，车子却依然没有启动。

　　司机也下了车，问他们：“现在怎么办？巡逻的车也没看到一辆。”

　　班长一筹莫展，“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总不能再回去吧？”

　　颜博突然站出来，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让我看看。”

　　“你会修车？”司机疑惑着问，一脸的不相信。

　　“试试吧！”颜博走到他面前，周围的同学立马围了上去，反而把苏瑾挤到了后面。

　　她看不到他在前面做什么，但是，她相信他能解决，她就是相信他能够做得到，心里涌起满满的自豪感。

　　大概二十分钟后，司机从人群中出来，上车，发动，竟然真的成功了！

　　底下的人欢呼雀跃，在司机的催促下兴奋地上了车。人群散开，只有颜博还站在那里，转头寻找着后面的苏瑾。

　　苏瑾主动跑到他身边，笑着递给他一张纸巾。

　　颜博接过来，擦了擦又脏又油的手，问：“傻笑什么？还不快上车？”

　　“我等你一起。”

　　颜博看着满手污渍，无奈地说：“算了，也擦不干净。走吧！”

　　苏瑾见他不擦了，立刻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去抓他的左手，颜博皱眉看她：“脏兮兮的，你干嘛？”

　　她只笑不答，手上的力又大了些，颜博挣了挣，没有挣开，索性反手牵起她的手，笑着问：“是要这样吗？”

　　苏瑾还是笑，颜博却不笑了，他郑重又用力地握住她的手，一起上了车。

　　车上的人都已经坐好，微笑着看他们牵手走进来，苏瑾突然有种错觉，仿佛这是一场专为他们设计的某个重大的仪式。

　　她听到他们夸他，称他为“英雄”，他只是淡淡的笑，她却高昂着头，笑得一脸灿烂，好象比他自己还要骄傲。

　　这个人就是她喜欢的，是她的颜博，怎么能不骄傲？

　　这一路，苏瑾和颜博再没有松开彼此紧握的手。

　　由于路上的耽搁和司机对路况的不熟悉，下午三点多他们才到达预定的宾馆。

　　班长联系好的当地导游已经等在那里，对他们说：“你们来得太晚了，现在上山，六点就又要下山，也玩不到什么。不如大家今天先好好休息，可以先在附近逛逛，明天再上山。”

　　大家商量了一下，觉得累了一天，纷纷同意，接下来就是安排房间，两个人的标准间，自由组合，领了钥匙登记一下就可以先上楼自由活动。

　　颜博和苏瑾站在一边，等钥匙已经领得差不多的时候，班长走过来，撇了一眼颜博，凑到苏瑾耳边问：“你是跟遥遥一间还是跟谁一间？“

　　苏瑾的脸霎时红到耳根，她斜眼看向颜博，他明明也听到了，却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表情，等着她做选择。

　　这时，何遥正好走过来，说：“苏瑾跟我住一间好不好？雯雯肯定跟小班一间，我不想一个人住。”

　　小班是班长的绰号，他们班四个女生正好一个宿舍，关系虽然都不错，但因为性格的差异，班长宁婷和张茜雯走得比较近，而苏瑾和何遥关系更好一点。

　　何遥一过来，班上最后一个还未被分配的男生刘晓波，绰号大头也过来调侃道：“我倒是不介意跟你住一间。”

　　何遥踹了他一脚，瞪他一眼：“你想得美！”

　　大头在追何遥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事实上，苏瑾也卖过很多次小道消息给他，当然都是在何遥的授权之下。

　　苏瑾有时候也会想，为什么他们明明喜欢，却都总是遮遮掩掩，又或者假手别人？为什么他们就不能像她一样，勇敢地正大光明的去喜欢一个人？

　　其实她很想跟颜博住一间，跟他在一起，总是会嫌时间不够多。她想就算他们整晚不睡觉，就一起聊天也好。但是，看现在这种情况，大概是实现不了了。

　　算了，反正颜博也没开口，她总不好意思主动要求跟他住一间吧？

　　而且，现在把何遥扔下，似乎也太不仁道了一点。

　　苏瑾微笑着挎过何遥的手，一副大义凌然的表情：“当然了，我怎么可能扔下遥遥不管呢？”

　　大头走到颜博旁边，拍了下他的肩。叹气道：“兄弟，看来只有我们两个凑和着过了。”

　　颜博笑着看向苏瑾，苏瑾觉察到他投射过来的目光，不自觉地低下了头，生怕他看穿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

　　可是，她还是能感觉到颜博的笑容颇有深意。

　　苏瑾不敢再在他眼皮底下呆下去，拿了钥匙就和何遥找房间去了，刚把东西放下，就看到颜博和大头从她们房门口走过。

　　“大头，你们哪间房啊？”

　　苏瑾这时候实在不敢跟颜博说话，只好叫住了门外的大头。

　　“209，就在你们隔壁。”大头在她们房门口停下，贫嘴道：“小生能否进小姐闺阁一看？”

　　何遥放下东西说：“就你会贫，还不快进来，人家苏瑾早巴望着去找颜博二人世界了。”

　　苏瑾被人看破心思，讪讪地笑：“不是，不是。”

　　这边说着不是，人已经走到了门口，还不忘多此一举地补充：“我东西还在他那了，我去去就回来。“

　　颜博洗了手出来，就看到苏瑾笔直地坐在床上，他微微一笑：“傻坐着干吗？先过来洗手！”

　　苏瑾伸出手，摊开掌心看着，幽幽地说：“舍不得洗，这手上有你的味道。”

　　颜博坐到她身边，浅笑：“什么味道？”

　　“我也不知道，但就是你的味道。”

　　苏瑾转头看他，他也正看着她，目光里是她从没见过的柔软。

　　他的脸近在咫尺，呼吸也离她越来越近，这种情况下，她再笨，也知道他想做什么，隐隐的忐忑，淡淡的不安，但更多的是甜蜜，心也跟着起伏不定地跳动，苏瑾不由得慢慢闭上眼睛。

　　那个她以为的吻却迟迟没有落下来，只听到他突然一笑，问：“是这种味道吗？”

　　苏瑾蓦地睁开眼睛，整张脸都在烧，她又羞又恼：“颜博，你欺负我！”

　　“是你自己想歪了。”

　　颜博迅速地站起来，背对着她，声音竟有些不稳。再过几秒，恐怕他自己都不能保证不会做出什么。

　　苏瑾反应过来，腾一下站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不肯就这么放过他，“颜博，你不是梁山好汉！”

　　颜博避开了她的眼睛，转身拿起她的包塞给她，“别闹了，也不怕被人听见。快点洗了手，叫上他们一起去吃饭。”

　　苏瑾不甘心，但又没有办法，撅着嘴抱着包闷闷地离开。颜博转身进了洗手间，又洗了把脸，才觉得心静下来一点。

　　他不是不知道她的期待，也不是不想亲她。他只是害怕自己沉沦在她的味道里，害怕自己不能给她一辈子属于她的笑容。

　　而苏瑾走到门口时突然笑了，他们刚刚差一点就接吻了呢！虽然这次没有成功，但总算又有了进步，不是吗？

　　成功总是在无限接近的过程中的。

第十四章

　　有了目标之后，苏瑾更加地斗志高昂，对颜博，她向来有耐心。今天不行，那就明天；明天不行，还有后天。她就不相信，他还能在她温柔又强烈的攻势之下憋住多久。

　　所以，第二天，从早上起床开始，苏瑾就几乎是黏在了颜博身边，一秒钟都不愿放过他。直到颜博实在受不了了，皱眉看她，“你到底要干嘛？”

　　她无辜地笑：“不干嘛，放轻松，放轻松，大好河山就在前面，你可别辜负了！”

　　不辜负这景致，他们就应该做些有实质进展的事情。

　　这话，她当然是说不得的。

　　不过，也确实是大好河山。苏瑾生在南方，见多了小桥流水人家的婉约，却还没见过如此层峦叠嶂的山间奇景。

　　一下车，苏瑾就兴奋地不行，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往前冲，颜博只能被她拉着往前跑，还要不断地叮嘱她：“慢点……你看着点路……”

　　好在，进了景区后就有游览车带着他们前往各个景点，苏瑾理所当然地抢到了第一排的位子，坐上车后，她拉着颜博小声嘀咕：“我还以为是要自己爬上去的呢，这样多没意思啊！”

　　颜博不屑理她，兀自看着窗外的风景，倒是旁边的导游不小心听见了，笑着对她解释：“今天主要就是游览云台山的两大景点，明天会安排你们去爬这里最高的一个茱萸峰。”

　　车子行驶之后，苏瑾才知道颜博对她的不屑是从哪里来的。这段路根本不是她想象的那样简单，大多都是弯路，有几个还是90度甚至是180度的直转弯，她要牢牢握紧前面的扶杆，才不至于让自己顺势倒下来。

　　这个场景让苏瑾联想到电影里常有的那些飙车的场面，略微紧张之后，觉得更为刺激，不由得跟着后面的几个女生尖叫了起来。

　　颜博当然不会把她的喊叫理解为害怕，他知道她是太兴奋了，纯粹瞎凑热闹而已。但是她这样的叫声，实在是让他的耳朵饱受磨难。

　　“你能不能小声点？你这样，很吵到别人。”他好不容易在她停下来的空挡间插了一句。

　　苏瑾笑着看他，脸上丝毫不见愧色：“小声了，还哪里好玩？颜博，你这个人真无趣！你试试看嘛，叫出来之后，真的很爽的。”

　　他应该早就知道，对她说道理，根本就是做无用功。从来，只要是她认准的事，别人说再多，也不可能会有任何改变。

　　颜博干脆不管她，专心去看窗外的风景，可是，她就坐在他里面，每一次要看风景，都会先看到她无比生动的笑脸，好象不管他怎么努力，就是无法从她的那张脸上绕过去。

　　他甚是无奈地笑了笑，苏瑾转头莫名奇妙地看他，“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在想，大好河山就在我们面前，不能辜负了。”

　　颜博意味深长地笑，苏瑾的脸霎时红了。

　　不对，他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们去的第一个景点就是集泉瀑溪潭涧诸景于一谷的“红石峡”，从白龙瀑到黑龙洞，从一线天到黄龙潭，从相吻石到逍遥石，再从天然壁画到天女散花瀑布，这一路走过来，有飞岩陡崖，险象环生；有泉水流动，流光异彩；还有古朴悠悠，洒脱飘逸；更有飞花碎玉，满目生辉……

　　大自然赋予的如此美景，除了让人谓然兴叹，更让人流连忘返。好几次，苏瑾都落在了大部队的后面，直到颜博去拉她，才肯往前挪几步。

　　因为行程紧凑，晚上回到宾馆时，同学们都已经累得半死，却还意犹未尽，不愿散去。苏瑾更是兴致勃勃地从书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几副扑克，说：“晚上睡不着的都来找我打牌啊！”

　　吃过饭，洗过澡，果然有好几个男生来问她要牌。苏瑾一副副扔给他们，自己只留下一副，偷偷交给颜博，“大头那小子一点进展都没有，晚上帮帮他们，你先跟他俩玩着，我休息一会就过来。”

　　颜博觉得苏瑾真是太无聊了，竟然连红娘的事情都开始干了，而且她自己当红娘不算，还要拉着他，这不是笑话吗？

　　可是他竟然又一次莫名其妙地就被她摆布了。

　　三个人玩了很久，也不见苏瑾过来，何遥忍不住说：“怎么回事，叫得最起劲的是她，现在不见人得也是她！”

　　颜博将手上的牌合上，说：“可能睡着了，你们要不要休息了，明天还要爬山呢！”

　　何遥不再说话，大头心领神会，他当然是不肯错过这个好机会的，开口说：“还早呢，我手上的牌正好，再玩会吧！”

　　这一会，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搞得颜博只想去掐苏瑾的脖子，怎么交了这么大一个烂摊子给他？

　　最后，还是何遥打了个呵欠，才作了罢。

　　颜博犹豫着还是说了一句：“我去看一下她。”

　　果然，电视机里还在放着某部正热门的电视剧，而苏瑾手里拿着遥控，头却靠在那里已经睡着了。

　　颜博轻轻走过去，小心扶着让她躺下来，手指触到她的头发，里层有些还没有干，湿湿的，带着他的指尖都有了凉意。

　　她的头在他的臂弯里动了动，眼却没有睁开，继续熟睡。他蹙着眉终于松开，然后俯身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这是完全没有意识的一个吻，在他还没有想明白的时候，就已经先有了行为。这样的自然，和情不自禁。

　　他到底还是没有忍住！

　　颜博转身的时候就看到何遥倚在门边，尴尬万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对她笑笑，也不见局促，只低声问了句：“我去给她拿条毯子，你要不要？”

