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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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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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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 页 11 _
帖子主题: 回复: 《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 页 11 I_icon_minitime周六 八月 22, 2009 12:43 pm

第二六三章 暂且留下你

  容止曾经试图夺取手环,不过那时候他对于这种超出时实在缺乏了解。一不当心着了道,而在几年后的今天,这件曾经险些置他于死地的物件,终于套上了他的手腕。

  冰凉的手环如同镣铐,沉甸甸地坠在腕上,容止有些好奇的抬起手来仔细端详,一边同时听天如镜解说使用方法。

  在天如镜的指导下,容止启动了手环的空间折叠功能,他身体周围出现了些微的扭曲,再看周围的物体,好像被扭曲了一般。而他自身的感觉更为明显,好像有澎湃浩荡之力在撕扯他的身体,而身体内部那股时不时与他作对的那股奇异力量,早在两年前已经沉寂蛰伏,却在这外力的诱导下,再一次苏醒,并比从前更加疯狂地躁动起来。

  在外面的人看来,容止的身躯仿佛笼罩上了一层朦胧的武器,变得模模糊糊似幻似真,衣衫无风自动,恍若要乘风而去。

  这所谓外面的人,便是天如镜,在观沧海之后进屋的越捷飞,以及天如镜的另一位师兄干林,观沧海虽然目不能视,却能敏锐地觉察到,在容止身边逸散出来的,极为可怕的毁灭性力量——那甚至是他所不能抗衡的。

  撕裂身体也无妨……要快些啊。

  容止温柔地想。

  早些到洛阳,便能早些救下楚玉。

  其实不是没有别的法子,比如让别的人代他走这么一遭,但是事关楚玉的生死,他又如何能放下心来,用那些微的可能去冒险?

  他也知道,天如镜此刻心中也在忧心楚玉的安危。倘若他拖延下去,说不准天如镜自己便会按捺不住,去救楚玉。

  可是他赌不起。

  他不愿意楚玉遭受风险,他不能以楚玉地安危做筹码,光是这一点,他便彻底输了。

  容止微微一笑,觉得人生转折真是荒谬,今天清晨。他还是不慌不忙局面在握,可是现在。却情势大变,沦为棋盘上一粒小小的棋子。

  那拨弄着他的手,不是任何人,而是楚玉所说的命运。

  他可以反抗命运,可是假如这有可能赔上楚玉的生命,他宁愿束手就戮。

  天下是他一局棋,他原是操棋之人,但为楚玉,他愿沦为飘摇的棋子。

  微微一笑,容止在心中默念启动。眼前好像出现大片的漆黑,空间生生撕裂开来,以无可阻挡之力将他卷入其中。

  身影在空气里消失之前,容止留下两句话:“师兄,留下天如镜。”

  后一句却是对天如镜说的,因为已经开始传送,他地声音仿佛从极为遥远的地方传来,听起来有些许失真:“天如镜。我认输,论狠心,我不如你。”

  天如镜可以拿心爱地人做工具,可他做不到。

  话音还没有落下,容止便彻底从屋内消失。

  天如镜脚下有些不稳,他面色苍白,嘴唇全无血色。目光几近空洞地望着容止消失的地方,容止虽然走了,可他留下来的最后一句话,却如同一柄锋利冷酷的刀。不动声色地,在他心头划下一道道血淋淋的伤痕。

  他一直在竭尽全力地压制自己的情感,却被容止一句话,轻易地勾出藏于最深处的痛苦。以楚玉的生死为筹码。逼迫并诱使容止一步步走上不归路,这是他与冯亭共同的定计。最初他也同意了,可是执行的过程中,每一分每一秒,对他而言都是凌迟地痛苦,他努力想着自己的职责,几乎用尽了全身所有的气力,才让外表看起来没什么异样,然而容止的一句话,却轻易地将迫得他显露原形。

  容止去了洛阳,屋内剩下四人之间当即延伸出剑拔弩张的气氛,越捷飞与干林护在天如镜身前,警戒地望着神情沉默的观沧海。

  现在天如镜已经失去了他的护身手段,而身为习武者,越捷飞与干林都感受到自观沧海身上散发出来的无声地杀意,他的神情并不凶恶,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却给人一种全身如遭冰针穿刺的错觉。

  观沧海静静地笑了起来,他转向天如镜,很和气地道:“若是有什么遗言,便趁着现在赶紧说了吧。”这不是恐吓,这是事实。

  越捷飞与干林同时拔剑,一左一右攻向观沧海,观沧海脚下微微一让,以毫厘之差避开相错的两剑,他不慌不忙地抬起一只手,就在两剑因刺空而交错的瞬间,捏在两剑剑身的交叠处。

  失去眼睛的干扰,他的知觉反而更为灵敏,在寻常人眼中极快的剑,于他而言不过是如此而已。

  指下略一用力,两剑同时崩断。越捷飞面色大变,想要继续出手,眼前却忽然没了观沧海的踪影,转头一看,他却看见观沧海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天如镜身前,那只足可断金碎石地手,此时放在了天如镜白皙纤细的颈上。

  只要观沧海微一用力,那颈项便会如同他们的剑一般折断。

  越捷飞后悔不已,早知这人如此可怕,他说什么也不会让天如镜来趟这档子浑水,他和干林凌厉的剑招,在这人面前,却仿佛小孩子挥舞树枝似地微不足道。可现在情形也容不得他后悔,眼见天如镜命在旦夕,他握紧断剑又攻过去,想要迫观沧海回身自救,观沧海一只手依旧放在天如镜颈上,头也不回地反手一挡,随意夺下越捷飞手中断剑,他手腕一转,断剑直飞而出,挟凌厉无匹地力量,生生以断口穿过越捷飞肩头,击得他后退好几步。

  干林也被观沧海如此泡制。

  天如镜仿佛没有觉察到颈上放了只随时能置他于死地的手,也没有发觉他地师兄们收到了伤害,他的双目空洞迷惘,好像一尊即将破碎的水晶雕像。

  观沧海冷笑一声,手上微一用力,却意外发觉天如镜丝毫不挣扎,甚至连痛苦的本能反应都没有,他眉头微皱,想起容止临行前留下的那句话,又将手收了回来,天如镜白皙的颈上浮现一道紫色的勒痕。

  观沧海冷声道:“我改主意了,暂且留下你。”容止要他不杀天如镜,必然有他的用意,绝不是因为心软善良之故。

  他且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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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 页 11 _
帖子主题: 回复: 《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 页 11 I_icon_minitime周六 八月 22, 2009 12:45 pm

第二***章 红豆生南国

  陈白挡在楚玉身前。

  楚玉看着花错,花错眉间杀意凛然。沉默了一会儿,楚玉慢吞吞道:“花错,我可是有亏待过你?”之前两人曾有些许矛盾,也不过是因为容止,可是现在,眼前的血色艳得令人心寒。

  花错淡淡道:“你最大的错处,就在容止心上有了你。”冯亭,天如镜,以及他三个人各司其职,以冯亭为主导,天如镜为盾牌和后招,以及他作为剑。冯亭牺牲了她的男宠,天如镜背弃了他的爱意,而他,则要在这一刻摒弃良心。

  憎恶与愤怒的毒火灼烧着花错,并且在这些年来越来越烈,做到这一点,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仇恨可以蒙蔽一切,包括心智。

  陈白厉声下令:“挡住他!”陪同随行便各自拔出武器迎上去,挡住花错去路,这边鲜血飞溅呼喝不断,而陈白却看也不看一眼,他护着楚玉重新回到车上,下令快速转回。

  陈白直接夺了车夫位置,他抽了马匹一记,趁着一点空隙从怀里取出一只半个巴掌大小的纸包,一抽边上绳线,就从车窗扔了出去,做完这些,他对车内的楚玉等人道:“既然花错倒戈,眼下洛阳是留不得了,我们速速离去。”

  纸包滚落在街角,砰地一声炸开,不一会儿,黑烟冲天而起,宛如古战场上萧瑟的狼烟,在森寒的冷风之中,静默地诉说即将到来的杀伐。

  准备带楚玉前来此处暂避时,陈白还派了一部分人手做好了另外一方面打算,容止看重的,便是他半点儿不放松的缜密,遇到突发事件时,迅速便能做出最好和最坏的打算。并相应做出对策。

  眼下情形,无疑是最糟糕的,但陈白依旧沉着地应对着,事先约定好,倘若无事,他会事后再传讯,而倘若发生变故,便需动用最后一着。

  走为上策。

  这是他在洛阳城内最后一点准备了,所有容止藏在洛阳地暗棋都在这一刻。为了同一个目的被挖掘出来,行脚的商人,棺材铺老板,乐坊女子,各自以不同的方式,为陈白一行人提供便利,并阻拦他们身后的追击者。

  追击者不止花错一人,还有一批经过了训练的人手。

  马车一路急行,几乎可称得上风驰电掣,陈白坚毅的眉宇间写着显而易见的忧虑。手上马鞭不断抽在马背上,矫健地骏马吃痛嘶鸣,发疯一般地狂奔,带着马车在石板路上颠簸,震得车内几人东倒西歪。

  但是这时候没人抱怨,楚玉靠在桓远身上,努力维持着不要被震得摔倒,后者的背部紧紧地倚靠着车厢壁。一只手按住楚玉肩膀,另外一只手紧握成拳。

  马车很快便出了洛阳城,这时候他们身后地尾巴也终于给甩了个干净,陈白强行勒住马匹,飞快地跳下来请楚玉下车。

  楚玉在桓远的搀扶下,头晕脑胀地跳下马车,才一踏上地面,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好一会儿才稍微缓过来,发现他们站在洛水边。大约六七十米外,有一座码头。

  此刻码头上也站着几人,一艘中型船只停在码头边,陈白飞快地道:“请随我来。走水路。”。。

  一行人从马车上下来之际,码头上也有一人快速奔向他们。与陈白错身而过,两人各自略一点头,陈白简短地道:“交给你了。”

  交给他什么?

  楚玉脑子还有些迷糊,心中奇怪,下意识追着那人背影转头,只见那人走向他们来时搭乘的马车,上座驾车朝河流的上游处行驶了一段距离,洛阳昨日和今天晨都才下过雪,地面上留下了一寸厚的白色,此时雪地上留下一道明显的车辙。

  见到这一情形,楚玉的脑子虽然还有些混沌,却明白了陈白的打算,他预备用这辆马车来吸引花错等人的注意力,而

  乘船沿水路朝另外一个方向逃离。

  这是陈白在意识到情况不对时,便瞬间做出的安排,同时利用了今日地气候环境,昨日今日下了雪,江面虽然没有冻结,但是江上漂浮的冰雪和这样的气候并怎么不利于行船,陈白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利用天气和人的惯常心理制造错觉。

  不容楚玉多想,便被连拉带抱的送上了船,陈白和码头上另外三四人也一样与他们同行,除了以自身做饵架势马车离开的那人外,码头上还留下一个人,他从码头边抬起一只竹筐,里面盛装着满满的积雪,船只开动之际,那人也从筐中舀起冰雪,一边仔细倒退,一边掩盖码头附近杂乱的足印。

  没过一会儿,码头边上便好似没有人来过一般。

  那人一边撒雪一边后退,一直洒到了方才马车停下来地地方时,又从身后抽出一根枝条,马车在这里停下来过,难免会有些不一样的痕迹,他要做得更仔细些。

  正打扫着,他看见皑皑白雪之中,遗落着两粒颜色鲜艳的红豆,好似两粒心头滴落的血珠,凝在这寒冷的冰雪间。

  他捡起来红豆,抿了抿嘴,有些不安。

  ********************************************************

  原本在码头上的几人负责划船,寒冽的风吹得他们粗糙的手发红,也没人节省气力,船只本就顺水而下,如此顺水行船更是一帆风顺,不多会儿,船只便行驶了大约半里距离时,陈白紧绷的面容稍稍放松,他走上船头,背对着冷冽寒风吹来的方向坐下,这才有暇细细思量之前安排地得失。

  忽然间他听到有脚步声走近,偏头一看却是楚玉走出了船舱,连忙起身施礼,楚玉摆摆手,叹了口气道:“你不必如此恭敬,照理说我还要谢你救我一命才对。”

  陈白肃然道:“主子千万不要如此,小的担当不起,这一切是公子安排巧妙。”他的智计,也几乎都是容止所教的。如今为了容止而施展,正是再恰当不过。

  楚玉笑了笑,道:“我自然知道,但他是他,我是我,你救了我,我怎可不向你道谢。”

  陈白不敢居功,只道:“此际还算不上周全,须得再过几日,到别处安顿下来,再做打算。”

  楚玉自知在这方面远不及陈白,很虚心地请教:“那么在你看来,应该前往什么地方?”

  陈白略一思索,苦笑道:“究竟何去何从,在下也没有定论,只不过,我怕只弄那么一个幌子,不能骗过他们。”

  船行半日,陈白便让楚玉弃船登岸,改走陆路,而船只则由两人继续操浆向前行去,连施了两招金蚕脱壳,陈白这才稍微放心,他与楚玉一行来到最近城镇,买了马匹马车,继续踏上行程。

  对方就算识破他第一次金蚕脱壳,心神放松之下,只怕也会沿着水路追去,朝东南而去,不会怀疑他们又一次改了道。

  一路上饮食简陋,休息也没个囫囵,但楚玉只一言不发地默默忍耐,就算稍有不适,也隐藏起来,以免拖累大家。

  楚玉等人朝温暖地南方跋涉,为了避免在官道上遭到冯亭追杀,他们尽量走地山路,可是约莫两日后,那一身梦魇般的红影,再度出现在他们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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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 页 11 _
帖子主题: 回复: 《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 页 11 I_icon_minitime周六 八月 22, 2009 12:47 pm

第二六五章 春来发几枝

  这是半山腰的一道狭窄山路的路口,花错蹲据在前方的艳丽的红裳已经染上了风尘之色,划破些许口子的衣摆自他身体两侧垂下,盖住石上残雪。

  他指尖拈着一粒鲜艳的红豆,面上的冷冽混合着疲色,虽然楚玉等人逃跑很辛苦,但他这个追杀的显然也不大舒适。

  可是不管如何,他追上来了。

  他是怎么找来的?

  一行人面面相觑,楚玉无力苦笑,陈白面色如死。

  陈白所擅长的,便是筹划排布,至于武力方面,实在不是他的强项,眼见着花错出现在他们面前,他心中一片绝望。

  虽然这样绝望着,他还是没忘记自己的职责,反手将楚玉往后一推,陈白拔出腰间佩剑,朝花错迎了上去,口中犹道:“请您快逃。”

  片刻功夫,他已下了决定,用自己的命阻花错一时半刻,但是他实在没有自信能阻拦花错多久,至于他死后的事,他实在无能为力。

  花错毫不在意地弹开红豆,反手拔剑朝陈白劈去,眼看着剑风临面,陈白正待闭目等死,忽然一道黑色身影从眼前晃过,定睛再看,却见是阿蛮握着一把黑色短枪,挡住花错的长剑。

  阿蛮头也不回地大叫:“你快点带楚玉走!快走!”第二句话还未说完,他的话音忽然一滞,紧张地招架花错刺来的长剑,再没说话的闲暇。

  陈白左右看看,确定花错是只身前来,并无其他追兵,他牙一咬,转身朝楚玉一揖。道:“请您随我走。”不能浪费了阿蛮争取来的这片刻时间。

  阿蛮固然神力惊人,可是花错这几年不断苦练,尤其他的剑术还得容止指点,闯过了瓶颈,更是大有进步,反观阿蛮却仿佛到了某堵墙之前被挡着,此番打起来,花错却还是在阿蛮之上。

  只不过几剑功夫。花错的剑便险险地擦过阿蛮的手背,虽然阿蛮肤色深黑看不出是否受伤。但片刻后滴落在地上地血滴却昭明了胜负优劣所在。

  陈白一见此情形,知道阿蛮不是敌手,更是大急,催促楚玉道:“请不要耽搁,快些逃吧。”

  楚玉却怔在原地,双脚仿佛生根了一般动弹不得。

  从前看小说和电视,时常会看到这样的情形,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人被人追杀,追兵赶到之后,其中一人或一群人上前拼斗抵挡。对剩下最没有武力或最重要的那人喊“你快走”,决意牺牲自己换取那人逃生,但那人却哭喊着站在原地硬是不走,结果大家一起落网,成擒或被杀。

  每当看到这样的桥段,楚玉都会颇有几分不屑,暗骂那人留下来也没用处,白费了同伴的牺牲。甚至把自己也给赔上了,可是当她遇到同样的情形时,却不知道应该如何迈出脚步。

  踏着亲人的血铺开地生存之路,就算最终能逃离死亡,难道她就能心安理得活下去么?

  心脏灼烧到干涩,楚玉目光转动,看了陈白一眼:“逃?去哪里?”

  对上她的目光,那是一种已经认命地,灰色而绝望的神情,陈白愣了愣。飞快地道了声:“请恕我无礼。”说完弯下身子,一手横过楚玉的腰,将她整个人扛上肩头,快步朝来时的路走去。

  山中是最好隐藏的地方。只要逃开一段距离。便多一分活下去的机会。

  那边阿蛮眼角余光瞥见楚玉被带走了,才终于放下心来。专心致志地对付花错,花错也不着急追击,他冷笑一声道:“让我瞧瞧,这些年来,你的武艺长进多少。”反倒与他认认真真地过起招来。

  一看花错没去追楚玉,阿蛮心中大为放心,想着总算能帮上楚玉的忙,虽然身上不断出现伤口,他面上却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欢喜之意。在楚玉身边,一直没有他出力的时候,直到现在,他才觉得自己是有用的,这一刻,反是他几年来最最快活地时候。

  随行的其余两人,也拉着桓远幼蓝一同追去,脱出花错视线后,转个弯,便见来路上有一个分成三道的路口,当中一条,是陈白带着楚玉去了,那两名随行与桓远幼蓝走到路口,对视一眼,一人扛起幼蓝,一人扛起桓远,也分别择了剩下两条道。

  幼蓝惊吓得捂住嘴,桓远心中了然,他们这是为了留下相似的痕迹,让花错分不清楚楚玉究竟是从哪一条道走的,同时也是为了缩小楚玉的目标,他放松自己,任由身下那人扛着他满山狂奔。

  幼蓝这边却没那么配合,她小声惊叫着挣扎,身下那人不耐跟一个小侍女缠磨,伸手强硬地捂住她的嘴,也跟着走上另一条道。

  然而在他们分别走了之后,一粒红豆静悄悄地躺在当中那条岔路上,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分外娇艳欲滴。

  *******************************************************

  陈白扛着楚玉跑了好一段路,力气终于有些衰减,正停下来扶着身旁树木喘息之际,忽然听见肩头上楚玉低声道:“放我下来,我随你走。”

  陈白一愣,赶紧低身让楚玉双脚着地,细看她神情,虽然依旧悲伤,却没了那种欲死地晦暗,这才略微放心,他劝慰道:“您不要太过伤心。”

  楚玉勉强一笑,并不说话,只点了点头。

  此时他们走的地方没有道路,极为崎岖,陈白扶着楚玉,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大约半个时辰后,来到山脚之下。

  山脚下有溪流,溪边积着一团团白色残雪,偶尔有几片随水漂流,溪水清泠泠中带着不动声色的冷意,楚玉瞥见溪边雪团中刺出干枯的树枝,枯萎的败叶被埋在下面,却不知春来能再发几枝?

  陈白低头喘了口气道:“好了,我们走这边,应该不会被找着。”

  好像是在故意嘲弄他一般,他话未说完,便听到一声讥诮冷笑,宛如听见炸雷,两人循着那笑声看去,前方山岩之后,闪出来一道鬼魅般的红影。

  也不知施了什么法子,花错再一次追了上来,与方才一样,他的手上,依旧拈着一粒鲜艳欲滴的红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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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 页 11 _
帖子主题: 回复: 《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 页 11 I_icon_minitime周六 八月 22, 2009 12:49 pm

第二六六章 此物最相思

  陈白面色惨变,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完全失去了信心,的迷局对花错全无影响,不仅如此,还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楚玉陷入险境。

  此时他们逃也无路逃,打也打不过。

  楚玉的神情倒是比陈白镇定,她望着花错道:“阿蛮怎么样了?”

  花错冷笑一声,甩了甩剑锋上残留的血珠,道:“还能怎么了?你以为我会让他活着?”翻手看了看长剑,他笑了笑,道:“倘若容止当初没有给我演示那套剑术,我不会有今日成就,你若是恨,便怨恨容止去吧。”

  现在他要用容止指点的剑术,取走楚玉的性命。

  一想到容止会因此痛悔煎熬,他心中便窜过一阵快意。

  他等不及了,他要让容止痛苦流泪,他要让他身心都受到无可救药的伤害,他要亲眼看着,看着容止伤心欲绝,这样他昔日受到的欺骗利用,这些年来的不甘和怨毒,才能得到平抚。

  楚玉淡淡地“哦”了一声,虽然明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她反而感到无比的平静,仿佛只要死了,一切便能回归安宁,再也感受不到痛苦,再也不会如此焦虑,也再不会颠沛流离。

  横竖都是死,为什么她不放宽心情,死得再从容一些?

  陈白低叫一声,冲向花错,后者随手一剑,便在他的咽喉上化开一道利落的红线,随即鲜血喷了一地,热血融开少许白雪,旋即又被寒冷的天气冻住。

  楚玉垂下眼,叹息道:“你大可以绕过他杀了我,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多伤人命?”

  此时已经没了碍事的闲杂人等。花错也不着急杀楚玉,他似是更乐意看着猎物慢慢挣扎,陈白太警觉了,在他们逐渐清理障碍的前一天,就觉察了异样。

  他虽然与冯亭天如镜合作,但是三个人并不是完全相同的,冯亭更想要容止手上的权力,天如镜希望杀死容止。但是他却只想看容止痛苦。

  要那个人伤心,要让他痛苦流泪。

  这个念头不断地焚烧着。

  杀死容止。并不能让他痛苦,相反,让他活着,却杀死他心上地人,这才是最佳的复仇。花错听过有那么一个异族,其爱恨皆如烈火,对仇人的最佳报复是杀死仇人所有关心的人,亲人,朋友,父母妻子孩子。唯独留下仇人不杀。

  这个习俗虽然凶残野蛮,却颇合花错胃口。

  三个人三条心,但冯亭和天如镜也知道他不好掌控,未免他胡乱出手,便时刻节制约束,小心翼翼,他也知道那二人对他的提防,只假意顺从他们的安排。而今却终于给他找到了机会。

  此地距离洛阳已经不算近,就算容止插了翅膀来到洛阳又怎么样呢?他不可能找到他们。

  在不杀死容止的前提下,制造尽可能惨烈的伤亡,容止地部下,能杀一个是一个。总会让他惋惜的。

  杀意如烈火,已然不可阻挡。

  望着楚玉无喜无怒地双眸,花错忽然心中一颤,浮现些微愧疚,可转眼间又被他硬着心肠压下,道:“你要怨。便怨容止吧。”

  他口中说着,也不知是要说服谁,手上的剑,却毫不含糊地朝楚玉咽喉刺去。

  楚玉平静地闭上眼。

  挣扎无用。逃避无用。痛哭无用,哀求无用。

  她是卒子。是微尘,那么渺小微不足道,不能反抗死亡,只有等待。

  死亡这样地迫近,她已经绝望。

  可是为什么,心中有那么一丝隐约的期待,希望能有个人来救她呢?

  血花溅出,如同缤纷散落的眼花,纷纷地落在雪地上,恰似一粒粒相思红豆。

  但是流血的人却不是楚玉,而是花错。

  花错手腕中箭,箭矢挟带大力穿透他的手腕,他吃痛松开剑柄,长剑斜插入雪地之中,这一回,却染上了他自己的血。

  花错惊怒看去,却见上方山腰上,容止的白衣被风吹起,他手握长弓,张弓搭箭,又一箭遥遥地对准花错,破空疾射而来。

  花错连忙拔起剑侧身闪避,却还是不慎被擦伤,这时,容止的第三支箭已经再度搭上。

  一箭接一箭,几乎不曾停顿,容止少见的没有表情,他毫不停顿地射向花错,同时不着痕迹地,让花错在闪避地过程中一步步远离楚玉。

  要避免楚玉受伤,也不能让花错想起来可以利用楚玉来挡箭,许多要害处都不能射。

  容止冷静而缜密地算计着,如他所愿地,一点点逼开花错。

  花错完全没想到可以利用楚玉来挡箭,甚至的,在容止出现之后,他对楚玉的杀意瞬间消弭无踪,相反,还隐约生出了一丝丝庆幸,仿佛在庆幸容止及时赶来,阻止他杀死楚玉。

  容止的箭囊终有射空的时候,最后一支箭取出来时,花错已经全身伤痕累累,都不是太重的伤,但是各处的擦伤加起来,也极为可观可怖。

  血迹在雪地上一路歪歪斜斜地拖曳着,从楚玉身前,一直到三四丈外花错的脚下,他地长剑因接连挡箭,剑身上已经出现裂纹,他面容痛楚,眼中却闪烁亮得骇人的光辉。

  腥甜的血气混合着白雪幽冷的芬芳,瞬间又被凛冽的寒风吹散,容止毫不留情,手指松开弓弦,最后一箭疾射而去,花错抬手一挡,依然应声中箭。

  他的手捂着心口,鲜血自他的指缝间不断涌出来,落在同样鲜红的衣衫上,在顺着衣衫落入雪地。

  他的脸容极为苍白,神情却颇为安静。

  好像这些年来,他就是在等待着这一刻。等待着……容止将他杀死。

  所谓的爱和恨,永远没有终点,如何才能斩断?他手中地剑不会明白。

  一直活在仇恨里的滋味不好受,他没办法解脱,日日折磨着自己,可是又学不来楚玉那样洒然放手……天地之间如此的寒冷,不如就此归去。

  花错微微一笑,颓然倒下。

  这时候,容止没有表情的脸容才微微有些动摇,他手一松,长弓落在山石上,箭囊跟着落地,接着,他缓步走向楚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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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 页 11 _
帖子主题: 回复: 《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 页 11 I_icon_minitime周六 八月 22, 2009 12:51 pm

第二六七章 凤何以囚凰(上)

  容止射出第三箭的时候,楚玉已然张开了双眼。

  她几乎是有些发怔地,看着那一支支宛如流星赶月般的黑色箭矢不间断地射向花错,殷红血滴从他身上飞溅出来,落在雪地上,一直到花错捂着心口倒下,她依旧分不清楚这究竟是现实,还是辗转于生死之间萌生的幻觉。

  风势忽然转大,冷冽地从狐裘领子里灌入楚玉颈间,她打了一个寒颤,猛然清醒过来,而此时,容止以手合上陈白的双目,站直起来,他踏着缓慢从容的脚步,来到她面前。

  望着容止清雅悠然的容颜,楚玉忽然想起了一部电影,一部在她大学时,曾经很多次跟朋友一起看,看一次笑一次看一次哭一次的电影。

  《大话西游》里,紫霞仙子说:“我的如意郎君是一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批金甲圣衣,脚踏七色云彩来迎娶我。”

  容止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盖世英雄,他心中几乎没什么道义可言,世间在他眼中只是利与弊,他算计得太清楚太清楚,就连从容赴死,也不会失去理智地豪迈。

  他没有身穿金甲圣衣,他时常穿着一身白衣,看起来秀雅高洁,但那些其实都是骗人的,他温柔的目光中是缜密的心机,他骗起人来,从来就不偿命。

  他脚下没有七色云彩,他现在踩着的,是寒凉的冰雪和花错的热血,他曾经踩过许多人的鲜血,今后或许也将踩着许多人的血,走着他自己选择的道路。

  所以,他不是她的如意郎君。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在见到容止的刹那,已经灰凉地心再度燃起温热,好像有什么狂涌而出呢?

  她是否其实一直在等待着他?是否从开始到现在,便一直觉得他会这样从容不迫地出现,在生死关头将他救下?

  从平城到洛阳,两千里的光景,她就算穷极了自己的目力,也看不到尽头。

  可是他来了。

  这是怎么样的神迹?

  楚玉抬起手。用力捂住嘴唇,压抑即将逸出的哽咽。她的双眼一眨不眨,看着风雪之中尤显清雅出尘的容止,好像看着一个极容易破碎的幻梦,只要眨一眨眼睛,就会消失不见。

  容止没说话,他甚至不曾出言安慰,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过了许久,他缓缓伸出修长优美地手,在楚玉面前静静地摊开。

  楚玉犹豫一下。还是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掌心。

  在寒冬里冻得冰凉地两只手,才一接触,便各自轻颤一下,可是在那之后,在这让万物凋零的冰冷中,却又无端生出来一丝丝温暖,将僵冷的寒意消解开。

  仿佛只要相依,便能获得力量和温暖。

  容止微微一笑。用力握住她冰冷的手,将她拉入怀中,张臂拥抱。白色宽袖宛如蝶翼一般,印在她黑色的披风上。

  “终于见着你了。”容止轻描淡写,懒洋洋地道,“想看你一眼,就从平城过来了。”他抬起手来,指缘轻轻擦过她的耳垂,曼斯条理地梳理她凌乱的发丝。

  被他闲适从容的态度感染,楚玉也一下子从紧绷的生死关头回过神来。虽然很想就这样一直被拥抱着,但她还是不得不振作起精神,反握住容止的手腕,道:“快跟我去看看阿蛮他们!”尤其是阿蛮。方才花错说阿蛮已死。可是未见到尸体之前,她还是不愿意放弃最后一丝侥幸。

  楚玉拉着容止。往山上跑去,先后经过花错与陈白倒下地地方时,她的脚步缓了缓,却还是没停下,只继续朝山上跑去。

  好容易回到阿蛮拦住花错的地方,远远地瞧见有几条人影在那儿晃动

  去时,却见是阿蛮躺在地上,而另外几个陌生脸孔正伤口。

  耳边传来低柔嗓音:“安心吧,他虽身受重伤,但尚有生机,此番救得及时,兼之他身体强健,只消休养一段时日便可恢复如前。”

  楚玉一愣,下意识望向容止,见他神情平稳毫不奇怪,立即明了这是他带来的人。

  容止跟着淡淡道:“陈白是我调教出来的,他惯用什么手法我一清二楚,我觉察冯亭可能对你下手,赶到洛阳之后,循着蛛丝马迹,不难追来。”

  陈白比冯亭等人预定日子的提早一天发觉异样,反令对方提早图穷匕现,引动杀机,而容止也比同样提早了一日发觉异样,两厢抵消,又是一个正好。

  容止赶到洛阳之后,看到的却是满城的混乱和遍地地尸体,他心中虽然焦迫,却依旧当即想出应对之法,他熟知陈白惯用手法,只略一思索,便想明白楚玉等人大致的去向,召来洛阳附近的残留人手,快马加鞭追赶而来。

  确定楚玉入山之后,他下令部下分散做几队搜索,但是凭着对陈白的熟悉,最先找到楚玉的人,还是他,至于其他人,此刻应该也找到了桓远等人。

  侍从给阿蛮包扎好伤口,其中有一人将他背在背上,楚玉看阿蛮的口唇之间依旧有微微的呼吸,这才总算放下悬着的心,花错毕竟不是真的铁石心肠,他还是留下了阿蛮一条性命。

  而这时候,另外分两路奔逃的桓远幼蓝也被带到楚玉面前。

  见到桓远,楚玉扯了扯唇角,却无论如何都欢喜不起来,这一路上折损了多少人,陈白死了,阿蛮重伤,花错亦失去了自己地生命,这样的情形下,纵然是死里逃生,她也无法生出多少高兴。

  桓远亦是心情复杂,虽然他很感激容止救下楚玉,可是此番他也算是再一次承了他的情,心中始终有些不甘之感。

  容止淡淡地扫了眼桓远和幼蓝,接着,在楚玉桓远惊诧的目光中,他踏上前一步,伸手扣住幼蓝地景象,他地手指冰凉如雪,冷得幼蓝一个哆嗦,但下一刻,冷意化作惧意,幼蓝睁着一双盈盈泪眼,又惊又怕地望着容止,不知他这是要做什么。

  容止嘴角啜着如云温雅的笑,手上动作却甚是冷静稳固,他一手扣着幼蓝地景象,另一只手则撕开她的衣领。从幼蓝怀里,落出来一只小小的荷包,荷包落在地上,滚出来十数粒光彩灿灿的红豆。

  容止也不多问,只道:“你有什么可说的?”

  见到此番情景,楚玉也顿时明白,原来花错之所以能一路跟随,竟然是因为幼蓝以红豆留讯的缘故,她不断地在关键地方丢下红豆,或多或少都给花错留下了指引的道标。

  陈白的安排并没有多大问题,却坏在了这一粒粒相思红豆上,而他自己,也因此丢了性命。

  想到先前陈白被花错一剑划开咽喉,楚玉终于禁不住有些悲愤,她望着幼蓝,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自问并不曾亏待幼蓝,就算这次逃命,也没有抛下她,可偏偏就是这不抛下,反而差点给她带来了杀身之祸,甚至还连累阿蛮重伤,害陈白平白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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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主题: 回复: 《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 页 11 I_icon_minitime周六 八月 22, 2009 12:53 pm

第二六七章 凤何以囚凰(中)

  幼蓝瑟缩地低下头,小鹿一样的眼睛里写着不安和恐惧,看着楚玉,更不敢看容止,过了一会儿,她痛哭出声,道:“太后,太后····”

  她的声音很细小,但还是传入了楚玉耳中:“太后应允我,只要我愿意替她办事,她将来便让我去服侍容公子。”

  她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楚玉愕然的望了容止一眼,忽然间觉得很是荒谬:这算什么?