　　何遥也不知道自己是点了头还是摇了头，只知道他下去了又上来，拿了条毯子给她，又替苏瑾盖好被子，微笑着跟她说了句“晚安”。

　　所有的人都说颜博是因为苏瑾的胡搅蛮缠才跟她在一起，那或许是感动，或许是迷失，但一定不是爱。可是那个晚上，何遥却清楚地看到他的爱，他对苏瑾的爱，也许会超过所有人的想象。

　　隔天早上，何遥看到苏瑾就傻笑，直笑得苏瑾全身发毛，不得已对她进行了严刑逼供。何遥没有忍住，终于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她昨晚见到的那一幕。

　　苏瑾听完，瞪大了眼睛看她，“你不会是梦游吧？”

　　“你爱信不信。”何遥扔下句话，很是潇洒地走了。

　　苏瑾先是迷糊，半刻钟后脸开始泛红，瞬间又变成喜悦，还有一大堆她自己都无从体会的感觉。

　　颜博出来的时候推了她两次，她才恍过神来，呆呆地看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怎么了，大早上的，做什么梦？”颜博笑她。

　　苏瑾低下头，平时的伶牙俐齿此刻突然全都烟消云散，只觉得耳朵越来越烫，脸也越来越热。

　　这种情况在上了山之后更加明显，天气已经转热，爬了半小时不到，苏瑾已经热得不行，直嚷着要休息。

　　“再休息下去，他们回去了，我们还没上去。”颜博皱眉说。

　　显然，他们已经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前面后面都不见熟悉的人。

　　苏瑾笑着去拉他：“那我们就不走了，住在这里，和山做伴，与水为友，多写意！”

　　颜博帮她拿衣服，继续往前走：“等你住下了，你就会知道，这个想法有多么不实际。没有食物，没有交通工具，生病的时候也买不到药……”

　　苏瑾嘟着嘴与他赌气，“你这个人真是一点情趣都没有。”

　　说完，快步上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衣服，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颜博怔怔地站了一会，他与她的世界毕竟还是有着天壤之别。她相信的，他偏偏全都不信，但是，为什么越来越不忍心见她失望，为什么他会越来越动摇，越来越愿意相信所有她相信的东西？

　　他还是追了上来，竭力解释道：“我只是开个玩笑，这里确实很美，难得出来，你就别气了……”

　　苏瑾突然停下来，转过身，停了一下，然后郑重其事地说：“我不是生气，我只是希望你不要一直往前走，我怕我会追不上你，更怕你会错过这沿途的美景。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我都希望能够跟你分享。可是，并不只有这些，苦我也能受，我也可以陪着你走这些越来越难走的山路。

　　如果你的身边没有一个陪伴你的人，就算让你爬到了山顶又怎样？你依然会孤单，会寂寞，我不忍心让你一个人。我想要陪着你，我们一起到达顶峰，俯瞰世界，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偶尔停下来，看看这沿途的美景，也许它不是你心中想要的，但说不定，会更美丽呢？”

　　她的语气难得的严肃和认真，她身上好象总是有一种能让他吃惊的能量。

　　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愿意不计代价地陪着他走一条未知的漫漫长路，有一个人会害怕心疼他的孤单寂寞，有一个人这样爱着他，用他所无法理解的方式。他被震撼了，也被感动了。

　　原来这就是爱情，是苏瑾和颜博之间的爱情！

　　颜博觉得一下子豁然开朗，他慢慢地伸出了手，露出笑容对她说：“那我们就慢慢地走，一直走下去，好不好？”

　　苏瑾也笑，将右手放到他的手心，轻声答道：“好。”

　　前面的路这么长，不走到最后，怎么知道会坚持不下去？

第十五章

　　因为走得慢，登上峰顶的时候已近正午，倏忽间，风气云生，白雾从山间咕嘟嘟涌出，红日随即隐去，倒不觉得热。山峰在云雾中出没，云腾山浮，白雾缭绕，仿若仙境。

　　苏瑾拉着颜博给她拍照，风吹乱了发丝，她不停地整理头发，更换动作，却总是不甚满意。

　　颜博微笑着举着相机，对挠着头愁眉不展的苏瑾说：“别摆动作了，你只要笑就很好看。”

　　他好象还从来没夸她好看，苏瑾立刻喜笑颜开，似乎急于得到他的肯定，又问了遍：“真的吗？真的好看？”

　　“卡嚓”，颜博迅速摁下快门，画面定格，不知道是这景衬托了她眩目的笑颜，还是她的笑靥美化了这绮丽的景致。

　　苏瑾站在远处，娇红了脸，微嗔：“不带这样偷拍的。”

　　又急着屁颠颠跑过来，去抢他的相机，“让我看看，好不好看？”

　　此时，正是山顶人最多的时候，每走一步，几乎都能撞到人，四周人声很容易传到他们的耳朵里。

　　“听说云台观里今天来了个得道高僧，还护送过舍利子，算命很准……”

　　“是啊，我刚刚去过，说一个对一个……”

　　苏瑾向来爱凑热闹，笑呵呵地拉着颜博：“我们也去看看好不好？”

　　颜博看向那边蜂拥的人群，不由得蹙了眉，但又禁不起她的软磨硬泡，只能收紧了握住她的手，“别丢了啊！”

　　一进了人群，苏瑾哪还管得了这些，只知道要往前挤，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松开了颜博的手。

　　终于让她进到了最里面，一个貌似和尚还是道士的人站在那里，拿着个签筒虔诚地问她：“师主有什么疑难，要不要解上一卦？”

　　她向来不信这些，只图个好玩，笑眯眯地说：“好啊，怎么玩？”

　　她学着旁边的人跪拜，投钱，抽签，然后就拿到一张薄薄的浅黄色的纸。

　　天哪！十块钱就换来这样一张纸，而且纸质还这么差，这不是坑人吗？不过，既来之，则安之。钱都花了，不问白不问。

　　她被引到内堂，只见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端坐在那里，半闭着眼睛。

　　苏瑾将那张纸递上去，很直接地说：“我就想知道，这支签是好是坏？”

　　“那要看你问的是什么。”高僧瞄了一眼签文，随即答道。

　　“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你看这里，谋望，家宅，婚姻，行人……”

　　苏瑾偏头想了想，本想问婚姻，又觉得自己看上去年纪太小，实在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加了一个，“那就问学业和爱情吧！”

　　“若问学业，这是支大吉签。你看这两句‘若要营为当此际，管教奋发取功名’，是说你一定能够功成名就，前途无量啊！”高僧指着那两行字，慢条斯里地说着。

　　“那爱情呢？”她急急地问。

　　面前的人叹了口气，轻声道：“时未至，争奈不得，且宜宽慢啊……”

　　苏瑾似懂非懂，但那句“时未至”，她是明白的，不就是时候没到嘛，想到颜博，她立刻涨红了脸，抢白：“胡说，我有男朋友的，他就在外边！”

　　那人望了她一眼，又缓缓开口：“看你的面相，应该一生都是顺风顺水的，很善良，也容易冲动，但是，有些坎，是人都必须经历的……”

　　后来他还说了什么，苏瑾并不记得，只知道从里面出来后，她就找不到颜博了。满屋的人，却没有一个是他。

　　原来，就算有一天，她回头，也未必能见到他。

　　第一次，她觉得那样无助，那样仓皇失措，还有深深的彷徨和不安。

　　苏瑾急得就要哭出来，早知道她应该死命地拽着他的手，死也不放开。

　　就才这时，隔着一个门槛，隔着那么多的人，她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影，她的颜博焦急地四处张望，眉头已经拧成了川字。

　　泪水就这样突然掉下来，毫无预兆。

　　她冲着人群，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喊：“颜博！”

　　他一下转过头，看到她，像是大松了口气，又立刻拨开人群，急急往里走。

　　“叫你不要乱走，你跑去哪里了？”颜博还没缓过神，语气仍然带了焦灼，为了掩饰，又隐隐带了怒气。

　　苏瑾双眼含泪，她明明不信的啊，原来那么在乎，那么怕他不在。

　　颜博看到最多的就是苏瑾的笑容，他甚至觉得她的笑容就该是理所当然的。不是没见过她哭，一次是他说他有女朋友，她的眼泪倔强而苦涩，另一次就是他气急了口不择言，等到他的时候，她的眼泪坚定还带着微甜。

　　可是，从来没有像这样，让他觉得毫无办法。

　　语气瞬间柔了下来：“怎么了，不要哭啊！我不是在这里吗？”

　　苏瑾的眼泪更加汹涌，停都停不下来，用手去擦，却越擦越多，想说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颜博突然俯下身，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吻，他将那些泪水□在他口中，微微的咸，但心却不再那么空，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和分享她此时的心情。

　　苏瑾睁大了眼睛，也忘了要继续哭，只呆呆地望着他。

　　两个人同时沉默，片刻之后才发现越来越多的人看向他们，顿觉尴尬万分，颜博去牵她的手，领着她往外走。

　　之后苏瑾一直都没再说话，颜博回想起刚刚那一幕，只觉得匪夷所思，他竟然当了那么多人的面，在观里那不知名的神仙面前，亲了她！

　　很久之后，才听到苏瑾悠悠地开口：“原来他们是骗人的。”

　　“什么？”颜博没反应过来，转头问她。

　　苏瑾的泪痕已干，目不斜视，“小说上写，初吻的感觉就像是第一次吃巧克力的感觉，柔柔滑滑，很香很甜，可是我一点都没感觉到。”

　　颜博扑哧一笑，原来这半天，她脑子里就在想这些东西。

　　心情大好，突然就有了逗她的兴致：“要不我们再试试？”

　　“好啊！”苏瑾脱口而出，转头，直视他的眼眸。

　　他又一次兵败如山倒，但是因为已经习惯了她的跳跃性思维，颜博只慌乱了几秒，就冷静下来，再一次俯下了身。

　　这一次，温柔绵长。

　　当她的舌如小蛇一般滑进他嘴里的时候，他的心底柔软地就要化开。

　　这般美好，伸出手来，还能感觉到淡淡的云雾，真正如置云端。不敢睁眼，就怕一睁开，就会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会突然掉下来，粉身碎骨。

　　回程的时候，颜博才想起来问：“你今天不是抽了支签，怎么样？”

　　苏瑾正专心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只低声“嗯”了一下。

　　颜博凑上去看她的照片，几乎全是她，一张张明亮如朝霞。他忍不住伸手搂她入怀，“问你话呢！”

　　“什么？”苏瑾茫然地看他。

　　“抽到了什么签？”

　　苏瑾低下头，继续翻下去，轻描淡写地说：“大吉签，说我会学业有成，有可能念到硕士，博士……”

　　颜博轻笑：“不太准嘛！你这么懒……”

　　“我也这么觉得。”她低声应了一句。

　　是不准的吧，连他都这么说。

　　她这么懒，自从认识颜博以后，她所有的志气、野心、抱负通通排在了他的后面，渐渐消失不见。

　　所以，全是骗人的，她才不要相信。她不要功成名就了，只想在他的身边，为他洗手做羹汤，这就是她最大的成就。

　　苏瑾终于抬起头，看向窗外。静谧的黑夜，只有满天的繁星点缀天空，星星点点，没有边际，就像她的爱情。

　　“颜博？”

　　“嗯？”

　　她依旧望着窗外，声音轻的像是在撒娇：“我们以后再来一次吧，我刚刚才发现，相机里竟然没有我们俩单独的合照。”

　　颜博将下巴抵在她的额头，“好，有机会，我们再来。”

　　他把手环到前面去握她的手，轻声哄道：“睡会吧！你不累吗？”

　　“不累，一点都不累。我想要好好记住这一段路，我们一起走过的这段路。你看，外面的星星一直跟着我们呢，不管我们走到哪里，它们都永远停留在那个地方，不会改变……”

　　“嗯。”颜博在她的轻声细语中慢慢睡着。

　　整个车厢里只有苏瑾靠在颜博的怀里，抬头看窗外的星空，眼神专注而明亮。

　　我也会像这星星一样，一直一直地跟着你，不离开。

　　她是突然就想明白了一件事：如果她回头的时候看不到他，那么只要她一直跟在他的后面，是不是他就不会消失不见？

　　大抵只有在这样年轻的时候，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地去爱一个人。

第十六章

　　从云台山回来以后，苏瑾更喜欢黏着颜博，他也由着她黏糊，有时实在烦了，也只会说：“你要么不说话，要么先回去。”她立刻乖乖闭上嘴，看自己的书。

　　常常是有人来找她，何遥替她回答：“在颜博那呢！”

　　连林潇找她，也得先通过颜博才能找得到她。

　　她糊里糊涂地接过颜博递给她的手机，快步走出教室，轻声问：“喂？哪位？”

　　那头的林潇怨气冲天：“臭丫头，你现在是不是连自己的根在哪里都不知道了？竟然连你小老公我的生日都忘记了！你这重色轻友的家伙，我告诉你，你再不出现，我就告你的状去。”

　　那高亢的声音让她一下恍过神来，还真是忘了，林潇的生日不就在她后面半个月嘛！

　　苏瑾心存内疚，忙不迭得道歉：“对不起啊，对不起啊，我没忘，不过你怎么不打我手机呢？”

　　“我能打得到吗？”林潇还是一团怒火。

　　这才想起，她现在每天跟颜博在一起，手机一般只有晚上回到寝室才有用，白天基本都不带。

　　所以，刚刚那句话还不如不说。

　　苏瑾立刻心虚地说：“这不是还没到吗？明天才是你生日，我一定来。”

　　晚上颜博送苏瑾回去的时候，她轻轻拉住他说：“明天林潇生日，我得去她那里，就不去找你了。”

　　这口气，像是在请假。颜博微微一笑：“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他现在对她很少皱眉，大多的时候是浅笑，淡淡的，不甚明朗的笑，偶尔唇角上扬，偶尔下巴微抬，拉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但总让她的心也有淡淡的暖，温和而宁静。

　　她知道他喜静，不爱热闹，所以从不勉强他参加她身边以各种名义的所谓聚会，为了陪他，她现在也很少出入这种场合，但这次，是林潇的生日，她不能拒绝。

　　苏瑾低头：“不用，中午去，晚上就回来了，而且都是女生，你去了也不方便。”

　　实际上，她下午就想好了陪她去的人选，许翌凡。

　　跟他相处有一段日子了，她真的觉得他是个很不错的人，撇开那有点招摇的样貌不说，他给她的感觉很熟悉，就像是林潇给她的感觉。她常常觉得他们很相象，是同一种人，应该会有很多话说。

　　她不是八卦，就是想介绍他们认识看看，能成功自然是好，不能得话也能做个朋友。别人不敢说，这两个都不是婆妈的人，一定没有问题。

　　这也算是对忘记林潇生日的补偿，也弥补了她心中小小的愧疚。

　　而且，她也是有私心的。以林潇的人缘，明天肯定有很多人，女孩子尤其更多，如果让颜博过去，她能相中，难保不会让别人也相中。

　　好东西要藏着，这一点，她还是知道的。

　　但许翌凡不同，就算不是林潇，如果他有了女朋友，面对他的时候，她也能更坦然。

　　颜博看她低头不说话，又不知道在想什么了。他故意轻轻咳了一下，她果然迅速地抬起头。

　　“怎么咳嗽了，感冒了？”她边说边自然地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又在自己头上对比了一下，好象没什么感觉。

　　“没事，就是这两天没睡好。你快进去吧！”

　　被颜博推着转身之前，苏瑾迅速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一啄，这才双颊绯红，掩面盾走。

　　颜博感觉喉咙微痒，又小声咳了一下，才转过身，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

　　其实她的接吻技术实在不怎么高明，他每天也教她好几遍吧，可教了这么久，她还是像小鸡啄米似的，一啄一啄的，让他这个老师很没有成就感。

　　现在倒也慢慢习惯，就像习惯了她的笑容，习惯了她手心的温度，习惯了遍布在他周围的属于她的气息。

　　第二天，苏瑾早早地去找了许翌凡，他大概是还没睡醒，头发乱糟糟地横在头上，见到她时，揉了揉眼睛，又瞬间眯成了一条线，“呦，难得啊，平日里我怎么三催四请都请不到你，今天怎么有空来赏我的脸？”

　　她挥手就是一拳，“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快点把你自己弄得像个人样，跟我去吃饭。”

　　许翌凡挠挠头发，半笑着说：“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一定有空？”

　　“我看你整天闲得很，能有啥事？”她又推他，“你快点，我还赶时间呢……”

　　许翌凡整理出来之后，果然人模人样，他今天穿了件短袖淡蓝的阿迪T恤，一双白色运动鞋，很阳光，丢哪都应该是让女生花痴的主。

　　苏瑾以前以为自己喜欢的就应该是这样的运动型男。

　　“到底干嘛啊，要这么严肃？”许翌凡站在苏瑾面前，又摸了摸自己头上两根站得笔直的头发，慢吞吞问道。

　　苏瑾要抬起头才能对着他说话：“就是我一姐妹生日，带你去见见世面。”

　　“你们家颜博呢？”他貌似不经意地又问了一句。

　　苏瑾瞥他一眼，“他又不像你，整天不务正业，无所事事。”

　　“靠，你说得这是什么话，我哪里无所事事了，如果不是你，你以为我整天这么闲？”

　　苏瑾看着他气急败坏的脸，格外认真又严肃地加了一句：“过会你还是别说话了，别丢了我的脸。”

　　到C大的时候正好是午饭时间，林潇接了电话，就匆忙跑到校门口，小脸被太阳晒得通红，喘着气问：“怎么这个点来？我以为你要晚上才能到。”

　　她当然是想晚上人太多，先给许翌凡创造点机会，让他们单独接触接触。

　　苏瑾很娴熟地去挽她的手：“当然是想你啊，你不是也很想我，小老公？”

　　林潇被她叫得鸡皮疙瘩掉满地，看了看她身后，又问：“你大老公呢？怎么没来？”

　　“他又没有礼物，带他来干嘛？”苏瑾拉着林潇，催促道：“先带我填饱肚子，我早饭还没吃呢！”

　　这个时候，哪里都是人满为患，只能去吃食堂。虽然也要排队，但总不至于连坐得地方都没有。

　　林潇去小炒部简单炒了两个菜，苏瑾想真是一个好时机，立刻推着许翌凡去端菜。

　　许翌凡在见到林潇的时候，就看出了她拉他来的目的，但来都来了，也不好驳她的面子，只能无奈地先让她在这个红娘的角色里过过干瘾。

　　“你先过去吧！我来排队。”许翌凡很有绅士地对林潇说道。

　　林潇笑了笑，看向苏瑾，问：“这丫头把你骗来的吧？”

　　许翌凡也笑：“也不全是，我其实还是很乐意的。”

　　乐意被她骗，还是乐意被她推给别人？

　　林潇这才仔细地去看许翌凡，宽大的额头，前庭饱满，轮廓分明，眼睛有点小，却很明亮，笑起来的时候还微微有些灼人。

　　坦率，真诚，怎么看都是一个好人。

　　可惜晚了一点点，要不然说不定，她会愿意拯救他出苦海。

　　林潇转过头，看向前面排队的人，幽幽地说：“爱情也像是我们买饭排队，同样有一个先来后到。排在前面的人就占了先机，后面的人只有等前面的人买好离开之后，才会有希望。”

　　“这个比喻我倒是没听过，挺有意思的。” 许翌凡轻笑。

　　林潇微笑：“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这个游戏规则就是这样，一样的，前面的人如果离开之后再想回来买，他（她）也还是要重新排队，就变成了后面的人。”

　　“可是你买完了，也还是要离开的。”

　　许翌凡觉得这个姑娘真是有意思，说得话越来越好玩。

　　“如果我真的喜欢这个师傅的菜，那我就会赖着不走，吃一辈子。”林潇转头，随意地跟他开着玩笑。

　　但是，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明眼里有亮闪闪的东西在发光，这样的表情，他在另一个人身上也看到过。

　　许翌凡很爽快地去拍林潇的肩，笑着说：“你跟她还真是姐妹，像得不行。”

　　两人一同端着菜回来的时候，俨然已经成了好兄弟，热乎得把苏瑾都排挤在了外边。

　　虽然这也是她想要的效果，可他们也太过河拆桥了吧！

　　苏瑾强装起笑脸，插进他们的笑语中问道：“你们在笑什么，这么开心？”

　　许翌凡和林潇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又笑了：“我们怕你，喜欢这个食堂师傅的菜，赖着不走。”

　　“怎么可能，这个食堂师傅又不是颜博！”苏瑾撇嘴，一脸不屑。

　　另外两人实在没有忍住，终于哈哈大笑。

　　只有苏瑾不明就理，也不再管他们，索性埋头吃菜，吃着吃着，自己也傻呵呵地笑了。

　　如果是颜博，她会赖着不走吗？

　　不会，就赖一辈子，反正有得吃。

　　这大概就是林潇和苏瑾的逻辑，最重要的不是先来后到，而是你赖在那个人身边的时间，在他还没被另一个人赖上之前，或者你比那个人赖得时间更长，更坚定，那么还要管什么前面有没有人？

　　重要的是现在赖着他的人是你，只要不离开，赖着赖着，就是自己的了。

第十七章

　　立夏过后几天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早上还艳阳高照，下午就突然阴云密布，林潇领着苏瑾和许翌凡拐进最后一个小弄堂的时候，已经有几滴雨滴滴到手臂上，带来微微的凉意。

　　许翌凡微侧着身，尽量与苏瑾平视，“冷吗？天气预报也没说会下雨。”
　　苏瑾耸了耸肩，笑着答：“还好。”

　　林潇选的是一家特色烤肉店，地势较偏，走了好几条巷子，拐了好几个弯才看到那几个豆大字的招牌。

　　门面很小，只开了一扇木制小门，但里面似乎很热闹，门庭罗雀。

　　苏瑾用手臂捅了捅林潇，低声说：“我以为你会在哪个酒店订上几桌，这里看上去不是你的风格啊！你确定，能坐下这么多人？”

　　“谁告诉你有很多人了？”林潇转头看向一脸惊异地苏瑾，又淡淡地说：“其实我昨天已经跟她们提前庆祝过了，今天就四个人，过会还有个人过来。”

　　苏瑾有点搞不懂她了，她说得很自然，看不出一点波澜，但苏瑾知道不是，她们从小一起长大，这一点默契还是有的，一定有哪里不对了。

　　直到那个人出现，苏瑾看过去的第一眼，就全明白了。

　　那个人高耸的鼻梁上架着副眼镜，但也没有掩盖住他眉间淡淡的忧虑；从进来的那刻，脸上就一直维持着一种令人亲近的笑容，仔细一看，却莫名地又带着疏离；嘴唇极薄，据说这样的男子最后都是会负心的。

　　林潇望向他的时候，唇角尽是笑意。那笑容，甚至连苏瑾都没看到过。

　　他轻轻走过来，将外套搭在椅子上，笑着说：“好久没有来，差点就找不到这地方了。”

　　他的声音淳厚而饱满，带着丝丝诱惑，林潇浅笑：“是啊，要不是你告诉我，我根本找不着这个地方。”

　　她指了指苏瑾和许翌凡：“我给你介绍，这两位都是我的好朋友，苏瑾和许翌凡。”

　　林潇又转过头，“这位是……”，犹豫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介绍站在她旁边的人，倒是那人自己落落大方地先伸出手来，说：“你们好，我算是林潇的半个老师，姜晓辰。”

　　许翌凡趁他们不注意，偷偷对苏瑾使了个眼色，那意思分明就是在说：没搞清楚状况吧！人家早就已经有心上人了，你还在那边乱点鸳鸯谱！

　　她确实有些糊涂，那个人进来的那刻，她就看出了林潇对他的用心。可是姜晓辰的态度又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其它人呢？怎么就我们几个人？”姜晓辰坐下来，微笑着问。

　　林潇有些尴尬地回答：“她们知道你要来，都吓得不敢来了。”

　　那神情分明是在说谎，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

　　林潇竟然想单独跟他吃饭，又为什么把她叫来？是还没有成功吗？怕他不会单独赴约？

　　姜晓辰笑了笑，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沉默。

　　这顿饭吃得极为潦草，四个人似乎都各怀心思，连一向多话的许翌凡也只是间或插几句：“还要不要吃点什么”，“尝尝这个，不错的”。

　　苏瑾最后抬头的时候，才发现林潇的脸已经涨得通红，手边那瓶酒也经去了一大半。她立刻伸手去抓：“喝那么多酒干嘛？”

　　林潇晃悠悠地站起：“我今天生日，难道不应该庆祝一下吗？”

　　“亲爱的，你再让我喝一杯！”她想要去夺她手中的酒瓶，假装可怜兮兮地说：“就一杯，一杯！”

　　她今天表现得如此明显，她是心里不痛快，或者已经伤痕累累，所以，才会失去一贯的霸气。而让她不痛快的原因只会是现在坐在他旁边面无表情的混蛋。

　　这一点，苏瑾怎么会不知道，她不能让她继续醉下去。

　　苏瑾一脸敌视地望过去，挑衅地微抬下巴，对着姜晓辰说：“你没看到她很难过吗？我不管你是谁，你要么现在就给我滚，要么现在扶她回去……”

　　姜晓辰坐在那里，脸一阵红，一阵白；没有了笑容，整张脸显得更为严峻。过了一会，他才慢慢站起来，垂下眼睑，低声说：“对不起，我先走了。麻烦你们送她回去。”