  幼蓝的语调还是那样灰凉绝望,或许时知道此番再怎么辩解夜难逃一死,她反而什么都不在乎了,一五一十地全说了出来:“我从很久之前,还在公主府的时候,便极为仰慕容公子,可是公主对容公子的独占之心谁都知晓,我无论如何夜不敢让公主察觉此事,只要能远远地瞧上公子几眼,便心满意足。”

  “公主离开建康,离开南朝,我想着能跟着公主,就能瞧见公子,便也跟着公主一道……”

  从很久很久以前,那个从容高傲的少年,便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头,一个漫不经心的微笑,便让她此生难以忘怀。

  楚玉叹了口气,原来当年离开建康时她想安置幼蓝,却被她拒绝执意要相随,并不是因为幼蓝有多么忠心耿耿,而是她想跟着容止。

  “可半途中公子却离开了,我不知何去何从,依旧只跟着公主。可是公主此番却又要离开,这回却是想要再也不见公子……后来,太后派人找上我……”最后。便是这样了。

  太后只应允她这么一件小事,甚至不是将她许配给容止,只是继续做一个小小的侍女,只要能在容止身边没能一直看着他,便是她最大的美梦。

  她没有别的奢求。

  幼蓝说得不太连贯,说两句后,就会顿一会儿。在她又一次停下来之际,楚玉叹息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不说,我从来没觉察你有这样的心思。”

  幼蓝的肩膀抖动一下,慢慢地,她抬起头来,目光异常绝望:“让您知道又如何呢?”她之所以如此绝望,并不是因为怕死,也是因为容止知道了这一切。

  那簇柔弱的为不足道的倾慕光芒。失去了保护的屏障。很快便化作灰烬。

  楚玉下意识望向容止,毕竟这一路来,折损最重的,时容止的部下,起因正好也是容止,于情于理,幼蓝地处置权在他手上。

  容止面上的微笑丝毫未改,他的眼神连半点儿动摇都没有。只手上微一用力,按了一下,幼蓝颈上传来一声脆响,脑袋无力得歪至一旁。

  容止一来,先是花错,后杀幼蓝,虽然说这两个人都危害过她的生命,不是没有被杀的理由。但是杀得像容止这样干脆利落无情决断,却也是少有人能及。

  前后两具尸体。一具是视容止为友被欺骗后成仇,另一具则是因为爱慕他而被冯太后蛊惑,虽然可怜人都有可恨之处,但是都有可怜之处。

  她不是以德报怨的圣人,不会想让容止宽恕这两个人。可是看到容止这样全无动摇。她心中还是禁不住微微轻颤。

  楚玉知道自己矛盾得有些多余,人都已经杀了。容止也是为了就她,但……

  随意推开幼蓝尚带余温的尸体,瞥见楚玉有些惊悸的目光,容止微微一笑,主动挽起她的手:“我有话对你说。”

  楚玉尚在混乱之中,直到被容止拉着走远,只有两个独处时,才猛地惊醒:“什么事?”她隐约觉察,容止有了些微地不同。

  自从容止方才出现开始,便一直温情脉脉,与从前的若即若离不同,他好像主动越过了某到界限,开始表明什么。

  可是楚玉此刻却禁不住想要后退。

  但让楚玉意外的是,容止什么都没说,他只是拉起楚玉的手,低下头细细端详,大量她掌心的每一道纹路,仿佛在肌肤之间,能绽出绚烂的花。

  只看了片刻,容止便收回目光,他从怀里取出一物,轻缓地放在楚玉平摊的掌心上,微笑道:“这是你从前便想拿到的,我从天如镜那儿给你弄了来。”

  楚玉定晴一看,银色地金属环安静地躺在她的掌心,边缘流转着冰冷的光泽,方才容止抱住她的时候,她便感觉他怀里好似装有什么硬物,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是这东西!

  容止笑吟吟地冲她眨眨眼:“我费了些心思从他那儿弄来了,虽然你不能使用,但拿着玩儿也不错,拿着这个东西,天如镜迟早得来求你,届时你大可藉此出口气。”

  楚玉又陷入了恍惚之中,从容止出现开始,她仿佛总是出神的时候居多,一连串的事都好像做梦一样不真实,原以为再也没机会拿到这手环,却不料竟然是以这种方式,得而复失之后,又一次失而复得。

  呆了好一会,楚玉才很珍惜地将手环放进怀里,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动作,容止眼中闪过一丝有些古怪的笑意,转眼间又恢复如常。

  楚玉以为容止提早发现了冯太后的计划,从平城赶往洛阳,再顺路找过来,至于获得手环,她也只当容止用了诡计,全没想到平城那边容止竟然已经是一败涂地。

  楚玉等人从另外一条道,容止与楚玉在当头并肩走着,两人的手彼此交握。好像再也不要分开一般,然而走到了山下,楚玉却停下脚步,抽出手来,对容止笑道:“你什么时候回平城?”

  容止也慢慢地收回手去,他眼波柔和如水,就只那么笑吟吟地瞧着她:“你随不随我一到走?”他的目中少有如此真切的温柔袒露,只等着她一个回答。

  看着他,楚玉几乎差点便要答应了,可是她始终有抛不开的顾忌,方才死去的人,从前死去的人,容止的一贯手段作风……这些,都是横在他们之间,如何也不能抛开的障碍。

  所以,她只是低下头,最终避开了他的邀请:“不。”

  寒风如刀,凛冽而过。

  道不同,不相为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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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主题: 回复: 《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 页 11 I_icon_minitime周六 八月 22, 2009 12:55 pm

第二六七章 凤何以囚凰(下)

  寒风凛冽而过,吹起地面上的残雪,覆盖在花错的红衣上越来越多,渐渐的就要将他掩埋。

  然而就在这时,有人走过来,看到雪中露出来的半张青白脸孔,发出惊疑之声:“是他?”

  那人上前探了花错的呼吸,意外发觉他还有微微气息,连忙将他从雪里拉出来。

  ***************************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站在江边,楚玉低声道。

  此处水流甚急,不时有岸边的冰雪被滔滔流水带走,在江水之上漂浮几个来回,便如泡沫一般散开来。

  容止已经送到了地方,江边水较缓之处,停泊着一艘大船,船上水手护卫齐全,时容止为楚玉准备来用以上路的。

  此番分别,容止会回平城,而她则要去与他相反的方向。

  这个冬天好像十分漫长,漫长得让人有一种春天永远不会到来的错觉。

  楚玉心中恻然,她心知自己舍不下容止,可是却无论如何也不想跟着他一道走,看容止秀美绝伦的容颜依旧从容漫然,仿佛她的离去不会给他带来人何影响,她禁不住暗暗有些气恼:他难道就不会多说些好话留一下她?

  这个负气的想法一出,楚玉有禁不住自嘲:她到底在期待什么?既然知道结局不能改变,容止也不会多费那些气力。

  他本就是这样的人。

  容止望着楚玉。他漆黑如墨的眼眸中盘旋着谁都看不懂的情致,脉脉的眼波便是这冰天雪地里唯一的暖意,他微微笑着,很是悠闲安逸的,只抬手给她理一下被风吹开的发丝,他的手指白的几乎透明,动作亦极温柔,仿佛粘着一片稍一用力便会破碎的雪花。

  他梳理了她的头发。手指又缓缓滑下,指侧缓缓地抚过冰凉的脸颊,好似留恋不舍地,亲昵的反复摩擦。

  被他这么摸啊摸的,楚玉的哪点儿恻然很快就烟消云散,全转化成了不好意思,被摸过的地方好像一下子烧起来,她眼光飞快的朝旁边瞄了一下,抬手挡住容止继续摸下去。

  压低声音,红着脸悄声道:“有很多人在看啊。”

  容止很顺从的停了下来,但目光依旧温柔的徘徊在她脸容上,好像要将这个模样深刻的记住,他低声说:“你让我再看看你吧。今后或许便看不到了。”

  听着他低低的声音,楚玉有点心软,犹豫片刻后道:“你,你今后也可以来看我啊,反正我身边都是你的人,你也应该知道我生在何处,偶尔见一两面,也是可以的。”

  容止没有回答,只是无声的笑了笑,道:“公主此去,一路保重。”

  楚玉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道:“再见。”她牙一咬心一狠。还是转头朝船上走去,甲板上,远恒已经在等她。

  容止带来的所有人手,都跟着楚玉上船,船开动之际。楚玉回头看去。却见容止孤伶伶一人站在江边,他蹲下身,捧起一堆冰雪覆在脸上,再抬起脸来时,依旧是容色如雪,神情高雅,那种冰雪般的卓绝与无情,一直以来都让她又爱又恨,牵挂不已又恼怒不已。

  楚玉站的有些远,角度亦偏了些,因而并未瞧见,那些自容止指间漏下的白雪之中,沾染着点滴触目惊心的红。

  眼看着船顺水而下,渐行渐远,容止苍白的嘴角终于绽出一抹飘渺的笑意,如雾笼纱,如雪飞烟,既梦幻又美好,仿佛世间一切虚幻不真,眨眼即逝的事物。

  又站了一会儿,他转过身去,不再看江面上缩小的船影,只埋着轻缓的步子,漫无目的地走去。

  雪片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

  身体内那可怕的力量已经彻底失控崩溃,他可以感觉到,仿佛有无形的利剑来来回回穿透他的骨骼肌理,他已经数不清有多少道这样的利剑,他的全身上下,从心脏到指尖,每一分每一寸都好似遭凌迟一般痛楚,纵然是他擅长隐忍性情坚忍,此时此刻,也终于禁不住微微流露出痛楚之色。

  他容颜秀美,微凉的眼色与隐忍的痛楚,让他看起来拥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凄凉之美,但此刻天地之间只有茫茫的大雪与他相伴。

  ——-----——----————----——————-----————---——

  每一寸肌理骨骼都在剧痛,只走了几步,容止就觉得自己仿佛被搅碎了一遍,又重新组合起来,再度承受更剧烈的痛楚,那种失控的力量在身体内来来回回的肆虐,无可遏制不能阻挡,心脏好像被边缘锋利的金属丝网包住,丝网来来回回的切割,可是其中一小块地方,却那么坚定温暖,如何都不能磨灭。

  ——“终有一日,你会尝到肝肠寸断,心碎欲死的滋味!上天绝不会让你如此逍遥,终有一日一定会的!”

  ——“你会因为得不到什么而辗转反侧,得到了之后又日日夜夜惶恐失去。”

  ——“终有一日,你付出一片真心,却被人弃之如履,应爱别离,求不得而失措发狂,身心千疮百孔。”

  我不会。

  容止静静地对自己说道。

  我的生死,我的爱恨,皆是我自己抉择,我不后悔,也不痛苦。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我不需要怜悯,亦没必要动摇。

  生也是我,死也是我。

  胜固欣然,败也从容。

  容止微微笑着,慢慢走着,他想起方才临别前楚玉依依不舍的“再见”,忍不住又是一笑。

  再见?

  不,是永不再见。

  =================================

  楚玉在甲板上站了一会,远远地看着容止在江边站了一会,随后转身离开,于是心中也是暗叹一下,朝船舱内走去。

  船内被火炉烧的很温暖,楚玉找了个靠火炉的地方坐下,觉得身上的寒气一点点被驱散,可是又忍不住担心容止会不会觉得冷。

  虽然已经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可是她还是无法控制的,一遍遍回忆方才分别的时刻,她心中有些遗憾,但想起容止既然能来,就是在平城的争斗中获取了最后的胜利,她又忍不住微微的为他感到庆幸。

  现在看来。容止还是扭转了局面,他没有应验她说过的话,他终于还是战胜了所谓命运……

  想着想着,蓦然,楚玉的双眼大张,浑身僵硬。

  ……不对。

  容止既然追来,又怎么会如此轻易让她离开?

  ……不对。

  假如他在平城的斗争中取得胜利,为什么要让他去南城?留在洛阳岂不是更好更安全?

  以容止的志向,必然不甘心中只守着一半江山,将来定会挥军南下,到时候在南朝的她陷入战乱之中,岂不是更加危险?

  他若是真心为她着想,又怎么会这么做?

  楚玉再也坐不住,她猛地站起身来,快步朝外走去,走到船舱外冷风灌入领子里,她厉声道:“停船!我要下船!”

  声音散在风中,寒意中透着一丝丝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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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主题: 回复: 《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 页 11 I_icon_minitime周六 八月 22, 2009 12:57 pm

第二六八章 血泪复交加

  “停船!”

  第一声叫喊出来后,却哑得几乎消散在纷纷落雪中,楚玉才发觉,此刻她心中竟然已然如此惊恐。

  容止他,容止他……他最后告别的那一声,是叫的她公主,而不是她的名字,这个久违了许多年的称呼,仿佛是他故意与她拉开了距离。

  连思绪都是破碎的,楚玉只觉得自己呼吸急迫,心脏被巨大的力量压迫着,假如不做些什么,她怎么都无法安心。

  见楚玉如此慌张,桓远也跟着踏上甲板,担心地扶住她站立不稳的身体,低声问道:“怎么了?”

  楚玉慌乱之间一把抓住他的手,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急忙道:“我要下船!”

  她一定要回去看看,亲眼看他依然安好。

  船已行驶到河道中央,并顺风行得正好,但在楚玉的坚持求下,还是找了个地方抛锚停下,楚玉只带着几个人,乘小船上岸,便迫不及待地往回跑去。

  好不容易跑回两人分手的地方,楚玉弯下腰剧烈喘息,但回到了此处,却不见容止踪影,也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楚玉只觉得一团焦急的火焰在心头胡乱焚烧,痛苦难当,却不知道如何纾解缓和。

  容止,容止在哪?

  方才下了短暂的一场雪,楚玉发顶身上已经落满一片莹白,这雪也覆盖住地面上所有的痕迹。楚玉喘息未定,仓惶四顾,最后抬起头来时,眼睛瞥见前方山腰上,一抹飘渺如孤鸿,但转眼间又消失不见地白影。

  他上山做什么?

  咬了咬牙。顾不上因为跑得太急的而疼痛的心肺咽喉,也顾不上酸麻发抖的双腿,楚玉又拔腿朝那山上追去。

  容止随意地走了不知多久,骨骼肌理好像被铰碎了无数次,可是每次再低头看,他总会奇怪身体外表为何看起来依旧完好无损。

  眼前的视线开始模糊昏暗,他已经有些分不清楚,自己此际是生存还是死亡,又或者。其实他的身体已经死去,只存着那么一丝不灭地妄念,在没有边际的寒冷中踯躅行走。

  他这是要去什么地方呢?

  为什么还要一直向前走着,不愿意停下来?

  脚下忽然踏空,容止及时收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无意之间走上了死路,他定了定神。视野稍稍恢复了一些亮光,这方看清楚。此地是险峻的山头,与对面的山峰一同夹着下方几十丈远处湍急的流水,波浪呼啸着彼此拍击。看在此刻的容止眼中,便是一条雪也似的白练。

  皱了皱眉,他转头要往回走去,身形微动,他又停下动作。嘴角浮现一丝微微奇异的笑容。

  有人来了。

  好像在一片昏暗里。循着急促而来的脚步声,辟开一条由光辉铺成地道路。直直地朝他指了过来。

  容止轻拍宽袖,衣衫下摆一展,便席地坐在雪上。

  楚玉上气不接下气赶来时,见到的,便是容止悠闲地坐在山崖边,侧脸垂目,似是在欣赏山下风光的情形。

  此时天光一片明亮,山上覆盖着白雪,周围都是一片茫茫的白,又将雪色的光辉折射出来,容止就坐在这雪光里,沉静的脸容上也仿佛映着辉煌的光辉。

  楚玉走近时,容止也转过头来,他微微笑着,目光沉静悠远,语意却带着几分调侃道:“怎么回来了,是舍不得走了么?”

  楚玉板着脸不答话,顾不上自己喘息未定,只有些踉跄地走过去,盯着他仔细上上下下打量,确认他没什么事,才终于松了口气,一下子坐在雪地里:“原来是我多疑了。”

  瞟一眼就在跟前的容止,楚玉有些窘迫,只小声埋怨道:“你刚才有些不对劲,我还以为你会出什么事,就赶回来……”刚才她慌慌张张地样子一定很多人都看到了,好丢脸!

  容止的目光转柔,笑吟吟地道:“我方才自然是故意那般,便是想瞧瞧你是否会上当,想不到你真地回转回来,你眼下可会恼我?”

  楚玉沉下脸色。她这么担心,结果却换来一句他故意戏弄她的,这家伙就不会说句好听的么?见她这么紧张很好玩么?

  怒火窜上心头,楚玉就要负气站起来走开,可是才唯一动作,手掌摸到冰凉地雪地,她顿时想起来,刚才赶来途中,她不小心摔了一跤,却什么都顾不上,只爬起来继续追,那时候的心情是如何的急切惶恐,甚至对自己说只要容止无事,那她什么都不在乎了。

  现在容止就好端端地坐在她面前,还能微笑着戏弄她,难道这还不足够?

  怒火顿时烟消云散,楚玉撇了撇嘴,有些懊恼地道:“好啦,我就是比较好骗,很傻很天真,你满意了?”顿了顿,她伸出手来,握住容止冰凉的手掌,低声道,“ 你心机深,你本事大,我栽在你身上也不算丢脸,刚才我就在想,只要你能好好的,我什么都不在乎了,现在能看到你,就觉得十分高兴,你爱骗几次就骗几次吧。 ”

  容止微微一怔。

  好一会儿,他露出复杂地神色,摇摇头,无可奈何地道:“你啊……”他笑着,正想再说些什么,忽然觉得眼角嘴角有一点凉,随后便听见楚玉好像转瞬间变得很遥远地惊叫:“你怎么了?”

  楚玉惊骇地望着容止,只见他的眼角唇边,都流淌出来一缕殷红鲜血,流淌在他冰雪般地脸容上,更显出一种别样的瑰丽。

  容止此时却还有些困惑,他只觉着楚玉到来后,身上痛楚仿佛缓解了一些,但听楚玉此时的声音,纵然看不清她的神色,也知道自己身上出了问题。

  他抬起修长白皙的手指,在眼角边轻轻一抹,再送入口中尝了尝,冰凉的血气让他顿时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不是状况缓解,而是死期将近。

  此时此刻,他反而忽然颇觉有趣:“花错说过我无血无泪,这下子可算是有血又有泪了吧?”