　　他转身就要走，林潇却突然从背后拉住他，趁他分神的时候又紧紧抱住了他，眼泪在瞬间就湿了他的衬衣，她摇晃着头，不断地在说：“不要走，你不要走……不要走……”

　　苏瑾和许翌凡同时站起，又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能呆呆地站在一边看这突如其来的发展。

　　“为什么我不行，就因为我比她晚了吗？……可是现在她走了啊，我难道就不能替上去吗？”

　　林潇哭得很厉害，话也有些断断续续：“可是晚了也不是我的错啊……这是她最喜欢来的地方，对不对……我不在乎，我都可以不在乎的……你不要走……”

　　苏瑾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泪流满面，她一直觉得追求颜博的过程中她的快乐要多于痛苦。

　　她觉得每一段爱情都应该得到尊重，只要你付出的足够多，就会有回报，即使那回报不是等价的。

　　所以，她从来不觉得喜欢一个人是多么难的事情，就像她一样，喜欢了，有了目标，追求了，在一起了。

　　偶尔难过，可是快乐的时候那么多，马上抵消了那些难过。

　　可是，现在，她看到了林潇的难过，林潇的无助，林潇的悲哀。

　　那个人是林潇啊，是小时候牵着她的手勇敢奔跑的人；是告诉她“即使输人也不能输阵”的那个人；是从小到大，她最最羡慕最最敬佩的人。

　　为什么现在，却在她的面前，死死地抱着一个人不肯放，哭得像个泪人。

　　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着她？

　　到底她抱着的是那个人，还是那份她自己的感情？

　　她那样聪明，那样骄傲，那样地好，怎么会有人狠心这样不回头？

　　姜晓辰的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扶住她的手，慢慢转过身来，语气里都透着湿意：“对不起，你是个很好的女孩，你还那样年轻，将来一定会遇到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而我，不够资格。”

　　他的背影决绝而残忍，苏瑾迅速冲上来扶住就要倒下去的林潇，半是责备半是心疼，哭着说：“你干嘛要这样啊？他不值得你这样做的，一点都不值得。”

　　林潇已经哭得无力，轻轻去摸苏瑾的头发，喃喃地说：“傻苏瑾，你看，原来，我跟你一样傻，或者比你还要傻。”

　　目光里是茫然，是无奈，是悲凉。

　　门外，刚刚还是一滴一滴的细雨，突然就像是要全部倾泻下来，变成了瓢泼大雨。

　　那一晚，苏瑾送林潇回去后，还是不放心，于是留了下来。林潇喝了酒，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着，而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都没有睡意。

　　她突然很想打个电话给颜博，听听他的声音。

　　他接得很快，还有些咳嗽，似乎还有些淅淅沥沥的雨声。

　　“在回宿舍的路上，怎么，不舍得回来了？”

　　他淡淡的笑意传过来，似乎也温暖了她。苏瑾尽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林潇喝多了，我陪她一晚。”

　　“嗯。”

　　“颜博，如果有一天，你不要我了，是不是我怎么求你，你都不会回来？”苏瑾感觉自己的脸上又凉了，她尽量控制自己声音里的哽咽，不让他听出端倪。

　　“别整天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我是说如果，你会不会？”

　　那边似乎真的认真考虑了一会，才说：“应该不会，如果我真的不喜欢了，下定了决心，求又有什么意思？”

　　“哦。”

　　只一句“哦”，颜博还有些奇怪，怎么这次她没有抓住该抓住的，他刚刚可是说了喜欢，虽然不是很直接，但至少承认了他现在是喜欢她的。她难道不是应该很兴奋吗？

　　“怎么了？”觉察到她的失常，颜博轻声问道。

　　苏瑾急急地擦眼泪，“没什么，随便问问的。你赶快回去吧！别着凉了。”

　　好象已经着凉了，知道她早上一定没带伞，晚上的时候在车站等了老半天，她竟然一声不吭地说不回来就不回来。

　　今天她一整天都不在他的身边，他突然发现自己很不习惯，总是会不自觉地抬头寻找她。不过，他好象也已经习惯性地在宠她了。

　　颜博轻笑：“好。你早点睡！”

　　苏瑾挂了电话，侧了个身，看向林潇的睡颜，轻声说：“他们为什么都可以这么狠心呢？你要快点好起来，知不知道？不管输赢，都要漂漂亮亮的。我会陪着你。”

　　是从哪里看来的：我们放下尊严,放下个性,放下固执,都是因为放不下一个人。

　　可是有一天，也许那个你放不下的人会让你伤，让你苦，让你累。那么，到时候，该怎么办呢？

第十八章

　　颜博果然感冒了，咳嗽越来越严重，声音沙哑得厉害，吃了药，也不见好转。苏瑾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偏方，说是荞麦茶能治咳嗽，就又四处奔忙着去找荞麦。

　　颜博嘲笑她：“这都是一些江湖术士胡说的，大概也就你会相信。”

　　彼时，苏瑾已经让何遥拜托她妈妈从老家寄来一大包荞麦，放在宿舍外面晒了好几天。她翘起唇，一脸的不服气：“谁说的，我在图书馆查过，那是老中医的方法，很灵的。我尝过了，虽然苦了一点，但我有办法让她不苦。”

　　她的所谓办法就是在单纯的荞麦茶里增加了很多的配料，比如半包牛奶、几块山楂、一颗菊花、几粒冰糖，味道是还不错，可是也让颜博怀疑，就算这荞麦茶有止咳的功效，在经过她这么多繁琐的混杂步骤之后，这效用还剩下多少。

　　不过，苏瑾对这项工作倒是越来越乐此不疲。她变着法的在一成不变的荞麦茶里加各种不同的能变换口味的东西，完全是她个人的发明创造。幸而颜博在她这样一点都没有科学根据的大胆尝试下，咳嗽竟然也慢慢有了些微的好转。

　　苏瑾得意地向他邀功：“你看，我说得没错吧！叫你小看我！”她一路蹭到他身边，颇有点不依不挠的架势，“说，要怎么谢我？快说！”

　　颜博眉角的笑意越来越盛，脸上却还装出一副无奈的表情，轻轻拉住了她，不让她再乱动：“你先说说，你要我怎么谢你？”

　　苏瑾早有准备，等得就是他这句话，立刻拽起他的手，谄媚地笑：“可是你要我自己说的。其实，我最近发现了一样新的乐趣，就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但是，你也知道，我现在还在摸索阶段，当然得有一个人，适时地给我提点意见啊什么的……”

　　颜博看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就有点忍俊不禁：“你们宿管阿姨都不管吗？能由着你这样胡闹！”

　　“当然是……”她的眼睛生动而狡黠，伸出小手贴到他的唇上，声音轻得像是在耳语：“偷偷地……”

　　有时候，她晚上会打电话给他，通常是才刚刚跟他分开没多久，但就是感觉还有那么多话没有说完。熄了灯之后，仍然舍不得挂，她就躲在被窝里跟他耳语。其实大部分的时候，他并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可是伴着她的那些哝哝软语，他总能很安心很安心地睡着。第二天，她通常会绷着脸不理他，或者撅着嘴跟他赌气：“ 你怎么又一声不响睡着了，听我说话很无趣吗？”

　　他要那么告诉她，不是无趣，而是酣甜，会让他在这酣甜里浑然忘记周身的一切，安然地沉寂下去。

　　颜博似是不经意地去握住她放在他唇上的那只手，脸上的笑容似有若无。

　　苏瑾在她的笑容里微微有些尴尬，想要收回手来，又发现他并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有风轻盈盈地飞过，吹得她的两颊都隐隐染了桃红。

　　果然，他在她的手指上轻轻一吻，继而是手背，星星点点的痒，似乎要钻到心里去。

　　“啊欠”，此时，杨絮飘飞，触到她的鼻尖，苏瑾很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

　　颜博微微浅笑，目光纵容地望着她，然后紧紧抓牢了她的手，藏到了怀里。

　　苏瑾脸颊上的淡粉还没有散去，嘴上却还记得不落人后：“你刚刚这样算是偷亲，知道吗？我还没有准备好呢……”

　　就是这般快乐，连空气中都溢满了幸福。

　　后来没事苏瑾索性一路拉着颜博直接去了食品城，买了锅碗瓢盆一套装备，分批秘密运进了宿舍。何遥她们一看见，也兴奋地不行，跃跃欲试的要开工。宿舍里除她以外，都学过一两手，分工合作后，倒是把她忘在了一边。

　　她一边看，一边记住每个步骤，隔日又上网去查，还认认真真做起了笔记，有时候，一天都难得见到她人。

　　连颜博都忍不住来问她：“最近又在瞎忙什么？”

　　她只是笑，过一会就推他走：“暂时保密，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还没过两天，那晚，颜博已经上了床，就接到她的催命电话：“快到楼下来，五分钟，不，两分钟之内。”

　　苏瑾站在男生宿舍门口，焦急地向里张望，眼神里是隐隐的期盼。

　　他住在三楼，一共四十六个台阶，如果跑得快得话，两分钟应该足够。可是，他用了五分二十七秒，才出现在她面前。

　　她有些气闷，双手背在后面，脸鼓得圆圆的：“慢死了。”

　　“你试试从床上爬下来，换个衣服再跑三楼楼梯，要用几分钟！”他一边轻轻咳嗽一边说。

　　确实已经这么晚了，那边的阿姨一直看着他们，就等着关门了。

　　苏瑾自知理亏，悻悻地将手绕到前面，举起个铁铝的饭盒到他面前，皱着眉说：“你怎么还在咳啊？这个，过会全部吃光。”

　　“诶，那边的，快进来了，要关门了。”宿管阿姨声音洪亮，已经有不少人刚回来，再往里面赶。

　　苏瑾迅速将饭盒塞到他手里，又迅速踮起脚尖，轻轻略过他的唇际，然后迅速地逃离了现场。

　　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的停顿。

　　颜博直至她的背影消失，才微微收起笑意，转过了身。

　　回到宿舍的时候，又被狠狠取笑了一番：“看不出来你们家苏瑾还是个小媳妇啊！”

　　他笑着掀开饭盒，是两层的，首先看到的是摆在上面的四瓣草莓，拼成一朵盛开的花，四周还撒了几颗粉红色的小樱桃。底下应该是鸡蛋，但不知道她又加了什么，颜色又比鸡蛋浅了一点。

　　极像是她的风格，她总喜欢摆弄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正巧，她的电话进来，劈头就问：“尝了没有？”

　　“还没有，光顾着欣赏了，”他拿起勺子，软软地含在嘴里，瞬间有淡淡的香味扑过来，滑滑地，嫩嫩的，他问：“是什么？”

　　“鸡蛋羹煮牛奶，”她的语气里带着丝不确定，又问道：“好吃吗？”

　　虽然她已经让宿舍里的人尝了无数遍，一开始总是把握不住比例，不是牛奶浓了就是鸡蛋腻了，直到她们都抢着吃了精光，直说“好”，她才有勇气送出来。

　　可是，那都不是他的答案。所以，她还是不确定，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颜博又舀了一口，含到嘴里，口齿不清地答：“嗯，很好吃。”

　　苏瑾这才放下心来，又幽幽地说：“可惜这两样我都不能碰。”

　　怎么会觉得不遗憾，那些他能品尝到的味道，她却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他们在一起后，他总是迁就她，也没再喝过牛奶，吃过鸡蛋。

　　所以，才会想从这里开始的吧，特意将牛奶和鸡蛋混在一起，想让他替她体会那种感觉。

　　颜博当然知道她的这番心思，他把语速放缓，慢慢地一字一顿说给她听：“鸡蛋本来有淡淡涩涩的腥味，被牛奶甘纯的香甜给掩盖了，反而更能带出它的丝滑和柔嫩……”

　　“像什么的味道？”苏瑾还是不甘心地问道。

　　颜博真的偏头考虑了一会，才半带着笑意，微薰着说：“就像你吻我时候的味道。”

　　苏瑾顿时语塞，半晌才低低说了一句：“不要脸！”

　　难道厚脸皮也会传染，什么时候开始，他也会偶尔地不正经，偶尔地让她也不知所措？可是为什么会那样欢喜，那样地觉得幸福和满足？

　　这样甜，这样美，她怎么会去相信，这个会让她有这种感觉的人，有一天也会让她受伤？

　　即使有一天会受伤，只要想着这一刻，她也会竭尽全力地去原谅。

第十九章

　　暑假离校前，好消息一个接一个的到来。

　　先是林潇打电话来说，不能跟她一起回家了。因为过一阵她要跟几个研究生一起去广西的某个偏僻小村落做义务的法律咨询。其实整队人就她一个本科生，做得无非是一些跑腿打杂的活，但她还是那么兴致高昂。

　　苏瑾知道，她抢破头去争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领队的人是姜晓辰，是他们学校的“神话”，是林潇的盖世英雄，是她即使头破血流也要迎头而上的磐石。

　　她没有忘记林潇生日那天发生的一切，记得她的眼泪，记得她痛苦和伤害，可是林潇再也没有对她提过这个人，她想劝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劝起。

　　其实苏瑾心里清楚，无论她怎么劝都是没用的，就像当初林潇劝她一样，她肯听吗？

　　感情的事，永远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能够做得，大概就只有给予祝福。

　　接着是何遥这小妮子，貌似最近开窍了，和大头经过近一年的“太极式”过招，总算是有修成正果的曙光。

　　当然最最重要的也最最让她激动的，就是颜博的保研名额有了些眉目，而且据可靠消息流传，他们院里是只等着开学过来直接提名宣布了。

　　苏瑾整天傻呵呵地直乐，恨不得全校都能知道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她和颜博不用分开，他可以继续陪伴她度过整个完整的四年大学生活。

　　有时候，连做梦，都会笑醒。宿舍里的人实在受不了，就会抱怨：“我们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是不是也能理解一下我们的心情？你这样，每天半夜突然阴森森地笑，很让人毛骨悚然！”

　　苏瑾歪着脑袋，又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我就是高兴，你们都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真是彻底被她搞疯了。

　　倒是这件事情的直接当事人却依旧气定神闲，听到消息，也只是淡淡地对她说：“还没影的事，你别整天跟他们瞎搀和。”

　　“怎么能是瞎搀和呢？这是多好的事情啊，虽然我知道，你就算自己考也能考得上，可是有省力的方法当然是挑最简单的路走啊！”

　　苏瑾一脸不服气，斜着头跟他说话。

　　颜博捏了捏她的脸，叹口气，轻声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你就没想过，万一要是我不能留下，你岂不是会很失望？”

　　她有些迷茫地看着他，她确实没有想过这一点，会有万一吗，如果有，这个万一又在哪里？

　　但是，几乎只是片刻，这个问题就被她否定掉了。

　　苏瑾赖皮似地去拉他的手：“怎么会有万一，这种事，谁会没事乱传？要有万一，也是你自己。你说，是不是嫌我烦了，不想再每天看着我？”

　　颜博颇为无奈地被她摇晃，笑着说：“烦是烦了点，但好在，我也习惯了。”

　　他顿了一下，语气变得严肃：“能留下固然是好，可是生活不是选择题，有时候，由不得我们做选择。”

　　苏瑾微怔，低下头，停了一会才又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懂事？整天只会烦你，吵你……”

　　她的声音低下来，语气却更加认真：“其实我不是一定要你留下来陪我，我要的，不过是你的一个态度。”

　　他没有插话，等她继续往下说：“是你愿意跟我一起走下去的态度。我不是在混日子，我也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该怎么做。但是不管怎么样，那个想法里是有你的。我也不怕等，我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和精力。你如果想飞得话，我就让你走，我在后面慢慢地追，我相信，总有一天，还是能追上你的。”

　　颜博听得一愣愣的，这丫头偶尔文邹邹起来，还真让人受不了。

　　说了半天，不就是想要他给个态度，不就是想骗他亲口承认她不可替代吗？

　　颜博轻轻点了下她的小脑袋瓜子，浅笑：“你这样低着头，就能看得到我的态度吗？”

　　苏瑾慢慢抬起头，一瞬间，眸如朝阳，耀眼得只剩下光辉。阳光斜斜地射过来，也掩盖不住她眼里的璀璨。

　　颜博抱她入怀，坚定地像是在宣布一个誓言：“我们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可好？”

　　就因为这句话，苏瑾傻地更加夸张，笑醒的几率从本来30%升到50%。这个状况，直到她回到家，也没有好转。

　　苏妈妈终于察觉到的时候，马上一脸紧张地跑到她老公边上嘀咕：“这孩子不会是得了面瘫吧？最近脸上老是抽风。”

　　话说我们苏爸爸还是很有职业敏感度的，他顺着苏妈妈的目光望过去，他家丫头正窝在沙发里望着手机傻笑。

　　只瞄了一眼，苏爸就笑了，又翻了页手中的报纸，随口说道：“谈恋爱了吧！”

　　可是不管苏妈妈再怎么软硬兼施，苏瑾就是三缄其口。她也不是怕父母知道，苏爸苏妈都是很开明的人，只要不是本身人品不正，都不会横加干涉。

　　她只是觉得还不是时候，不是时候让颜博公之于众，接受全家的审批。

　　他们以后的路还那么长，他要做的事情还那么多，她不应该过早地拉他进入她的圈子。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没有林潇的暑假，过得格外无趣。苏瑾唯一的乐趣，就是给颜博打电话、发短信。每天每天，从不间断。跟上个假期不同的是，不再是她一个人的自言自语。虽然他回的大多是“好”、“知道了”、“嗯”这类简单的字眼，但最起码他都有认真读过，并且回复了。

　　偶尔打电话的时候，被她逼得没办法了，他也会用他淳淳地嗓音浅声说：“想。”

　　那就是她一天最快乐的时候，幸福攀上顶峰，越来越满。

　　炎热的暑假显得格外漫长，才过了一半的时候，颜博跟她说：“这两天，你别往家里打电话了。”

　　“为什么？”

　　他的声音里透着疲惫，隐隐的还带着不安，好象还有害怕，那么多的情绪，是连苏瑾都全然陌生的情绪。他似乎在犹豫，却没有挂断电话。

　　苏瑾安静地等待，不知道过了多久，手心都微微沁出了汗，只听到他沉声一顿，说：“我妈妈，住院了。”

第二十章

　　颜博说得很简单，很多话他都是含糊地一语带过，但苏瑾就是知道，一定很严重。不然，他不会那样紧张还强作镇定，连声音都微微发抖，语气却还丝毫未变。

　　可是她往他家里打电话就没再接通过，只能每天每天地给他发短信，通常要到半夜，枕边的手机才会传来熟悉的震动，不过四个字：不用担心。

　　这就是她的颜博，永远只会解决别人的麻烦，自己却从来不愿意麻烦到别人一点，连担心都不会让别人有。

　　可是，她不是别人啊！他怎么能像要求别人一样来要求她。

　　她甚至能够想象，在静谧的黑夜，四周只有冰冷的墙壁，只有他，在疲惫了一天后，微微皱眉，坐在空空的走廊，拿着手机给她发短信，说：不用担心。

　　她很担心，他越是这样，她就越是担心。她担心他妈妈，担心他一成不变的表情，担心他一个人难过却没人陪伴。

　　几乎是一瞬间，就做了去找他的决定。她想：只是看一眼，只要让她确定他妈妈没事，看到他好好的，她就立刻回来，绝对不会给他添任何的麻烦。

　　苏瑾只拿了几件简单的衣物，带上钱包、手机，背上常用的双肩包，对苏母说：“我一个同学的妈妈病了，我去看看他，过两天就回来。”

　　苏妈妈正在厨房忙中饭，听到声音，立刻拿着锅产冲出来：“什么同学，住哪里的？怎么那么急……”

　　她还要再问，被苏瑾急急地打断：“妈，我就去两天，很快就回来了。你们放心。我赶着去坐车，回头再打电话给你。”

　　苏瑾一边说一边换上鞋，也不给苏妈时间缓冲，就迅速开了门，溜了出去。等苏妈恍过神来，早就已经不见她的踪影。

　　一路颠簸，去火车站、排队、买票、等待、上车。

　　苏瑾向来怕热，一到暑假，基本就赖在空调间里不出来，此时，突然被烈日灼烧，一时无法适应，头都有些微微发胀。

　　但她依旧坚持，心里只有一个信念：见到颜博就好了，见到他就没事了。

　　可是火车上人太多，空气里混杂着各种味道，混浊得让她隐隐想吐，人也开始眩晕。好在，她还是比较幸运的，买到的是有座位的票，不用跟人挤在过道里站一路。

　　陆陆续续又有人上车，火车行驶时，车厢里都安静下来，苏瑾闭目养神了一会，睁开眼才看到旁边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妇人站在过道中央，无奈而茫然。

　　而周围的人，却都无动于衷。

　　她心下一酸，立刻站起来，说：“婆婆，你坐这里来吧！”

　　老太太摆了摆手，不好意思地说：“不用不用，这趟路时间还长呢！”

　　苏瑾忙过去搀她过来坐下，又说：“就是路还长，我年纪轻，体力好，站着也没事。”

　　老太太笑了一下，抬头道谢：“谢谢你啊，小姑娘。”

　　“没事，没事。”

　　她像个孩子一般灿烂地笑着。她只是想着：如果是颜博，也一定会这样做的。

　　在他们这场爱情里，她总是被教导的那方，她也一直引他为傲，而她更希望有一天，他能拍着她的头，温柔地夸赞：“你做得很好，我为你骄傲。”
　　就像家长对自己的孩子，可是又不仅仅是那样，如同承认她是他的所有物，自然的，理所应当的。

　　到站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苏瑾头一次来到颜博的城市，半是亲切又半是陌生。

　　她跟在人流后面往外走，带些忐忑，更多的是激动。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他，她其实真的不是一般的想念他。

　　出了火车站，人更加拥挤，来接人的，进站的，出站的，全都聚集在这里，个个神色匆匆。只有她，茫然四顾，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起初怕颜博不答应，干脆没告诉他她要来的消息，思量着先斩后揍他也没话说。

　　现在才隐隐升起些后悔，她不知道他家在哪个方位，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在医院还是在家。要不要打个电话给他，问他要地址？

　　苏瑾将肩包拽到前面，才拉开拉链，肩头猛然被人一撞，她一个踉跄，后退了几步，愣了半晌，才发现手中已空无一物。

　　她蓦地惊醒，踮起脚尖，努力回想那人的样貌，可是周围人头攒动，一个比一个漠然，她分辨不清，也无法找寻。

　　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她才刚刚踏上这片土地，就失去了身上仅有的东西。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她一个人，孑然一身，孤立无援。

　　为什么会这样困难？不过想要见他一面，为什么还是那样难？

　　她惶然无措，眼泪已经不争气地往下落。

　　从小她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每走一步，她都坚定地相信，会离成功更近一步。

　　然而现在，她独自蹲在角落，默默哭泣，却想不到让自己站起来的办法。

　　她不想让颜博看到这样狼狈的自己，她该是给他带来快乐的，而不是麻烦。可是现在，她已经成了他的麻烦。

　　终于哭得累了，苏瑾站起来，揉了揉发酸的腿，半挪到公共电话处，语气恳切地哀求：“阿姨，能不能借我打个电话？我的包被抢了，等我朋友来我再付你钱，好不好？”

　　屋内的大婶望了她一眼，脸上还挂着泪痕，头发凌乱，看她的样子也确实可怜，于是指了指电话机，点了下头。

　　她熟练地拨了心中那个号码，一声，两声……然后话筒里传来机械的女声：“您拨的电话暂时无人应答，请稍后再拨。”

　　反复重拨，依旧无人应答。

　　直到里头的大婶都向她投来同情的目光，小心地说：“要不，你先进来坐着等，也许过会他会拨过来的。”

　　她脸色惨白，竭力扯开一个笑容，微微说出一句“谢谢”。

　　苏瑾盯着那台电话机，盯得眼睛都发酸了，它才终于响起。

　　不过是最最普通的家用电话铃声，却是她唯一仅有的希望。

　　苏瑾反弹式地跳起，一把抓过话筒，只听到那边一个“喂”字，她就已经泣不成声。

　　一路舟车劳顿的疲倦，背包被抢的委屈，害怕找不到他的不安，以及这么长时间等待的焦躁，在那一刹那全部涌了上来。

　　“是你吗？你在哪里？”颜博的声音担忧而急切，却只听得到她的哭声，他尽力克制住自己的慌乱，冷静下来才说：“你先别哭，边上有人吗？把电话给她。”

　　苏瑾糊里糊涂地把话筒递出去，然后就只听到一连串她听都听不懂的方言。

　　那个大婶挂断了电话，和气地跟她说：“小姑娘，别哭了，你男朋友让你在这等他，他马上就来。”

　　果然，不到半个小时，她就看到颜博向着这边飞奔过来。他是人群中唯一一个跑着过来的人，所以几乎一眼，她就看到了他。

　　远远的，那个人影跑得焦急而匆忙，脸上的表情还带着略微的凝重，可是他的面孔那样熟悉，他的眉眼那样令人动容。

　　这一个多月来，她想念他，却时常拼凑不起他的样子，此刻，他终于又出现在她面前，不是想象的，而是触手可及的温暖。

　　他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他的怀抱如此熟悉，他的臂膀如此有力，那是能够让她安心的力量，她终于可以什么都不用害怕。