  楚玉没心思听他说笑,她着急得快要哭出来:“我们去找大夫……不,你自己就是最好的大夫……这不是医术能解决的……去求天如镜,求他救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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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主题: 回复: 《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 页 11 I_icon_minitime周六 八月 22, 2009 1:01 pm

第二六九章 天地之悠悠

  容止静静地按住她的手。

  他的手苍白冰冷,可是动作之间却有无限温柔,楚玉可以看到,一滴滴血珠从他眼角沁出来,顺着脸颊滑落,落到雪中时,却成了一粒粒嫣然红豆。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近两年你的身体好转了么……我明白了,为了赶来这里,你是不是付出了什么代价?”楚玉又急又怕,想伸手去抹他眼角的血迹,却又害怕碰坏他,她哀求地望着容止,哽咽道:“容止,你想想办法啊……你不是一向很有主意的么?”那么多诡计,总有能用的吧?

  容止微微笑道:“有什么法子?你也说过,我就算再怎么本事,也敌不过所谓命运,这般了结,倒也不坏。”

  眼看着血从容止的眼角唇畔流出来,过了一会儿,他的鼻端耳中也淌出同样的鲜红来,楚玉浑身冰冷,手足无措。

  七孔流血。

  斑驳的血迹在他雪玉般秀美洁净的脸容上流淌,在骇人的诡厉之中,却又显现出别样的出尘安宁,容止笑了笑,随手端起一捧雪,擦拭狼狈不堪的面孔。

  方才他也这么做过,只不过那时候只有嘴唇溢血,现下大约到了最后爆发的时刻。

  楚玉不言不语,一动不动,容止反手握住她的手掌,抬起来送到唇边印下轻轻一吻,柔声道:“原本不想让你知晓,但既然你发现了。我还是告诉你吧,平城那儿,我输了,输给了冯亭和天如镜。”

  “天如镜暂时将手环给我,让我跨越两千里行程赶到洛阳,我还能操纵手环的时候。瞧了会里面地东西,今后几十年,不管南朝北朝都不能算太安定,但是总有地方是有几年太平的,这我已经写在一封书函里,让我的部下携带者,你待会找一个叫陆鸣的人,问他要即可,按照上面所写。你可以自行决定去处。”

  “不过其实你去哪儿都不妨事,我临出发前,求师兄今后代我保护于你,他算是被我这个没良心的师弟给坑害了,就连死后也不放过他。”

  “我原本一心想掌握这万里河山,但这些年来,听你说古道今,这份念头反而渐渐有些淡了。天之悠悠如此广阔,你我在此之间不过沧海一粟。纵然君临天下,我亦不过是区区蝼蚁,这江山。我就算是到手了,滋味也未必如同原先说想的那般好。”他是通透颖慧之人,一旦接触到什么,便能触类旁通,迅速扩展开来。而他得知今后地世界。以及楚玉从前生长的环境时,眼界也更比从前高了一筹不止。虽然说不上立即大彻大悟,但有些事,总归是看得淡了些。

  “我这人素来不做无利之事,此番救你,也是如此,我觉着救你会比得到北魏更好些,便舍北魏而取你。”容止十分平静地道。

  “天如镜一定会来寻你,问你索还手环,届时你打算如何处置他,都看你的意思,他没了护身之物,有沧海师兄在,你就是想杀了他出气,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楚玉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只拼命摇着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否定什么,拒绝什么,排斥什么,可是她不想听他继续说下去,仿佛只要他不说遗言,就不会死一样。

  容止想了想,没再想出来什么可以交代的,觉得眼角又有液体流出来,他叹了口气,道:“我原本没想让你见我这般狼狈模样的,怎么料到你眼下竟是知我甚深,稍有异样便给你瞧出来。”

  他又一次抬起手,想要抹去脸上血迹,却忽然觉察手背上也流出了鲜血,忍不住又是一笑:“太狼狈了。”

v从手背开始,好像有无形的刀刃划过他的身躯,一道又一道的,纵横交错地,毫不留情地切割。

  很快,他地白衣由内而外地被染红,雪白的衣衫竟变得鲜红一片,地上冰雪亦浸在血水里。

  楚玉惊骇欲绝。

  两刀。

  三刀,四刀,五刀。

  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刀。一百零一刀。

  ……千刀万剐。

  仿佛有无数的刀刃在他身体周遭飞舞,那灿烂的艳红血光,组成最后的镇魂调。

  先是七孔流血,再来是千刀万剐。

  可是,他的脸容,还是那么安宁,他的眼眸底写着刻骨的冷静,又是那么温柔----楚玉几乎为了这个眼神死去。

  可是现在却是,他为她而死。

  楚玉再也控制不住,想要去抱住他,却捞了个空,容止轻飘飘地站起来避开,连退几步退到山崖边,身后便是深渊江水,他淡淡道:“你莫要靠近我,我体内那奇异力量眼下已完全失控,或许会不慎伤着你,你站得远一些……你们来得正好,你们把她架住……不对,你们是谁?”模糊瞥见山下上来两条人影,原以为是桓远等人追来,容止毫不犹豫地道,但很快便觉察出不对,他秀丽地眉梢此刻也满是鲜血,微微一颦,又微笑起来道:“原来是你,花错,你还没死。”

  此刻他视线已然模糊,视野之中一片滟滟鲜红,甚至连近在眼前的楚玉都看不分明,但还是能感觉到,来地两个人,其中一人扶持着另一人,被扶持的那个人,气息极为虚弱,似是才受了重伤。

  楚玉转过头去,看见一身红衣的花错,在另一个身穿斗篷看不清脸容地人的搀扶下,慢慢地走了上来。

  原来花错先前虽然受伤颇重,但容止的最后一箭。因他竭力阻了一下,只射进他胸口少许,并未触及心脏,只是因失血过多暂时倒地昏迷,他身旁那人披着厚厚地斗篷,自称是途经此地的旅人。花错才一苏醒,在那人搀扶下走了一段路后,正好瞧见楚玉地足迹,便一路跟了上来。

  容止话音才落,花错便下意识尖锐反驳道:“你死了我也不会死……你这是怎么回事?”死里逃生一遭,他地心境平和不少,可看见容止,却还是禁不住想刺上两句。

  然而看清楚容止此时的模样,发觉他身上地血并不是别人地。而是他自己的时候,花错呆住了。

  容止怎么会到如此末路?

  容止平静无波地道:“你也不须费神杀我了,从前是我对你不住,眼下我便将死,也算是以命偿你,以血还血,你解了心头恨,便就此去吧。”

  他懒洋洋地冲楚玉笑了笑。虽然遍身血污,笑意之间。却有着十足春光明媚的味道,眼眸清远高雅,正如最初见面那时。

  “我不想留下尸身。你也莫要看着,这么死去,必定很不好看。”

  说罢,他后仰倒去。

  他的眼睛里已经全然看不见,脑海之中却又有无数的影子飞掠而过。

  这一刻。他的心完全地敞开。无数感情涌现出来。

  对父母的冷漠,对师父的感激怨怼。对王意之的欣赏,对花错地亏欠,对观沧海的亲情,以及最后停驻在意识之中的……对楚玉的……爱。

  他是被囚困了,还是被释放了?

  楚玉跪坐在雪地里,慢慢地回想。

  从最初到现在。

  最初,是那春日杏花吹满头,谁家年少足风流。

  后来,红了樱桃绿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抛,伴随着缓带轻裘疏狂事,天阔云闲向歌声,抛了流光,便迎来那大多好物不监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她想,此情应是长相守,你若无情我便休,本以为,相见争如不见,有情总似无情,分开来总是好些……

  可是,为什么临到终来,竟是这般境况?

  楚玉仿佛感觉不到双腿被冻得麻木,时间好像停滞了一般,她定定看着容止身影消失的地方,眼中所有的光彩都在刹那间寂灭。

  花错也同样愣愣地望着那个方向,忽然,他猛地推开搀扶他的人,跌跌撞撞地上前跑了几步雪地里有很多的血,容止说是还给他地。

  “不……”仿佛受伤的野兽,花错嗓子里发出低低地呜咽。

  不是……他其实,不是想让容止死……

  其实,他只是气不过,他恨容止无情无义,想看他受伤,想看他流泪,想让他露出软弱的一面,希望他看起来像……一个人。

  就算容止骗他负他,伤他害他,他还是不想杀容止。

  此刻容止死了,他反而整个人如同坠入永不回暖的寒冬。

  容止死了,杀害他,也有他地一份。

  花错忽然凄厉狂笑起来,正如数年前与容止决裂之际,甚至比那时更多了几分绝望。

  为什么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呢……他最想要的,并不是杀死容止,也不是看容止痛苦,而是回到最初那刻,两人和睦谈笑的时候。

  就算是假的也好。

  花错的笑声很快就转为凄厉嘶哑,最后慢慢地低了下去,他左手拿起用来当拐杖拄地剑,看了看忽然哑声道:“好,好,你还给我,我也都还给你,从你身上得来地剑术,都还给你!”

  话音未落,他猛地挥剑,反手齐肩斩下自己的右臂!

  一条手臂落在地上,鲜血喷洒出来,花错原就身上带伤,此刻伤上加伤,几乎要昏死过去,他咬牙维持清醒,也不去看那他握了好几年剑地手,只撕开身上衣衫,给伤处包扎。

  勉强止住流血。他拖着蹒跚沉重的脚步,朝山下慢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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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 页 11 _
帖子主题: 回复: 《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 页 11 I_icon_minitime周六 八月 22, 2009 1:01 pm

  花错下山之际,正与追上来地桓远等人擦身而过,桓远看着花错这等狼狈模样,心中更为骇异,直到看见楚玉。雪地里就只她一人独自跪坐,周围是缤纷血色,而一个被斗篷包住脸的人在一旁不远处站立,四周遍地茫茫,看不到容止身影。

  桓远走到楚玉身边,这才瞧见她空茫的眼色,禁不住心下一恸,他扶上她的肩头,低声轻唤:“楚玉……楚玉……”

  也不知叫了多少声。楚玉的目光才逐渐有了些焦距,她抬起手,用力攥住桓远的手腕,指节紧绷发白。

  见到楚玉现下情形,他也估摸出容止凶多吉少,他手腕吃痛,却不挣开,只望楚玉能好过些。

  微微张开嘴唇。楚玉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容止走了。”

  她发出声音来,这才恢复了思考的能力。先前发生的一切再度在脑海中轰然回放。

  相聚之后是永远的别离,紫霞仙子后来绝望地说:“我猜到了这开头,却猜不到这结局。”

  ……周身彻骨寒冷。

  楚玉泪流满面。静静地等待楚玉的神情缓和一些。桓远才弯身扶着她的双臂,道:“起来吧,地上太冷,莫要伤了身体。”忽而又想起站在一旁穿着斗篷的人,他忙转过头去。对那人道:“不知道这位兄台留在此处。可还有什么事?”

  那人一直一言不发,让他有些不安。

  对方伸手拉下斗篷。楚玉看见那是一只带着伤痕的手,接着,她瞧见了那人脸容。

  已经过了这些年,从前的少年面孔,已经褪去了生涩地稚气,经过风霜琢磨的眉眼,更加地阴沉冷厉起来。

  但这是楚玉几年来都不曾忘怀的脸容。

  曾经的少年暴君,此刻长成了一个阴沉的青年,他没有死,他活了下来,他站在楚玉面前,比几年前还长高了些,就那么阴戾而沉默地望着楚玉。

  楚玉可以看出,他吃了很多苦,他的手上有经年的伤疤,身上穿着陈旧的衣服,这对养尊处优地皇帝而言,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该来地,总会来的。

  楚玉忽然释然,反而在这个时候,非常轻松地对刘子业笑了笑:“你是来杀我的么?那就来吧。”

  她神情淡然无畏,心中却充满了郁郁地悲痛绝望,眼看着因她而败因她而亡,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现在刘子业出现在眼前,她反而觉得,好像忽然找到了解脱的道路,假如就这样死去,一了百了,也未尝不好。

  刘子业静静地看着她,当年寿寂之等人与刘部下串谋弑君,他逃入竹林堂里,眼看剑尖便要及颈,那日请假外出的干林却忽然赶来,救下他。

  干林是天如镜的师兄,一直担任着刘子业的侍卫,刘子业性情虽暴戾,待他却甚宽厚,他本来应该照天如镜地吩咐对此事袖手旁观,但终究是舍不下数年恩情,暗中前来出手救下刘子业,让寿寂之斩下旁边小太监地头颅,抹上血污当作刘子业已死。

  随后干林送刘子业出宫,放他自行离去,如此才保下来一条性命。

  失去皇位离开建康,刘子业这才想起楚玉临别前欲言又止,似乎分明是知道了有人要谋反,却隐下不说,他心知复位无望,最为怨恨的人,是楚玉。

  “阿姐。”刘子业缓缓开口,叫出这个久违了数年地名字,“你要财物,我给你,你要地位,我给你,你要男人,我也给你,纵使你要这个江山,只要你开口,我就是把皇位让你一半又何妨?可你为什么要害我?”

  他的声音较之数年前低沉许多,已经是成年男子的音色,此番带着隐痛说出,更显饱历沧桑。

  楚玉望着他,却只是笑,她满不在乎地道:“解释这些有什么用呢?难道我要求你饶了我不成?”

  彼时,他是皇帝,她是长公主,现下,他是落魄流浪的复仇之刃,她是心灰若死的飘渺浮萍。

  现下她只觉一切都是空的,连性命也可有可无,谁要拿去,便拿去好了。

  桓远见此情形,连忙侧身挡在楚玉身前,但刘子业只伸手一拨,便将他整个凌空摔出去,桓远本用一只手扶着楚玉,这么一摔,连楚玉也被掼倒在地,她不像桓远摔得那样重,却不起来,只一动不动地躺在雪地里,像一尊没有生机的雕像。

  刘子业静静地望着她。

  这些年来,他不断地寻找楚玉,他相信她一定未死,他一定要找到她问个究竟,他一定要杀了她以泄心头之愤。

  第一年,他满腔恨意,只想一杀楚玉为快。

  第二年第三年,他从南走到北,一路上看了许多,经历不少磨难,渐渐地,仿佛也懂得了一些,知道当初自己做皇帝时,是怎么样的。

  但是他依旧没有放弃寻找,他去过很远的地方,比北魏更北的地方,比南朝更南的地方,他做过很多事,杀过人也救过人,只觉昨日全非。

  但他始终不甘心,他纵然是负尽千万人,也不曾负过楚玉,他要问楚玉要一个公道。而现在,终于给他找到了。

  刘子业拔出腰间的弯刀,走向楚玉,贴在她纤细的颈间,却迟迟斩不下去,他本以为楚玉会哭泣害怕求饶,可是她现在的模样,却仿佛比死人死得更彻底。

  这时,他瞧见楚玉的披风领子松开了,冷风灌进她的颈项,便不由自主地放开刀,伸手去给她系紧,这个动作和情形是如此的熟悉,刘子业猛然想起来,当年临别之际,他解下身上的狐裘披风,给楚玉穿上,还小心地给她系紧领口。

  此时她穿的正是当初他给她的那件黑色狐裘,还是数年前那么崭新的模样,这些年来她都不曾丢弃。

  时光是这样残酷地轮转,可以将爱变成恨,也可以让恨彻底消弭。

  刘子业颤抖着手,他猛然站起来用力踢了楚玉一脚,高声叫喊道:“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

  她为什么还留着这件衣裳!让他下不了手!

  恍若疯狂一般,刘子业转身朝山下跑去,很快便再也见不着。

  ……又下雪了。

  地面上的足印,血迹覆盖上一层银白,那样凄厉与洁净。

  桓远挣扎地站起来,回到楚玉身边,用力抱住她。

  大雪纷纷扬扬地下,将爱和恨都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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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 页 11 _
帖子主题: 回复: 《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 页 11 I_icon_minitime周六 八月 22, 2009 1:04 pm

第二七O章 春闺梦里人

  楚玉在雪地里太久,冻伤了双腿,血脉不通,以至于一整个冬天都不能自如行动。找了几个大夫都说不能医治,若非观沧海及时赶来,加以援手,楚玉这双腿或许便会废掉。

  但饶是如此,楚玉还是需要修养好几个月。不能行走的时候,桓远请人给楚玉做了一张轮椅。

  不论南朝或者北朝,楚玉都没有去定居,更准确地说,这一整个冬天,她都在走走停停的寻找,寻找容止的尸体。

  她始终不相信容止死了。

  或许这一次,他又是在玩弄什么把戏,筹划着什么图谋。

  他向来不忌讳骗人,甚至是骗她的。

  自从那日雪后,楚玉便反复地,一遍一遍这么告诉自己。

  她顺着河流,一直朝着下游寻找,找到哪里,便在哪里暂时住下,不光是河道,河道周边的区域也不曾放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除非见到容止尸体,否则这回她绝不上当。

  为免有误认错辨,每找到一具尸体,楚玉都会亲自去确认,她所要找的,无非容止一人,可是一冬下来啊,却瞧了几十具尸身不止。

  饿死的,病死的,冻死的,遭兵祸匪患被杀死的,各种原因的早夭之人,最初,楚玉只管认是不是容止,看到尸体时还会有些害怕,只确认不是容止后,便令人小心埋葬。渐渐地。到了后来,对于每一具尸体,即便确定了不是容止,楚玉还是命人去打听其身份,寻找其家人。自然,每次都是找不到的居多。

  这些已然冰凉地身体,他们姓什么叫什么家中可有别的人,他们的生前都有怎么样的悲欢,是否也会有别的人在什么地方为他们牵肠挂肚?