　　这一趟，终于变得如此值得。

　　苏瑾靠近他的胸膛，听得到他因为奔跑而加速的阵阵心跳，不由得攥紧了他的衣襟，嘤嘤细语：“这一路……发生了好多事……我这么辛苦，才来到你的身边……”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他轻轻揉拍她的肩，想要安抚她的情绪，却发现，自己的情绪也是一团乱麻，极不稳定。

　　想到她这一路可能的遭遇和辛苦，心疼得恨不得将她永远带在自己身边，再不离开他的视线。

　　然而，她这样真实得在他怀里，只为了他一句话，就肯不顾一切地赶来，这确实是只有她才会做得事情。

　　虽然心底已经升腾起无数的小浪花，回家的路上，还是不免斥责了她一番，“你这样傻不楞噔地跑来，如果找不到我，怎么办？以后做事情，能不能考虑周全后再做？”

　　苏瑾被他紧紧地拖着手，语气瑟瑟地说：“其实，都是意外，本来我设想的，不是这样的。”

　　可是最终，还是见到了他。

　　只要见到了他，那么所有的过程都可以忽略不计。

　　她穿越那千山万水，只为见到他的一瞬间，只为带给他所有的沉醉。

第二十一章

　　颜博说：“我带你回家。”

　　回家，这是一个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篇的词，他愿意带她回家，这是不是表示他已经承认，将来要与他共度一生的那个人是她？

　　苏瑾这才觉得自己莽撞，她来得仓促，什么都没有准备，现在还搞得如此狼狈，这个样子去跟他回家，印象分肯定会大打折扣。

　　可是他一脸坦然地拉着她进去，好象什么都不在意，苏瑾突然拽住他，半真半假地说：“我肚子疼……”

　　颜博只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在假装，于是耐着性子拖着她继续往前走，“别装了，这么晚了，赶快回去吧！”

　　苏瑾只好闷闷地跟他走着，内心忐忑不安。她一向是到哪里都会受到别人的夸赞和喜爱，这是头一次，那样紧张。

　　怕显得太嫩，又怕他们觉得自己不可爱。到底该用什么样的语气，才是他们心中准儿媳妇的形象？

　　正愁眉不展时，苏瑾已经被颜博领进了大院，里面的房子都有些老旧，在微弱的灯光照耀下，更显得破败，还有些冷清。

　　他家就住在一楼，到门口，颜博才松开她的手，拿出钥匙去开铁门，铁门已有些生绣，开门时有常年失修造成的尖锐的摩擦声，听起来有些刺耳，让人隐隐的不舒服。

　　苏瑾小心地跟在颜博后面，生怕自己表现出一点的不妥当。

　　铁门进去后，还有一扇木制门，门上有班驳的漆，掉落的，没掉落的，以及即将要掉落的，摸上去的时候掌心有微微的疼痛。

　　随后，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似乎有人在说话，她也没有听清。

　　屋内没有开灯，刚从外面进来，一片漆黑，微微有些不适应。苏瑾不自觉地去拉住颜博的手，跟着他往前走了两步。

　　右手边的房门开着，声音似乎就是从那里传来的，她听不懂，以为是方言，不过倒是听出了，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而且这样虚弱，应该是个老人的声音。

　　苏瑾很积极地反应过来，在颜博还没有打开灯以前，就对着屋里的人叫了一声：“奶奶好。”

　　灯光一下跳出来，苏瑾闭上眼又睁开，颜博站在边上博责：“乱叫什么？奶奶在另间房。”

　　她往里张望，是一个很小的房间，只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看上去很虚弱，也略显苍老的女人。

　　她叫错了吗？这个满脸皱纹的女人不是他奶奶，那是谁？

　　颜博在她耳边小声提醒，“是我妈。”

　　苏瑾不禁暗自心惊，好在她反应敏捷，虽然涨红了脸，还是礼貌地喊：“阿姨好。”

　　里面的人却没有回应，只看着他们。

　　难道是她刚刚叫错了人，生气了？

　　心内更加不安，苏瑾有些无措的站在门边，颜博已经先一步走进去，俯到床边，替她掖了掖被角，轻声问：“冷不冷？”

　　她正犹豫着该不该进去再叫一声，那边躺在床上的人却突然开了口：“啊……啊呃啊呃……”

　　一连串的字符，她一个字都没听清，只听到颜博认真地细心地回答：“是啊，我回来了，还带了个人来看你。”

　　原来不是方言，苏瑾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并不清楚。

　　过了一会，颜博才转身出来，说：“我妈睡了，带你去见见奶奶。”

　　穿过客厅，进入另一个小房间，一台黑白电视机里正放着部古装剧，人影有时候会晃动，模糊不清。

　　除了电视机，屋内的空间就只剩下两张床，一张木制的老式床板，一张很小的钢丝床。两个人各据一张在看电视。

　　颜博轻轻走过去，说：“奶奶，我有个同学来了。”

　　老人家动作有些迟缓，半天才反应过来，转头看苏瑾：“哦，同学啊！带她好好玩……”

　　那头那个大约四十多岁的女人披上衣服，站起来说：“有没有吃饭了，要不要帮你们弄点东西？”

　　颜博淡淡地说：“不用了，我们自己弄吧！让我奶奶早点睡。”

　　这招呼打了等于白打，苏瑾只在门口站了一会，就又被颜博拉走了。

　　她轻声问道：“那个人是谁？”

　　“我们家的保姆。”颜博回答了一句，又进了厨房，“你先坐会，我弄点东西给你吃。”

　　苏瑾这才有时间仔细观察这间屋子，有些凌乱，东西杂七杂八的，看上去都是有段时间的旧物，堆的东西太多，除了一张沙发还能坐人，连站得地方几乎都没有。

　　她从来没有问过他家里的情况，他也从来没有向她提过，她总认为那些不重要，现在也还是，她早就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不管他家是什么情况，她都要和他在一起，闯出一片天。

　　可是她有些不明白了，照这样看，他家的境况并不好，但为什么还会有个保姆？

　　随便扒了几口饭后，颜博收拾着东西说：“你就先住我的房间，我今晚睡沙发。”

　　苏瑾也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要这样大张旗鼓，还要他把房间腾出来给她用，但毕竟在别人家里，她也收敛了很多，乖乖地跟他进了房。

　　躺到床上的时候，已是凌晨，明明很累很疲倦，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整间屋子，只有颜博的房间干干净净，有她熟悉的味道。

　　她以为，这一番会有很多波折，她甚至预想了，要怎样应付她想象中的那些难缠的家人。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里，冷冷清清的，根本不像一个家。

　　他的妈妈，他的奶奶，她有一大堆的问题想要问，却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一趟，她究竟是不是来错了？

　　她只是是想见他一面，却没有想过，那个人是不是也一样的期待见到她。

　　初初见面的喜悦被这些突如其来的事情渐渐打散，她心心念念想见的那个人，此刻就躺在门外的沙发上，可是为什么，她还是觉得那般遥远？似乎他们之间隔着的并不只是一扇门。

　　迷迷糊糊间，有人推门进来，在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苏瑾也微微有了寒意。

　　过了一会，感到身边躺下一个人，她半张开眼睛，看到那张熟悉的脸，立刻欣喜地拉住他的衣领：“颜博……”

　　“不是睡不着吗？快睡吧，都累了一天了。”他在她的身边翻身躺下，呼吸均匀。

　　可是她知道，他没有睡着，因为她也一样，睡不着。

　　片刻之后，她对着他的背，小心翼翼地问：“你妈妈……”

　　“是脑中风，已经第三次了”颜博依旧背对着她，轻声回答，“上次过年，是第二次。那次，我差点就放弃了，好在，妈妈她，还没有放弃……”

　　他的声音幽幽的，在这黑夜里似有若无的飘荡，“我妈她很坚强，医生说，她的手术已经切除了脑袋中的某部分神经，应该认不出来人了。可是，我总是能感觉到，她记得我，知道我是她儿子，她能听得懂我说话……”

　　苏瑾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在眼泪掉下来之前，她先靠上去，贴着他的背，从后面抱住她说：“妈妈一定知道的。”

　　颜博身子一僵，又说：“他们都说，我爸是个大贪官，他拿着国家的钱去国外逍遥快活了，抓也抓不回来。爸爸走后，以前的亲戚都不愿意再跟我们惹上关系，妈妈又病成这样，我真的很怕，有一天，妈妈也会离开我，那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的声音里有些哽咽，苏瑾更紧地抱住他，在他耳边轻声呢喃：“你不会什么都没有的，你还有我，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她的眼泪滴在他的后背上、颈脖上，有灼灼的疼，可是她的低声哄劝，似乎真的有了效果，颜博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那样安心过，那样的可以将自己心里的话都说出来，那样的觉得心满意足。

　　他翻了个身，将她搂如怀中，低声说：“让我抱抱你。”

　　她顺从的将自己的头靠在他胸前，又伸出双手环住他，然后安心地闭上眼睛，“我陪着你，我们一起睡……”

　　如果可以，她希望能一直这样陪着他，到天荒地老。

第二十二章

　　苏瑾又在颜博家待了几日，从原本计划的两天拖到四天，又拖到一个星期。

　　她这才知道，为什么平常颜博那么省，为什么他一放假就会回家，为什么跟他打电话时，他常常那么累。

　　颜妈妈还没到退休的年龄，之前在一家国营企业做财会，现在一个月也还有一千多块钱的工资，也许是看他们母子俩可怜，那些老关系毕竟没有太不尽人情，医疗费还是照正常的情况给予适当的报销。

　　可是请保姆的钱，还有颜博的学费、生活费，这样算来，远远不够。所以，颜博只能在暑假时在外面打一些零工挣钱。

　　苏瑾越知道他的辛苦，就越舍不得走。她并不是那种很娇气的女孩子，但有些活她也确实从来没做过，比如做饭、洗衣服，以及如何照顾一个全身瘫痪的病人。

　　她在学习的过程中，体会到那种艰辛，但更多的是一种满足感，以及一种强烈的归属感。

　　她心疼他的苦，心疼他的累，想要给他一个温暖的家的感觉日趋热烈，就快要冲破了她最后一丝理智的防线。

　　但不知是他定力太好，还是她没有一个女人的魅力，即使有时候，他们躺在一张床上，做得最多的也只是拥抱。

　　白天，颜博出门时，她就在家里帮忙打扫打扫卫生，或者陪颜博奶奶去散散步、聊聊天，偶尔也会坐在颜妈妈床边，学着颜博一样，跟她说话。

　　虽然，她说得她或许不懂，她说得她也听不明白，但她就是愿意这样不厌其烦地讲，包括她和颜博的一点一滴。

　　那个保姆的态度并不好。有一次，她甚至无意中听到颜妈妈在里面喊，那个人就靠在门边却不进去，一脸厌烦和不耐的表情说：“哼哼哼，哼什么，整天也不知道哼啥！”

　　当时眼泪就掉下来，到底还是忍住了，进去看了颜妈妈，原来是尿在了身上，她打了盆水，给她擦洗，又替她换上干净的裤子。

　　她记得颜博跟她说过：“现在要找一个愿意全职照顾一个瘫痪病人的保姆太少了，不是自己的亲人，谁会不嫌脏不嫌累，我也是没有办法，她已经是干得最长的一个了。”

　　后来几天，她便尽可能的自己照顾颜妈妈。

　　直到开学前几天，家里打了最后一通电话说：“你要再不回家，就别回来了。”

　　苏瑾这才恋恋不舍地在颜博的催促下离开。

　　他帮她买好票，送她去火车站，又叮嘱这叮嘱那，一路上都在她耳边唠叨个不停。

　　快到点时，苏瑾终于忍不住，有些生气地看着他：“你能不能不要再说这些，我就快走了，你就不能做些有意义的事情吗？”

　　颜博呆楞半晌，才知道她意有所指，轻轻一笑，“什么是有意义的事？”

　　苏瑾干脆利落地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快速一吻，表情严肃：“要想我，不许太累，不许太辛苦，我给你打电话不许不接。”

　　颜博一一点头，又听她赖着他，撒娇着说：“你还有没有话对我说？”

　　他推了推她，“还有几天就开学了，到时候又能天天见了，有必要这样吗？”

　　她耍无赖地不肯走，语气固执：“你不说，我就不走了。”

　　颜博颇为无奈，只好附在她耳朵上，轻声说了句话。苏瑾立刻满面娇红，斜了他一眼，迅速地上了车。

　　直到火车开动，她转过头，看到颜博跟着火车又跑了几步，直到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才慢慢不见了他的身影。

　　眼睛有些发酸，想起他刚刚说的那句话，又不自觉地想要微笑。

　　他说：“我奶奶说，很喜欢你这个孙媳妇，让我早点把你娶回家。”