  死去地男子,是否也曾风流潇洒马踏青郊?死去的女子,是否也曾婀娜娉婷闺阁画眉?

  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初只因容止一人而生的悲伤,逐渐转化为一种更广泛的苍凉: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

  在这个纷乱的世界里。他们都只是微不足道的蝼蚁。

  有一首歌是这么唱的:

  春去春会来,花谢花还会再开。

  春天再度到来的时候,绿草新萌,青叶初发,鲜花再度装点大地。但楚玉心中却依旧全是冰冷荒凉地雪地,再没有一朵花开出来。

  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容止,就这么找下去。只要一日找不到他地尸体,她就一日不相信他死了。

  “今日春光正佳,我们出去走走吧。”见楚玉这般模样,桓远终于忍不住,有一日早晨轻声提议。

  楚玉怔了怔。望着神情微微憔悴的桓远。见此刻他眉目间已失了几分从前的儒雅淡定,这方惊觉愧疚。她这一冬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却苦了身旁的人与她一道受累,实在大大不该。

  心里叹了口气,楚玉点了点头。

  经过一个冬天地休养,她双腿的状况终于好转一些,昨天已经能在旁人的搀扶下勉强站起立片刻,但眼下还是需要继续借助轮椅。

  桓远在楚玉身后推着轮椅,两人正要出这间暂时借助地村舍,忽然部下迎面跑来,言道前方河边看到一具尸骨。

  桓远心中微涩,知道这回散心又是不成了,因为楚玉的神情已经在听到那消息后立即转为凝重,他索性转变方向,推着楚玉朝据称发现尸体的河边走去。

  横竖这回也会最终确认不是,要是快一些,说不定还能赶上今日去踏青。

  初春的风还有些微寒,迎面吹来湿润的水汽,楚玉远远地瞧见,在河边,观沧海竟然也在,他正站在水里,手伸进水中摸索着什么。

  难道……

  楚玉心中一凉,她转动轮椅,想要快些到达河边,过一会又嫌太慢,也不知道哪里来地力气,她猛地从轮椅上站起来,踉跄着拼命跑到河边,来到河边,她站住了。

  仅只七八米米宽地小河,河边的水清澈得几乎可以一看到底,在河底幽暗地绿色水草间,静静地躺着一具森然白骨。

  而观沧海的手在白骨身上摸索,摸索到一个位置,神情变得黯淡。

  楚玉几乎不敢深想下去,她的双腿开始有些站不住,颤抖着声音问道:“观沧海……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一定不是的。这样一具白骨,谁能辨认出他生前的模样?

  观沧海沉默片刻,道:“容止幼时曾遭虐打,虽然都已痊愈,但也有照料不周的地方,他肩后下方有块骨头,因为打坏了再接上,又接得不大好,长得有些不齐整,虽然外表瞧不出来,但却是能摸出来的。”

  “那……这具……”楚玉的声音越来越低,心中越来越恐惧,几乎不敢问下去。

  观沧海点了点头。

  楚玉倒抽一口凉气,咬牙反驳道:“你莫骗我!才这么些日子,要腐烂也没这么快的?怎么这骨头这么干净?”不信不信不信!

  观沧海神情落寞淡淡道:“你莫要忘了,容止当初是什么情形。”

  当初……当初他身体如遭千刀万剐,肌肤血肉皆尽破碎,那般惨厉骇异情形,她此生都不会忘记。

  观沧海继续木然道:“再加上一路激流冲刷……”

  “别说了!”楚玉高声阻止,可是话说出口来时,却仿佛哀求一般。

  双腿脱力,楚玉站立不稳,一下子跪进水中,双膝浸在冰冷的浅水里,但她顾不上这些,只定定地瞧着那尸骨:那森然的发白的骨头,挂着幽绿色的水草,就是那个曾经拥有无限光华的容止?

  那个神情高雅不可攀附,可恶的深沉莫测的容止……

  那个容颜辉煌目光沉静的容止,他鲜活柔暖的肌肤,他平稳跳动的心脏……

  他清隽秀丽的眉梢眼角,他从容温和的声音……

  卓绝孤高的身影,如水月镜花般的笑意……

  全部都没有了?连血肉都不剩下,只余这么一具冰冷的白骨?

  她的容止。

  楚玉慢慢地伏下身体,也不管冰凉河水灌入衣服里,她小心翼翼地,唯恐弄痛一般,抱住那具白骨。

  容止。

  是哪条河边的凄寒白骨,又是谁的谁的春闺梦里人?

  眼泪流不下来,微微张开嘴,楚玉喉咙里压抑的溢出撕心裂肺的破碎呜咽。

  “容……容……容止啊……”

  在这流离的乱世,纵然她已经见惯生死,可还是会因为一个人的死亡如此绝望。

  “容止……容止……容止……”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七情六欲,喜怒哀乐,贪嗔痴怨,人世间,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断井颓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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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主题: 回复: 《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 页 11 I_icon_minitime周六 八月 22, 2009 1:06 pm

第二七一章 很好很好的

  终于确定了容止的死讯,楚玉不再无休止地寻找。

  她非常听话地让桓远和观沧海带着她到洛阳住下,还是当初那个她与容止观沧海比邻而居的宅院,她很安静地养伤,很规律的作息饮食起居,她不流泪不哭泣,也……不说话。

  最明显看到楚玉变化的人,是桓远,他更愿意楚玉发狂痛哭,哭过之后彻底放下,也不愿见她这般模样。

  楚玉安静得不像活人,有时候她甚至会微微地微笑,嘴角翘起很小的弧度,可是她的眼神,幽深冷寂,如看不到尽头的隆冬黑夜。

  桓远不知该如何劝解于她,只有更悉心地在平日里仔细照料。

  没过几日,家门口前,来了个不速之客,亦是旧识故人。

  桓远见到来人,没说什么,只道:“你是来见楚玉的吧,随我来吧。”

  楚玉坐在轮椅上,来到后院花园中一个人晒太阳,春光明媚柔暖,但楚玉的心中却感受不到暖意,她只是静静地望着这阳光,好像望着另一个世界。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楚玉自然而然地转过头,先瞧见前面的桓远,再来便是瞧见桓远身后的人,那是个大眼睛的俊秀少年,脸上还带着不成熟的稚气,但身材已经是一个成年人的高度。

  那少年看起来有些眼熟,楚玉却懒得多回忆。既然是桓远带来地,他自然会给介绍。

  来到楚玉身前,桓远叹了口气:“流桑,自从发现容止尸体后,她便一直是现下这幅模样。”

  流桑?

  楚玉迟疑一会,才将大眼睛少年和从前那个孩子联系在一起。分别的日子里,流桑长得很快,身材的变化自是不必说,他的脸较从前看起来瘦了一些,脸颊上的肉少了不少。只有一双大眼睛,依旧还留着几分旧日的神韵。

  见到流桑,楚玉微微一笑,冲他点了点头。

  流桑有些紧张,他期期艾艾地望着楚玉,道:“我回来了。”

  楚玉点头。

  “我回来后便不想走。”

  楚玉笑一笑。

  “阿姐也同意了。”

  钟年年?楚玉依旧是点头微笑。而这时候,不知为何,对面地少年忽然流露出异常悲伤的神色。

  楚玉眨眨眼表示好奇,为什么他这种表情啊?她又没怎么样。

  见楚玉如此,流桑更为难过,他蹲下身子,双手握住楚玉的,哀求地望着她:“我好不容易说服我阿姐。她才让我回来……可是,是不是太晚了?”

  流桑哽咽着。眼泪盈满双目,他快速低下头,用楚玉的手盖住他的双眼:“你不要这么伤心好不好?你伤心,我会更难过地……我不是为了这个才回来的……你跟我说说话啊……一定要容哥哥不可么?我不能代替他么?”

  好像触碰了某个禁忌的机关,楚玉一瞬间变得呆滞。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从流桑手中抽出手来,看着空落落的手掌。低声道:“是不是一定要大哭一场才能表现我的正常?我只是不想哭而已啊……为什么你们都这么担心呢?”

  自从那日后,她便一直沉默着,其实并不是不能说话,只是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开口的气力,偶然发呆,感觉竟然很美好,假如能一直不思考下去,那就再完美不过了。

  久违地眼泪静静地流了下来,如同告别的仪式,直到现在,楚玉才算是愿意承认,容止永远不在了。

  楚玉低下头,抚摸靠在她膝盖上的流桑的脑袋,虽然流桑现在已经长大,可是在她眼中,还是和从前那个小孩子没什么两样:“你是你,容止是容止,每个人都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你们谁都不能取代另外一个人。”

  更何况,容止,是不一样的。

  纵然这世上有千万种温柔风情,对她而言,也及不上容止一个悠然的眼色。观沧海听着花园内的动静,微微舒了口气,他走过两家宅院相通地门,走回自己房中,拉开书柜,便露出一条暗道。

  沿着暗道走下去,观沧海来到一间密室之中,幽暗无光的密室正中摆放着一具石棺,棺盖敞开着放在一旁地上,石棺中不住传来古怪地什么断裂一般的脆响,他就对那石棺道:“今日流桑来看她。”

  那石棺内传来一把极低,也是极冷寂沙哑的嗓音:“流桑来了也好,能让她稍解郁结,她若是这么下去,迟早得生出病来。”

  观沧海身子靠在密室墙上,苦笑道:“从前我帮着你骗她一次,如今我又帮着你骗她一次,她大约做梦也不会料到,什么尸骨上有异,都是我照着那具骨头的伤痕编出来唬人的,而这宅子里依旧是和前次一样,多藏着一个你。”

  他有些感慨地道:“你又何苦如此呢?在她面前诈死,骗她伤心流泪,纵然她郁结成疾,难道病因不是你?”

  棺材里声音又淡淡道:“自然是要骗她我死了,长痛不如短痛,难道要叫她日日瞧着我这副模样?”

  听他如此说,观沧海又是一叹。

  他虽视物不便,但也知晓容止现在地情形,倘若如今有个眼目清明地人来到棺材边往里瞧,定会瞧见做恶梦一般的情形:棺材里躺着一个人,但是这个人几乎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他全身地肌理骨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开破碎,又迅速的愈合生长,他的身体棺材底浸泡着一层浓厚的血水,人形的物体就躺在这血水之中,身体在破碎死亡与复苏重生之间不断地徘徊。

  从棺材里传来的声音,便是骨骼肌肉碎裂再愈合的声音。

  “我现下的模样,纵然是不相干的旁人瞧见,也会连着做好些天的噩梦,她定然难以承受……咳咳咳……”

  他话说一般忽然好像被呛到一样剧烈咳嗽,观沧海忍不住问道:“怎了么?”

  过了好一会儿,容止才若无其事接着道:“方才嗓子碎了一会……我不告诉他,一来是这半生半死的模样实在不能见人,更何况,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或许最终我还是会死,与其让她陪着我受折磨,倒不如一开始便告知她我死了。”除了脑部稍为完好一些,身体各部分都在被看不见的力量解离成细小的碎块,很快又迅速地生长痊愈,迎接下一轮的破碎,每一分的痛感都直接传递入脑海之中,永远无法到达尽头,在漫长的痛苦折磨之中,容止已经分不出现在是黑夜还是白天,也记不得现在是什么时候,只能通过时不时前来探望的观沧海获知时间的变化。

  从几个月前他一跃跳下江中开始,便一直在重复这样的过程,他的身体被那股强横的力量冲击得几乎碎裂开,可是却又有另外一种力量修补着受损的身躯,让他不至于死去,但是这样的活着,容止也不知道会不会比死去更糟糕。

  日复一日夜复一夜,没有半刻休息的时候,摧毁,苏生,摧毁,苏生,在看不到边际的,身体极致的痛楚之中,他在生与死的界限处缓缓徘徊,可是即便如此,他的思路依旧无比清晰,而他的眼眸,在没有流血的时候,依旧稳固沉静,幽深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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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 页 11 _
帖子主题: 回复: 《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 页 11 I_icon_minitime周六 八月 22, 2009 1:09 pm

第二七二章 没有遇见你

  自打流桑来后,楚玉的心情终于渐渐纾解,如同过了很长的隆冬,如今终于窥得些许细微春光

  人的心其实是有很强大韧性弹性的,只要有一息未死,一念未绝,就能慢慢地活过来。

  但这并不代表,楚玉就因此忘记了容止。

  她永远都不会忘怀,她曾经爱过,离开过,恼怒过,但是却从未真正憎恨的人,纵然容止死了,也是她心中永远闪耀着光辉的宝石。

  她过去爱着,现在爱着,将来也会继续爱着这个人,她现在愿意承认,即便生命不再,有的东西,是可以永恒的。

  流桑留下来,给家中增添了不少活力,楚玉终究也没赶他走,但看他模样,也约莫明白了些什么,再不提其他,只用他的方式给楚玉解闷。

  这一日,楚玉忽然听见门口的方向,传来流桑的高声喝骂:“你来做什么?你还好意思来?给我滚!”

  紧接着伴随着一阵兵器交戈之声,期间还夹杂着流桑的喝骂。

  楚玉有些吃惊,流桑平时也是挺好说话的孩子啊,怎地会这么破口大骂?正好桓远就在附近,楚玉便请他去看看怎么回事。

  没过一会桓远带着复杂的神情走回来,道:“天如镜在门口,说要见你。”

  楚玉愣了愣。

  桓远神情担忧地望着她。迟疑道:“你,见不见他?”与流桑不同,桓远并没有一见到天如镜便发怒赶人,对于这个人,他认为楚玉更有决断处置地权力。

  楚玉忽然一笑,道:“自然要见。为何不见?你让人传话给流桑,让他把人带到客厅等着,你顺便去请观沧海来,我去换件衣裳。”

  推着轮椅慢慢回到自家卧室,因为她行动不便。所以在这座宅子里,一切门槛都是不存在的,阶梯都用缓和的斜坡取代,就是怕她一不小心给绊着摔着。

  关上卧室门,楚玉先自行换了衣衫,接着才从枕头下取出一只木匣。打开盖子,银白色的手环光泽流转,楚玉低头冷笑一下,盖上盖子,放在椅子边,又慢慢地转动轮椅出去。

  客厅里流桑和桓远已经在等着,前者脸上还有些不忿之色,楚玉冲他们点头一笑。接着便转向站在客厅中央的三人。

  居中的是天如镜,他两侧站着他两个师兄。方才与流桑动兵器地便应该是他们。

  楚玉和天如镜看到对方时,彼此都是一怔。

  天如镜还是那副衣衫干净装束整齐的模样,但是他整个人好像瘦了一大圈,脸上仿佛一点肉都瞧不见,紫色衣袍如同挂在架子上。空荡荡地撑不起来。而天如镜看见楚玉竟然是坐着轮椅来的。形销骨立的面容上浮现诧色,站在他身旁的。越捷飞忍不住开口问:“你地腿?”他与楚玉毕竟曾主从一场,虽然他最终还是听命于师门的,可相处那些日子,要说他对楚玉全无恩义,那是骗人的。

  正如干林不忍心地救下刘子业,那时越捷飞也曾好几次想来洛阳暗示楚玉小心些,却被冯亭及时发觉阻止。

  楚玉微笑道:“冻伤了,托你镜师弟的福呢。”她眼波温柔,声音和蔼,但说出的话却带着冷厉尖锐的讥讽,每一声都直刺天如镜地心脏。

  天如镜不安地抿了抿苍白的嘴唇,低声道:“对不住……”

  楚玉也没多看他,只让桓远将她推到主座旁,扶她坐上去,顺手她又把盒子拿在手上,道:“你来我这儿,是问我要那手环的吧?”

  她也懒得多说废话,直接帮他开门见山。

  天如镜却恍若未闻,只仿佛失神一般望着楚玉,他可以清楚地看见,楚玉眼中写满了对他的嫌恶,就连偶尔不得不对着他说话,也仿佛看着什么肮脏丑恶的东西。

  楚玉不耐烦地重复说一遍,道:“但这世上没有白来的东西,你若是想要,总得付出一点代价。”

  天如镜轻飘飘地笑了起来,道:“我并不是来要手环的。”

  楚玉讶然道:“你说什么?”她听错了么?

  她冷然地,毫不留情地道:“不是来要手环的,那你巴巴地来我这儿做什么?讨骂么?”

  越捷飞有些不平,禁不住插嘴道:“你嘴上便不能饶人么?镜师弟也是身份使然,才会做出那些事来,他心中知道对你不住,一病病了一冬,稍稍好转些便让我来寻你。”虽然对楚玉有恩义,但看楚玉这么嘲讽天如镜,他还是要回护自己地师弟,“他此番前来,是……是……”

  他好像要说出什么,天如镜急忙打断他,道:“师兄,你答应我的。”

  楚玉瞥了越捷飞一眼,微微惨笑道:“他是身份使然,天命驱使,难道就因为这样,我便不能恨他?他有他地使命,可谁来还我容止?”她恨天如镜,在容止之前,从未那样强烈地喜欢过一个人,而在此之前,她也从未有过像这样清楚而明晰的恨意。

  越捷飞登时哑然。

  再度转向楚玉,天如镜面上泛起一丝艰难,他缓缓道:“我不是来索回手环的,这手环,你不是一直想要么?我需要找一个继承人,正好你知道许多,通晓其中知识,做继承人是再适合不过。”

  楚玉这回是真的给惊着了,她狐疑地打量天如镜:“你在打什么鬼主意?”不会是想用这种蹩脚的借口把手环给骗回去吧?

  天如镜苦涩地笑了笑道:“你若不信。可让我服下毒药,解药拿在你手上,容不得我弄鬼。”

  楚玉犹豫一下,还是同意了天如镜地提议,毕竟她现在固然能把天如镜千刀万剐又如何?她地容止永远回不来了,此外假如天如镜肯自愿服毒那是再好不过。也省得她让观沧海动手。

  转头问观沧海要了他比较厉害的一种毒药,毒发时间为一刻钟,倘若一刻钟内天如镜不能如他所言地做到,没有解药,便会毒发身亡。

  楚玉甚至有点希望天如镜是来拼死拿回手环的。干脆毒死他好了。

  但让她惊讶的是,天如镜竟然完全没捣鬼,他很快速地让她贡献出一点细胞,手环记住她地DNA,接着转移权限,不过是半盏茶的功夫。便完成了一切。

  手环没一会儿便套在了楚玉的手腕上,冰凉沉重的触感让楚玉有一种仿佛被什么给锁住的感觉,楚玉尝试着发动一下手环地防御功能,幽蓝的光罩顿时笼罩在她身体周围,这下子她才终于确信天如镜不是诓骗她的。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便宜她?

  皱了皱眉,她刚要说什么,却见天如镜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道:“如今我总算能卸下职责,今后便交给你了。”他好像终于解脱了一般。整个人都显得轻松不少。

  楚玉负气冷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拿着手环便会听你的话去维护历史?我若是偏要逆你的意改朝换代,现在你可奈何不了我。”

  她一边说,一边从观沧海手中接过来解药,朝天如镜递过去。

  毕竟天如镜遵守了承诺,她也没必要一下子毒死他。一想起容止。楚玉便又觉得,就这么毒死他太客气了。

  可她毕竟不是一个恶毒的人。虽然有心让天如镜品尝生死不如地味道,却不知具体该如何实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天如镜却没接那解药,只露出一个飘忽的笑容,道:“你知不知道,每一个朝代,都有一个数,称之为势,假如这世上情形与天书所载不符,势便会发生偏差,而一旦势发生偏差过大,手环主人也会跟随着身死。”

  换而言之,其实每一代的继承人,维护历史,并不仅仅是维护着所谓天命,还存在着一丝自保生命的意图。

  假如历史发生不可逆转的偏差,那么手环主人也会跟随着死去。

  楚玉一怔,手好像被蛇咬伤一般弹起来,她惊骇地望着套在自己手腕上的银色金属环,那物体不仅仅是套住了她的手腕,也套住了她的生命。楚玉又惊又怒,下意识反手扇了天如镜一巴掌。她本以为天如镜意在取回手环,却没料到他在最后地时候,还摆了她这么一道!

  天如镜的脸被这一下打偏至一旁,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慢慢地又转过头来,固执又倔强地道:“所有可能影响势地人,容止我要杀死,你,我要锁起来。”

  楚玉想也不想,立即用力把银色金属环从手腕上往下撸,冷笑道:“我不会也学你转移给别人么?”他会玩这一招,难道她不会?

  天如镜眼神空落落地,他苍白脸上印着明晰的指印,嘴角却流淌出乌血来:“你知道不知道,原本拥有手环,但又放弃权限的人会怎么样?”他的目光逐渐空洞,声音也越来越慢,“会失去所有的记忆,变成一个傻子。”

  这情形与容止那时地权限转移又有所不同,容止那时是借用,时间不超过一个小时,只要在此期间内不做什么,便不会有太大影响,而楚玉现在,则是将她地生命和这手环牵系在了一起。

  楚玉原本满腔怒火,可是见他这副模样,却禁不住怔住,天如镜眼下的模样,分明是毒发症状,可现在距离天如镜服毒还没到一刻钟……她忍不住回头看观沧海,后者亦是有些茫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天如镜强撑着最后地意识,缓慢道:“我来此之前,便没打算活着离开,早已自行先服了毒药,我一生的价值如今已然用尽,来此完成我最后的使命,便是我死的时候。”

  楚玉怔怔地看着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憎恨的人,却抢在她动手之前,自行踏上死路。

  “我……”天如镜的目光涣散,言语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我求仁得仁……死又何妨……这是我的……道……我不后悔……可是……可是……没有遇见你……便好了。”

  假如没有遇见她,他还会那般冰心无尘,不为任何俗世的情愁所困扰,那样他便可以坚定不移地朝着目标前行,不会这样挣扎地爱恨不能。

  他的身躯无力地在她面前跪下,如同一具伤痕累累的可悲玩偶,一直在牢笼之中起舞,终于走到了生命尽头,他瘦削的身体倒在地上,很快地便没了呼吸。

  只不过眨眼功夫,天如镜便在楚玉面前死去,他憔悴的脸容上挂着解脱的微笑。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眸底仿佛还印着生前最后看到的那个人影。

  楚玉的脑海一片空白,她没料到天如镜竟然毫不犹豫地选择死亡,如此地决绝,这变化快得让她几乎反应不过来,原本她胸中满腔的恨意,可是眼下却皆尽化作茫然。

  她隐约知道天如镜为什么会寻死,那是她从前不愿深思的问题,如今更没有必要深思,人一旦死去,爱和恨都无关紧要,不管多少往事都只能随风而去。

  过了一会儿,楚玉下意识地望向与天如镜同来的越捷飞,后者神情虽然悲伤,却并不激动,显然他早已知道天如镜的决定,此番前来,就是来看着他死的。

  越捷飞走上前来,弯腰小心地抱起天如镜的尸体,转向楚玉,道:“公主,阿镜已经用命还给你,这样可足够?他其实一直对你……算了,不提也罢。”

  楚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越捷飞也没再说话,他抱着天如镜逐渐冷去的身躯,转过身,慢慢地朝外走去,干林随后跟上,这两人,都再没有回头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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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主题: 回复: 《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 页 11 I_icon_minitime周六 八月 22, 2009 1:11 pm

第二七三章 不如从此去

  纤细白皙的手腕上,套着的冰冷金属扣,带着沉甸甸的质感,和难以解脱的束缚。

  坐在阳光灿烂的花园里。楚玉抬起手腕,对着光静静凝视。

  从前做梦都想得到的,如今真正到手,却有一种万事皆虚妄的幻觉。

  原本指望着手环能送自己回家,可是真正到手后,却发现这其实是做不到的。想要打破时空的壁垒,所需要消耗的能源是单纯时空转换的数倍。而这手环内存储的能源,不足以完成一次穿越启动。

  更加通俗的说法就是:电池电量不足。现在手环里的能量格是两格。五格为满,而让一个人穿越时空需要三格。

  亏了啊。太亏了。

  等楚玉回过神来后。便不由的这么感慨。

  她想要手环。无非便是指着能靠它回家,否则当日也不会上天如镜最后一个当。现在不但会不成,反而身上平白多了一副担子。

  天如镜所说地势。楚玉在亲自查看之后,有了一个更明确的认识。

  就好像河流的水。一般正常状态下的水面高度是一个数值,这个正常状态的数值便应着每一个时间段每朝每代地势。假如历史发生偏差。这个数值就会改变,或者变高。或者变低,假如只是在那数值附近波动。并不会有太大影响,但是倘若产生了剧烈的变动,就如同喝水一下子发洪灾或者干旱一般。会造成连锁反应导致崩溃。

  其实在天如月以及其之前的几代。这个数值都时常会有变动。但是大抵还是脱不开正常范围。大局上没有偏差,直到容止出现,再经历天如月天如镜这两代。又一次将容止可能造成的偏差拉了回来正常值。

  楚玉现在说接下来的担子,便面看起来比较严峻,实际上只要她自己不主动乱来。乖乖的混吃等死,基本不会有什么大纰漏。

  但楚玉说认为亏了的关键在于:就算不接这手环,她也能舒舒服服的混吃等死,如今反而平白多些什么,总是叫人不快。

  拉起袖子。楚玉不再深思,转而将注意力放在如何吃喝玩乐这方面上。她最近都在致力改变家居环境,希望居住的环境更加舒服一些,如何在没有空调没有冰箱的地方更加舒服的做米虫,在屋舍的规划方面。观沧海提出了不少深得她心的好建议。

  从椅子上站起来,楚玉揉一下僵直酸麻的双腿,在观沧海的医治下,如今她的腿已经能走动,虽然或许还偶尔会有些疼,但调理好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现在观沧海每天让人给她炖药。美其名曰说是她身体太弱需要进补,每天的这个时候,恒远就把药端来。

  虽说是炼药苦口。但是这药未免也太良了。还偏偏是这种最难以入口的汤汁。虽然明知道观沧海不是种人,但每次喝药的时候,楚玉都会情不自禁的觉得他是故意整她。

  算一算,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

  所以楚玉打算逃跑。

  躲一会儿。等药凉了。她就能找借口不喝。

  飞快的溜出庭院,特地绕开常走得道。楚玉打算现出去避一避,可是才跑了不过十多步。她尴尬的停下来。冲前方的恒远打声招呼:“正巧啊。”

  桓远单手端着药碗。沉稳的站在楚玉的逃跑路线上,微微一笑:“该喝药了。”

  虽然完全可以拒绝。但是看着桓远不温不火的神情,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那种神情好像是最亲的亲人,在关切的望着你,仿佛一个回避的眼神都是莫大的罪过。

  楚玉又一次任命的拿过药碗。非常熟练的屏息皱眉仰头,以就义的魄力一口气灌下。

  盯着楚玉喝完药,桓远满意的接过碗,施施然离去,而楚玉则拖着被苦的只剩下半条命的身体回房漱口。

  躺了好半天楚玉才慢慢回过神来。坐到梳妆台前,正打算整理一下仪容。楚玉忽然瞥见放在台上的一件事物。

  那是她几次想还给容止。但是又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一直延误,最后容止还是留给了她的。不知什么材质的挂件。

  从前她总是有意无意的忘记还给容止,其实她的记性并不是那么差。只是那时候她不想记起归还,因为她想留下容止的一些东西。

  可是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现在她甚至并不怎么随身携带,因为她已经不需要依靠信物去思念容止。甚至的,她不需要如何特别去思念,她呼吸着容止曾经呼吸过的空气。她生活在容止曾经生活的世界,她的生命时容止挽救回来的,她的心跳延续了容止的心跳。

  不需要如何哀悼。也不需要苦苦思念,她生命中的一切,都打上属于容止的标签。再也难以磨灭。

  无意识的把玩着挂件。脑中却想着别的事,等掉落的声音传入耳中时。楚玉才猛地惊觉,手上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空了。

  心中徒然一紧。楚玉连忙低头寻找,虽说是不常带着,但这东西终归是有些纪念意义。摔坏了不好。

  快速捡起挂件。细细检查,挂件本身没问题,但挂件一头包着金片因为方才的撞击,脱落松开了。

  楚玉心说改日找匠人镶上。便随手揭开,却不料揭开之后,却发现下方是一只黑色的方盖。这白色的长方体只是一个容器。

  楚玉有些好奇。掀开方盖,她抽出藏在内里的物件,却还是一块白色的细条状长方体。但两端却带着复杂的纹路。

  看着这物件。楚玉先是楞了一会,接着想起什么似的面色大变,她快速脱下手环。操纵打开手环的能源部位,这里她拆开看过许多次,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双手颤抖着,甚至有些拿不稳。

  躺在手环中能量槽里的能源快。也是一只一模一样的白色细条。

  大小,形状,色泽,完全相同。

  有些恍惚和不敢置信的。楚玉拆下原装能源快,换上新发现的这支。再重新启动手环,切换至能源显示屏,屏幕上五个格子满满当当,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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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主题: 回复: 《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 页 11 I_icon_minitime周六 八月 22, 2009 1:14 pm

第二七四章 春去春又来

  楚玉决定离开。

  离开这个时代,是她早就希望的,如今机会到达眼前,虽然并没有想象中的狂喜,但她还是宛如下意识一般本能抓住。

  按照能源量格数来计算,离开这里会消耗掉三格能源,那么剩下的便不足以让她再度回来,换而言之,她最多也就只能穿越一次。

  这个地方虽然有许多的牵挂,可是在另外一个世界,同样有她记挂的人,假如一定要理性抉择,楚玉只能说她抉择不了,她只是本能地想回去。

  或许是因为无论如何也想见家人一面,又或许是留在这里会一直不能真正开怀起来。纵然平日里她可以若无其事地与人谈笑,可每当夜深人静午夜梦回之际,可怕的空寂便会将她整个人密密实实地包住。

  楚玉离开的时候,是静悄悄的深夜,夜里的春风也一样柔媚多情。楚玉的双腿才完全恢复,便暗中收拾好东西,深夜里去探访桓远。

  之所以要偷偷走,是因为前些天她旁敲侧击地试探过流桑他们的口风,对与她离开的假设,流桑的反应很是激烈,阿蛮亦是十分生气,未免真正离开时与他们发生不必要的冲突,楚玉才这般连夜脱逃。

  才一敲门,门便应声而开,桓远站在门口,衣冠整齐,似是早就料到她的到来,特地在门后等待。

  楚玉见状一怔。

  见楚玉这般神情。桓远微涩一笑,道:“你此番是要走了?”

  好一会儿楚玉才回过神来,她轻点下巴,低声道:“是。”这些天她有些魂不守舍,异样情状落入桓远眼中,大约便给他瞧出了端倪。

  不过给桓远瞧出来了也无妨,横竖她也是要跟他说一声地。

  见楚玉神情落寞。桓远叹息一声道:“我虽说早知留你不住。却依旧不曾料到,这一日来得如此之快……你不会回来了,是么?”

  这些日子,他瞧见楚玉每每瞥向他们时,目光带着浓浓不舍与歉疚,那分明是永别的眼神。倘若只是暂时分别,绝无可能如此流连。

  楚玉抿了抿嘴唇,更加地心虚和不安:“是的,或许永远回不来了。”

  桓远忽然微笑起来,俊雅的眉目映照着屋内昏黄的灯火,在这一刻,温暖到了极致,他轻声道:“一路保重。”他知道留楚玉不住。

  楚玉眼眶有些发酸,她后退半步,躬身一揖:“我在屋内给流桑阿蛮留了两封信。倘若他们因我之故生气,还烦请代我向他们致歉……桓远,多谢你这些年来一直照应。”

  桓远沉默不语。忽然也后退了一步,双手带着宽袖抬起来,非常端正,也是非常温文尔雅地一揖。

  两人的影子遥遥相对,他与她之间。永远都有这样一段距离。

  离开洛阳。楚玉并没有立即启动手环,她独身上路。先去了平城。

  这一去之后,可能再也回不来,因此楚玉离去之前,打算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并在临行之前,尽量地看一眼想要看的人。

  冯亭终于得到了她想要地,在击败容止后,她强逼失去倚仗地拓拔弘退位,将皇位传给才五岁大的小拓拔,她作为辅政太后,地位尊荣,俨然便是没有冕冠的女皇。

  拿到手环后,楚玉才发现其实有很多功能天如镜他们都没开发出来,比如其中有一向,便是改变光线的折射而达到短时间“隐身”的效果,利用这一点,楚玉潜入皇宫,偷偷地看了眼这对过分年轻的祖孙,冯亭依旧艳光四射,但是一双眼睛却已然显出远超出真实年龄地沧桑。

  而年龄还是一个幼童的小拓拔,目中是令人心疼的早慧,楚玉再也看不到他面上无忧无虑的笑容,当初他作为拓拔氏的子孙选择了这条道路,不知道现在他是否后悔。

  静静地看了许久,楚玉又离开皇宫,改变方向,缓缓朝南行去。

  春光,夏日,秋风,冬雪,复春来。

  楚玉刻意放缓行程,且行且住,所有曾经留下美好记忆的地方,她都一再流连。

  从北朝进入南朝,这一路上不是没遇到过流寇劫匪,但只要祭出蓝色光罩,便能吓得劫道的人见鬼一般逃走,因此楚玉走得还算平安。

  南朝的故人其实不剩多少,有些人楚玉甚至不知道该往何处寻找,回来南朝,其实多半是为了缅怀一些地方。

  大约是因为被刘子业折磨过甚,****了刘子业的刘也没做多少年皇帝,他的生命在短短数年内便走到了尽头,将皇位传给了他地儿子。

  建康那个城市,虽然仅居住了一年,却留下了她太多的喜怒哀乐,临行前不去看一眼,她心里总归有些牵挂。

  建康城中,公主府楚园都已经易主,看着门楣上的招牌换成了别样,虽说早已决定放弃,但楚玉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感觉属于自己地东西被别人给夺去了。

  建康城内徘徊大半日,楚玉回到公主府外,虎视眈眈地守着。公主府现在的主人似乎是朝内哪位文官的居所,但那文官似乎很是喜静,楚玉在门口蹲了许久,都不见有人进出。她虽然能隐身能防御,可毕竟不是真的超人。没办法飞檐走壁,或直接穿墙而入。