　　他的声音很轻，说话时还带着唇齿间的气息，吹得她的耳朵微微有些发痒，一路连到心里，都是痒痒的，还带着甜。
　　
　　回到家，苏瑾知道瞒不过，于是很郑重地跟父母开了一个简要的家庭会议，主要就是报告了这几天的去向，以及详细交代了她和颜博的关系，还有他家里的各种情况。

　　苏妈妈才听了个开头，就气得脸都白了，“你跟我说是去看同学的妈妈，原来是跑到人家家里去了！你才多大啊，就知道私定终身了……”

　　“妈，你别说得那么难听……”她把眼光投向父亲，她也知道，这个家真正的当家人是谁。

　　苏爸爸低着头，抽出一根烟，缓缓点上，又对边上的苏妈妈说：“先别打断她，让她把话说完。”

　　在听完苏瑾长篇大论的叙述后，他吐出一个长长的烟圈，皱着眉问：“你知道，爸爸从来不干涉你的任何决定。以前，你每次胡闹，我总是在事发后，才会来教训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苏瑾低下头，没有回答。

　　“那是因为，我希望你能牢牢记住这个教训，下次就不会再犯。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的，有些错误，也不是你以后能改过来的，你知道吗？”

　　苏瑾默默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抬起头，坚定地望着父亲：“我知道，我也不是在胡闹。爱情是什么，也许我现在也不是很懂。但是我真的很想跟他在一起，每天陪着他，看着他。我知道将来还会发生很多事，也会有更多不可预期的事情发生。我既然下定了决心，那么就算吃再多的苦，我也会跟他一起走下起的。”

　　苏爸爸听后，反而笑了一下，几秒之后又微微叹了口气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他站起来，走过去，拍了拍女儿的肩，语重心长地说：“你已经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大姑娘了，既然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也已经做了决定，那么以后，所有的后果，你都要自己承担，你明白吗？”

　　苏瑾立刻欣喜地抬起头，苏妈妈冲上来说：“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怎么就小事严厉，大事纵容。”

　　苏爸按住她，轻声道：“丫头这么大了，我总不能像小时侯那样打她。这些事，就让她自己决定吧！她刚刚也说了，有什么事，会自己承担的，你就别瞎操心了。”

　　最终，苏妈妈还是被他们父女俩给劝服了，只是临末还不忘反复补充一句：“谈恋爱就谈恋爱，我也管不了，但是毕业之前千万不能做错事，这是我的底线，知道了吗？”

　　苏瑾面红耳赤地应着，晚上又在电话里转述给颜博听，他轻轻地笑了，“我会帮阿姨监督你的，一定不会让你做错事。”

　　“你管好你自己吧！”

　　苏瑾红着脸在电话里嗔道。
　　
　　暑假的最后几天，她就乖乖地在家跟着苏妈妈学做菜，开始是有些困难，可是凭着她百折不挠的毅力，到底还是坚持到了最后。

　　连苏爸爸都忍不住的夸奖女儿的手艺：“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惜，最后还是给别人养了！”

　　她一脸的娇羞，撒着娇围在苏爸爸身边，说“怎么会呢？您要是喜欢，我天天给您做。”又得意洋洋地说给颜博听，那个时候，真是像极了一个幸福小女人。

　　她的心思其实很简单，不过就是想要给他一个温暖的家，能够让他在回家后吃上她为他做得可口的饭菜。

　　她已经开始憧憬和想象着他们将来组织的小家庭，或许辛苦，但一定幸福满满。

　　爱一个人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期待两个人的未来。

第二十三章　

　　开学不久，颜博就在校外与人合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方便他外出实习以及接些零工来做。其实大四的课程本来就不多，相较与那些无用的课，毕业生更在乎的是自己的前途，因此，教室里上课的人总是寥寥无几，老师们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此时，苏瑾和颜博早就成了校园里公认的一对，虽称不上金童玉女，但也算得上人人称羡。

　　何遥有次跟男朋友吵过架之后，对她说：“你运气真好，想不到，当初被你误打误撞，还真撞到了一个真命天子。人家都说，大学里恋爱的成功率只有5%，离开校园后，通常都是各奔东西，老死不相往来的命运。这样看，你跟颜博也算是个小奇迹了。”

　　语气里颇有些酸酸的味道。其实，并不是她运气好，只不过她比别人多了那一点点的坚持而已。

　　她以前的脾气并不好，遇到不顺心的事很容易跟身边的人吵架。可是，认识颜博以后，她就觉得吵架是很浪费时间的一件事情，真的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会想给他最好的，哪还会有这么多计较？

　　就像那天，班长宁婷一回到宿舍，就心急火燎地说：“怎么回事？我刚在外面吃饭，里面正好有两个法政的人，他们说颜博放弃保研了，开始我还不相信，没听你说过啊！可是听说通告都下来了，应该不会是假的啊！”

　　苏瑾站起来，给她倒了杯水，不紧不慢地说：“我也是现在才知道的。”

　　在这之前，他的确什么都没跟她说过，她也是现在才知道，也许比别人还要晚一点。但是这个结果，她早就猜到了，早在暑假跟他回家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他会有这个决定。

　　她知道，他想要回去，想自己照顾颜妈妈，能够多陪伴颜妈妈。

　　这些，她都能理解，所以，她才会告诉自己，不管怎样，都要尊重他的选择。

　　颜博是后来才跟她说的那句：“对不起。”

　　当时她正坐在教室里做一套六级模拟题，他已经很久没和她一起过上自习，定是有话跟她说才会专程来这一趟。

　　她转过头，笑着问：“对不起什么？”

　　颜博的声音很轻，但说得很流畅：“你应该已经知道，我放弃保研了。我知道，你一直希望我能陪着你到毕业，可是，我有我自己的责任要承担。对我来说，有很多事情，比读研究生重要得多。”

　　苏瑾放下手中的笔，微微笑着：“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事先没跟我商量，是怕我会反对吗？”

　　颜博看着她坦然的笑容，忽然无言以对。

　　她的叹息声微弱地几不可闻，等了一会才说：“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无理取闹的一个人。这几天，我是有些生气，不是因为你放弃了保研，而是因为在你做这个决定之前，你把我摒除在了这件事情之外。你就料定我不会支持你的决定？

　　颜博，我不是一个很贪心的人，你能给我多少，我就会要多少。我要的顶多不过是你心里一点点的位置，一个小小的角落。可是，你要始终记得，在那个角落里还有我，或许，不足以改变你的任何决定，但至少，你能想起，让我跟你一起分担。我不讨厌等待，别说两年，就是七年八年我也可以等，只要有心，没有什么等不到……”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颜博搂入怀中，那个拥抱温暖而美好，但是为什么他说话的声音却有些发颤：“我不会……让你等……等那么久。”

　　苏瑾先是一愣，然后在他怀里娇俏一笑，“其实，刚刚那个七八年是我随口说的，你要真敢让我等那么久，你就试试看！我让你这辈子都找不着我。”

　　颜博拧紧的眉头这才松开，轻轻放开她，对她浅笑，难得的玩笑口吻，“我都记住了，还有什么吩咐？”

　　苏瑾却突然严肃下来，认真地看着他，“你还要答应我，以后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都要告诉我，那个决定里都得有我。”

　　她的等待并不是毫无底线的，最起码，他得让她有这个等的资格。
　　颜博微微一笑，低声答了一句：“好。”

　　她安心地去握他的手，瞬间展露笑颜：“这次你犯了错误，得好好补偿。这个周末我们宿舍四个人要去逛街，你就给我们做跟班吧！”
　　
　　周六的时候，颜博果然一大早就等在女生宿舍楼下，他不喜欢喧嚣的大街，不喜欢纷杂的人群，但是他喜欢陪着她，在他还在她身边的时候，尽可能地多看着她，多让她笑。

　　苏瑾下了楼几乎是飞跑到他身边，笑容灿烂：“等很久了吗？”

　　她的呼吸急促，头发都散了下来，颜博替她理开额前的散发，自然地拉过她的手，轻声说：“不用那么急，时间还早。”

　　后面陆陆续续又跟下来三个人，好象连她们都感受到只属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温馨，也不好意思走近打扰，只远远的站在那里，望着他们微笑。

　　过了一会，苏瑾才转过头，对着她们一挥手，“怎么不过来，出发了！”

　　一群打扮入时的女孩浩浩荡荡手挽着手，唧唧喳喳往前走，也不嫌热。颜博还真的成了个小跟班跟在后头，苏瑾时不时地回头看他，看到了，才觉得心安。

　　女孩子逛街的潜力实在是无穷的，嘴里一边不断地叫累，脚下却马不停蹄地往前赶，遇到称自己心意的，更是两眼放光，不试到满意，是怎么都不肯出来的。

　　何遥、宁婷、张茜雯家境都不错，逛得都是百货公司大商场，买得不是大名牌，也是小名牌了。

　　难得四个人一起出来，试衣服试得不亦乐乎，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得到几句赞扬后，又笑得谦虚，“是吗？我怎么觉得不太好看。”

　　说不好看，付钱的时候还是一脸得意的表情，似乎买到的是什么稀世珍宝。

　　颜博极有耐心地站在苏瑾身后，一只手提着她们刚刚买下的东西，另一只手被苏瑾紧紧地拖着。

　　他看着她一刻不停地给她们三个人作出评价。每一件衣服，每一个牌子，穿在身上的优缺点，适不适合各自的风格，她都能适时地给出最契合的意见，有时候连服务人员都不住地夸奖：“这位小姐真有眼光。”

　　她自信满满地笑着，到最后的时候，她们都收获颇丰，心满意足，只有她，还两手空空。

　　颜博在她耳边轻声问：“没有看中的吗？既然出来了，也买一件吧！”

　　苏瑾立刻摇了摇头，嘟了下嘴，小声说：“这里的衣服既贵又不好看，买件衣服就够我们半个月的开销了，不值得。”

　　他提着东西的手一紧，心里一股莫名的空洞。

　　是啊，太贵了。

　　他怎么会没注意到，她们试衣服的时候，她在外面晃悠，第一眼总是去看上面的标价，然后再轻轻地放回去，装作毫不在意，再不瞧一眼。

　　她说：“不试了，太麻烦！”

　　她说：“这件衣服不适合我。”

　　她说：“我不喜欢。”

　　这些，通通都只是借口，不是因为不喜欢，不是因为不适合，更不是因为嫌麻烦，只是因为太贵，贵得足够他们两个人半个月的开销。

　　她舍不得，不是舍不得钱，只是舍不得让他辛苦，舍不得他吃不好，穿不好，住不好。

　　颜博脚下一停，拖着她的手，突然回头往里走。

　　苏瑾被他拖了几步，疑惑着问：“怎么了？忘记什么东西了吗？”

　　他急急往里走，生怕她拒绝，语气坚定：“回去买衣服，我刚拿到工资，买得起。”

　　她被他拖着不得已又走了两步，心里又急又喜，可是她还是停下来皱着眉说：“我说了不要了，我真的不要，你这是干嘛啊？”

　　颜博转头看她，她的脸分外认真，因为着急，还有些微红。这个曾经不可一视、张扬跋扈的小丫头，究竟是什么时候，渐渐变成了一个在他面前隐忍的、辛苦的小媳妇？

　　他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可是她更加固执，不肯再往前走，两个人僵持了一会，苏瑾才耍赖似地贴到他身边：“你要给我买衣服？好啊！不过这里的衣服一点特色都没有，我不喜欢。上次我在前面路口的那家店里看中一件T恤，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颜博拗不过她，只好跟着她往前走。正是九月最热的时候，日头很毒，可是她不厌烦地带着他们左转，直走，再右转，终于到了她所说的那家店。

　　隐秘在纷繁的闹市，店面虽小，装修却很精致。

　　连何遥进去之后，都说：“果然没骗我，虽然热了点，远了点，倒也值得。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啊？怎么不早说！”

　　也不是真的要她回答，她早被那些挂在斑驳墙壁上的各色衣服吸引，自顾自看了起来。

　　当你没有钱去逛大商场的时候，也就很容易注意那些能淘到宝的店。

　　苏瑾心里想着，微笑着拉着颜博四处转悠。

　　这里的衣服不会有标价，有的连标签都没有；老板娘也不会像商场里的专柜服务员一样，对你评头论足，哄得你不买都会不好意思。

　　苏瑾放下心来，真的像模像样挑选起里面的衣服，她想，这里的衣服再贵也还能砍价，如果接受不了，最多不要就是了。

　　其实也只想敷衍敷衍颜博，没想到，他是铁了心要给她买衣服，见她选不着，还一件件指着问她：“这件好不好？”

　　他的眼光实在是不怎么样，苏瑾一边笑着，一边比他更有耐心地一次次摇头。

　　然后，听到何遥在那边叫她：“苏瑾，苏瑾，这边这边！这件！就这件！”