  好容易见一顶轿子抬来,打开大门入内,趁着此时入夜光线昏暗,楚玉连忙发动“隐身”,跟在轿子后悄悄地入内。

  公主府仿佛依旧保持着她离开时地大观全貌,建筑格局并无太大变动。内苑之中竟然没多少人。楚玉一路行来,别说是守卫,就连仆人都不见几个。

  府内无人,兼之夜色深浓,楚玉索性便撤去了光线折射,独自慢行至从前地居所。

  她从前居住地院落也几乎是与从前一个模样。就连院名都不曾改动,楚玉见此便不由得感慨此间的新主人实在太懒了,竟然就换了下门口地牌匾,内里一切照旧。

  轻轻地开启旧日房屋,屋内打扫得很整洁,但一看便知道是许久没人住的冷清模样,楚玉轻叹一口气,回到闭着眼睛都能找到的卧室,床竟然也是原来地家具。

  当初就是在这张床上,她睁开眼睛。第一眼便看到容止。

  那时候她万万不曾料到,后来地波涛起伏,生死颠沛。

  楚玉走过去坐在床便。忽然倦意上涌,仿佛这一路行来的疲惫都全数涌了过来,楚玉叹了口气,抬腕用手环设置了防护,只要一有人踏入设定圈子内。便立即祭出防御光罩。

  如此就算有人发现她。也不虞生命之忧。

  设置好这些,她如同几年前一样。在这张久违的床上沉沉睡去。

  这一觉楚玉睡得很安宁,这一年多来,每每入睡之后,她总会梦到一些从前的事,然而这一夜却没有什么前来打扰她。

  一觉醒来是清晨,楚玉整了整衣衫,趁着天光尚未尽亮,便朝昔日的西上阁而去,她走过从前熟悉的一个又一个院落。这些院落里从前居住地人也一个个浮上她心间,柳色,墨香,花错,流桑,桓远……

  最后是沐雪园,容止。

  楚玉站在竹林依旧繁茂的沐雪园前,老远便站定,她定定地望着黑漆大门,只觉得仿佛经过了一个轮回。

  也不知站了多久,一道叶笛声,不知从什么地方忽然拔起,清越无比地,如抛至九天之上的丝弦,猛地贯穿楚玉的心魂。

  那叶笛声是那么地清透脆亮,又是那么地宛转低回。

  她这一生,只在一个地方听过这样的声音。

  楚玉张大眼睛,几乎有些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唇。叶笛声曲曲折折,迂回转折,那么地悠长。

  她踏出一步,可是却又仿佛畏惧什么似的收回脚来,神情变得惊疑不安。

  可是那叶笛声始终不曾断绝,一声一声,听得她几乎肝肠寸断。

  全身都仿佛在叫嚣,终于,楚玉抬脚朝门口奔去,她的脑海一片空白,身体每一分每一寸都是急切,理性这种东西早就被丢弃到九霄云外,她身体内灵魂正在沸腾。

  砰地一声推开虚掩的黑漆木门,楚玉三两步闯入层云叠嶂的翠色竹林内,叶笛声刹那停歇。

  好似时光从未轮转,她才穿越而来,生涩而懵懂地,不知深浅地,闯入那白衣少年的世界。

  光滑地青石台上,半倚着竹丛的少年白衣曳地,宛如浮冰碎雪,他的眉目清浅温润,肤光如玉,唇边似笑非笑,目光深不可测。

  与从前不同地是,宽袖之中探出的秀美双手,白皙的皮肤上交错着斑驳的伤痕。

  拖着脚步慢慢地走过去,楚玉伸出不住颤抖地手,轻轻地抚上他秀丽无伦的脸容。

  掌下接触到地肌肤,温凉柔软,是真实鲜活地。

  楚玉小心地眨了眨眼,唯恐大力一些眼前人便会消失不见,她的手缓缓下移,指尖却接触到粗糙地伤痕。

  满心满心的都是心疼,她掀开他的衣领,只见他颈项之下,白皙肌肤上交错着可怖地伤痕。光是看着这些伤痕,便能略约想像出此前他遭受过怎样的苦楚。

  楚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只是含着眼泪,一遍又一遍地抚摸那些伤痕,她顾不上问容止是怎么活下来的,也忘了思索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些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容止现在在她眼前。

  他的呼吸是暖的,他的心跳稳定,楚玉小心翼翼地掀开他地衣衫,难过地以指尖划过每一道伤痕,纵然这些伤此时已经痊愈,可是她还是止不住想要流泪地冲动。

  容止嘴角微微一晒。伸手便要拉上衣衫,口中轻道:“不要瞧了,很可怕,会吓着你的。”他还未动作便停了下来,因为楚玉用力地抓住他的手。

  看着他身上几乎数不清的伤痕,楚玉终于禁不住哭了出来,她仿佛能看到,容止的身体是怎样地破碎绽开,她缓慢低下头,轻轻地将嘴唇覆在他颈间的伤痕上。

  有什么可怕地呢?不管变成什么样。容止都是她的容止。

  更何况,这些伤痕,每一分痛楚。都印着她楚玉的名字。

  楚玉昏昏沉沉地,也是慌慌张张地,胡乱亲吻着容止的颈项,她几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本能地渴望再多一些温存。如此方能证明。容止是活着的。

  不知不觉间,容止被按着躺在了青石台上。他有些好笑地望着楚玉,她一边哭一边胡乱亲着他,又亲又咬,她哭得满脸泪水,好像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在汲汲求取着一点点的安慰。

  好笑之余,他又有些心疼,便抬手轻抚她的背脊,温柔地抚平她的不安。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玉逐渐回过神来,她擦了擦眼泪,看清眼前的情形,不由得惊呆了:这个,全是她干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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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主题: 回复: 《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 页 11 I_icon_minitime周六 八月 22, 2009 1:15 pm

第二七五章 此时难为情

  容止上半身的衣衫已经被扒到了腰下,他乌黑的头发如云一般柔软地散开来,仰面躺在青石台上。

  这青石台正好能容纳一人躺下。

  吻痕和咬痕从他带着伤痕的白皙颈项开始,漫延到圆润的肩头,顺着起伏的肌理向下漫延。他伤痕之外的肌肤原本还算光润,可是此时被楚玉咬了一遍下来,伤上加伤,有几处还渗出血丝。

  楚玉脑子里嗡的一下,脸上好像有火炸开:她刚才都干了什么?被山阴公主附体了么?

  就算是好不容易见面太激动,她也不必把容止啃成这样吧?

  还是说,其实她骨子里有很浓重的***倾向,只是从前没开发出来而已?

  现现现现现在要怎么办?

  楚玉羞愧不已地抬起眼,一不小心瞥见容止身上累累伤痕,更不知道该把眼光往哪里放。

  是要镇重地扶起他说:“我会对你负责的。”

  亦或掩面而去地说:“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慌乱之间,楚玉对上容止含笑的眼眸,即便是这样又是被推又是被啃,他的态度还是那样从容不迫,望着她眼神似笑非笑。

  对上他的目光,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勇气烟消云散,楚玉深吸一口气,驼鸟式地扭过头去,仿佛不去看,这件事就没发生一样。不看容止,她的紧张才稍微放松一些,这时方想起早该注意到的事实:“你骗我。”沙哑着嗓子,楚玉有些埋怨地指控。

  既然他没死,那么那具尸体肯定就是假的了。

  观沧海所以会骗她,也一定是出于容止的授意。

  一想到自己竟然又被他摆了一道,还白白地伤心这么久,楚玉就觉得很不甘心。她伤心了这么久,难过了这么久,结果这家伙又变魔术一样在她眼前忽然出现,而她立即便很没出息地扑上去了。

  完完全全不假思索。

  一想到自己的失态,楚玉便暗暗磨牙:刚才咬那么轻实在便宜他了,应该再咬重一些才对。

  但若要让清醒过来的她现在重新咬过,她又不忍心。

  容止单手支撑着身体半坐起来。他微笑地望着楚玉,深凝的目光逐渐转柔,对于楚玉地指控,他也没辩解,只淡淡道:“是啊。我骗你,对不住。”

  楚玉转头瞥他一眼,看见他身上的伤痕,又是一阵心疼,可是看见伤痕的时候她也顺带也不可避免地瞧见了那些牙印,紧随而来的是一阵窘迫,慌忙再转回头去。

  “你骗了我。害我很伤心。”楚玉轻哼一声,决定这回一定要好好扳一下容止这种恶习,要是一直惯着他这么骗人,今后她肯定会接连上当,“我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容止饶有兴味地望着她,禁不住抿起嘴唇,笑道:“是。是,都是我的错,求你原谅我。”他语调散漫,这样的道歉几近敷衍,听起来简直全无诚意。

  听他这个口吻。楚玉一阵气闷,可是下一刻。努力维持的严肃还是快速地流逝,她总是忍不住想去看容止,很想扑过去抱住他。

  心中挣扎许久,楚玉认输地叹了口气,她转过身去,控制目光不去看容止脸部以外地部位。

  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心中便涌现无数温暖,强烈的不敢置信的狂喜如潮水一般来回冲刷,她从未因为一个人的死亡如此绝望,也从未因为一个人没有死,从绝望之中如此快速地苏生复活。

  然而心中的恐慌依旧存在,眼前地一切仿佛做梦一般,即便是现在,楚玉还是会控制不住地去怀疑,这会不会是一场过于真实的梦境,只要苏醒,容止便会与梦境一同消散?

  小小的怨怼消失无踪,楚玉倾身再度用力抱住容止,怀里填满的时候,她才感觉到安心。手臂空旷的时候,她地心也会陷入不可挣脱的惶恐里。

  被骗就被骗吧,她从前不是说过么?只要他好好地活着,被骗一下也无妨。

  更何况,看着他身上的伤痕,她又怎么忍心多加苛责?

  楚玉手臂抬起少许,越过容止赤裸地肩头,搂住他的颈子,有点不好意思地,她飞快在他嘴唇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亲过之后楚玉便偏过发热的脸,双手却抱得更紧,她贴在容止耳边,喃喃地道:“你还活着,实在太好了。”

  她不管容止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或者骗了她多少,以及这些日子来的伤心,喜欢一个人,又怎么能计较得那么清楚?

  她伤心她难过也是她愿意,她深深地喜欢这个人,他活着她高兴他死了她悲伤,这个人是无可取代的,再也顾不了旁的那许多。

  容止反手拥住她,他不为自己辩解,不提这一年多是怎么熬过来的,也不提是为了什么而欺骗她,只要两人能这样继续拥抱,那么一切都无关紧要。

  抬起手扶着楚玉地脸庞,容止将她的脸正过来仔细端详,她哭得真是狼狈极了,脸上到处都是泪痕,眼睛红红的,现在还漾着水光。

  他从来没见过她如此失态的哭泣,好像心中情感的堤坝决堤,泛滥千里。

  心头润着温温地暖意,容止微微笑着,偏头怜惜地亲吻她。

  从秀致的眉梢,到通红地眼角,他柔软的唇瓣一路向下,蝴蝶般掠过她带着泪痕的脸颊,细擦过她瘦削的下巴。

  他亲得很仔细,嘴唇密密地覆盖,温暖叠着温暖,最后,他缓慢地印上她的嘴唇。

  楚玉怔怔地张着双眼,望着容止的眼眸,就这么尽在咫尺的,她的目光一下子便陷入了那看不见底的深渊黑海之中。

  她没有推开容止,而是更用力地抱紧他,生涩而笨拙地回应他的亲吻。

  唇瓣碾磨着唇瓣,楚玉脸上宛如火烧无边漫延,因为羞怯,又或许是别的原因,她眼角又流淌出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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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主题: 回复: 《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 页 11 I_icon_minitime周六 八月 22, 2009 1:18 pm

第二七六章 冲动是魔鬼(上)

  脸颊挨着脸颊,这样温存亲昵,楚玉微微喘息,双手按在他肩膀制住他,将脸别开少许,低声唤道:“容止。”

  容止见她目中水光闪烁,声音惴惴不安,心中了然,他平稳安然地应着:“我在。”

  楚玉松了口气,再唤一声:“容止……”

  “我在。”

  伴随着应声,一道而来的是失而复得的欣喜,这样珍重的心情从未有过,往后约莫也不会再有。

  有些满足地轻叹一声,楚玉双臂下滑,手掌捧着容止的脸容,认真看着,眼前很快又朦胧起来,她慢慢地合上双目,胆怯温柔地,轻吻容止的面颊,一连串细碎的轻触,好像蝴蝶的羽翼,但又似更温存数分。

  楚玉脸上已经如同火烧,霞飞双颊,红润的色泽映在白玉肌肤上,宛如白玉珍珠伴着艳艳珊湖,平添几分少见的丽色。

  容止随意半躺着,任她动作,目光凝注地瞧着,只见她双目紧闭,长睫微微颤动,分明是有些羞涩,却偏偏强自镇定,湿润的嘴唇色泽鲜艳,呼吸都是滚烫的。

  容止抬手勾过楚玉的颈项,修长的手指宛如初开的花一般半拢半展,指尖划过她耳后细致的肌肤。

  楚玉双手抓紧容止的肩膀,只觉得全身的感官仿佛丝弦一般紧绷起来,全数聚集在耳后被触碰的地方,他指尖轻描淡写地撩拨勾画,偶尔有粗糙的伤痕擦过。

  可过了片刻,她又发觉,掌下的肩膀是赤裸的,温热的肌肤边是粗糙的伤痕,这伤痕让她又莫名地慌张起来。

  张开眼,楚玉望着几乎又要被她推倒躺下。神情从容洒落的容止。

  现在容止已经不再是少年模样,他稍微长大了一些,看起来约莫有二十二三岁,骨架亦抽长舒展少许,但眉间地清丽高雅始终不曾改变,秀色绝伦,一如初见那时。

  “……容止。”

  “我在。”

  楚玉鼓起勇气。更贴近一些,注视着他含笑的眼眸。

  他在。

  这样好容貌,好风致,绝世无双。

  他没有如泡沫般消散,不曾像春雪般消融。不管经历了什么,他活了下来。

  脸上的热度持续不退,理智上知道应该抽身,可是心里却失魂一般地想要拥抱。

  “容止?”

  “嗯。”

  “容止。”

  “我在。”

  “容止,容止。”

  “我在。”

  “容止。容止,容止……”

  “我在,我在。我在……”

  温柔呢喃的细语声中,幽回交错着脉脉的情愫,楚玉垂目看着他赤裸上身伤痕,几乎又禁不住有落泪的冲动。

  绿影叠嶂下,料峭春风里,楚玉心里一半火热一半冰凉,又是羞怯得想后退,却又禁不住想上前亲吻拥抱。

  但是……会不会太过亲密……

  这正踯躅忐忑间。楚玉瞥见容止的眼神。

  温润地黑眸底漾着似笑非笑,带点儿揶揄的意味,微微地还有他所惯有的若有若无的了然嘲弄,仿佛在说她不敢。

  楚玉原本是真不敢的,但对上这目光。她瞬间便想起了从前地事。

  被这家伙欺骗了多少次?

  他总是这样什么都知道,好像什么都尽在掌握的神情……

  太可气了!

  脑子一热。长久以来盘桓的理智顿时被炸得烟消云散,楚玉牙关一咬,手上用力把他完全按躺下,紧跟着抬腿跨过他腰侧,整个人坐在他身上。

  ----事过境迁之后,楚玉一直在后悔,当时她怎么就一下子失去理智了呢?居然主动对他出手,这种事……这种事……她有什么可着急的啊?

  冲动是魔鬼。

  但眼下,楚玉脑子里只有一股火焰四处乱烧,烧得连羞怯也暂时消退不少。

  居高临下看着笑吟吟的容止,楚玉脑子有些发懵:要……要怎么做?

  她曾生活在资讯爆炸地年代,活了二十多年,要说完全不了解这方面知识那绝对是装纯,先别说学校的生理课,就是电影电视小说里,也能看到不少的相关内容,可是理论上地了解不意味着实际上可行,纵然一肚子理论知识,在真正要付诸实践的时候,楚玉还是一下子……懵了。

  是先亲还是先摸?上嘴还是上手?

  往哪里上?

  楚玉的目光忙乱慌张地巡回了一阵子,目光便定在他胸口上方,虽然容止身上有伤,但肌肤完好的部分,肤色还是如珠玉般光润,他左侧肩下锁骨线条柔和,楚玉咬了咬嘴唇,抖着手摸上去。

  容止忍耐压抑即将冲出口来的笑意,楚玉从来不知道,她这个模样最是有趣,看多少次都不会厌倦,自然,这一点,他是绝不会说出来的,

  指尖接触到的肌肤柔润温暖,但旁侧的粗糙地伤痕又带起满心的怜惜,楚玉抿了抿燥热的嘴唇,低头轻轻地吻了下容止的嘴唇,接着向下啄了下下巴。

  她呼吸之下,是温软带着微凉的肌肤,楚玉沿着容止地脖子一路亲吻,嘴唇来到他肩头时,她感到容止手悄然地探入她的衣领,带些凉意地,曼斯条理地擦过她的颈,掀开她的外裳,却只掀开一半,便让楚玉的双臂挡着,没法全拉下来。

  “你……不准动。”楚玉红着脸,凑近容止的嘴唇亲吻,见他神情依旧淡定如常,目光清澈如水,不由得心中不忿,但在此方面,她实在谈不上老练,此时反而更为苦恼。

  紧紧地按住容止。楚玉弓身伏在他身上胡乱亲吻着,一直到了某处,她听见头顶上方,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呻吟,而下方一直放松的身躯,也在那一刻出现片刻的僵硬。

  楚玉抬头看去,却见容止淡定的目中终于出现了一丝不稳定的颤动。再低头看,却见是容止胸口下方,一处伤疤脱落,新生的肌肤带着浅浅地粉色,带着濡湿的唇印。明显比旁侧更细嫩些。

  但再看向容止,却再也瞧不见那丝丝动摇。

  楚玉有些惊疑,不确定容止方才那一声是因为疼痛还是别的什么,她伸出手指,指甲剪轻轻刮过唇印尚未干透的地方。果然如她所愿地,容止抿著嘴唇,颊上微红。脸容侧向一旁。

  一只手沿着他伤痕的边缘向下轻柔摸索,楚玉终于听见容止喉咙深处传来压抑的呻吟,低低地如同呜咽一般,他的手指紧扣住青石台边缘,柔和地眼眸之中隐约有湿润之意,呼吸微微急促。

  他平素总是那般从容不迫显得异常强大的模样,此刻难得一见任由摆布的脆弱,反而带着致命的魅惑魔力。教楚玉几乎要移不开目光来。

  手一路朝下,没过一会儿便摸上了有布料的地方,并好似摸着了什么,手指轻轻颤抖,楚玉脸上热度更上一层楼。知道自己摸到了什么。

  她几乎想立即拔腿就逃。但想起方才容止地眼神,脑海里又响起有些赌气的声音:不能停下来。停下来就是认输了!