　　她转过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挂在墙壁上的一件雪青色旗袍，大朵大朵的白色百合在上面盛开，映着淡粉，淡紫，一排粉色的蝴蝶盘扣倾斜而下，简约而不失庄贵，复杂而不失单纯。

　　苏瑾不过犹豫了一会，就已经被她们三个人推到试衣服的帘子里面，塞给了她那件旗袍。

　　旗袍触感很好，搭在手上，滑滑凉凉的，她第一个想法，就是会很贵。可是转念一想，她还没穿过旗袍，这一件，她确实是一眼就喜欢，试穿一下总不犯法。

　　她想穿给颜博看一下，看看也好。

　　于是，她脱下身上还是去年夏天买的ELAND的T恤、短裙，换了上去。换好之后，才发现脚下那双极度不搭的运动鞋，无奈地对外面说：“鞋子好象不配。”

　　很快，有人又递进来一双白色的凉鞋，虽然很简单，但是配起身上的旗袍，已经好得太多。

　　出来的时候，她把头发随手盘起，绾在左侧，右边几捋没有盘进去的发丝自然地垂在耳旁，不过抬头之间，前面的人都安静下来看着她。

　　她不知道怎么了，以为穿得太过别扭，只浅浅一笑，局促地问：“不好看吗？”

　　苏瑾本来就是南方的女子，性格虽称不上温婉，但她面容白净，举手投足之间，还是显示出了南方女子特有的婉约。此时，换上旗袍，更是隐去了平常的乖戾，只余下安静温和。

　　回眸一笑百媚生，大朵的百合在这夏日里暗香浮动，开得一样繁盛妩媚。

　　她轻轻走到颜博身旁，小心地问：“好不好看？”

　　何遥先抢过话头，“好看，好看！你看，他都说不出话来了。”　　

　　另外两个人也过来补充：“就是就是，真是好看得不得了了。苏瑾，原来，你也可以变成这样！”

　　她的脸颊泛着潮红，没有说话，只期待地看着颜博，别人说的都不算数，只有他说的，才是真的。

　　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只转头问了一句：“老板娘，这衣服多少钱？”

　　老板娘掐灭了烟头，漫不经心地走了过来，看她一眼，又啧啧称奇：“我这衣服挂在这里这么久，倒像专门为你定做的。小姑娘合我的眼缘，就给个最低价吧！一百二，不二价。”

　　苏瑾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太贵了，我们不买。”

　　女老板笑着说：“这旗袍可是正宗丝绸的，如果是假的，你拿我这来换。”

　　苏瑾还是摇头，“我不要了。就快秋天了，也穿不着。”

　　又抬头看向颜博，“我真的不要。你看，平时怎么穿得出去吗？我们买别的。”

　　说完，她拉着颜博跑到旁边的柜台，顺手指着里面一条手链，“我就要这个。”

　　颜博看过去，那上面标签上赫然贴着：特价15。

　　他拉过转身想去换衣服的苏瑾，板着脸，皱着眉，语气坚定的不容置疑：“不许换，就穿这个。”

　　苏瑾愣了愣，到底还是由着他付了钱，包括那条她随手指的手链。

　　这15块钱，花得真是冤枉，早知道，就不指了。

　　苏瑾出店门的时候，还是闷闷的，可是，又有些甜。

　　她穿着旗袍，仿佛是从旧社会走出来的女子，好在颜博领着她慢慢融入，才回到了现实，耳边是他轻得只有她听得到那句：“我喜欢你这样穿。”

　　耳根发烫，却更牢得抓紧了他的手。

　　回去的公车上，人流异常拥挤。好不容易挤了上去，又因为她的穿着不方便，站都站不稳。

　　颜博说：“你抱着我的腰就好。”

　　她伸出手来，环抱住他，仿佛自己都不用丝毫的力气，也能安然到达。

　　他那样地为她撑出一片安全的天空，她的脸贴在他胸前，湿湿的，到底是因为他的汗水，还是她双眼的潮湿？

　　贫贱夫妻百事哀吗？为什么她却觉得那样幸福，幸福地满含泪水。　

第二十四章

　　颜博好象越来越忙，具体忙什么苏瑾也不知道，只感觉能见到他的时间越来越少。她知道，那天的事，可能伤到了他的自尊，他努力地想让她不用为钱再斤斤计较。

　　其实那天事后她就反省了，自己处事的方法确实有问题，她没有顾忌到他的感受，只单纯地想为他省一些钱。

　　是谁说的，当你自然地想为一个男人省钱的时候，就是把他当成了自己未来的丈夫？

　　苏瑾红着脸把这句话说给颜博听的时候，他捏了捏她的脸，颇为严肃地说：“不要为我省钱，就算以后结了婚，我也不希望，你为我省钱。”

　　她当时没来得及反应，后来仔细体会，才发现这句话里有一个逻辑：他不希望结婚后，她为他省钱。所以说，他把她当成了他未来的妻子？

　　那么，他跟她又有什么不同呢？

　　苏瑾一扫连日来郁闷的心情，继续每天斗志昂扬的生活，连等待好象也变得不再那么难熬，至少每次见面的时候，会更加喜悦，更加的珍惜在一起的时间。

　　年尾的时候，苏瑾的小舅舅到B市开会，早就说要来看看她。她当然知道，重点要看的对象不会是她，真是来看她，何必这么大费周章，提前那么早就通知。怕是家里面派出的先锋部队，刺探敌情的。

　　好吧！看就看，凭着颜博的本事，肯定能把小舅舅迷得七荤八素，到时候让他回家再说说好话，以后也会容易得多。

　　所以，她也早在半个月前就跟颜博说：“其实我小舅舅是最好相处的一个人，他从小就最疼我，为了我没少挨外公的打。你放心，我看，你们俩的性格很像，脾气又相投，到时候，你只要稍稍表现一下，他肯定会喜欢你的，何况他还算是你的学长！”

　　颜博略微考虑之后，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到约定见面的前两天，他突然打电话给她，说：“明天恐怕不能陪你去见舅舅了。刚刚接到家里的电话，说我妈妈的情况不太好。我已经在火车站了，赶着回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她心里一急，也顾不得其它，匆匆整理东西说：“那你等我一下，我马上过来跟你一起回去。”

　　他很快制止她，语气严厉：“别胡闹！你去了也没啥用。”

　　见她不说话，又转换了语气说：“妈妈不会有事的，你就留下来陪你舅舅，等我回来。”

　　“可是……”

　　“别可是了，你跟着去，到时候我还得顾着你，而且，你下星期不是还有考试？”

　　苏瑾被说得哑口无言。想了想，现在什么情况还不知道，自己也确实帮不了什么忙，她如果真的擅自离校，到时候还会有更多的麻烦。

　　“好，那如果有事的话，你要立刻告诉我。”

　　“嗯，帮我跟舅舅说句抱歉。我要进去了。”

　　“诶……”

　　他收线收得急，她还没有说完，那边就只传来嘟嘟的回声，然后又归于平静，仿佛一条蜿蜒曲折的线突然划成了一条长长的直线。

　　安静得让人不安。
　　
　　第二天，苏瑾还是和她舅舅一起吃了饭。他一边不断给她夹菜，一边笑着问道：“怎么没见你的那个小男朋友？我以为你会带他一起来。”

　　她低头吃菜，等把碗里的菜吃完，才回答：“嗯，他家里有点事，回家了。”

　　“哦？我还以为你不想让舅舅见他呢！”他轻轻地笑，像平常一样开着玩笑。

　　苏瑾却笑不出来，不由得让他多看了她两眼，“怎么了？吵架了？”

　　她摇了摇头，继续吃菜。

　　苏瑾的舅舅又瞧了她一眼，突然问：“知道你爸爸可能要调到这里吗？”

　　她轻轻点了点头，沉默。

　　“那有没有想过留下来？那孩子家里的情况，我也知道一些。你妈妈虽然嘴上说不管，心里还是很担心你的，你爸爸也是。你想想，做父母的哪有真的希望自己的孩子在外面吃苦的？”

　　苏瑾依旧沉默，头低得更低，怕让舅舅看到她发红的鼻尖。

　　“其实你可以跟他商量看看，他回去未必会有这样的机会。他现在在哪个区院实习？”

　　听到这里，苏瑾蓦地抬起头，甚至来不及掩饰眼中的泪光：“不要，你们都不要插手。就算以后他要留下来，也只会靠自己。如果有一天，让他知道，是你们帮了他，他会恨我。”

　　“傻丫头，骄傲能值多少钱？”

　　苏瑾的目光坚定，滴滴泪水停在眼角，像是一汪清澈的湖水，她说：“骄傲不值钱，可是他如果没有骄傲就不是颜博。小舅舅，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可是我喜欢他，喜欢他的智慧，喜欢他的从容，也喜欢他的贫穷，还喜欢他的骄傲。其实，认识他以后，我才知道，他只是一个很平常很普通的一个人，他跟别人一样，高兴的时候会笑，难过的时候会哭，只是，他习惯隐藏。这样的人，往往会比常人更寂寞。我心疼他，好象只要我在他身边，他就不会隐藏地那么深。我以前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可是喜欢了，就是喜欢了。”

　　苏瑾的舅舅笑笑，问：“可惜我来得不是时候，我倒是真想见见你说得那个凡人。”

　　苏瑾也笑，“如果我们能坚持到最后，总会有见面的机会的。你们不要为我担心，这一年半以来，我得到的远比我失去的要多得多。就算以后我们会分开，我也会坦然的接受。”

　　“这话听起来，似乎你对他还是没有足够的信心啊！”

　　“我不是不信他，我是不信我自己。因为，我的爱比他多了太多，这是一场从开始就不公平的较量。我可以不计较输赢，但我还是会害怕……”
　　
　　那晚送走舅舅后，苏瑾给颜博打了一个电话，第一次接通了没有人接，再拨过去就是关机。她那天难得得陪舅舅喝了杯小酒，很快迷迷糊糊的睡着，接着下来的连着几天，都是晕呼呼的。

　　现在的苏瑾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整天黏着他，她已经习惯了十天半个月的找不着他，不过没有关系，等他忙完了，总会来找她的。

　　他答应过的，有什么事，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她。

　　他不在的这几天，苏瑾真的开始认真思考关于将来的问题，他们就快要分开，如何维持一段分隔两地的爱情，她还在摸索；而再过两年，她是不是真的又能如预期那般顺利去到他的身边？

　　他好象从来没有说过要怎样安排她，他们之间有着太多的未可知，让她觉得彷徨，觉得无奈，还有那些细小的却好象随时都能将她吞噬的恐惧。

　　半个月，她有整整半个月没有见到他，没有听到他的声音，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手机每天拿在手上，草稿箱里一条条的未发短信，她却突然没有了发出去的勇气。曾经，她做什么都可以不用思考，可以只跟随自己的心意，任性而为。可是现在，她会怕他厌烦，会怕他不回，会怕他不够爱。

　　直到上面终于显示那个她每天都要看无数遍的名字，直到那边终于传来他清冷的声音：“我回来了。”

　　她着急地往楼下赶，脚下一只棉拖鞋比她更快地跳到楼下，台阶上冰凉的温度一步步随着心脏的跳动攀到头顶，而她，终于见到了他。

　　不过半个月，他好象瘦了一大圈，脸上的轮廓更加鲜明，无端透出一股尖锐，眼睛里都是红红的血丝，可是看着她的目光丝毫未改，只是那抹眼底深处连她都触不到的情绪究竟是什么？

　　或许是因为他手臂上缠着的黑纱，那样刺目的黑，让人看一眼就会想流眼泪的黑。

　　她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穿的那件白衬衣，一尘不染的白，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晃得她睁不看眼。

　　现在，她同样睁不开眼，可是，为什么会那么鲜明？她的眼睛为什么会那样疼？

　　他说，我妈妈很坚强，每一次，她都没有放弃。

　　他说，如果有一天，妈妈也离开我，那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说，我有我自己要承担的责任，对我来说，有很多事，比读研究生重要得多。

　　他说，妈妈不会有事的，你等我回来。

　　他的身后，是漫天的星星，像是要全部倾倒，撒满他的周身，然而，那样地凉，空气变得如此稀薄，感觉不到丝毫的温度。

　　那个会温柔安静地看着她笑的人不在了，那个她曾经想和他一起照顾的人不在了，他妈妈不在了！

　　悲伤地似乎要抽干她全身的血液，可是不可以，她还要借着那仅存的余温给他一点点的温暖，即使一点点，都好。

　　苏瑾抱着他，小心翼翼，一秒都不敢放松，嘴里不断地呢喃，混着泪水，有点含糊不清，好半天，颜博才听出来，原来她说的是：“我还在，你还有有我……还有我……”

　　我们都曾经害怕恐惧，可是我们要勇敢，我们都很勇敢。

　　勇气并不是不恐惧，而是心怀恐惧，仍然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