  深吸一口气,楚玉转头,隔着布料轻轻握住……

  这回,容止的反应更剧烈了些,他的身体如同拉紧的弓弦一般紧绷着,喘息变得急促,目中仿似有星光闪动,颦眉地神情微微苦恼。

  楚玉本来已是极为赧然,却又不由自主地为他神情所惑,低头亲吻下去。

  嘴唇再度分开时,皆是喘息未定,楚玉直起身子,忽然感到胸前一凉,惊讶地低头,她看到自己胸前的衣衫已经尽数敞开,白皙的胸口起伏在层叠衣衫之间若隐若现,腰间束带也不知何时落在了地上。

  垂下视线,正对上容止眼中狡黠地笑意,楚玉咬住嘴唇,不甘示弱地伸手去解他的腰带,她心中羞怯得厉害,手甚至不听使唤地抖起来,手指软弱无力,好几次都解不开。

  慌慌张张地扯下容止腰上束带,他的衣衫更彻底散开来,如此两人都是衣衫半解,就在这青葱竹林里,目光胶着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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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 页 11 _
帖子主题: 回复: 《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 页 11 I_icon_minitime周六 八月 22, 2009 1:19 pm

第二七六章 冲动是魔鬼(下)

  有句话叫做骑虎难下,现在楚玉则是“骑容难下”。

  她知道接下来应当如何,也知道这么下去会发生何事,但是,现在她身体僵硬着,怎么都做不下去。

  一想到接下来要那样那样还要那样……她就觉得丢脸得要命。

  但是,但是,难道就在这一步打住?

  那样未免也太没有担当和不负责任了。

  假如在这个关头逃走,今后一定会被这个家伙嘲笑到死吧?

  这时候楚玉已经忘了考虑离开不离开的问题,她心里满满的都是容止,眼前的人占据去她所有思绪,但这上下不能的境地又让她尴尬羞窘,一时间动作又停了下来。

  容止平复喘息,抬起修长的手臂,安抚地摸了摸她已然散落的头发,接着手指滑下,落在她湿润的嘴唇上,沿着她的唇瓣来回摩挲。

  楚玉迟疑片刻,红着脸微微低头,张口含住容止的指尖,认真地轻缓吮吻。

  她垂着眉眼,目中氤氲着雾气,神情羞涩脸颊绯红,小猫也似的细细亲吻他的食指,虽然身着男装,此刻却显出一种殊异的丽色,衣衫半解胸前起伏若隐若现,容止静静地望着她,秀致眉目中尽是怜惜之意。

  瞥见此刻容止脸上又恢复平常镇定,楚玉有些懊恼,伸手去遮挡他的眼睛:“你不要看,闭眼。”她身上软绵绵的全无力道,五指张开也盖不稳,这一伸手,更将胸前原本勉强遮掩的衣衫却大敞开了来。

  容止目光微转,随即一笑,缓缓合上那双惊心动魄的眼眸,不再瞧得她心慌。口中却悠然道:“你若是心里害怕,眼下逃走,也是来得及的。”

  这绝对是嘲笑。

  楚玉原本已又生出退意,但被他一激,很快再度顺溜上当,牙关一咬,她从容止身上翻身下来。抬手要脱下衣衫的时候却又想起什么停手,反而将衣衫拢好,只磨磨蹭蹭地褪下裤子。

  鞋子一并留在地上,楚玉赤着足,修长光裸的双腿再度跨上容止腰间。少了一层遮蔽,双腿之间顿时有凉意侵肌,楚玉禁不住颤抖一下,下意识收拢双腿。然而她此刻坐在容止身上,腿间怎么也无法完全合并。而因为她身体挪动,身下容止隔着一层布料的某部位仿佛又起变化。

  是那个什么……

  楚玉窘迫得快要哭出来。

  她身上穿着宽大地长衫,过长的下摆连她的双腿一并盖住。肌肤也没露出几寸,但是衣衫之内修长的双腿却是未着寸缕的,以一种极为狭昵暧昧的方式,她身体最隐秘的地方与他地只有薄薄的一层布料的阻隔。

  在这样的困扰下,她的身体感官反而更为敏锐,如此磨蹭着,一股异样热流从深处缓缓地渗出,微微颤栗地酥麻在小腹滋长扩散。

  身体的反应太奇怪了。

  楚玉慌乱不知所措。然而手脚却绵软无力开始不听使唤,越是紧张羞怯,反而越是不能自持,肌肤上像点了火,如脸颊一般烧起来。而心里面却空荡荡的,仿佛在渴求什么。

  她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知道应该做什么,但也只是理论上知道而已,真正亲身体会时,才发觉是这样的,这样的……

  楚玉眼前又是一片水雾,连近在咫尺地容止也看不分明,全身上下都蒙上一层燥热薄汗,她抖着手拨开挡碍的布料,亲手握住某件事物时,顿时好像被火烧一样快速放开,但下一刻,她又咬着牙关,缓慢蹭动身体,让那个火热的部位抵住已经微微湿润地入口。

  箭已经如在弦上,但楚玉却始终发不出去,强要不管不顾坐下,却只觉得身体僵硬得动弹不得,而接触的部位也因为要被强硬撑开而疼痛不已。

  不是说只有第一次会痛么?这个身体应该不是第一次吧?怎么还会痛?

  就在上不得下不得的时候,楚玉感到一双手穿入她的衣衫,轻柔地按在她腰上,将她暂时扶起来少许,接着他一只手不疾不徐地向下移动,轻拢慢捻地,撩拨着她已然十分脆弱的神经。

  楚玉本能地想阻止他,可是身体仿佛化作了一团水,而话语也埋在宛如擂鼓般的心跳里,什么都说不出。

  容止坐起身来,偏头吻上楚玉的嘴唇,他的目中带着些温柔蜜意,动作却依旧从容稳定,扶住楚玉地肩膀,身体已经浮现燥热,但亲吻之际,却依旧轻缓缠绵。

  容止不紧不慢地吻着楚玉,他自制力极为强大,纵然身体已然动情,却依旧能隐忍克制,他一边亲吻着,一边近距离凝视着楚玉逐渐迷乱的脸容神情,目光偶尔往别处一瞥,却是瞥向楚玉的手腕。

  白皙纤细的手腕上,银色的金属环光华流转,冰凉冷厉。

  他嘴唇微微勾起,似是有些玩味,接着加深亲吻,另一只手则悄然探幽寻秘。

  楚玉被吻得迷迷糊糊,才一得喘息,忽然感觉身体内部好像多了些什么不属于自己地东西,猛然间僵硬起来,这时才觉察,那是一根修长的手指。

  ……食指。

  就是她方才亲过地那根手指。

  楚玉只觉得有一把火从脚底烧到脑门,里里外外烧成焦炭,但是容止的嘴唇又温柔缠绵地贴了上来,春水荡漾着化开,很快地她又陷入迷幻一般的晕眩里,毫无抵抗之力地任由容止随意摆布。昏昏沉沉里,她感觉自己好像成了柔软的水,但是又被容止捏成各种形状,柔软的肌肤被一遍又一遍地吮吻噬咬,隐约的疼痛伴随着酥麻的快意,在里外炸开。

  胸臆间火热里夹杂着生涩,可是不知为何却又萌生出无可救药的贪婪。

  晨光逐渐明亮,春日的竹林里漫溢着的依旧是一片凉意,然而两人身体周围却仿佛几乎要沸腾起来,容止半躺下来,温柔而强硬地托起楚玉的身体,完成她方才没能完成的动作。

  被撩拨得空虚的身体终于被填满,热楔压入身体的刹那,楚玉忽然张开双眼,往下依旧躺在她身下的容止。

  容止眨了眨眼,飞快掩住一丝异样,微笑回望着她。

  身体最隐秘的部位咬合,楚玉羞耻不能自已,但却还是伏低身体,因为这动作,牵动下身相连之处,她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

  她低下身体去拥抱他,也顾不上衣衫散开春光外泄,只弓起身子,尽量贴得近一些,含着泪水轻轻地吻他的嘴唇,呼吸急促,语调颤不成声:“容……容止……”

  “我在。”

  容止……

  我在。

  惶恐,不安,焦躁,烟消云散。

  心口仿佛有什么跟着被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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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主题: 回复: 《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 页 11 I_icon_minitime周六 八月 22, 2009 1:22 pm

第二七七章 执子之素手

  楚玉双眼啜着泪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觉得自己好像惊涛骇浪之中的扁舟,容止是唯一操浆的人。

  周身好像浸没在沸水之中,神经的每一处末梢都被潮水一般涌来的快意侵蚀着,一层又一层的交叠不断积累,在到达崩溃的顶点时,猛然的决堤,她的脑海之中一片空白,仿佛有绚烂的烟花炸开,无数极尽璀璨的光华缤纷四射,

  几乎昏迷过去。

  楚玉把整个人埋进被子里,也顾不上整个人烧成了一只红色的虾子,只驼鸟地叫嚷:“你不要过来,出去,出去!”

  她真是宁愿自己方才是真昏死过去,也不必似眼下这般尴尬。

  被抛至浪潮的顶端,好不容易神魂归位,她才发觉自己竟然身处在竹林之中,换而言之,是在户外,以一种强迫压制的姿态,坐在容止身上,那什么那什么。

  那时候,楚玉的神智还有些不大清楚,思路迟钝地没缓过来。

  接着,容止坐起来,扶开她,把她抱回屋内,看到卧室里的床榻,楚玉这才一下子扑过去,二话不说掀起被子盖自己身上,羞惭不已地叫容止快出去。

  好丢脸,她不要见人了。

  她刚才一定是被魔鬼给附身了,否则怎么会那么冲动,完全不顾自己身处什么地方,还主动把容止给啃了个精光。

  好……好想死啊。

  容止微微一笑,并不上前劝她,只瞥了一眼她露在被外的半截玉白小腿,轻声道:“你好生休息。”便合拢衣衫往门外走去。离开之际给楚玉仔细关上了门。

  他神情从容悠然,乌发披散,衣冠不整,缓步走在过去的公主府内,却不曾遭到阻拦,也没有任何人打扰。

  一直走到东西上阁交界处,他瞧见前方站着的人影。才豁然露出笑容:“你一直在这儿等着我?”

  观沧海不自在地抱怨道:“你们真是不知节制,光天化日……”从楚玉和容止一开始,他就听着了,偏偏他耳力奇佳,为了不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不得不躲得远远的,避开那些响动。

  顿了顿,他眉头一皱,道:“我如今却是有些后悔帮你骗她,你连我一道给骗了。”他曾听楚玉说过。当初容止追去洛阳救护的情形,当时便觉着有些不对劲,如今串联前后。终于猛然明白过来。

  其实容止一直在设局。

  他在洛阳那时,便故意假装让楚玉离去,却又流露出异样,让楚玉觉察出来,返回瞧见他的惨状。

  倘若他有心,完全可以不流露出半点而异常,但是他没有。

  ----他是故意地。

  身体的崩毁固然是不能逆转,但是他偏偏反而利用了这一点。

  楚玉心中一直存在着心结。认为纵然与容止在一起,也不能相安相守,于是他便下了一剂猛药,故意让她发觉,故意让她愧疚。故意让她目睹那最惨烈的一幕。

  容止想要什么,便会想方设法拿到手。纵然楚玉身体暂时离开,他也要牵着她的心魂。他并不后悔为了楚玉放弃所拥有的东西,也不后悔身遭万剐之痛,可是他一定要得到。

  他付出了这么多,怎么可能不索回?

  他不是楚玉,绝无可能无私。

  江山与楚玉不可兼得的话,他选择对自己更为重要的东西,但是,一定要得到才行。

  放手……怎么可能?

  容止嘴角泛起浅浅地笑容,黑眸之中,却是无比的冷静沉稳:“你在怨我?”

  观沧海叹息道:“我自是不会怨你,被你折腾的人又不是我,真要说上怨,楚玉才有资格。我如今依旧不明白,既然你不肯放手,为什么却又故意诈死,平白让她那般伤心?”

  容止微笑道:“自然也是为了让她永远记着我。我生,要她记着我,我死,也要她记着我。”那时他是当真无把握活下来,所以故意一番布置,先是黯然道别,再让她发觉异样返回,接着教她瞧见他因她周身浴血,最后含笑道别。

  纵然是离别的最后一刻,他也是绝好风度姿态。

  于是,他留给楚玉的最后印象,依旧是那从容地笑眼,以及为了她而身死这桩事实。

  容止是玩弄棋局与人心的高手,他知道楚玉是怎么样的人,这一番刻意设计,足以让她心神接近崩溃,至死也忘不了他。

  整了整散乱的衣襟,仿佛还能感觉到缠绕在指尖的滑腻,容止微微一笑,道:“有一句话,叫做久病床前无孝子。”换在任何地方都是一样地,他自然不会以为,倘若是他一直半死半生地活着,让楚玉照料看顾,楚玉会因此不爱他,可是那样做,无疑会冲散削弱他刻意营造出来的,一刹那凝固到永恒的凄厉惨烈。

  倘若那样,他最后死了,楚玉或许会黯然伤心,但绝不会那般刻骨铭心,而倘若他最后活下来,楚玉也不会有今日这般狂喜失态。

  他在最惨烈地那一刻果断下刀,给她留下最深的伤口。

  他是狠心肠的人,为了达到目的,连自己心上的人也舍得伤害,纵然听着观沧海跟他每日汇报楚玉如何伤心,他也没有心软动摇,甚至还按照原定计划使出了骨头那一招。

  他用死亡这柄利器让她痛不欲生,再用时间慢慢地熬,过了一段时日,确定她已经感受得足够深刻,才放流桑来打开她的心扉。

  那个时候,楚玉便已经在他掌握之中。

  后来出了一点意外。他也没料到,天如镜竟然会将手环交给楚玉,而在听说楚玉要走的那一刻,他就明白,楚玉并不是要去什么地方,而是要离开这个时代,到达他永远触摸不到的地方。

  别人不知道。可是无比了解楚玉来历地他却是晓得的。

  幸好楚玉没有打算立即走,给了他一段时间的缓冲,于是他派人一路跟随,自己伤势初步好转愈合后,跟着赶来。

  公主府是他早就安排好的地方。楚玉纵然要走,也定然会回来此地缅怀一番,他很早便派墨香回来打点,这地方表面上是南朝官员地住宅,实际上还是属于他地。

  竹林中相聚后所发生的一切,表面上看去,只不过是楚玉失措激动。可是实际上,却是他精心安排,一步步引君入瓮。

  他不着痕迹地引诱,让楚玉错以为是她主动,两人地关系更进一层,他也多了一分阻止她离开的筹码和把握,而事后,也怪不到他身上。

  从头到尾。都在他掌中,偶尔有些脱离,也连着不断的绳线。

  观沧海低低叹息一声:“被你这样的人喜欢上,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容止微微一笑,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师兄你不必过分担忧。”那些伤痕他会亲自慢慢抚平,哪怕是用一生地时光。

  但是对于之前所作所为。他并不后悔。

  楚玉与容止又在公主府中住了数日,相较于容止的从容安然,楚玉自己却是辗转反侧。

  虽然一面思念着一千多年后的家人,可是容止……容止……这个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人,她怎么也不愿意就此放开。

  又过数日,两人在街道上行走,却见一面带戾色的少年在街市内纵马疾行,惊翻行人无数,那少年便哈哈大笑。

  楚玉看去,却见那少年虽然才十二三岁,眉目之间神情狠戾,依稀有刘子业昔日地几分影子。

  容止嘴唇附在她耳边轻声道:“这便是南朝现在的皇帝。”刘的儿子。

  南朝的几代皇帝真是一代比一代更不成器。

  楚玉瞥他一眼,道:“你可是后悔了?”大好河山啊,倘若他没有放下一切来就她,现在只怕已经挥军打进来南朝了吧。

  容止目光温柔含笑,却是在大庭广众下,轻轻地亲了下她的耳垂:“你若是在,我便不后悔。”这是变相地威胁。

  倘若她不管不顾地走了,他一定会反过来让她觉得后悔的。

  楚玉呼吸一滞,转头看去,却见他目中情意真切,终于禁不住心中一软,主动拉住他的手,没好气地道:“走吧。我不走,你,也别想。”

  执子之手,将子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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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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